《如风》未央未央

4、第四章

　　那晚之后，漫漫离开安城，在B市开始新的生活。新的工作令她忙碌不已，她除了在公司上班之外，还在给杂志撰稿，一只蚂蚁一朵花也要写上数千字，洒足了狗血。苏青找她玩，见她总在码字，跟她开玩笑：“怪不得说你们搞文字工作的喜欢意淫呢，不然怎么可以码出这么多字来。”

　　苏青是小时玩伴，大学也是B市，毕业后也留在B市。苏青与漫漫不同，她在家人的安排下上了医学院，漫漫选的却是最没有用的中文。人生太多意外，就像她以为自己不会再回去了，没想到姑姑打电话来说自己要嫁人，漫漫怎么也没有办法推脱，她想，参加完婚礼。早早就回B城。一想到要面对长安，自己仍旧是不安的。

　　长安后来问她：“你过得怎么样？”
　　漫漫说：“失恋了。”
　　“是那个林一明？”
　　“恩，他不要我了。你呢，长安？”
　　“我还是老样子。”长安淡淡地答道，眼里闪过一些黯然。

　　漫漫想起苏桥有一次说起：“小关死于一场车祸。”长安与小关之间的事情，如同一枚小小的铁盒，埋在漫漫记忆树的最深处，再也无人打开，直至生锈，如同生长在泥土之中。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起，只是非常心疼长安。

　　那天漫漫到苏青的小公寓去吃饭，见她正在沙发上看视频。咯咯直笑，苏青便招呼漫漫。“漫漫你快来看，我姐从纽约给我发的视频，她孩子满月，宴会可热闹了。小宝宝长得真可爱。”漫漫走过去看，也跟着看了起来。苏青说：“你看着啊，我去炒俩菜，很快哈。”

　　画面里，是苏青的姐姐苏黛，她们有着相似的轮廓，但是苏黛显然要妩媚许多。她抱着孩子一边逗他，一边挂着笑意。看过去是十分温暖的画面。花园里宾客热闹，突然一张熟悉的脸闪现过来，漫漫的心，紧紧地纠了起来。那张脸她太过熟悉，曾经每个清晨，都会注视的面孔。如今，他瘦了，神情比从前更加寡淡。坐在花园的一角，抽着烟。然后有一个年轻的女孩走过去，伸手便掐掉他的烟，他笑笑，什么也没有。看过去，他们是十分亲密的样子。

　　漫漫觉得心里生生地疼。原本以为自己会哭，但是却十分麻木的关掉视频。有些恍晃的，心烦意乱地吃过饭，找了个理由便离开了苏青家。华灯初上的城市里，她一个人的身影显得那样落寞。

　　原来他真的不要她了，这么久没有一个电话，就连“分手”二字也省掉了。那些温暖的爱恋，如同起镜子里的雾气，挥手一擦，便再无痕迹。

　　她想起初见林一明的情景，也是这样一个傍晚，大雨如注的城市，令人感到手足无措。那一天，因为跑业务，她去郊外别墅区见客户，结束之后在湖边等公车，突然一辆黑色商务车突然开过来，速度太快，地上的雨水溅了她一身。气愤之余，漫漫大声咒骂起来：“喂，停车！什么素质，王八蛋！”

　　只见前面的车不但没停，反而开得更快，只是，方向却令人不解。它居然！开向了湖里！那辆车仿佛失控了一般，往湖里一头扎了过去，还好有绿化带，那辆车一半在水里，一半在岸上。

　　漫漫吓得不轻，急忙跑过去。一边打电话叫救护车一边往湖边跑。好在湖边的水并不深，漫漫没多想便下去救人，花费九牛二虎之力，漫漫终于车门打开，安全气囊已经打开了，里面的人被碎裂的玻璃划伤了脸，漫漫没有时间打量那个人的长相，鲜血将湖水也染红了，救人要紧，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连拖带拽的，终于将他拖了出来。

　　“喂，你醒醒！听得见么？”那人抬了抬眼皮，又晕了过去，漫漫一身雨一身血的将那人拖上了岸，这时候别墅区的保安和救护车也已经过来了。当人们七手八脚的将那位受伤的司机抬上了车。她还在犹豫要不要跟过去，便听到一个小护士对她喊：“快上车吧，你老公快不行啦。”漫漫心想，这王八蛋什么时候变我老公啦。一看自己手也受伤，想想也要到医院去处理伤口，一咬牙，也上了车。

　　到了急诊大厅，那人便被送进了手术室，医生护士进进出出，让人心慌。漫漫胡乱拉住一个医生：“他不会死吧？”“糊说什么呀？哪那么容易死，对了你没交费吧，快去交费。”那医生说罢说急急地进了手术室。

　　好人做到底，等你醒了再跟你算帐。漫漫想。终于在等到半夜，走廊里跑来一个男人。他说：“你好，谢谢救了我们董事长。我是他的助理，我姓何。这是我的名片，有什么需要的请请联我。”漫漫有些不好意思：“没什么，我只是路过，那个，他现在应该没什么事了。我先走了。”她跟那位何助理交待了一下情况便匆匆离开医院。

　　苏青听完漫漫救人事迹之后，直骂她傻：“你想啊，开这么好的车，又是从别墅区里出来的，一定是有钱人，你不敲一笔就算了，居然连名都不留，以后来个灰姑娘的恋情的机会都没有啦。你真是亏大啦！”
　　漫漫笑：“得了吧，还灰姑娘，万一人家妻有室或者喜欢男人，我怎么办。救个人还把下半生都计划好呀。”

　　有一次漫漫跟同事去开公，他们刚刚接下“林氏”地产公司的广告代理。开会隐约发现有个人有些眼熟，原来是那晚在医院遇到何助理。散会之后何助理找到她，“你好，路小姐，我一直在找你，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
　　“你好，何助理。”
　　“上次的事我们董事长一直想感谢你，那天晚上太匆忙没有留下你的联系方式，真是抱歉，没有见你联系我，是把我的名片弄丢失了么？”
　　“不是不是，我想没有必要，就没有留。当时情况紧急，是别人也会这么做的，真的没什么。”漫漫不想再与陌生人多费口舌，无奈“林氏”是他们的大客户。

　　“这怎么行，我们董事长交待一定要感谢你的。”何助理依然不放过她的样子。
　　“那个，我那天交了一千块，你就把那个钱打到我卡上就好了。”漫漫心想，再纠缠下去没完没了。留下卡号便跑了。

　　当她再次到“林氏”开会时，便遇到了他，车祸虽然没有大伤，但是一个细小的伤痕还是留在了额头。同事小芸低低对她耳语：“看见没，什么叫钻石王老五，这林一明长人长得帅，年轻又多金，听说还是商业奇材。”

　　漫漫抬头看那位坐在正中的男人，跟上次在看到男人完全不同，他双眼深邃，下属在报名工作时，脸色平常，喜形不于色。眼前个男人是沉默的，稳妥的，十足一个决策者的模样。而那一日，他在整个人脆弱在倒在车内，脸上是乱七八糟的血痕与玻璃碴。

　　漫漫想得出神，经理叫她两次都没有听到，同事小芸推了她好几下，“哎，我说你不会真的发春梦了吧，经理叫你呢。” 等她回过神来，发现正中那位林董事长正在注视着她，眼神温和，有些隐隐的笑意。漫漫大窘，脸也红了几分。经理对她说：“这个案子以后你负责吧，要多跟林氏沟通。何助理说了，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就直接联系他” 。

　　漫漫后来去查自己的卡时，发现里面多出来好几位数，还以为自己眼花，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天真地把卡号给过何助理，又觉得不妥，把多余的钱取了出来，跑到林氏，想着把钱还回去。

　　她去林氏，前台的人告诉她何助理在会议室，见漫漫来过几次林氏也没有拦她，漫漫急急地走向会议室，会议内窗帘没有完全打开，光线有些暗，看到正在整理资料的何助理，她便把钱从包里拿出来，放到他的面前：“不好意思何助理，我想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救人不是为了钱，你这样我觉得不太好。这是多余的钱，我想你还是拿回去吧。”

　　何助理一脸惊叹地看着她，刚刚想打断：“路小姐，你误会了我们董事长……”

　　漫漫不等他说完就接着说道：“你们董事长有钱是他的事，要是他钱多可以捐给希望工程，让爱情传递，当时情况紧急，如果车上是别人，我也同样会那做的。你们要表达谢意我心领了，但是这份谢礼太厚了，我承受不起。我先走了。”漫漫一口气说完便急风暴雨开门就走。只是她还没得及看清楚会议室里，除了何助理之外，还坐着一个人。光线太暗，看不出他的表情，隔了许久，才听到一个声音：“你帮我把她的资料整理一下，明天给我。”
　　何助理一怔：“董事长，你说什么资料？”
　　“路漫漫。”

　　自那天起，林一明开始约漫漫，开始送花，然后是千奇百怪的礼物，有些一看就是价值不菲。把漫漫吓一跳，急忙叫快递退又寄了回去。苏青取笑她：“你傻呀，有钱人只会用钱来表达感情，人家是为了谢你救命之恩，又没叫你卖身，干嘛不要！”漫漫气得直瞪她：“我才不要，和他这种人，明明就没有可能，我不想扯不清楚。”礼物退了几回之后，便不再送来。

　　后来，林一明总是有意无意地给她打电话，一开始，漫漫跟他去吃饭。心里想着：你要感谢就谢吧。感谢完了就拉倒，我可没功夫陪你这位抢手的王老五玩游戏。可林一明却作好长期应战的样子，总能隔三差五地出现。

　　好几次她跟同事到林氏开会，都能撞见林一明。他只是在会议进行中途的时候出现一下，并不发表意见。有时候会议结束了，漫漫一抬头，发现角落有个人影，自己也吓一跳，不知道这位董事长为什么喜欢玩这些神出鬼没的游戏。

　　那天，广告的事终于告一段落，公司的人相约吃庆功宴。大伙都喝了几杯，又约到KTV去唱歌。漫漫在角落里，快要睡了过去，又有同事过来让她喝酒。迷迷糊糊之中，她似乎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他怎么来了，今天明明饭局没有他。”那人走过来，便坐在她旁边。隐约感觉他在靠近自己，似乎在说些什么，又好象什么也没有说，后来那人将自己扶上车。一路上，他也不说话。漫漫索性闭上眼睛，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才醒来。突然觉得一股热气靠近自己，有些痒痒的，直叫人难受，睁开眼，发现林一明就在眼前，直直地盯着她。漫漫看他那付不怀好意的样子，脸又红了。他笑。

　　“讨厌。”漫漫一把推开林一明，下了车，林一明仍然没有回去的意思，漫漫在路灯下，醉眼朦胧地看着眼前人，有些恍惚。眼前这个男人，有一张好看的脸，还有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背景。而她自己什么也不是，卑微如细小的蚂蚁，如果这个人要与她玩感情游戏，她多少是害怕的。害怕自己一旦陷进去，便是万丈深渊。她以前多傻，喜欢长安，喜欢这么多年，到头来才发现是一场可笑的错误。在感情世界，她路漫漫就是一个十足的笨蛋。

　　林一明用手拖起她的脸，心想：“这个别扭的女人！”当初可以奋不顾身地跳下水去救他，如今却不敢靠近他半步。

　　他越靠越近，她最后无路可走，身体抵在街角的墙上，林一明一手环过来，将她包围。漫漫感觉自己脸越来越红，呼吸也愈发急促。他低下头，然后将嘴唇凑了过去。
　　“你干嘛呀。”漫漫对他突然的温存感到十分地不安。
　　“亲你。”他不怀好意的笑又挂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