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放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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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回到那年扬州的别院，院中的桃花开的正好，袅袅婷婷的摇曳着，带着早春的露珠，她忍不住伸手去触，沁凉肆意，满足的抿着嘴笑，忽闻得后院想起一阵笑声，清脆稚嫩，她心里一软，转身向后院走去，只是南方湿气重些，雾气也渐渐重了起来，走进月亮门还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看到浓浓雾气下的那株亭亭玉立花开满枝的夜合树，不由就思得那日树下的遣惓柔情，忍不住伸手去抚发上的夜合花簪，发上却空空如也，心里不由得几分急，站在原地看着雾气中摇曳的夜合花发呆，思量着是不是被自己丢在哪里，却又闻得一阵清脆爽快的笑声：“额涅，快来啊，这花儿可真好看……”
心里一动，那最柔软的一角似被一根丝线牵住，丝丝痒，丝丝痛……
抬起脚便往前走，走得近了，竟看得一个一两岁的小女童蹲坐在台阶上，手里捏着一落花，抬着小脑袋看着满树的花笑着，见到她便歪着头伸着小手娇稚的叫着：“额涅……”
她怔怔看着面前笑意盈盈的女童，张了张口竟一句话也说不出，眼睛里却已经噙满泪花，这女童叫她额涅？这竟是她的女儿？
看得仔细了，见女童身上着一身红底碎花软缎的小袄，可不就是前些日子素锦方缝制成的小袄?
正要伸手抱住女童，忽闻得身后有脚步声，回身看去，竟是胤禛，一袭玄色长袍，依旧是一丝不苟的清爽整齐，他微微垂首看她，竟是满目的温柔……
她一时失了神，竟脱口唤道：“胤禛……”两个字方出口，便觉得万般不妥，心里一惊，方要跪下去赔罪，他却一把拉住她的手，柔情依旧：“你不抱一抱我们的闺女？”
“额涅，抱抱……”
“孩子……”她方弯下身子要去抱女儿，却闻得不远处一温润醇厚的声音唤着女儿，小女童猛然一回头，脸上顿时是满满的喜悦：“皇玛玛……”
德妃娘娘？她一怔，随着孩子的视线看去，但见走廊尽头站着一个穿着富贵瑰丽贵妃模样的妇人，却温柔婉约，面上带着祥和暖蔼之色……却不是德妃娘娘，她心里一惊，眼看着孩子爬起来朝那人跑去，心惊的叫道：“孩子……”
女童脚下一顿，站住脚扭着头看她，面上带着犹豫，又扭过头看那人，小小声的叫了一声：“额涅……”
“莫去……”
“时候到了……”那妇人也不恼，只是柔和的看着她笑，又看了看那孩子：“这孩子与你缘分浅，本就不该落在这世上，如今我带她走，也是为了她好，为了禛儿与你夫妻二人的福气……”
“不要……”她脚下一下子软了，眼泪一下子抑不住的落下来，回首看着胤禛，泣不成声：“不要带走我们的孩子……”
哪知他面色冷漠，仿佛刚刚的柔情都只是幻觉，他只看着那妇人，又看看孩子，淡声道：“皇额涅会好好待她的……”
“不要……不要走……孩子……”整个身子都在发抖，都在疼痛，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了，她想把孩子抱进怀里，却如中了蛊，动也动不了，他紧攥着她的手，不让她挣扎，她站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孩子扑进那个被胤禛称作“皇额涅”的妇人的怀里……
“敏姨娘……”又是一声唤，竟是弘晖，站在那妇人身侧，被牵着小手，似胖了些，笑得眯了眼睛：“皇玛玛很好，妹妹会很好！晖儿很好……敏姨娘安心……”
那妇人笑着点点头，朝她看去，轻叹一口气，轻声对怀中的孩子说了句什么，那孩子歪着头看着她，咯咯一笑：“额涅……”
不待她有任何回应，眼前的雾气更浓了，只闻得孩子的笑声，却再看不到什么……
“我的孩子……”她一声尖叫，用力的挣开握着她手的胤禛，身子直直的摔下去……
眼前的雾气散了……睁开眼看去，却只有哭红眼睛的素锦……
原来，不过一场梦而已，手慢慢下移，习惯性的抚住小腹，手一顿，眼泪却涌了出来，小腹已经平坦如初，那孩子，与她的缘分竟如此浅薄，只短短几个月，最后竟连一丝痕迹都没有……
已经过去五日，可她依旧记得那日凝香阁的慌乱，素锦的尖叫，身体的疼痛……她的手紧紧的捂着依旧圆鼓的肚子，固执的想要留住她，可还是留不住……
素锦告诉她，是个已经成型的小格格……
她没有看到那孩子，也没有要求看一眼过早离开的孩子，她甚至没有哭闹，只是静静地流泪，或是浑浑噩噩的沉睡，仿佛她的人生，在胤禛甩手离开的那一瞬间，从孩子脱离她身体的那一瞬间，便已经静止了……
深吸了一口气，擦了擦眼泪，坐起身，看看窗外的天色，哑着嗓子问道：“我睡了多久？”
“格格已经睡了六七个时辰了。”子琼听着里间有动静，已经端了药进来，素锦端起来伺候她喝了，方开口道：“格格可是饿了？要吃些什么吗？”
纳敏摇摇头，看了看素锦一脸的担忧，叹了口气：“去熬些粥吧……”
“是……”素锦眼睛一亮，总算是松了口气，看了一眼子琼，子琼也开心的应道：“奴婢再渍些格格喜欢的桂花蜜枣可好？”
“好……”她笑了笑，点头应了，子琼如得了大赦，松了一口气，忙下去准备了，素锦扶着纳敏坐好，将软垫子放在纳敏腰后让她靠好，纳敏突然想到梦中的情境，不由得抓了素锦的手，轻问：“之前……你给小格格缝制的那件红色小袄，可还在呢？”
素锦手一颤，忙垂下眼帘，装作收拾旁边塌桌上的药碗，随意的说道：“奴婢怕格格见了伤情……又怕……小格格在那边儿冷，昨日下午，便给小格格烧了去了……”
纳敏微微眯起了眼睛，心里仿佛一下子清明了不少，那个梦，是她那小小的孩儿托付给她的吗？
那……那个抱着女儿离开的贵妃模样的妇人又是……
“皇玛玛……”
“皇额涅……”
那个祥和暖蔼的妇人便是……早逝的孝懿仁皇后吗？
“格格……”
纳敏回过神，看着素锦，发现她正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深吸一口气，忍住眼泪，唇角微微扬起：“烧了便烧了罢……免得看了伤心……”
“格格能想得开，奴婢的心也放下了……”说着，素锦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两个坛子，开了封，满屋子的酒香，素锦轻摇了摇那坛子，笑道：“这是兰嫔主子遣人送来的桂花酿，说是格格最喜欢的。”说着，又拍了拍另一坛子：“这个是十三爷府上的乌苏侧福晋送来的梨花醉，只说，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纳敏咬着嘴唇，看着那坛子出神，半晌才点点头：“你且先去存了，哪日身子好些了，我再喝……”顿了一下，又道：“你给姐姐和十三爷侧福晋带话儿，就说，钮钴禄纳敏不是那么容易便倒下的。请姐姐和侧福晋放心……”
“是……”素锦眼睛里已经噙满了泪花儿，见自家格格肯振作起来，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说话间子琼已经端了食盒进来，摆上炕桌，热气腾腾的鸡蓉粥，几碟酱瓜小菜，一碟子桂花蜜枣，素锦端起粥喂了纳敏一口，纳敏便接过手：“我自己来罢……这些日子闹得……够你们受的了……”
“格格……”子琼和素锦都连连摇头，红着眼睛道：“格格如此说，真真儿的折煞奴才们了……且不说是我们，就是子佩、子凌、子蓉，都拿了主子当了一家人，格格好，奴婢们就好……”
纳敏勾了勾唇角，算是笑了，看了一眼素锦，又冲子琼道：“这几日你们也都乏了，素锦留下，你们都去歇着，我没事了……”
子琼应了一声退下来，素锦给纳敏碗里添着小菜，纳敏便一勺一勺的吃着，虽食不知味，却也吃下了半碗……
“格格……”素锦手上一顿，犹豫了一下，方小声说道：“这几日您昏睡时，贝勒爷都有过来看您，有时候呆的功夫长，有时候短，每次来了，也不说话，就只看着格格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奴婢又听福晋身边的奴才说，那日……”素锦顿一下，看了看纳敏的脸色方道：“贝勒爷差点就处死给格格看诊的大夫……”见纳敏微微蹙了眉，又连忙说：“后来，是福晋一直求情，贝勒爷才放过了那大夫……”
素锦知道，自家格格整颗心都在贝勒爷身上，见格格苦闷，一时不知道怎么劝解，一下子便想起此事，便想要说出来给她宽宽心，可不想，方说完，纳敏便愣在那里，紧紧地捏着手中的瓷勺，半晌，才舒一口气问素锦：“今儿个，四爷可来了？”
“来了……”素锦点点头，见她神色如常，才道：“格格醒之前，贝勒爷才走，苏公公说年大人过来找爷议事，当时格格梦魇着了，哭得厉害，贝勒爷便叫奴婢守着格格，让奴婢叫醒格格……”
“唔……”纳敏点点头，似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半晌，才道：“我知道了……”
四爷……纳敏若把连着骨血的孩子都放下了，还有什么能放不下的呢？
如今，若是连着对您的情爱也一同放下了……
是不是，活的，便没有那么痛了？我们，是不是就都好过一些了？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放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