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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何去何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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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平悠悠醒来,窗外已隐隐透出晨光,他略一直身,一件精致细巧的披风轻轻滑落在地上,原来自己不知不觉靠在床榻边睡着了。苏平低身拾起披风,向罗帐内看去,潇语却早已不知去向。苏平心中不安,快步走出房外,正和应书撞了个满怀。
应书手上拿了一件夹袄,急忙站稳:“公子急匆匆的哪里去?今日有雪,需得多穿件衣服。”
苏平不由看向窗外,果然见纷纷扬扬落下雪来。也顾不上什么衣服,只问他道:“公主呢?可看到信阳公主去了何处?”
应书似乎答不上来,突然眼睛望向门外。苏平顺着他目光看去,却见潇语正裹了雪白的貂皮大衣,远远从前院走来。漫天飞舞的雪花衬着她俏丽的身姿,看去就像一幅绝美的画卷,然而画面虽美却掩不掉其中透出的淡淡哀伤。苏平迎上前去,急问道:“潇语,你去了哪里?”其实话未出口,他已知道答案,还是忍不住关心相询。
潇语迟疑一下,似乎要努力镇定情绪,平静回他道:“我去了上元殿。宏哥哥和朝中官员已在那里了。”
苏平心中一阵抽搐:“你……都知道了?”
潇语缓缓点头,她方才在众大臣面前强忍悲痛,如今见了苏平再也无法伪装,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心头一松,眼泪便如决堤般再也止歇不住。苏平不再说话,慢慢走过去轻拥了她,让潇语靠在他身上,任潇语的泪水浸湿他肩头衣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应书在一边轻咳一声。两人才注意到朝中元老、一身素服的淮阴侯谢文权正向这边走来,他的独子谢延昨夜重伤,就被安置在另一侧殿里。显然是刚探望完独子,正要去往上元殿。
谢文权脸色阴沉走到二人面前,先向潇语行礼道:“老臣见过公主千岁。”
潇语脸上犹带着泪痕,急忙道:“谢伯伯快免礼。令郎谢延大人情况可好?他为我受伤,我心中实在难过。正要和苏大人一起过去探他。”
谢文权听潇语提起,突然看一眼苏平,眼中射出一道寒光,随即却恭谨道:“有劳公主垂询,犬儿病情还有些危急。不过他为公主护驾,便是为此牺牲也是份所应当。”
苏平注意到谢文权眼神,心中一惊,他为何如此怨恨于我?难道是怨我请谢延调兵救驾,导致他身负重伤?
潇语忙道:“谢伯伯言重了,谢大人是您独子,焉有不爱惜的道理。如此说我心中更觉歉疚。谢伯伯放心,我一定奏请宏哥哥让他差最好的御医为谢大人诊治。”
谢文权谢恩道:“公主如此垂爱,老臣感激不尽。”
待到他与信阳寒暄完毕,苏平上前见礼。谢文权微微点头表示回礼,又冷冷打量他一番:“这便是苏翰林么?听说魏王谋反一事是你最早发觉,又一手布置援军救驾,还及时救出太子,今次立功不小。”
苏平垂首道:“此是谢大人和各位将军的功劳。下官救驾来迟,常觉惶恐,不敢居功。”
谢文权挑了挑花白的眉毛,冷然道:“你倒是会说话。年纪轻轻,谦逊一些果然不错,只是平时行为也要检点一些才好!”又向潇语作了一揖:“公主,老臣还要去上元殿吊唁大行,也请公主节哀。”
苏平正低头思索谢文权用意,突然听潇语在身边道:“苏平哥哥,咱们去探望探望谢大人吧。”
苏平正要点头答应,应书却突然在一旁道:“公主,您不能去谢大人那里。”
两人都回头看着应书。潇语奇道:“为何不能?”
应书一本正经道:“公主有所不知,我们民间有说法,重病之人最忌人服孝中探望,因此公主去了恐怕不妥。”
苏平听了不禁皱眉,在一边示意应书不要多嘴。对潇语道:“别听应书胡说。圣上大行,举国服丧,照如此说,那岂不是谁都不能见谢大人么?”
应书不理苏平暗示,抢白道:“公主是圣上亲女,自然不同我们。”
潇语有些迟疑:“既然有这种说法,我若还去,万一他伤势加重,那不是害了他?可是谢大人为我受伤,我不去探望心中总觉不安。”
应书急忙道:“那就让我家公子代你去吧!公主您先进殿歇息,让公子回来告诉你谢大人病况也是一样!”说着推了苏平就走。
苏平被应书扯出老远才挣脱,怒道:“莫以为我看不出你在弄鬼!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为何千方百计不让公主去见谢大人?”
应书急道:“我能打什么主意?我是为了公子好!”
见苏平还是不解,应书跺脚道:“我的公子爷!你平日那样聪明,怎么到了自己终身大事身上便这般糊涂!那谢延为保护公主受伤,你没见公主有多愧疚?若她对谢延动情,公子你可怎么办?所以让他们少见面!”
苏平反而笑了:“你想到哪里去了?谢大人救了公主,我是对他万分感激,公主为他难过也是自然。况且公主待我情深意重,我若连她都不信,还能信谁?”
应书反驳道:“便是公主不会变心,那谢延呢?此刻他倒成了公主救命恩人,不!连公子也当他恩人了!他若趁机请公主嫁与他,公主只怕也会从了他!就算公主心中是你,若谢延如此提出,你们两人会如何反应?公子你想想吧!”
苏平不在意道:“你未免把人看得太小了。”
“是公子把人看得太高了吧!我看那个淮阴侯也不是好对付的,他看你似乎非常碍眼!”
提起谢文权,苏平突然沉默了,看着阶前的积雪若有所思。
应书只道自己劝说起了作用,得意道:“公子你也觉得我说的对了吧?对那谢延父子真要小心!”
苏平索性不再理会他,走上前向守在殿门前的侍俾道:“我受信阳公主之托来探望谢大人,请通报一声。”
谢延还未醒,不管说什么话他也是听不见了。苏平只得仔细问了太医伤势如何,所幸太医均言有救。苏平又叮嘱旁边侍俾几句,便要告辞。突然听见谢延说话,忙又折回去探他,却原来只是梦中呢喃,但仔细听去似是在叫潇语的名字。苏平在他床前站了许久才又离去。应书在他身后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公子,幸好我想法将公主支开!刚才若让公主听见,那可糟了!”出了殿门,应书跟在他身边不断感叹自己有先见之明。
苏平半晌才拉回思绪,低声道:“我知道谢延对公主是真心喜欢,若公主肯嫁谢延,那也不错,她这一生一定不会受委屈的……”
应书闻言顿时语塞。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觉得苏平这话太不正常,过了一会才小心道:“公子,你在说什么呆话!你是不是病了?公子……你可不要吓我!”
苏平凄然一笑:“不想这些了。公主还在等咱们,你去告诉公主谢大人情况吧。我该去上元殿了。”
苏平走入上元殿,司仪过来替他束了孝带。殿内一派悲戚肃穆,多年不上朝的老臣谢文权被召回负责安葬事宜,但因翌日才举行丧礼,官员并不甚多。三省六部长官则正聚于偏厅与太子商议朝政。苏平不便上前,对皇帝遗体行过礼后,静静立于一边。
太子与众人说话间偶然一瞥,见到苏平在侧,急忙迎上来。苏平正要行礼,却被太子拦住,反而向苏平行礼。
苏平连忙让到一边,扶住他道:“微臣岂能受殿下之礼!”
太子道:“宏之性命全拜苏大人所救,苏大人一定要受宏一拜!”
苏平坚不肯受,太子只好作罢。向他道:“本宫正与几位大人商议举丧之事。河西等地几位节度使得到消息也上表要求亲来致哀,正不知如何裁决。苏大人对此可有见解?”
苏平施了一礼道:“臣不敢擅专。但恕臣直言,藩王割据势力极大,且之前与魏王私通,贸然准他们入京恐怕生变。”
太子道:“本宫也正为此犯愁。但他们已聚于城外百里之处,不准则于礼不合,且为他们发难落了口实。”
苏平看一眼旁边那几位大臣,见何仲芝事不关己的躲在一边,笑道:“殿下,臣不妨少一事,想必何大人已有筹划了。”
何仲芝恼怒的看了苏平一眼,只得开口道:“臣认为不妨准了几位节度使所奏,但以恐惊了大行圣驾为由在城门便缴了他们兵器,也不准多带侍卫。如此可两全。”
太子听了点头道:“就依何大人所言。”又转向苏平:“此事不宜宣扬,诏书便由苏大人在此处拟便了。”
苏平再无法推托,他身为翰林学士,拟旨自是份内之事。只得要了笔墨,站在案前拟了诏书。
午后,苏平回到侧殿去找应书,看到潇语还坐在正厅,应书则站在她身后。两人均是面色肃然,一起看着他进来。
苏平笑道:“你们二人如此倒像观音菩萨和善才童子。”
两人均不答话,苏平有些尴尬,这才觉得气氛有异,询问地看向书,岂知应书故意别转了头。苏平只好看向潇语:“这是怎么了?怎么都不理人。谁给你们气受了?”
潇语瞪着他。苏平被看得心中发毛,赔笑道:“你们坐着,我进去加件衣服。”
潇语这才开口:“苏平哥哥别走。”声音也冷冰冰的。
苏平道:“我还是走了吧,也省得你们看了生气。”
潇语只好站起拉他回来,将他按在椅上,仍是冷冷看着他:“你不用躲,应书都告诉我了。我问你,你便是这么嫌我碍眼,急着我嫁给谢延?我堂堂公主便算如此不堪,也不劳苏大人帮我筹划终身大事!”
苏平埋怨的看了一眼应书,应书也不知哪来的胆量,反而挑衅地回看他。苏平无奈道:“我并非此意。”
潇语挑眉道:“那你是何意?”
苏平想了半天才道:“谢延是真心喜欢你,他又为救你受伤,以后一定会真心待你……”
潇语听了更怒,打断他道:“便算谢延为救我受伤,难道我便非嫁他不能报了大恩?就算要报恩也是我的事,好似不用你苏大人滥做好人吧?”
苏平咬紧牙关不再说话。
潇语见他如此,软下心来,温言劝道:“苏平哥哥,你明明知道我心中……只有你,怎么突然说要我嫁给别人?你到底有何打算,一起告诉我不好么?咱们一起思量对策。”
苏平只得坦言道:“这只是我一厢情愿,并未对任何人提。我只是觉得谢延待你不错,把你托付于他,我便能放心。若你嫁了他人,还不知那人会不会待你好……”
潇语皱眉道:“你怎么总想着我嫁给别人!”
苏平低声道:“我是迟早要走的人,恐怕承担不起你的终身幸福。”
潇语听他说得低落,急忙问道:“你要去哪里?”
苏平苦笑道:“现下我也不知自己会去哪里。”
潇语突然想到:“你是要归隐?不管你去哪里我都随你便是。只是你别再替我想什么婚嫁!否则我一辈子不理你!”
苏平听了片刻未说话。末了,终于点点头道:“好,你既不愿,我不再提。以后咱们再想办法。”潇语听了仍是满腹疑惑,再想问,苏平却绝口不说了。
此后众人关心都在丧事上,渐渐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