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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弄权乱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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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则通正在客厅中乱转圈子,见到苏平进来急忙上前行礼。
苏平忙道:“朱大人不必多礼。深夜见我可有急事?”
朱则通马上回道:“回大人,刚刚得到消息,张仕已在狱中畏罪自杀!”
苏平吃了一惊:“畏罪自杀?”
“正是。狱卒发现时,他已气绝身亡,旁边有一绝命书。”
苏平脸上凝重起来:“谢大人、郭大人如何说?”
朱则通今日在刑部没少受训斥,看见苏平脸色遂恭谨道:“回大人,郭大人已赶至刑部大牢,封锁了大牢内外。谢大人说此事牵涉太子谋反案,命下官前来告知大人,有何调遣但凭大人示下!”
苏平沉思片刻,问道:“我昨日遇袭,公主已派人报与你们刑部,可查到什么没有?”
朱则通一听问起此事,更怕苏平责罚,战战兢兢道:“回、回大人,此案还未查。”
苏平皱眉道:“怎么未查?你们刑部案子很多么?”
朱则通额头冷汗直冒:“非也,是关于太子一案,赦免诏书迟迟未下,大人们正为此事犯愁,便暂且压下了……压下了……”
苏平听罢不禁低头自语:“诏书未下……如此大事怎么诏书迟迟不下……”无意间看到朱则通样子,向他道:“你不必惊慌,照实说便可。你可知为何诏书迟迟不下?”
朱则通这才镇定道:“下官只知似是大理寺与御史台对此案未经他们插手颇有不满,联名上书要求依常例行事。皇上便将追查诬告主使的任务交与了他们,偏偏门下省不知为何驳回了诏书,连带赦免太子的诏书也迟迟不批。尚书令李大人几次催促,都被以未审完为由推托,因此这道诏书便拖延了。”
“皇上呢?皇上若知此事怎会不管?”驳回诏书是近几年从未有过的,除非分歧严重,诏令与法不合,才会封还修改,一般都直接交与尚书省执行,如今被驳回却有些不合常理。苏平心头涌起层层疑虑。
朱则通愁闷道:“这几日见不到皇上了,皇上带了宫中内眷去了太庙祭典。太常寺已传令祭祀期间不得扰断。因此各位大人们才没了主意。”
苏平这才明白:“怪道今日不早朝。”心中却觉怪异,就算他昏迷中不能理事,府中侍从也不能半点消息也得不到,竟然连皇上去了太庙祭典都不知。急向门外道:“王择,赵昌寿可在?叫他们来见我。” 又向朱则通道:“朱大人可知太子安置何处?该不会还在牢中吧?”
朱则通回道:“尚书张大人见诏书久久不下,又不好一直收押,昨日已命下官将太子暂移别院侯旨。”
“你们行事可够隐秘?此事还有何人知晓?”
“回大人,此事除张、谢二位大人、下官以及随押侍从外再无人知晓,便是牢中狱卒也不知太子被安置何处。”
苏平脸上这才稍有满意之色,继续问道:“看守太子者多少人?可靠得住?”
“回大人,皆是精干人手,共计二百余人把守内外。”
苏平下决心道:“好!朱大人,你听好,你即刻带身侧侍卫亲自去安置太子处守卫,直到我带人赶到,中间万不可声张。若有事故立刻派人来报,不能让太子有任何闪失。”
朱则通也算精干之人,知道事关重大,郑重道:“是!大人放心,下官一定恪尽职守,保护好太子安全。”
苏平点头:“去吧。”
待他出了门,才有两名侍卫从外闪进,这二人便是方才苏平要见的王择与赵昌寿。两人走到苏平身前齐抱拳道:“见过大人。”
苏平也不多礼,立刻问道:“今日结果如何?魏王府中可有异动?”
原来这二人乃是他派去魏王府外暗中监视的侍从首领。没想到这两人对视一眼,面露忧色,似是有难言之隐。最后还是赵昌寿回道:“禀大人,今日我等照常守在魏王府附近,并未见任何可疑之处。只是到了午时,魏王府中却突然开始封闭府外街道,说是十个时辰之内不得通行,附近人家亦不得出户。我等……无法再守,只得提前回来。是以戒严后魏王府动作皆不知。”说罢,一副豁出去等待处罚的神情。
苏平听了眉头深锁,哪还有心思责罚,叹道:“那是往太庙南门必经之路,戒严原是没错,但……没想到我耽误一日便错过如许大事!罢了,你二人传令下去,集齐所有可用之人手,听我调遣吧。”二人没想到并未受罚,心下松了一口气,赶忙领命出去调集人手了。
苏平回过头来,看到应书站在身后,一副惊恐神色,问道:“怎么了?”
应书仍是一脸恐惧:“公子,你方才说……昨夜的人是故意袭击你?那么他们不是盗贼……是谁?他们想——”
苏平勉强向他一笑:“不用担心,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可是,公子……”
“不必问了,你速去备马,我们要出门了。”
就算刑部来不及追查,苏平也已猜到是谁要置他死地。当日在殿上魏王眼神中便露出杀机,苏平在如此短时间内了结此案是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不但破坏了他全盘计划,而且使他登上储君之位的机会几乎变为不可能。况且苏平为使此案真相大白,在群臣面前已是锋芒毕露,朝中无人再忽视他能力,魏王为绝后患而做出立刻除掉苏平的决定便不难猜想。那么据此推算,张仕必也不是自杀,而是被灭了口,立下绝命书正是欲盖弥彰,否则以他那种胆小功利之人焉敢自尽?魏王今夜封锁街道,必是一心速战速决,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虽然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介书生,不巧信阳公主深夜微服探望,令魏王诡计不成。种种迹象让苏平对魏王行动已是心中有数。只可恨自己还是被害得昏迷一天一夜,误了时机,如今唯有奋力而为,挽得一分是一分了。
待应书备好马过来,王择与张昌寿已聚齐了属下在院中听令,苏平站在门前,声音不高,语气却极严肃,只听他道:“各位虽是皇上临时调拨于我,但终究咱们都是为朝廷办事,此刻也不讲什么家国天下的道理。只须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今日所为皆是为了你我肩头责任,请各位务必听我调遣,不得违令。”
夜幕中,百余人鸦雀无声,全神贯注听着苏平话语。苏平知道这些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忠勇之士,当下也不多说,开始发令:“王择带二十人随我;赵昌寿仍带你属下去魏王府,想尽办法摸清其动作;其余人等随张统领速往太庙把守要道,若见了魏王及他府中人士一律拦下,不必管任何命令,稍后自有人马接应。若太庙内有乱事发端,也不得擅离职守,速遣人来报我。”说罢将随身令牌递与张统领,又嘱咐道:“记得,是除我之外任何命令皆不受,包括圣旨!只管照做,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众人得令后,苏平牵过应书递来的马缰,招呼张择等人跟随自己。
“公子,这么晚了,咱们往哪里去?你身子还虚,不如等天明吧?”应书虽然递了马缰,还是抱着一线希望要苏平留下。
苏平简短回道:“门下省,政事堂。”话音未落,已策马扬鞭出门。
“公子!”应书好不容易跟上苏平,和他并行,“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何突然半夜点派人手?就算张仕自尽,明日再查不行么?”
“你还不懂么?”苏平牢牢盯着前方,从嘴角重重迸出几个字:“魏—王—要—反了!”
应书打了一个寒噤:“造反?这是灭族之罪啊!太子不过是被空扣罪名,就囚禁到现在,若真的造反,那——”
苏平冷哼一声,眼中露出忧虑神色:“自古为争权夺利而丧心病狂者,又何止他一人。便是我朝太宗皇帝,他固然是千古明君,但大统之位也是……”
“公子!你说还有多远才到?”苏平方才的话若传到皇帝耳中恐怕也要诛九族了,应书吓得急忙大声岔开话题。
苏平没再说下去,渐渐放慢了速度,转头对应书道:“你不必跟着我了。顺着前面那条街口去往刑部找谢大人。请他尽最大能力调集所有兵力前往太庙。这里有一便条,谢大人看了便知。”
应书接了字条。迟疑道:“可是谢大人……他只是刑部侍郎啊!”
苏平自从见了朱则通,少有的耐心解释:“他虽是侍郎,但有世袭爵位,你看朝中有哪个侍郎是从二品?刑部尚书也不过正三品而已。朝中大臣便是看在他父亲面上也要让他三分。他又任过宫中禁军侍卫首领,必有办法调兵。”
应书还要问什么,苏平喝道:“还不快去,有什么话回来再讲。”应书从未见公子如此严厉,不再追问,乖乖去了。
其时已近子时,门下省政事堂空无一人,苏平差侍从进内堂相请,自己心中默默筹划对策。
直过了半柱香时间,才见门下侍中何仲芝捻着胡须慢悠悠从后堂进来。
“啊,苏……大人见谅,本官刚刚睡下。” 在苏平面前毫不掩饰地打着呵欠,“苏大人好精神,深夜还要办公务?”
苏平知道这何仲芝为官多年,乃是朝中有名的狡猾之人,政见上虽没什么,见风使舵倒是一把好手。当下行礼道:“晚生深夜来访,打扰何大人休息了,望大人海涵。”
告了座,何仲芝眯眼打量着苏平身后体形彪悍的侍卫,不满道:“苏大人不但深夜来访,还带了这许多侍卫,却是何意?”
苏平忙道:“大人不要误会,这全因下官昨夜在家中遭匪徒袭击,害得下官昏迷一天一夜。自此受了惊吓,不敢独自行走夜路,才带几个人在身边壮胆。”
何仲芝听了怒道:“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伤了当朝翰林学士!怎么不报刑部?追查下来,本官一定也不会放过他。”
苏平暗暗佩服,若不是事先知他为人,见到他脸色,还道他真的如此关心。不动声色道:“多谢何大人关切,昨夜碰巧信阳公主也在,便替下官报了案。只是刑部却迟迟不肯查案,下官也无可奈何。”
何仲芝现在是真的吃惊:“怎么?蓄意伤害朝廷命官,这样大案,刑部竟然不管?苏大人该去质问才对!就算告到皇上那里也没有压下的道理。”
苏平为难道:“下官也是如此质问刑部,谁知他们却说错不在刑部,罔顾朝廷命官生死的也不是刑部,而是……门下省……”
“岂有此理!”何仲芝忍不住从椅中站起,“刑部不审案居然怪到我门下省头上!他们如此说有何凭证?”
苏平劝道:“大人息怒,下官也很为难。刑部说都因门下省迟迟不批赦免太子的诏书,害得他们左右为难,因此就算下官告到皇上那里,这罪责也是要门下省承担。”
“郭大人和谢大人如此诽谤我门下省,未免欺人太甚!苏大人不会相信这些荒唐之言吧?”
苏平忙道:“下官仔细思量也不信这些胡言乱语。刑部两位大人如何不知大人苦衷?只是说这些话的却是刑部底下的大小官员,他们认定了此理,难免逢人乱说一通。”
何仲芝突然目光如炬,看着苏平:“虽然苏大人口口声声不信,但是苏大人此来,是要向本官问罪咯?” 他方才被苏平激得忍不住生气,在人前失了态。现在却已大概猜到苏平来意。
苏平不妨,被他眼神惊得心中一跳。多年官位毕竟不是白坐的,点到关键了,苏平心里想道。
“岂敢,岂敢!侍中大人说笑了,这‘问罪’二字下官哪里担待得起?” 苏平脸上笑意盈盈,“下官区区小事,要不是方才闲话聊起,本也不值得说与大人听。下官失言,传了不该传的话,那是下官糊涂了。”他故意说“传话”,摆明了告诉何仲芝刑部传言确有其事。
“哼!”何仲芝无法当面怪罪苏平,只好重新坐下,瞪着苏平:“且不谈这些!苏大人午夜来访,难道只是找本官闲聊的么?”
“大人明鉴。晚生此来确有要事,只是却不是为自己,是为了何大人您。”
何仲芝颇感意外:“此话怎讲?”
苏平问道:“大人可知皇上对下官审理太子一案有何看法,文武百官对此又有何看法?”
“苏大人又何须问,当日殿上你已将此案前后分析得淋漓尽致,不但我等佩服,连皇上也深为赞同。”
“那大人以为太子有罪否?”
“太子自然是无罪。”
“着啊!满朝上下皆知太子无罪,那么太子自然是我大荀未来君主。如今连皇上都下诏赦免,何大人却扣着诏书迟迟不下,将来被储君知晓,大人可有把握推卸责任?便算太子不追究,若皇上知晓你令太子多受了一日牢狱之苦,何大人又预备如何脱罪?虽然大人有隐衷,但尚书省与刑部却未必买账,若是传出大人故意拖延下诏藏有异心的话来,大人又预备如何抵挡?下官想到此处不得不为大人前途捏把冷汗,是以不顾夜深特来告知。”
“你!”何仲芝听罢,果然出了一身冷汗,却又对苏平神色颇为气恼,只说得出一个“你”字。
苏平接话道:“我确是一片真心为大人着想。如今外人皆知是大人扣下了诏书,若大人还不肯批阅……这人言可畏啊!”
“你……” 何仲芝再次说不出话来。
苏平低声道:“昨夜信阳公主驾临下官舍下,带来一道上谕,此事还由下官执掌,直到案情了结。幸好如此,下官才有机会来为大人示警。”
何仲芝半信半疑:“此话当真?”
苏平若无其事道:“大人若不信可亲自去问信阳公主或皇上。”又进一步在他耳边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眼下此事已有些棘手,已有离谱传言说大人是想不认钦定储君,心中另有所属……若大人还不肯将诏书交出,下官恐怕也维护不了多久,等到皇上亲自过问,那便麻烦了。” 说着使一个眼色,王择等人皆将手伸向腰间佩刀,握住了刀柄。
何仲芝是圆滑之人,当初受魏王好处,为他办了不少事,拖延诏书也是魏王授意。如今受到苏平恐吓,知道翰林学士皆是皇帝内朝近臣,自然备受宠信,苏平平时更与公主交好,自己确实不能吃了眼前亏。又看一眼那些侍从,强装镇定道:“苏大人何出此言!本官对皇上与太子殿下之忠心天地可表!诏书之事不过是政务繁忙所致,谁料到却遭小人诽谤。苏大人既是奉上谕,本官自然不敢怠慢。还望苏大人在皇上面前替我多多美言。”语气中却没了起初的神气,变得殷勤起来。
变得可真快,苏平心中唾弃。脸上笑道:“何大人客气了,那便相请何大人将诏书交与下官,好让下官尽快了此公案,也去了那些小人猜忌。”
对于处心积虑的魏王李宓来说,这一刻他已等得太久。然而对于几乎毫无防备的皇帝来说,这一切却来得太过突然,突然到他还未来得及明白,便已发生了……
当皇帝从睡梦中惊醒,外面已是喧嚣震天。守夜太监面无人色,连滚带爬跑进皇帝卧房,狂叫道:“圣上!快走!快走!”
来不及了——
苏平手中紧紧握着诏书,骑马狂奔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他说不清心中到底是喜悦还是苦涩,只仿佛有一股酸酸的液体滑进了他的嘴中。
苏平,你是越来越懂得圆谎了!连如此狡猾的老狐狸都被你玩弄股掌之上,你岂不是比他更加高明!哈哈,好一个自命清高的苏平!
不是的!他不是的!他只是……
潇语……
“苏平哥哥,别忘了还有潇语……”
是啊,潇语!
眼前浮现出那个清丽的身影,那永远看懂他心思的眼睛……
苏平猛地甩一下头,像要把脑中那个嘲笑的声音远远地丢在身后。
他不能退缩,不能!潇语还在等着……
便是不为万民福祉,只为了你,我也会用尽一切努力,潇语,等我!
淡淡的月光下,一人一马狂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