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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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阔的沙漠上，绝大多数地方都寸草不生。偶有几处地方出露了井水和清泉，培育出一片安逸的青翠。绿洲在自由大陆上星星点点，其中最大的那个发展成了人类可以生活的聚落；又因地处两大国海陆交通的要道上，依托繁荣的商业和运输，发展得十分兴旺。这是库拉斯和阿洁所知道的情况。
一百五十年后，米德伽鲁兹的毁灭使自由大陆的地位迅速下滑。由于橄榄村之前曾依附于米德伽鲁兹，现在也不便再倒向阿尔巴尼斯塔。但好在有多年的积累，村民们的日子倒也过得安逸——但不是现在。
村外不远处，悬在半空中的青色光球似乎从未移动过。灼人的热浪中，村民赖以生存的泉水已被鲜血染红。魔物的咆哮混杂着男人的怒吼和女人的尖叫，几乎要将整个村庄吞没。手持棍棒的巨人一脚踏烂了鸡笼，碎裂的蛋沾湿了雪白的羽毛；龙蜥蜴张开整排的獠牙，撕扯着已喊不出声音的士兵的身躯。
武器店的存货已被搬运一空，无论种类地分发到每个还能战斗的人手中；防具则作为掩体，保护着无力战斗的老人和孩子；但这也就意味着，为了弱者的生存，前线的强者放弃了用来保护自己的器具。
铁匠和力工绷紧全身肌肉，将枪尖捅进魔物厚实的外皮；厨师挥动大斧，劈开毒蝎坚硬的壳。道具师将烈酒与药品分散开来，瞅准战士击败魔物的瞬间上前补给；十岁的男孩一边安慰五岁的妹妹，一边用衣服笼住吐着麻痹粉的龙蝇、按在地上死命地踩。
自卫队的士兵们早已是强弩之末。哪怕还有一分胜利的希望，他们也不会让宝贵的兵力突围只为求援。留下的士兵，多数已经成为魔物的饵食，还有少数仍在拼命抵抗着、等待着。已经坚持了多久，忘记了；什么时候才会来救兵，不知道。希望渐消、绝望渐长的时刻，没有人再顾及什么“战斗是军人的天职”，村民们明白，多一个人战斗，就能多撑得一小会，就多一分生还的希望。
然而，收缩着的防线终究还是会被突破。亲眼目睹了丈夫的惨死，年轻的女人放下了怀中发着高烧的幼子，瞪着血红的双眼、双手举起滚落地上的大刀，用尽全身力气、向嘴角仍滴着鲜血的巨熊砍去。巨熊试图躲闪，但胸前仍被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它发出疼痛的嘶鸣，愤怒地扬起了掌。
只凭一股劲冲上来的女人自然难以躲避，被正击中腹部、斜飞了出去，撞在地上翻滚数次，正好停在襁褓旁边。她顾不上晕眩的头脑和嘴中涌出的大量咸腥的液体，挣扎着挪动到幼子前方，紧盯着粗重呼出臭气的猛兽，惊恐而又决绝地看着它巨大的身躯向自己扑来——
“坠落光线！”不知从何出传来一声娇嫩的呼喝。霎那间，女人看到巨熊维持着扑来的姿势升了起来。围绕在它身周的是一条白色的光柱，它沿着光柱被扯上半空、越来越小——然后光柱突然消失，巨熊从十几丈高的地方猛地砸了下来。
女人用身体挡住襁褓，紧紧闭上眼睛。几秒后，砰的一声巨响，大地颤抖，哀嚎声几乎将她的耳膜震破。小心翼翼地张开眼睛，她看到地上红棕色混杂的一滩已辨认不出原形的东西，又惊又喜地抬头，看到空中飞来小小的粉色身影。村外的光球似乎比刚才远了一些。
“冲破！”接下来是年轻男子的怒吼。人类刚被逼得踉跄退下一小块高地，忽见一支利箭从上方破空而来，硕大的箭镞附带着铲形的力场、直冲高地的地面，激起一大片飞沙走石，将站立其上的魔物摇晃在地；一边的战士们趁机上前，向它们的要害处下手。
发觉到支援的到来，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充满希望的呼喊，高涨起的战意顿住了魔军的攻势。稀有鸟从西方的天空中飞临，虽然只有区区数架，但勇者们的力量没有让人失望。
年轻的剑士跳下飞行器，伴着落雷的劈斩逼得蝾螈武士步步后退、迅速在包围圈中打开一个突破口。他灵敏地穿行在大批魔物间，吸引并牵制着他们的攻击；借此机会，法术师降下了屏障，将老弱妇孺和伤者罩在其中，并使用着集体治疗的法术。
“敏特，后方就拜托了！”召唤师大声喊道。无需地面对敌的他们依旧乘在稀有鸟上，避开反击咏唱着咒文；而妄图打断咏唱的蝙蝠，则被配合默契地一箭一只、贯穿落地。
有了好友的远程支援，克雷斯得以更加专注地应对眼前的敌人。袭击的大军虽然数量庞大，但单兵实力并不强劲，只要知道它们的要害便不难取胜。他凭着以往的经验加上新的交锋和摸索，很快找出了大部分敌人的弱点，并在游走间将此告之人类战友。于是局势很快逆转，尸横遍野的改为了魔物。
元素精灵的身形扫荡过战场之后，村中还能维持站立的魔物已所剩无几。克雷斯喘息着调整了姿势，回头看看伙伴们安然无恙，便谨慎地向那几只魔物走去。伤重的士兵被搀向后方，伤轻的战士们则与他一同上前，准备结束战斗。
突然，站立的魔物们不约而同地背转了笨重的身体，抬起脚向村口的方向一步步走去。“要逃了吗！”一个中年男子吼道，一戟刺进了巨人的皮肉。然而，对方却像丝毫感受不到疼痛似的继续往前走，血肉将武器从男人的手中拽脱，连头都没回一下。完全被无视了……？克雷斯突觉不妙，叫了声“小心”，冲向村口。
整个橄榄村，被乌黑的魔军密密麻麻地围了起来，几个出口外的包围尤其坚固。村内的魔物拖着沉重的步子加入到他们中间；阿洁一声惊呼，告之着沙漠上的魔物亦在向这里聚集。我们战斗的时候，魔军也在不断增加吗！克雷斯嘁了一声，抬起头来狠狠盯着远处悬浮的光球。
魔王达奥斯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整片陆地，似乎村中的反击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冷眼看着魔物构成的高墙内，人类战士徒劳的冲撞，那在庞大的数量前一次次被弹回的小小攻击甚至可以称为滑稽；但不在地上的那些存在，却显得有些碍眼。
“轰天！”一支箭从斜里射来，达奥斯并未在意，屏障轻易挡住了锋利的箭镞；然而箭上附带的雷电却透过空气传了进来，让他麻痹了瞬间。他不由得略微转移了注意力，看向远处那个不久前见过一面的少年，这才注意到他乘坐着的便利器具。
原来如此，所以他们才能在如此大军中有召唤出马克斯威尔的时间吗。达奥斯微眯起眼睛，随即便四重咏唱出一套咒文，数个火球分别向两架稀有鸟和一杆扫帚打去。库拉斯和阿洁猝不及防、被直接击中；切斯塔虽避开火球，但却被随后袭来的落雷和冰针迫得离开了操作台。稀有鸟顿时失控，打着转儿向上蹿去，他只得拼命抓住飞行器的翼，防止被甩落，自然无力再张弓。
库拉斯被从半空中打了下去，眼看要被地上冒出的石棘捅穿，衣服上一大片焦黑痕迹的阿洁勉强把他拽开一边，只是划出几道血痕；他的稀有鸟则俯冲出了包围圈，一头扎进沙堆不动了。蝙蝠和龙蝇群又开始进村骚扰，全力维持着屏障的敏特只能对他们投来悲伤而抱歉的目光。
发觉到伙伴们陷入困境，克雷斯怒火中烧，狠狠格开了巨人的大棒。他几次试图突破包围，终因魔军阵脚太密而不得不退回原地。思维一转，他以剑刺入龙蜥蜴的鳞片，以之为支撑、跃上它高大的脊背；龙蜥蜴吃痛，无奈四肢短小身体笨重，只能四处横冲直撞，在魔军中开出一小块空地来。
克雷斯右手扶住插进魔物背鳞的剑，左手举着从蝾螈武士手中夺来的盾，加上发狂的龙蜥蜴时不时张口乱放石化光线，一时竟无人能近他身。艰难维持着这个姿势，克雷斯抬起头，向光球中的男人高声喝道：
“达奥斯！停下！要打的话，冲着我们来就够了！别对无辜的人出手！”他确信自己的声音可以穿过他们间的距离，但达奥斯却像完全没听到般，一言不发地悬在半空。村中传来魔物的嘶鸣，“龙卷风”的呼喊昭示着伙伴们虽遭袭击，但暂时还顶得住。
暗器破空声从斜侧传来，克雷斯立即抬盾防御，叮当几声震抖后，手上一轻——原本就不甚结实的小盾，在抵挡多次攻击后，终于从中间裂成两半。未及多想，克雷斯只觉眼前一暗，又一头大熊向自己扑了过来！
握紧剑柄用力压低身子、另一手高举盾牌，伴随哀嚎声传来的是臂肘被拉扯的钝痛，他急忙松手。大熊几乎擦着他的头顶滚落下去，它已被化作利刃的盾牌断面开趟破肚，但溅了一身血的克雷斯也被巨大的冲力扯得差点手臂脱臼。
下方也传来了低沉的悲鸣，似乎因为刚才的压力，剑刃贯穿了龙蜥蜴的颈，沙漠的梦魇终于断了气。克雷斯用力从不再动弹的躯体中拔出长剑，忍住手肘的疼痛对面前的敌人横劈纵砍数下后，正侧后方同时传来三四声野兽的啼叫——不好，这个数量！
克雷斯只来得及将右后方的褐狼斩成两段，余光便瞥见来势汹汹的另外三只被箭贯穿而过。“切斯塔！”惊喜的同时不忘仰头搜寻，只见好友终于攀上飞行器归来、对他竖了竖拇指后，又抓出一大把箭，向天射去。
震天的箭雨在空中划出十几道弧线向下落去，恰好在克雷斯身周画成一个圆，被洞穿的魔物纷纷倒地，暂时解了他的围。克雷斯迅速将剑插入地面，同时再次向不为所动的魔王吼道：
“达奥斯！你这样太卑鄙了！米德伽鲁兹已经被毁灭，你还想要做什么？！而且战争是军人的事情，攻击无法战斗的平民，即使胜利了也是耻辱！用这么不光彩的方式得到的结果，难道你的人民能心安理地的享用吗？！回答我，达奥斯！我知道你听得见！”
仿佛回应他的话，光球动了，然而目标却不是地面，而是现在唯一还浮在空中的稀有鸟！切斯塔正准备前去支援躲避乏术的库拉斯，硕大的光球突然出现在他背后，他只觉肩膀一痛，接着便发现自己眼前是一片沙黄——达奥斯将他扔下了飞行器！
“唔啊啊！”切斯塔大叫着坠落下去，万幸的是下方恰好是村中最高的房子，他在砸漏了屋顶搭起的帐子后，重重掉在凉台上。虽无生命之虞，但也呻吟不止，一时爬不起来。克雷斯看得清楚，但守护方阵时效已过，他又被困在魔物群中，只能呼唤好友的名字，却脱身不得。
魔王没有停下。在弓箭手下坠的时候，他已移动到村内，随手两拳便轻易打断了两人的咏唱。然后他看了一眼虽表情恐惧、但仍站在村民前方高举法杖的敏特，轻哼一声，召来更多小型飞行魔物环绕在屏障周围。然后，无视仍在鏖战中的其他人类，他在村中降落，解除了屏障。
心知伙伴们纷纷陷入险境，克雷斯不禁急火攻心，试图退出包围时稍一疏忽，便被一记重击打中铠甲，在地面上擦出数米。在头撞到地之前，他勉强止住滑行，颤抖的左手也扶住剑，努力站了起来。魔物们没有追击，而是沉默地站回原位，围着村中处处横尸的空地。空地的中央，克雷斯面对着站在地面上的达奥斯。
没等克雷斯说什么，达奥斯便带着凛冽的声调开口了：“你早就确认过，我们的理想相去甚远。既然如此，又何必浪费唇舌？我与渺小的你们是不同的存在，不要用你们的道德标准来衡量我的作为！你已经决心与我战斗，那么——”
克雷斯眼前一花，刚将剑提到一半，魔王已经来到他的面前，抬腿从他疲倦的双腕中将剑踢落、又伸出右手一把掐住他露在铠甲外的脖颈，拎了起来。
“喀、喀啊……！”年轻的剑士在一瞬间失去了武器又被制住要害，喉咙处传来的疼痛和窒息感让他感到一阵恐慌，赶快收回双手用力掰动达奥斯的手指。但魔王的手却纹丝不动，他盯着被举到同一高度的少年的面庞，一字字地说道：
“我，也会和你战斗。”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