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纪》七莫清凡

2、二

　　如果说龙天煜是饿得睡着的，那么他醒来，也是被饿醒的。因为他醒来的时候，肚子依然在像睡前那般强烈抗议着。
　　天已经黑了，但是月光很明朗，小草棚本就没有四壁，月光直直地铺洒在草棚里，龙天煜看到坐在一边的小鱼，只是呆坐着，好像在想事情。
　　“呐，这个给你。”看到龙天煜坐了起来，小鱼回过头递给他大半个馒头，抓着馒头的手上还有些新添的伤痕。
　　龙天煜接过他手上的馒头捏了捏，食欲又打消了一半：“怎么那么硬。”
　　“有吃的就不错了！”小鱼叹气。
　　龙天煜就着月光看了看小鱼的脸，发现脸上也多了些伤。
　　“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嗨！没事！”小鱼坦然道：“要饭哪有不被打的道理，遇上些心地善良的给你一两个子儿，换了脾气不好的不给就算了，踹你两脚那是常有的事。”
　　“踹两脚能踹出这么多伤来？”龙天煜质疑地看了看他身上，衣服遮不到的地方全都是伤，还有细条细条的像是被细棍子抽出来的。
　　“要饭么，总不可能受一次挫就不要了吧。”小鱼抱着头躺在草堆上，看着月光，眼神里是坦然，也是哀伤。
　　龙天煜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馒头，这个馒头该是他受了多少次打才换来的，这样一想也就不嫌馒头硬了，拿起就往嘴里塞，可馒头的确是太硬了，龙天煜嚼了几口觉得腮帮子疼，干脆一口咽了下去，结果馒头卡在了喉咙眼下不去，噎得他直捶胸口。
　　一边躺着的小鱼见状连忙拿起先前那只破碗跑到不远的湖边舀了瓢水过来递给龙天煜，龙天煜看了看碗里飘着枯叶的水，闭着眼灌了一口下去，馒头倒是咽下去了，他却突然又想吐了。
　　最后龙天煜忍住了没吐出来，只是那剩下的馒头他也没继续吃下去。
　　晚上两人躺在茅草上，两人都谁不着，一个看着皎洁的月光叹气，一个看着大饼一样的月亮咽口水。
　　“你叹什么气？”龙天煜突然问道。
　　“你说，人是活着好还是死了好？”小鱼半严肃半玩笑地问。
　　“当然是活着好了，活着可以享乐，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龙天煜说完想了想，又觉得这话在小鱼身上却是不大受用的。
　　小鱼只是笑了笑，翻个身睡了。龙天煜也没再说话，看着月亮想着宫里的那些点心，咽着口水不知不觉也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小鱼正从外面赶回来，手上还拿着个白布包袱。
　　“快看快看，我们有吃的了！”小鱼笑盈盈地走进草棚，将白布包袱打开，摊在地上，里面有些碎了的小点心，还有一只烧鸡。
　　饿了很久的龙天煜有些心动，但还是问道：“这些东西你哪来的？”
　　“偷的，反正他们吃不完也是要扔掉，太浪费了。”小鱼直言不讳。
　　龙天煜胸腔里燃起一阵怒火：“你怎么能偷东西呢！自己没有吃的就去偷别人的，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廉耻！”
　　小鱼一楞，继而又笑了，笑得很讽刺。
　　“我只知道没有吃的我就会饿死，我只想活下去而已，至于廉耻这种东西，对不起我不知道。”
　　龙天煜背过身去不理他，小鱼在那边很小声地吃着东西。
　　“吃的我给你放这儿了，最近城里在抓十四五岁的少年，我不敢进城，所以去那边村落要饭，可能会晚点回来，你饿了就自己吃着，记住千万别进城。”
　　小鱼嘱咐过之后就走了，龙天煜看了一眼小鱼的背影，觉得他一定很伤心，但是却有那么多的事实自己完全不能接受。
　　你还在清高什么，如今的你已经连一个乞丐，小偷都不如了！龙天煜起身，眼睛很酸但终究没掉下泪来，看了那堆几乎没动过的食物，他走过去拿起一小块糕点塞进了嘴里，味道很是苦涩。
　　晚上小鱼回来的时候只带了两个馒头，分了龙天煜一个，自己吃了一个。
　　“小村子里的人生活都很不容易，但是他们都很善良，这两个馒头是村里的一个大婶给我的，等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报答她。”小鱼一边咬着馒头一边说道。
　　龙天煜默默点头，馒头的味道，他似乎也开始习惯了，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吃掉了一整个馒头。
　　“我以后再也不去偷东西了。”小鱼吃完馒头躺在地上翘起了二郎腿：“我想了一下，讨来的东西至少是别人心甘情愿给我的，那也就算是我的东西，但是偷来的就不一样了，虽然也许别人会丢掉，但是那也不是属于我的。我说得对吧，小裕！”
　　龙天煜勉强笑了笑。
　　小鱼突然在自己身上挠了几下道：“好久没洗澡身上估计又有虱子了，走小裕，我们洗澡去！”
　　“啊？在哪？”
　　小鱼指了指一边的湖，一蹦一跳地跑了过去。
　　到了湖边小鱼很快脱下了身上的那一身破烂跳进了湖里，龙天煜只是看着都觉得冷，于是站在岸上不肯下去。
　　小鱼沉下了水，好久没出来，龙天煜一时着急将头探到水面上看了看，哪知小鱼突然从水里冒出来，将龙天煜从岸上拖了下去。
　　“哈哈哈哈！下来了吧。”
　　“你……”龙天煜气急败坏地看着小鱼，却无话可说，水里也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凉，于是也就安心地站在了水里。
　　小鱼一到水里就格外兴奋，一个劲地往龙天煜身上泼水，龙天煜急了也开始往小鱼那边泼，两个人闹腾了好一阵子，都累得动不了了才停下来。
　　两人安静下来站在水里对望的时候，突然都沉默了，惊诧地望着对方的脸好久说不出话来。
　　湖面反射的月光照在两个少年的脸上，映出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如同错觉，如同梦幻。
　　“原来，你的脸是这样的……”
　　“原来你长这样……”
　　两人同时出声。
　　因为之前见到对方都是一脸脏兮兮，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面目，这下洗干净了脸，四目相对之下，却见到了难以接受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