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纪》七莫清凡

1、一

　　登上帝坐那年，龙天煜年方十二，还只是个只知享乐、不识国家内忧外患形势危急的孩子。两年后，怀袖王叛变，掌控朝中主力，以身体不适为由将龙天煜软禁在寝宫，自此，怀袖王代理朝政。只待镇国将军归朝交出兵权之日，越位夺权，君临天下。
　　是日秋寒，夜黑风高，十四岁的龙天煜打晕前来送膳食的太监，终于脱下一身锦绣龙袍，换上太监服，于众人看管懈怠之时，逃离寝宫，又于午夜宫中守卫换班值夜之际，有幸逃出城门，然而却在刚出城门那一刻，闻得身后有一队兵马急速赶来，领队人高呼：“皇上脱逃了！”
　　龙天煜闻言脸色大变，也顾不得身后有无兵马追赶，只知道拼了命向前跑去，他心中很是明了，若是稍有停滞，这条命怕是就保不住了。
　　一步接一步在茂密的草丛中穿行着，粗重的喘气声在黑夜中被埋没，龙天煜一边跑着，一边脱下了那身碍事的太监服，只穿着白色里衣往更黑、更暗的地方跑去。就这样往前跑着，直到前方天际露出一抹白色的亮光，他终于用尽了身上最后一丝力气，倒在了草丛里。
　　醒来的时候，眼前不是金碧辉煌的大殿，也不是阴暗潮湿的牢笼，龙天煜松了一口气，笑着又闭了眼。
　　“喂喂，你快醒醒，怎么又晕了！”
　　听到耳边的喊声，龙天煜睁开眼，看到一个头发乱糟糟，脸上灰不溜秋，一身破烂补丁的少年，端着个缺了口的碗站在自己身边的少年。
　　“睡了那么久，吃点东西吧。”少年将碗递到龙天煜面前。
　　碗里是一堆糊状物，根本看不明白是什么东西，龙天煜将头伸过去，闻到碗里散发出的一股馊味，胃里一阵翻腾，习惯性地一挥手将碗打落在地。
　　“这是什么东西啊！”龙天煜不满地叫道。
　　“你怎么这样啊，我救回来给你吃的你不领情就算了，居然还把我积攒了好几天的食物打翻，我不管你了！”少年皱着眉，因为脸上太脏看不清表情。
　　龙天煜没有理会他，只是呆呆地坐在铺了一层稻草的地上，想着自己日后该怎样存活下去。
　　那少年也不理会龙天煜，从地上捡起了那只破碗，竟然将洒在地上的糊状物一点一点用手抓了起来，然后放进了自己口中。
　　“呕！”龙天煜看到这一幕胃里又是一阵剧烈的翻腾，竟然呕吐了起来，只是昨天一天都没怎么用膳，又跑了一晚上，已经没有东西可以给他吐出来了。
　　“快给朕停下！”龙天煜起身推开蹲在自己身前的少年。
　　那少年本就瘦弱，被龙天煜这么一推，整个人翻倒在地，两只眼睛瞪着龙天煜，满是不解。过了一会儿又自顾自地起身，小声嘀咕道：“看来这人脑子有病，哎，这下给自己惹麻烦了。”
　　“你说什么！”龙天煜恼怒地看着他。
　　“没什么。”少年双手叉腰正对着龙天煜，“昨天看到你晕倒在路边所以带你回来，现在你要是没事了就可以离开了，就这样，我要去工作了，再见！”
　　少年很快离开了这个破烂的小屋子，与其说是个屋子，倒不如说是个小草棚，整个都是用木头和茅草搭建的，看上去很不结实，好像一阵风就能将它吹散。
　　龙天煜想了想，跟着少年走了出去，一路跟到了少年说的“工作”的地方。
　　“你干嘛老跟着我！”发现龙天煜跟在自己身后，少年回过头不满道。
　　“我没地方可去。”龙天煜挑眉。
　　“那也不能跟着我啊。”
　　龙天煜心说既然跟了那就跟到底吧，于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少年：“除了跟着你之外我不知道该做什么。”
　　“唉……”少年想必也是心软，看着龙天煜一身破烂，又是一副可怜的样子，也不妨给自己做个伴了，于是道：“那我一会儿去跟管事的说说，你跟我一起去打工，你要是没地方去就跟我住一起好了。”
　　龙天煜点了点头。
　　“我叫小鱼，怎么称呼你？”少年自我介绍道。
　　“我叫小煜。”龙天煜不敢说出自己的名字，于是仿着小鱼的名字给自己起了名。
　　“哦，那我们的名字还真是像。”小鱼说着往一边的房子走去，“你就在这儿等我好了。”
　　然而小鱼回来的时候却是一脸失望。
　　“管事的说现在不收人，而且连我也一起辞退了！”
　　“为什么？”
　　“据说现在城里正在搜寻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可能是为了避嫌吧。”
　　“那怎么办。”
　　“没办法了，我们去要饭吧。”小鱼说得倒是云淡风轻。
　　龙天煜却是一脸震惊：“要饭？！”
　　“是啊，难道你没要过饭么？”小鱼上下打量了一下龙天煜，一身破烂的衣服，头发虽然长但是也是胡乱散着的，脸上还有一道道的血痕，很显然也是个叫花子。
　　龙天煜冷笑：“我怎么可能要饭。”
　　“不要饭我们吃什么啊！”小鱼急了，“我不管你了，我去那边街上看看。”
　　龙天煜看着小鱼离开，自己怎么也不可能拉下那个脸去要饭的，就算现在失势了，可他毕竟曾经是皇帝啊！高高在上的皇帝，怎么可以去乞讨呢！
　　龙天煜越想越心烦，一个人回到了先前躺过的小草棚，看到地上被自己打翻的糊糊，越发觉得恶心，可是肚子却是在不争气地叫唤着。
　　“还是睡觉吧，睡着了不会饿。”
　　看了看那堆茅草，虽然很嫌弃，但总比吃那些肮脏的东西要好得多，龙天煜咬咬牙躺了下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在皇宫里虽然自己无权无势，但好歹也是锦衣玉食，他几时又受过这样的苦。越想越心酸，肚子里咕噜噜地响着，眼泪就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要是回去会怎样呢，回去求求怀袖王，他好歹是自己的叔叔啊，就算会要走他的皇位，至少还能赏他口饭吃吧。想到这里，龙天煜突然想狠狠地扇自己一个耳光。这样一来，他同那些要饭的又有什么区别！而且，怀袖王暗中害死其他两位王爷，甚至连自己母亲的死也和他脱不了关系，这样的人，他一旦掌权，哪里还会有自己的活路。
　　龙天煜咬了咬牙，不能就这么屈服，就算不能报仇，自己也要好好地活下去！记得母亲生前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是啊，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不知不觉地，龙天煜在饥饿中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