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之半城湖》风小餮

2、金眸邪童（上）

　　四五个月呆在北京，头一阵子三个人哪里都没去，毕竟给小哥看病要紧。胖子的铺子还开着，所以吴邪也没什么心情。
　　近日来，眼见着小哥的精神头日渐变好。吴邪就跟胖子商量，带着小哥在京城里到处逛逛。
　　于是这铁三角，用了大半个月时间把京城有名的景点转了一遭，故宫博物院、天安门广场、人民大会堂、香山，几乎是一个不落。

　　这天，看风不大，三个人就坐车到了八达岭长城。
　　吴邪等人一口气爬过了6个烽火台，四周就基本没什么人了，只有朔风飞过，带着西北来的土腥味道。历史的厚重和悲壮一下子浸透人心。三个人还没来及感慨，就见几个老外气喘吁吁地爬上来，对着胖子和小哥一个劲竖大拇指。
　　他们本来走在前面，却见得三个人——两个中间拽着一个——箭步如飞向上疾走，似乎那及膝高的台阶都是平地，大感诧异之余，一个老外好奇地问：“这是不是功夫？”他蓝琉璃似的眼睛看看黑着一张脸的小哥，打量了一下腆着肚子的胖子，最后落在满头大汗的吴邪身上。看到其气喘吁吁，便一下子涌起了同为平凡地球人的喜悦，龇着牙朝吴邪笑了笑。
　　吴邪还来不及回一个微笑，就觉得右手边一阵冰寒袭来，侧目一瞧，满心地大惊与无奈——小哥的黑金刀不知何时已经操在手中了。
　　他连忙对胖子打了个眼色，连拉带哄地把小哥拽到一边，勒令他把刀收起来：“我就说你背着什么还是长条形的，不是不准你带着这玩意儿到处跑吗？”
　　那边胖子跟吓坏了的外国友人打着哈哈：“哥儿几个是第一次来我们中国？那我可得给诸位好好介绍介绍……您看着烽火台外面的土，那可不是一般的黄土！……”

　　张起灵眨眨眼睛，也明白吴邪是真有点火了，收起刀，难得开口解释了一句：“很重要。”
　　吴邪满肚子的气堵在嗓子眼里出不来了。黑金刀似乎是小哥记忆的重要结点，不出门的时候，小哥就常常捧着这把刀，反复抚摸观看。
　　他第一次认出吴邪，就是抚摸着失而复得的刀的时候。
　　那时候他们还没回北京，就在卓西找的医院休息，吴邪买饭进了张起灵的病房门，就见他坐在窗台上，手里捧着刀，看他进来，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眼中没有任何神采。
　　吴邪知道他没有恢复，只是顾自把饭菜在床头桌上布置好，又拿了洗好的湿毛巾过去给小哥擦手：“别看了，小哥，咱们先吃饭。”
　　可偏偏就在这时，小哥开口叫了：“吴邪？”语气里没有什么感情色彩，生硬生硬的。
　　吴邪被西王母国里那会学人话的鸡冠蛇吓怕了，听到这么诡异的动静浑身就是一个哆嗦。他僵立在那里，看着张起灵，小声确认：“……你，你叫我呢？”
　　“吴邪？”小哥又问了一次，这次吴邪确确实实看见了张起灵的唇瓣嚅动，顿时觉得心下一轻，刚刚被神经质逼退的喜悦一下子都涌了上来：“对！我是吴邪！小哥，你想起来了！？”
　　张起灵一脸疑惑地摇摇头，看看吴邪脸上灿烂的笑容，心中不知琢磨了什么。他伸手抱住了吴邪，死紧死紧。“吴邪……吴邪……”就这么反反复复，不停地叫着，好像小孩子刚刚学认字，恨不得永远不忘似的。
　　吴邪被小哥还抱在怀里的刀硌到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可听着张起灵在耳边一声声那么唤着，心却一点一点软了。
　　其实经历了这么多事，吴邪已经不再是那个杭州城里拓着字画的小天真了。一路走来，经了这么多事，折了这么多人，只觉得心累，血也似乎慢慢冷了……
　　虽然张起灵救了他很多次……但那又怎么样呢？跟这个闷油瓶在一起就意味着数不清的麻烦，缠不出线头的关系。
　　在墓里的时候相依为命，出来之后却只觉疲惫非常——那样的经历，那样的恐惧和绝望，这辈子都不像再体会了。
　　可就是张起灵这一声声“吴邪”，把他心底最柔软的部分又一点点叫了回来。吴邪不是无情无义的人，从没打算丢下张起灵不管，只是这样一抱，却让他坚定了一定要照顾好小哥的决心。
　　他就那样被张起灵抱着，忍着刀把硌人的疼，咧咧嘴，回抱住了小哥。

　　说起来……小哥是怎么就突然认出我了呢？此时的吴邪浑身发软，倚在烽火台的墙壁上出神，感觉被小哥牢牢地扶住，又突然想到，三个人这样凑到一块却不遇上什么凶险的旅行，这几天是第一次经历。以前哪一次不是为了倒斗搬山凑到一起的呢？
　　走着神，就听见胖子喊：“吴邪，田七——！”
　　“田什么？”他下意识回头，眼前一花，只听到胖子哈哈大笑：“我说天真，你这个表情怎么傻愣愣的！啊哈哈哈……”
　　吴邪这才明白，原来胖子这是在照相呢！忙跑过去抢胖子的索尼小相机，调出图片一看差点吐血！自己这是什么表情啊，呆头鹅般，傻得好像被人卖了还要帮数钱哪！而且小哥也没有看镜头，只是皱着眉头很专注地看着他。
　　“删掉删掉，重新照一张！”他说着就要动手，不想他一只手从他身后伸过来，把相机夺了去。小哥眯着眼看了看预览框里的效果，开了金口：“别删。”
　　胖子一听乐坏了：“嘿嘿，吴邪，人小哥都开口了，你也别扭捏了。其实你平时就呆头呆脑的——这就是真实，真实就是美嘛！”
　　吴邪被这两个人气得要夺相机，却听得烽火台另一端，原本正在拍照的几个外国人惊声尖叫：“OH！LOOK OUT！”“GOD!”
　　这边的三个人停下嬉闹，快步走到几个外国人身旁，朝他们大呼小叫的方向望去——这一看不由得心惊，只见一个大约7、8岁的孩子正站在下一个烽火台的顶上，瘦小的身体似乎在大风中不断战栗，随时都会摔下来滚下土坡！
　　胖子反应最快，二话不说拉开步子就冲向那个烽火台，小哥也拽着吴邪紧跟其后。吴邪对几个还在叽喳的外国人叮嘱一句“打110！”人就已经被扯出了好几米。

　　这一段台阶已经很不好走，吴邪跑得磕磕绊绊，一边冲还一边琢磨：“这么小的孩子为什么会在那个地方……他在那个地方干嘛？难不成是要自杀？自杀也没听说跑到长城的啊……莫非是爬上去玩了？”寻思间，三人已经来到了烽火台近前。
　　这时已经可以看清孩子的全貌：小脸脏兮兮的不成样子，个子不高，很瘦小，身上穿着分不清原色的衣服，俨然就是一个小乞丐。但他的神情却不像，绷着孩子气的小脸，一脸严肃地望着东方。
　　“小朋友，你在上面做什么？很危险，快下来！”胖子先扯开嗓子喊道。
　　可是那个怪小孩连看都不看胖子一眼，还是望着东边，嘴里甚至开始念念有词。
　　胖子又喊了几声，对其他两个人耸耸肩：“估计是哪家精神有问题的孩子吧？小哥，你上去把人抱下来，我们送去派出所。”
　　小哥点点头，举步就往前走。谁知他这一动，那个怪小孩竟然有反应了。只见他眨眨乌溜溜的眼睛，对着小哥“咦”了一声，然后蹲下来问张起灵：“你还记得我的家在哪吗？”
　　张起灵静静地仰头看着那小孩，倒是胖子一声怪叫：“乖乖，不是吧，难不成这竟然是小哥的私生子？！不对不对……小哥跟吴邪三叔一辈儿……莫非这是孙子……？”
　　吴邪踹了胖子一脚，什么时候能不能别扯淡！然后他走上前，露出电视里幼儿园老师般和蔼的笑容：“小朋友，告诉叔叔，你叫什么？你迷路了？叔叔们带你回家好不好？”
　　身旁的小哥吭哧一声笑了起来，吴邪不爽地侧头刚想说他，却发现胖子已经笑得满地打滚了：“天真无邪同志，你简直就是职业诱拐犯嘛~！”
　　吴邪赧然，估计脸都红了，山风本来就吹得人面皮薄。可不想这时候那小孩又有了新的动静。他趴在烽火台上，似乎是仔细观察了吴邪好一会，突然拍手道：“我喜欢你！你带我回家吧~”话音刚落，小身子直接从近3米的高处朝吴邪扑了过来！
　　吴邪下意识后退几步，汗已经下来……这么高跳下来，要是接住孩子，小爷的脖子非折了不可！幸好小哥反应快，一个箭步上来接住了小孩，又转了一个圈卸掉冲力。不成想小孩还未罢休，又是一蹿，一下子跳进了吴邪怀里，两只手死死环住他的脖子，两只脚缠住他的胸，任张起灵怎么拉扯，都不肯再下来了。
　　吴邪看见小哥眼中冒火，马上就要摸刀了，连忙安抚住他。然后他问身上撒发着酸臭味的小怪孩：“你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你叫什么，我们送你回家好不好？”
　　小怪孩扭头看着小哥强忍着怒气退到一边，嘻嘻笑起来，他回过头来对着吴邪说：“我叫水孩，我回不了家啦~”
　　吴邪这时猛地倒抽一口凉气，瞬间发力，从身上扯下自称水娃的怪小孩，甩到一边，自己则见鬼似的后退几步，眼睛大睁，浑身颤抖！
　　胖子和小哥一看就知道小孩有问题，他们立刻退到吴邪身旁定睛细看，忍不住也是一口凉气——那小孩儿的眼睛，竟然是赤金色的！
　　而他们两个的惊异不像吴邪那样搀着恐惧，吴邪心中明白，这一对眸子，竟然与自己近来梦见的那一对——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