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魔》一路向西

6、第六章 意外的客人（二）

　　七天之内，客人们已差不多到齐。
　　现在正是未时，语清坐在书房里，看着张望整理出来的到访客人名单，脸上阴晴不定。
　　原本因为山庄现下处境尴尬，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语清与张望商量着只请了中原几家有声望的大门大派以及平日与天极教、镇剑山庄交好的门派。谁知竟然还有这么多人不请自来，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前六日到访的多是些受了山庄不少照拂的中小型门派，语清随意与他们客套了几句，受了些诸如“节哀”之类的话，也就招呼他们先在山庄住下。心头却不免有些着急，那些重量级的家伙怎么还没到？
　　谁知到了第七日，还没到的门派竟像是约好了似的，一下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语清细细数了名单上意料之外的名字，竟有二十二个之多！有些门派名甚至是他也未曾听闻过的。语清心念急转，还是决定先出去迎客。
　　今天是正式场合，语清的衣着不能再像平时那么随意。他穿了一件素白的正装外袍，袍外又罩了一件麻衣，头发也用造型朴素的玉冠全部束了起来，还缠了一根孝带。
　　客厅已被布置成灵堂，到访的客人们都聚在最大的一间偏厅里，彼此聊着些不痛不痒的闲话，时而表达一下对亡者的哀叹。
　　语清在门外听了一会儿，暗自冷笑一声，才整理衣衫进去。行了一个四方揖，语清朗声道：“家嫂西去，烦劳各位前辈朋友前来唁访，在下实在是感激不尽！”
　　厅中客人尽数起身回礼，只听一个和尚道：“阿弥陀佛，语施主对齐施主敬意深切，我等都是赞佩不已的。”
　　按常理，齐白露只是语清的嫂子，语清本不必披麻戴孝的穿着如此齐全。只是老庄主语全的两位夫人都早逝，而大嫂自大哥死了之后就隐居弥山深处，整日吃斋念佛，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二哥三哥都没有娶亲，家里辈分最长的女性，也就是这位四嫂了。所谓长嫂如母，齐白露过门虽不久，在语清心中的分量却是不一般的重。因此语清觉得自己这身装扮并没有什么不合理，只是不由得多看了出声的和尚一眼。
　　这个和尚着一身灰色僧袍，看上去有四十余岁，两眼深邃，隐隐透着禅意。似是发现语清略带疑惑的目光，和尚立掌微笑道：“贫僧是少林寺弟子惠诚。”另一手微引，指着旁边一位气质脱俗的蓝袍道士，“这位是武当山的风灵子师兄。”
　　风灵子淡淡一笑，朝语清略一拱手，语清连忙回礼。
　　惠诚见风灵子没有说话的意思，干脆将厅里的客人全部介绍给了语清。语清一一回礼，不敢怠慢地招呼客人们坐下喝茶，心头却暗惊。
　　语清除了年少时跟随老庄主出过几趟门，后来就一直呆在庄里，几乎见不到外面的人。但是“没见过”，不等于不知道。厅上不少人，都是大有来头的。
　　比如这位热情的和尚惠诚，就是少林寺方丈的大徒弟，据说少林寺的绝学就算没被他学完，也起码学了个七八成，一手金刚指更是使得神妙无比。照理说，惠诚功夫学的这么好，想必是花了大时间在上面的，那么他对佛学的参悟肯定比不上其他弟子。谁知在少林寺一年一度的佛学比试上，惠诚竟也拿到了最高称号“离佛最近的人”。这让其他弟子羡慕之余却不得不服。
　　而那蓝袍道士年岁与惠诚差不多，更不是什么平淡之辈。武当山有著名的武当四侠“风火林山”，这风灵子便是排行第一的老大。四侠皆是掌门一手带出来的亲传弟子，跟随掌门将主脉功夫都学尽后，再各自跟随一位师祖学习更为厉害的旁脉绝学。四侠的武功各有特色，但当他们合在一起，你就可以看到整个武当山。因此连他们的掌门师父都对他们保持着两分敬意。
　　还有黄河寨的金刀义士高旗。黄河寨本身不属于正魔任何一派，这位高旗却总是嫉恶如仇，最爱替弱者出头。一旦有人受了恶人的欺负，只要给这位金刀义士递去一张拜帖，不出十日就会收到此恶人身上的一个物件，从一滴鲜血到一颗头颅，全看自己或亲友面对恶人时受了什么损失了。因而金刀义士高旗在江湖上的声望是相当高的，虽比不上打着正道旗号的少林武当这些大门大派，但若只论个人威望，怕是少林方丈与武当掌门都要让他三分。
　　只是这些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来吊唁的啊？倒像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
　　思量间，门外又来了一群人。
　　这一群人隐隐分作两个阵势，走在最前头的是九江商会的满堂红三位长老和一位语清没见过的三十余岁的年轻人。估计是某位长老的高徒，语清胡乱猜测。他们带的门人不多，朝语清见了礼，语气沉痛地安慰了几句也就在厅中坐下，与先到的客人聊起了天。
　　语清心里有些好笑，四嫂不是真死，这些人却都当了真似的，连着他也必须一直维持着哀痛的表情。一边想着自作孽不可活，一边眼睛又望向门口，这回进门的人却让他大喜。
　　“蓝前辈，您怎么亲自来了？”
　　只听银铃般的女声隐隐透着怒意响起：“什么前辈不前辈的，教过多少遍了，叫蓝姨！”
　　这一行人皆穿黑衣，作苗人装扮，男女各半。为首一女子身段婀娜，容貌俏丽，双目流波，看上去不过二十余岁。厅中一些人已站了起来朝她见礼，另一些没见过世面的人的目光却不由得随着她转，神色间的讶异、贪婪一览无余。
　　蓝姓女子也不恼，冲众人嫣然一笑后便只对语清道：“清儿，好侄子，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语清强压下心头酸楚道：“蓝前、蓝姨哪里话，这些都是清儿该做的。”
　　女子举起玉掌轻轻拍了一下语清脸颊以示抚慰，又环顾一周道：“听说喜儿也在这里？怎不见她跟你一起？”
　　“她在灵堂陪着四嫂。”
　　女子一声叹息道：“白露这孩子，可惜了。我也去看看她，你接着招呼客人，不必管我。”说完便折身出了门，显然对山庄熟悉得很，不需要人引路也直接踏上了偏厅至灵堂最近的道。
　　语清目送那队黑衣苗人走远，回头发现有些人的面容上仍看得出意犹未尽的样子，心头不禁微恼。
　　这时一直沉默以至于被语清怀疑在装酷的金刀义士高旗发话了：“哼，你们可知道那人是谁？”
　　“不就是一苗族美妞嘛，置于一个个跟丢了魂似的。”
　　其他人都在面面相觑和切切私语，只有一人轻佻地大声说了出来。语清难掩怒意地看了这人一眼，结果当然是不认识。
　　没人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风灵子却迟疑道：“来自苗疆，姓蓝，难道是．．．．．．五色宗？”
　　高旗道：“不错，风道长从不出中原却也知道五色宗，比起某些人可是好多了。”说罢有意无意看了那出声的浪荡子一眼，只见那浪荡子立时就抖了起来，而当高旗目光撤离后却又恢复了正常。
　　浪荡子还有些恼怒，却被自家领队训斥了几句，只好闭嘴。
　　语清朝高旗感激一笑，都说这人嫉恶如仇，看来是不假的。
　　高旗接着道：“她就是五色宗宗主，蓝雪玉。实际年龄，嘿嘿，你们都听到少庄主称她什么了吧？还有人动歪心思吗？”
　　五色宗，坐落于彩云之南，滇池之畔，历代信奉女娲娘娘，据说宗内还供奉有一块五色补天石。百年前昆仑派没落时，派中一弟子流落至滇池被当地苗女救下，后来便与那位苗女将昆仑派功法与苗疆的蛊毒之术结合，创立出了五色宗。百年下来，五色宗早已成了云南最大的门派。只因一向行事低调，所以不为多少人所知。高旗常年在全国各地奔走，才对五色宗有所了解。
　　而五色宗现任宗主蓝雪玉，与老庄主语全却是结拜兄妹，是以她刚才要语清称她“蓝姨”，而不是客气疏远的“前辈”。只是语清自小多礼，怎么教都改不过来，让这位爽朗大气的美女也很是无奈。
　　厅中还有人面露怀疑，语清道：“蓝宗主与家父是结拜兄妹，各位还请给家父这个面子，别再追究蓝宗主的年龄问题了，总归是比在座大多数人都还要年长的。”
　　主人都发了话，客人们当然不好再说什么了。
　　眼看再没有客人进来，语清就想先安排这些人歇息，晚上再行设宴。话还未出口，却见厅中众人突然全部起身，个个面露惊异之色。
　　“山魃！”
　　“是他！”
　　“真的是他！”
　　“真的是山魃！”
　　“他怎么也来了？”
　　......
　　语清本是背对着门口，这时听见众人的惊呼，不由得转过身去，恰好就与进门之人对上了目光。
　　好威风！这是语清第一个念头。
　　来人并不魁梧，反而非常俊朗精瘦，比语清只高出半个头。他着一身深褐色劲装，背上背一个五尺长、一尺半宽的灰色布包，整个人隐隐透出煞气，神色间却是淡淡。然而就是这一股若有似无的煞气，使得众人生出敬畏之感。
　　山魃的目光没在语清身上停留多久就移开了，扫视一周后才略带歉意地朝语清道：“少庄主，在下山魃，不请自来，还请恕罪。”
　　语清只觉得那道目光非常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不过他可以肯定的是，他虽然听过山魃的名号，却从没见过真人。
　　思量间，语清客气道：“山兄言重了，山兄能来，是在下的荣幸。”
　　山魃淡淡一笑，又朝厅中其他人见礼，最后拱手对着其中两人道：“惠诚师兄、风师兄，别来无恙？”
　　惠诚立掌道：“阿弥陀佛，山师弟也来了。自上次一别，家师还总跟贫僧提起山师弟呢，山师弟何时再回少林寺看看？”
　　风灵子不乐意了：“要回也是先回武当山，山师弟，老四可一直念叨着要再借你的断海戟瞧瞧，你可别让他等太久啊！”
　　山魃失笑道：“两位师兄别争了，师弟这次恐怕要在外游历整整一年才会回门看望师父和众位师兄弟。”
　　山魃能跟惠诚、风灵子以师兄弟相称自然是大有缘由的。山魃年岁还不到三十，在江湖上成名也不过两年。然而他却是少林方丈与武当掌门最疼爱的俗家弟子，两年前，山魃正是在少林方丈与武当掌门的联合推举下加入高旗前往西域追杀正道燕月台叛徒苍翎的队伍，并在最后关头给了苍翎致命一击，自此以化名“山魃”登上了江湖的舞台。至于少林寺与武当山为什么会收同一位俗家弟子，这就是外人猜不到的了。语清只知道，惠诚只能代表少林寺，风灵子只能代表武当山，而山魃却可以代表少林武当两方。在座的众人中，除了高旗以外，说话分量最重的就是他了。
　　希望这人千万别惹出什么麻烦！那可不是语清应付得了的。
　　然而，这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会站在语清这边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