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与唱诗班》藩篱言

4、4、伙伴与理想

　　当沙杰斯被自己给旅店里小型的魔法灯上下的计时魔法叫醒的时候，天色才刚蒙蒙亮。早上微有点低血糖的青年目光迷离地从旅店还算舒适的单人床上坐起来，发了一会呆以后起身穿好了衣服，翻出旅店配备的铁盆，随手召来半盆水并洗漱完毕。
　　这家旅店在以商业、富有著称的费莲娜里质量并不算很高，然而比起沙杰斯在莱恩堡那样的小城镇里的住处却好了不少。房间并不狭窄，服务员也将木制的地面啊墙壁啊甚至是天花板都打扫的十分干净。单白色的窗帘此时因为未关的窗户漏进的风而掀出了褶皱——高挑纤细的青年打着哈气走到窗边，干脆将窗帘整个拉开。
　　映入眼帘的是整个费莲娜烟雾蒙蒙的清晨。
　　虽然时间还早，但是以商业为主的城市在这个时候已经差不多醒来了。放眼望去无数尖尖的屋顶上升起了炊事的烟，同早晨湿润地区的水汽混合在了一起，让投射下来的尚还淡淡的阳光为城市渲染出了一种朦胧的美感。
　　“吁~”
　　站在窗边欣赏了一会儿的沙杰斯听到楼前街道上的声音，探出头向下看去的时候，只能用美丽来形容的弓箭手正从一辆华丽的马车上跳下来。
　　莱尔菲丝挂着从来都不变的笑容，牵起两匹马把它们拴在了旅店前特定的位置。不一会儿后，闻声的红发贵族弗兰卡就跟着一名身形娇小的女孩一块儿从酒馆里兴致满满地跑了出来。
　　围绕着马车转了两圈又爬到车内的女孩将头从车窗中探出来，用十分钦佩的惊诧语调对精灵说：
　　“好棒啊，莱尔菲丝哥哥！明明装穷贵族只给了那么点经费，亏你能弄到这样的马车呢……不，能用那么点钱弄到一辆马车本身就很了不起了！”
　　“喂喂！谁是‘装穷贵族’啊、只会吃的玛丽小姐？”弗兰卡迅速反击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身着银粉色披风的女孩听到这样的话，一点就着二话不说地从车子里钻出来，挥舞了一下自己带着的召唤戒指的左手，将自己的本命魔宠（外表上来看只是一只雪貂）召唤出来，冲着某位贵族的脸就砸了过去。对方反应不及被雪貂砸了正中，而后二者一块晕乎乎地瘫在了地上。
　　“都说了不要叫那个民工名字！！是马璐娜、马.璐.娜！——咬他！莱恩！”
　　元气满满的女孩一脸愤怒地指使着被自己砸晕的魔宠莱恩。
　　“呵呵~”而身边一脸轻松的莱尔菲丝只是微笑着看着这场几乎每天都会发生的闹剧，不知何时坐到了赶车人的位置上。
　　几乎可以说是一身粉的娇小女孩，名叫玛丽.菲尔格里，是某个国家某处，似乎还算出名的召唤师世家的第三女，今年12岁。对于玛丽这个很土的名字感到非常不满，反而坚持别人称呼她为“马璐娜”。似乎是因为家族规矩到了年龄被放出来历练的样子，申请了佣兵的她正好在弗兰卡招人的时候游历到了莱恩堡。
　　拥有金色头发的少女没有魔法天赋，却是轻剑的好手。似乎每天都很有精神的样子，虽然总是和弗兰卡吵闹，但是其实二人的关系很好吧。
　　“诶诶……大早上起来就这么骚乱，里面的人全部都听到了唷真是的……”
　　如此说着的黑发大叔摸着自己的板寸，一幅没睡醒的样子从酒馆里走了出来。紧随其后的还有抱着刚从吧台买来早餐（几块装在纸袋里的面包）的沙杰斯。
　　蓝发青年有点不好意思地指了指手上的纸袋：“抱歉，有点睡晚了。”
　　黑发大叔——虽然从外表就能看出他拥有黑魔法的资质，但是全身心信奉光明神的他完全没有学过哪怕一点点黑魔法。费尔.杰森，现在的职业是重剑的战士。
　　两人来到了被一时忽视的马车前，费尔禁不住吹了个口哨。
　　“唷~你很行啊莱尔，我记得昨天地上的那个家伙明明只交给了你80银币，本来以为铁定能看到你除了笑以外的铁青表情了，结果居然弄来这么~漂亮的马车，果然是我太轻看你了吗？”
　　被这样些微挑衅了的精灵却不甚在意地笑意更深了。一心只在自己早饭上的沙杰斯看到以后不禁心里抖了一下。
　　“嘛，也没有那么厉害~只不过租马车的大叔人很有趣，和他聊了聊呢~”
　　地面上撑起上半身的弗兰卡自觉屏蔽了有关这一句话所引来的所有联想。
　　这个人还是这样。虽然一点都不亲密，但是同精灵“同事”了一整年的沙杰斯习惯性地抽了抽嘴角。他从昨晚到现在，都对那位大叔如何有趣的话题【完全】不感兴趣，并且也【完全】不想了解。说实话，足足被眼前这人缠了整整一个下午，那位传说中的大叔是否还有活下去的勇气什么的他都不能保证。
　　说不定已经自杀了吧。
　　毫不负责地这么想，沙杰斯现在只想转移话题+快点出发，然后在车上吃完他的早餐。
　　“我们出发吧？”他转头如此对地上的贵族说，打断了某个大叔马上就要发问的话。
　　“啊、嗯，好的。”回应了蓝发青年要求的弗兰卡从石子装饰的地面上爬了起来，掸了掸自己的衣服上不多的灰尘，然后下达身为雇主的命令：“那我们就早点出发吧！争取能在入夜以前多赶一点路。”

　　马璐娜、费尔、和有着一头美丽的银绿长发的莱尔菲丝一起坐进了马车内，留下红发的满脸雀斑的贵族和沙杰斯坐到了赶车的位置上。（弗兰卡：话说我是雇主啊！雇主为毛要赶车啊！马璐娜：你敢进来一个试试——）
　　刚刚天还蒙蒙亮的费莲娜现在已经完全进入了满是活力的早晨，城里的人吃过早饭后大都已经把商店开张营业，街上的人由刚刚的稀疏逐渐多了起来。
　　“离这边最近的驰道（走马车的道路）、是哪条来着？”坐在赶车位置右侧的红发青年拿着费莲娜的地图困惑地自言自语。
　　“唔……？D37吧？”
　　左侧的沙杰斯略微考虑了一下，凭着昨天逛街时的印象啃着面包含糊不清地道。
　　“诶，对。”被提点以后，弗兰卡迅速找到了地图上标号D37的道路，“那么，从D37出城，转C34经过农业重镇的尼克，没多远就能进入‘森林大道’了对吧。”
　　“唔……应该是这样没错。”没有地图所以完全只是在附和着，蓝发青年从戒指中拿出一壶水，喝了两口。
　　这样的行为引来身边弗兰卡的目光。
　　“呐，我说，先让我来赶车，你把早饭吃了吧？”
　　愣了一下，对于这样的提议抱有感激的沙杰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啊，那就拜托了。”
　　红发的贵族对于感谢很是受用地样子拍怕胸脯：“那就交给我吧~！出发吧，约翰和杰克~！驾~”
　　这么说着的同时将沙杰斯那边的缰绳和鞭子都揽了过来，扬起了马鞭。两匹马低低嘶叫了一声以后，带动马车移动了起来。
　　拐了三四个弯以后，马车从城市中向城郊渐渐移动出去，来到了宽敞的驰道上。虽然时间还早，但驰道上已经有了不少车辆，透过道路两旁的树木可以看到左边越来越远的费莲娜，和右边良田满满的平原，再往远处延伸就是覆满了整整一片高大山体的森林。
　　那就是ESON帝国著名的索内亚森林。
　　因为费莲娜和安塞之间的通商频繁，帝国在索内亚森林中修建了“森林大道”，因为这条大道节约了不少时间，穿过这片森林大约只需要五天就可以了。同样的，森林大道还经过这片森林里唯一的精灵城市“树海”——如果沙杰斯没有记错的话，那里应该是莱尔菲丝的家乡。
　　吃完早饭的沙杰斯不甚在意地从戒指中摸出一串葡萄，开始淡定地吃起来。右边的弗兰卡游刃有余地赶着车，说实话技术比自己还要好很多。
　　“虽然是贵族，你的赶车技术意外的不错嘛。”
　　沙杰斯诚心夸赞着，对方扬起鞭子顺利从一架速度超慢的马车后面超了过去。
　　被夸奖了的贵族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嘛，以前只是骑过马而已，觉得赶车和骑马的技术也应该大同小异吧。”
　　“诶？难道是第一次赶车？”刚刚将一颗葡萄吃进去的青年惊诧道，“话说应该不一样吧那两个、第一次赶车能做到这种水准，搞不好你是天才啊。”
　　“喂喂，‘搞不好’是多余的！”弗兰卡佯怒道。“虽说是贵族，可是子爵啊男爵啊之类的因为数量太多，地位也没有很高。在自己的领地里可以作威作福还好，出来了以后就没有什么实质的地位了呢。嘛、现在的帝国，贵族太多反而一点都不‘贵’了。”
　　马车以不快不慢的速度转过了一个弯，费莲娜已经被远远抛在了身后，取而代之的是不算广阔的田野和左边的农业小镇尼克。马车没用多久就从镇边经过，将小镇也甩在了后面，前方不到一千米就是深邃茂密的森林。
　　当沙杰斯思考着弗兰卡话里的意思、同时吞下最后一颗葡萄的时候，马车从明媚的阳光下瞬间进入到了湿润的树影之中。
　　两旁的魔法灯就算在白天也亮着（森林中很阴暗），马车总算驶入了索内亚森林。
　　“呐，我说沙杰斯你的梦想是什么？”
　　“嗯？”被突然如此发问的蓝发青年下意识地看向右边，对方正微笑着注意着前方的路。沙杰斯回过头来，从戒指中拿出一个苹果，不怎么在意地咬了一口。
　　“那种东西不知道啊。”
　　“诶诶？没有梦想吗？”弗兰卡惊讶的声音。
　　瞥了发声地一眼，沙杰斯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树荫。“嘛，如果非要说梦想的话，大概一年前已经实现了吧。”
　　梦想吗？蓝发的青年突然有一点迷茫。自己的梦想就是逃出舞会伯爵的城堡——虽然这么说没错，但是那已经是一年前就实现了的事情了。那么自己现在的梦想是什么？
　　要不去试试称霸世界吧。
　　沙杰斯毫不负责地想，被自己恶心了一下。
　　“诶——已经实现了吗、”不知道为什么而感叹的弗兰卡叹息般地喃喃。“说实话真羡慕啊。不过，旧的梦想实现了，新的梦想也会出现吧？那个还没有吗？”
　　眼睛忙于在驰道周边的草丛中辨认各种曾经只在书上见过的蘑菇们，沙杰斯含糊着“嗯”了一声以后又咬了一口苹果。“那你的梦想是什么？”
　　蓝发青年感到身边的人挥鞭的手顿了一下。
　　而后红发的贵族弗兰卡一脸严肃认真地看过来：“说了你可绝对——不许笑哦。”
　　其实现在看着某人的表情已经想笑了的沙杰斯，表面上只是一脸淡然地答应了。
　　森林中真不愧为风，地，水元素最密集的地方，浓郁的元素气息让人感到全身心的通畅。呼吸之间带有的清新的水汽也让人十分舒服，有一种一身的疲劳都被带走了的样子。
　　而被弗兰卡盯着足足有5秒的沙杰斯已经有种不想知道的放弃感了。
　　“我想当——国王啊。”
　　“啊、……哈？！”下意识回答的沙杰斯在意识到这是多么有爆点的一个梦想以后，直接这么叫出声来，这让嘴里还有一口苹果的他差点被呛着。
　　而下一秒自己已经丢掉苹果核笑起来了。
　　“喂喂！”对于对方反应极为不满的弗兰卡不忿地叫道。“笑得也太过分了吧！”
　　“哈哈……不、不是……我说，你啊、明明刚刚还说自己只是子爵而已……原来内心有着这么伟大的理想吗……？”稍稍缓过气的沙杰斯本来打算表现的再严肃一点，不过眉眼间满当当的笑意还是加重了弗兰卡的不满。
　　“所以说——人如果没有足够高的、一辈子都可能完不成的理想的话，是没法坚持活下去的吧——喂！不要再笑了！”
　　“嘛嘛~”
　　“敷衍吧这是敷衍吧！再者说，追求国王的位子也是每个贵族很正常的理想啊！”
　　对于弗兰卡忿忿的表情毫不在意地无视，沙杰斯感到自己真是久违地这么笑了一次。
　　“很正常吗？”
　　“很正常啊！你想想嘛，当了国王以后，无论是权力还是金钱还是改变整个国家命运的力量，通通都有了。”明明是开玩笑的样子，弗兰卡的声音却有着严肃的成分。
　　“诶？”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笑过之后再次恢复漫不经心态度的沙杰斯。
　　“呐，沙杰斯看着现在这个世界，不觉得有问题吗？”红发的低阶贵族弗兰卡似乎把全心放回赶车上。“明明有那么多的国家，实力互相制约，就连东北方的小国们也联合成了‘五十国联盟’，明明应该已经是制约着的平衡阶段了，为什么王还会允许常年以来从不停歇的边境战争？”
　　“呐，‘边境条约’你是知道的吧。像那样的条约究竟满足了国王们的什么心理，我到现在都是不能理解啊。”
　　《边境条约》，就是由LANCENOT，ESON，AUSTONG，五十国联盟，SLASS，NOIR几个国家签订的，在边境处划分出约10公里左右的“空白带”，由周边的贵族领主组织与其他国家进行战争，人数限定，胜者会得到败方的贡赋。
　　“无休止的战争究竟哪里好了？虽然多少我也明白，用这样的小型战争互相牵制，以此代替几国之间更大的战争。然而这些都是空话，实际目的还是为了维护贵族的统治吧。”
　　“正是因为每个国家都有这样的一群人，这个世界才一直都在不断无谓地战争着不是吗？如果西方大陆这边再不联合起来，总有一天东方大陆也会攻打过来的。这样无谓的虚伪的和平，实在是令人作呕啊。”
　　“‘想要改变’这样的理想，若是想实现就只能成为国王。贵族中像我一样这么想的人其实还是不少的吧。”
　　这样把内心的想法通通说出来了的弗兰卡，偏过头对着若有所思的沙杰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嘛，这样的理想的确过于天真了。正常人听了都会发笑的吧。”
　　“这样还真是不像你啊。”结果到最后也没发表什么有用意见的沙杰斯只是伸了个懒腰，无所谓地看着天空，向右边的人伸出手。“呐，把东西给我吧，到我了。”
　　而后者只是把缰绳和马鞭递了过去。
　　在驱赶着马车穿越又一个路口以后，蓝发的青年觉得果然还是自己的技术更好一点。
　　“要我来说，这个世界已经没救了。ESON还好，像LANCENOT那样的国家，繁荣只剩下表壳了吧，也许将来把这些国家吞并的会是最东边的SLASS吧。嘛，这些事情也无所谓。”而我只要能看到LANCENOT的灭亡就好了。
　　看着弗兰卡依旧心事重重样子的沙杰斯犹豫着开口。
　　“有的时候，即使是国王也没有左右世界的权力啊。你也不要管这些有的没的了，乖乖在自己的领地里作威作福吧。”
　　对方闻言给了沙杰斯非常明媚的一个笑容，但这个笑容反而让他脸上的雀斑更突出了。“你说的对。这样我都等不及去公爵那里拿回自己的领地了呢~”
　　沙杰斯无所谓地笑笑，在赶车的同时把全身心都投入了对大自然的感受之中。
　　他拿出一截黑石碳，在不知道从哪掏出的一张纸片上写下“聚集”的符号，将纸片放进了衣兜里。瞬间，清新空气中的水元素以更明显的速度聚集了过来，这让沙杰斯不由感到全身心的通畅。
　　这片森林真的非常美丽。漫不经心地看向前方道路，沙杰斯打心底这么想着。果然能从那个地方逃出来真是太好了。

　　费尔.杰森，弗兰卡.德.塞尔南菲丝，莱尔菲丝，马璐娜.菲尔格里，还有精通精神系灵魂魔法（运用各种魔法符号的“本源魔法”，对精神力要求很高）的沙杰斯.依斐洁林。这样的五个人组成的队伍，踏上了去往ESON帝国王都安塞的道路。而前面所等待他们的各种未知，让现在的旅途仅仅成为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