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与唱诗班》藩篱言

30、8、再会与预言

　　宽大布匹围成的类似帐篷的房屋内，夜间清凉的风从布匹上留出的通风孔穿行。微微湿润的空气，配合着室内备好的“降温”的魔法工作阵，让人心情都不由好上了不少。这一点可以从身边那个大概只能辨别出轮廓的人微微带着笑意的满意语气中听出。
　　杰瑞这个称呼，真是久违了。
　　虽然是关闭了魔法灯，但这声音就算时隔三年沙杰斯也不会忘记。
　　姑且在心底回想着曾经友人的各种所作所为，总算是在更多他做过的“没谱”的事例中莫名平静了下来。花了一点时间接受了这个情况的人类青年，半声不响地坐起来到床边，只是伸手将床头的魔法灯打开了。
　　白色的柔和灯光立刻充满整个房间，映出了床边站立的两个同样黑色的精灵。
　　站的相对接近的高挑的精灵男性微笑着，没什么生分就在青年的身边坐了下来。沙杰斯目光跟随着，黑色的柔顺长发在对方的颈后绑起，精致到令人感叹的面孔——毫无意外的，时间完全没有在眼前这个人身上留下哪怕一丝一毫的痕迹。
　　长寿的精灵。
　　沙杰斯的目光在对方的脸上打量了一圈，随即涌上的就是熟稔。随即他又抬头看向自顾自坐在床边一个椅子上的那个举着扇子的女精灵，对方有这高高挽起的黑色卷发。她迎着青年的目光对他轻佻地眨了一下眼睛，水色头发的青年突然就有一种回到了三年前的错觉。
　　沙杰斯不禁扶了一下额。
　　“好久不见……居然是地标传送……就算是妮莉亚也不会主动来做这样的事吧。”人类青年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自己身边的友人，“……莱尔菲丝、我该说这果然是你才干的出来的事情吗。”
　　所有的空间法师在到了一定水准后都会使用传送魔法。而这种魔法也算是比较普及。只要将地标在一个地方安顿好，那么接下来无论自己在哪里，都可以向地标处传送东西。
　　只不过这种传送耗费的法力和传送物品的重量是成正比的，一般也只是用于传紧急的信件——像现在这个世界上，有了飞艇，交通还算是发达，一般空间法师也不会费力去特别传送信件的。
　　信件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人？
　　空间法师传送人的例子并不是没有过，只不过这之中风险相当大，对于法力需求的又很多。这么不安全的事情实在不是什么好选择——这是几乎所有空间法师的共识，谁知道妮莉亚这次居然传送了两个人过来。也幸亏是有沙杰斯在这边用法力接应一下。
　　眼前的事情太明显是精灵男性的主意了。
　　莱尔菲丝对着友人半是无奈的话语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杰瑞，你变了呢。”
　　“诶？”
　　没有想到对方说的是这样话，沙杰斯慢了半拍，发出一个音节。
　　“不仅是脸或者身体成熟了一点。”莱尔菲丝带着笑意貌似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人类青年，“你的性格——没有原来那么……嗯，‘拒人千里’了。”
　　水色头发的青年并没有怎么听过自己的这个友人说自己的事情。
　　“因为这三年来发生了很多事情吧。”最后，沙杰斯也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嘴角勾出一个些微无奈的弧度，“像你说的，忙忙碌碌反而锻炼了身体，也改变了我大多说的看法，好像是不错的样子。”
　　水色头发的青年难得回忆起了很多年前自己还在那个世界的时候的事情，他又想到那六年的囚禁，甚至那个几乎全灭的护送说谎的弗兰卡的佣兵小队。
　　而后他笑了笑：“经历了更多，也放开了很多。”
　　这几年先是战争，让他忙的无法想别的事情，而后一切平静下来的时候，不知不觉他的身边已经有了很多朋友。
　　“这些改变确实很好，但是有的时候我甚至希望那些事情都从没发生过。”
　　然而充其量也不过是“希望”而已。
　　那些充满了血腥的战争、痛苦的人民，这些事情早就代替前世的自己被杀时的情景成为了自己长久的噩梦。相比较而言，经历过内战的青年甚至在全身心都得到了跟另一个世界时的自己完全不同的蜕变，自己已经早就不再是当年那个还抱着最后一点天真的家伙了。
　　“不过哟，”是女性轻佻的声线从旁边传来，妮莉亚用扇子掩着嘴微笑道，“小帅哥，在我眼里你可是比三年前更有魅力了。”
　　真正认识只有几天，但是实际上却是在暗中“看管”了自己二十年左右的这个女性精灵，是黑法师联盟的一份子，同样也是自己的朋友。沙杰斯抬眼看了看她，不由得笑了笑。
　　“那真是荣幸之至。”
　　三年前，如果没有这个人，自己可能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回了。
　　妮莉亚看着坐在床边的人，微微眯了下眼睛，伸手将扇子“啪”地一声合上。
　　“不过，有一点你还是没变啊。”
　　“嗯？”
　　“把自己卷入麻烦的能力呢。”
　　女性的声音幽幽传来，让沙杰斯微顿了一下。妮莉亚向人类青年的身边瞥过去一眼，又不着痕迹地继续说了下去。
　　“在这个时段到这种地方来，我不相信是单纯的宗教访问。这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你们那个新上任的王的主意？”
　　新上任的王？
　　沙杰斯反应了一下，才慢慢想到眼前的两个人并不知道弗兰卡的事情。人类青年的表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他犹豫了一下以后还是淡淡地摇了头。
　　“我是主圣教的皇家祭司——这件事情想必你们都听斯尔卡神父提到过吧。宗教友好访问确实是我的职责，我到这里来也只是履行职责而已。”话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至于王……他派了自己的第二法师队长过来，应该也是有自己的目的吧。只不过我没有被告知。”
　　“没有告诉你？……还以为让你追随的是多么亲密的人，看来你也不是那么被信任着嘛~”
　　女性的精灵因为青年的话语愣了一下，随后她下意识就是讽刺出口。然而这讽刺却让眼前那个一直喜怒都不形于色的青年明显僵硬了一下。
　　妮莉亚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丝僵硬，这才觉得自己可能言语上出现了不恰当。
　　眼前的人类是自己好久不见的、也算是朋友。既然是好久不见，就算是自己也是想好好聊一下，再不济也不想在隔了这么久后的第一次见面就弄出不愉快来。只不过当时听说沙杰斯不仅没有回到边境小镇，反而跟着利用他好友死亡的公爵去了他自己最厌恶的皇宫，除了诧异，妮莉亚心底突然就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
　　而这种奇妙的感觉让她不注意就挖苦了出来。
　　沙杰斯的僵硬没有持续几秒，他深切了解眼前精灵的口德不佳，以前也并不在意——更何况“没有被告知”什么的只是因为自己将那些事情当成一些国家事务，没有说去的借口。但是沙杰斯还是知道的是，如果当时自己没有因为怀疑而去询问弗兰卡，对方就一定不会告知自己这些事情。
　　“作为一个国家的领导者，我想王自然也会有不想让一个祭司知道的事情。”
　　沙杰斯看出了妮莉亚一瞬间的不自然，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青年转移了话题：“那么你们呢？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来到这里？”
　　取而代之回答的是一旁的男性精灵。
　　“杰瑞你知道吧，现在各个魔法始祖的选举都开始了。白联盟，怎么说呢，虽然和黑盟并不是对立的组织，但是我们之间多少也存在着一些间隙——于是我们这里自然也会更加关心白盟的事情。”虽然是说着似乎比较严肃的话，莱尔菲丝的语气却像谈天气一样豪不挂心，“嗯……举个例子好了。就拿白盟安插、暂且说是‘建立’在SLASS的教堂来说。我想是个人就知道，那教堂的建立根本就是毫无用处。虽然说白盟用了‘寻找轮匙’这样冠冕堂皇的借口，但是像你——我相信你已经知道了神の族的事情？”
　　沙杰斯“嗯”了一声表示肯定，等待着好友继续说下去。
　　“——但是像你这样了结内情的人都知道，白盟的新祖几百年来都传说会在海神的后裔中诞生，而海神的后裔就只在这一片生活着。”黑色长发的精灵坐在身边，即使是已经变成了黑法师，他身边的草木气息还是丝毫没有被黑法师的血腥替代一丝一毫。这让人感到十分舒服，就像很久以前一样。“更何况，轮匙这种说法也只是代表了不可改变命运中那引发最重要契机的一个人而已，也并不是所有轮匙都能推动所谓的命运——嗯，这种感觉我也说不清楚，不过我感觉你似乎应该比我更清楚。”
　　“总之，”一旁的妮莉亚似乎看不下去自己联盟新祖那不当回事的样子，把话接了过来，“既然白盟都已经知道新祖诞生的范围，那相应的轮匙就也应该定位在这边。根本没有去SLASS特意挖掘的必要。哦是的，我可不相信白盟那些领导主教们都是脑子糊涂的老鬼——那个教堂的建立，其目的无论怎么想都不太单纯了。”
　　安静地听着，沙杰斯没用什么力气就明白了两个人的意思。
　　“也就是说，白盟已经接受了黑始祖的预言，不仅如此，还开始‘备战’了吗？”水色头发的青年说完以后，对着自己几乎是脱口而出的话丝毫不觉得可怕地、事不关己地轻笑了一下，“这么看来，还真是足够可怕的事情。虽说是预言里将要战争，白盟无论如何也不需要在现在这个自己始祖都没选举出来的时候就蠢蠢欲动吧——更何况像白盟那样的组织，要以什么立场去参战呢？”
　　光明法师联盟，管辖范围包含了全大陆所有的教党，这样的一个联盟估计在战争初期的时候就会因为国别不同而解散掉，实在是怎么想都不会成为一个稳固长久的东西。
　　但是即使是这样，那些口口声声颂扬着着神的教皇们，沙杰斯还是不认为他们是一些蠢货。
　　“所以说，我们怀疑白盟的这帮家伙其实已经找到新祖了。”莱尔菲丝说着，接着又毫无紧张感可言地打了个哈欠，“至少是大致确定人选，但是还没真正举行仪式让他继承。”
　　男性的精灵似乎有点困了的样子，伸手把玩着身旁有人颜色淡薄的头发。沙杰斯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所以才有底子敢去做这样的‘战前准备’吗？……但是白盟这么做的目的在哪？”
　　即使有了新祖，也并不代表就能赢得胜利，更何况黑盟的新祖现在就坐在自己对面。白盟做出这样的决定究竟是为了什么？
　　沙杰斯没能明白。但是他的大脑确实因为这些信息开始疼起来了。
　　身为一个光水双系的法师，现在他和水法师联盟并没有什么交集，可以暂且不提。然而身为黑法师新祖的轮匙的同时，自己还是一个光明教会的祭司，这样的立场可就不太知道要怎么办好了。
　　更何况白盟想做出什么事情来他还完全不清楚，眼前自己身在这里，说不定光明新祖的选举又要掺上一笔（这全看弗兰卡那家伙如何决定）。
　　水色头发的青年已经可以看到眼前的麻烦了。
　　“我和小泥巴来这里，一部分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莱尔菲丝向后仰躺下去，对着布艺的天花板毫不关心地说。这样漫不经心的态度加剧了某个听到这称呼的人的不满。
　　一把扇子下一秒就从莱尔的上方飞了过去。
　　“再让我听见那个称呼——就算是新祖大人我也活埋了给你看！”
　　然而莱尔菲丝就好像完全没看见扇子一样，微笑着继续说了下去：“另一部分原因就有点长了，明天再说吧，我也有点困了呢。”
　　“确实很晚了，你们早点去休息吧。两个房间应该还是有的。”
　　沙杰斯的嘴角对着一边躺在掉在地上的扇子抽搐了一下。
　　但是他现在明显应该还有更需要关心的。
　　那就是对着估摸着还在厅里喝酒的杰尔瓦怎么解释，自己的屋子里多出了两个精灵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