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3、第 23 章 自欺欺人 ...
-
“哎、这……先别说这个,总之我现在要马上确认苏越的行踪,你要是知道,就告诉我吧!”
高深依旧靠门站着,没有马上回应。他仔细地看着这个全身湿透、脚边甚至还在滴水的刑警——居然会用一种近乎恳求的口吻向自己讨要存在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的情报——要知道自己完全可以不把任何有关于苏越的事情透露给他,直到他申请到搜查令。
何况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自己家中既没有危险物品,也没有藏匿罪犯的嫌疑,要警察局批准下令搜查一个普通市民的家,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即使申请到了,也势必会拖延几天。如此一来,在这段被拖延的时间里,失去理智的猎人会把猎物带离可被搜寻到的范围;更有可能,忍不住就剥皮下肚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倒是超乎了自己的预料——
高深挠了挠自己的脖子,眼睛望向门框的左上方。
“好吧,他回来之后接了个电话,就匆匆出门去了。”
“谁打的电话?”
“大志。”高深的目光又落回刑警滴水的鼻尖上,“你认识吗?”
大志。
吴江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
林大志。
记忆像是被狂风吹过的书页一般飞速向后翻去——
在记忆中,这个仅以档案照片和模糊的现实轮廓出现过的人物,自己只见过三次。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医院里。和初次见面的苏越一起。
第二次见到……是在田平“被杀”的案件发生后,他作为被害人生前的学生来协助调查。
第三次是在翔龙浴室外的树荫下,他的身边依旧站着苏越。这两个人虽然熟络地说着话,彼此的表情都像是面对陌生人。
除此之外,自己和他再也没有交集。
联系方式倒是不难弄到。大志作为调查协助人,身份背景和联络方式都已在警局留下记录——只是依照他和苏越之间的关系,自己似乎没什么理由和立场去怀疑或担心什么。
吴江渐渐松下一口气,似乎又有种淡淡的失落感。就好像高速行驶中的列车车厢突然从自己身边全部飞驰过去,全身一空,被车屁股远远甩开的感觉。
但是,总觉得列车从身边开过时,发出了不寻常的声响。
那一线疾驰而过的突兀……到底是什么呢?
“满意了吗?至于联系方式这种事情,你获得的渠道应该比我多吧?”
吴江不知有没有听到对方说话,低垂的视线忽然兀自一亮!但紧接着,他全身的皮肤都像被火油当头淋下似的猛一收缩——
他一手挡着苏越家的门不让里面的人有机会关上,另一手以极快地速度掏出手机拨号通话,整个动作几乎就在几秒钟内完成,仿佛之前阻碍自己判断的迷茫全部一扫而空!
时间凝固了几秒之后,电话那头有人应声了。
“喂,连云姐,你们跟医院那边联络过了吗?”
“当晚在医院值班的所有护士和医生……不,还有短期或长期休假中的,全都联系上了吗?”
“不,不是想听证词什么,我只想找一个人……在哪里?我、我现在在朋友家里。”
“……好,我知道。我马上去一趟。”
挂了电话,吴江的脸色凝重得像是一块烧焦的黑铁。
他终于明白了那处突兀在哪里——虽然与苏越的行踪不一定有直接关联,但是对于整宗案件却非常重要,这是肯定的。
“知道他在哪儿了?”高深问。
“不……我的同事已经联系过了今晚在沪川医院当值、或者正休假中的所有医护人员,目前还有一小部分没有联络上……其中就包括林大志。”
“怎么了?原来他才是凶手吗?”
高深那种似笑非笑的戏谑口吻一直让人很不爽,身边明明发生了那么危急的事情,可是他却始终像个局外人似的靠在门边看好戏。吴江心急如焚,却也懒得与他计较,硬着头皮说道:
“这个林大志和今晚的事情有没有关系,我还不知道。但是他肯定和田平有非同寻常的关系——不仅仅只是师生那么简单。”
“田平和大志的关系我是听说了,虽然他正好是死者的学生这点比较凑巧,不过这好像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吧?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
“你说得对,作为曾经的学生,跑到恩师无故丧命的地方前去吊唁,完全符合人之常情。”——没错,田平第三次出现在翔龙浴室的树荫下毫不奇怪,但是——“既然大志如此情深意重,为什么我第一次在医院见到他时,他却对自己的老师视而不见呢?不单是视而不见——他的老师大受打击地瘫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那么狭小的空间里,两个人一定打了照面,却没任何一方流露出半点似曾相识的感情来,如果说田平受了打击一时间不想与外界有交流,那么作为学子的大志,为什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次高深没有说话。
“而且,这次的受害人被挖去了心脏……心脏,又是心脏。第一起案件虽然与心脏没有直接关系,可死者文佳的心脏却被移植给了她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兄弟;第二起案件,田平身上致命的一刀直接捅在左胸;然后今晚,文佳那还在适应期的弟弟,就被开膛破肚,取走了那颗本不属于他的心脏……田平年轻时是沪川心胸界的权威,大志曾在他手下主修心外科课程,还有沪川医院近期突飞猛进的心外科手术量……这些线索之间,必然有什么联系,只是我现在还没理清头绪……”
他顿了顿,涣散的视线又凝聚起来,“不过……也许现在突破点已经出现了。林大志失踪了。连同苏越。”
意外配合聆听的青年笑起来:
“哎哎,听起来,好像这两个人是共犯似的。”
吴江皱了皱眉,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最后他没有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倒是本来急于赶走不速之客的房主,又若有所思地起了话头:
“警官,不介意我再问个问题吧?”
“……哦、请说。”
“你为什么那么在意苏越呢?”
“什么?”
高深漆黑的眼眸像是潮漩,一不小心就会被连皮带肉整个吞下去。
“你对他的关心程度,早就超过了警务人员和受保护的百姓的关系了吧。”
“呃……”
“既不是朋友、又不是亲戚,要不是这几件命案,你们大概连说话的机会都不会有。既然这样,你为什么那么关心他呢?别说现在还不能确定大志是危险人物,就算那个人确实是连犯三起命案的凶手,带着苏越一起消失——普通的警官一定会先从共犯的角度开始调查吧。所以我完全不能理解你的行为。你从不认为苏越会是凶手,甚至连怀疑也没有,不是吗?”
吴江无言以对,因为对方说的都对。
自己确实是没有任何理由信任苏越。
但是“信任”这个建立在感情基础上的字眼,本来就是玄之又玄的东西。吴江不认为自己对苏越的感觉就是所谓的“信任”——毕竟萍水相逢,有点在意是真的,他只是想在这个人的身上找到自己“在意”的原因,而这种原因不一定就是正义的、正面的,也说不定苏越正好和常年被通缉的杀人犯长得很相似,所以才让自己产生了“在意”的错觉。
反正绝不会像高深说的那么肉麻就对了。
“这个我自己也不是很明白……”吴江很直白地说道,“但是说什么无条件信任就太扯了。作为警察,这点自觉我还是有的。如果……如果他真的和命案有关,我也绝对不会姑息。”
高深笑笑,好像是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了。
但那个叫人看不透的笑容又仿佛是在说,是这样吗?真的如你所说?什么叫和命案有关?如此含糊其辞,如果有一天你身边的亲朋好友成了夺人性命的罪犯,你还会说同样的话吗?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因为你连自己站在这里的原因都弄不清楚。
他不敢再与那对眼睛对视下去了。
“……我现在要回一趟医院,如果苏越跟你联络了,请一定要马上告诉我。”
“你已经知道他们在哪儿了?”
“不,两个人都联络不上。但这不代表我不可以从他们身边的人下手打听。回医院问问看林大志的同事,也许会有收获。无论如何都比被动干等的好。”
高深沉思了一会儿,对着即将离开的警察说道:
“我和你一起去吧。”
片刻沉默后,吴江扭过头来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