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流浪之城（圣斗士）》风萦若

20、•第三章 人偶戏剧（9）

　　此时已是众人来到这人偶之城的第三日。管事依旧在辰时敲门，让众人于饭厅用餐。此时天空仍是漆黑一片，所谓墨色黎明，不过如此。
　　昨晚一夜，想来众人都没能好好休息，此时看上去甚为疲惫。而对于餐桌上摆好的精致食物，也留了心，未敢多食。
　　那管事在一旁躬身相候。见众人如此，他似乎无动于衷，亦或是本身便是人偶，无法流露出更多情感。看周围一切摆设如初，只是人少了，气氛亦消沉了许多。
　　“请诸位移步剧院。”
　　众人从饭厅走出去，却发现昨晚的墙依旧在外。那墙看上去浑然一体，丝毫没有一点缝隙，但那管事却精准地找到一处与其余毫无二致的地方，轻轻一按，只见所有的墙便蓦然打开，露出一条通道来。
　　那管事躬身解释，“敝城有许多机关，主人怕旅人们无意触动，惹来危险，故用墙层层围住，只在有需要时打开，还望旅人们能谅解。”
　　米罗挑眉，戏谑问道，“若是我们想要出去呢？”
　　管事的回以一笑，那笑容竟是十分寒冷，“旅人们……既已离家，四处流浪，便再也莫提想要回头。后悔无用，回头亦无用。”
　　米罗皱了皱眉，那人在说什么？根本没有在回答他的话。
　　到了剧场，众人破天荒地没有再分排坐，而是坐在了同一排，并且极为靠近那舞台，因这样可看得更为清晰。

　　那幕帘缓缓拉起，舞台上灯光亮起。
　　低沉男声，如流水般，缓缓流淌。
　　“自青城城主战死，年轻的城主夫人独自支撑起一城之政，丧夫之痛、丧女之痛让其再也没有笑容，但她却并未因此消沉，反而继承原先城主的意志，将青城治理地十分妥帖。并且，她不拘一格提拔人才，将年仅二十的布衣提升为城相，管理青城中大小事。”
　　“那年轻城相不负其期望，其才能甚高，且相貌亦极为英俊，不久后，他便成为全城少女心仪的对象，每日提亲之人络绎不绝，令他十分厌烦。且城中之事大小繁杂，公务堆积，亦令他无暇考虑此事。”
　　“终有一天，他在青红战场附近慰灵时，遇上了他命定一生的姑娘。”

　　舞台上，昏黄灯光投下橘红阴影，仿若夕阳红色，落日熔金。
　　四周累累白骨，陈得早已分不清年代。
　　而一个女子袭一身紫色长衫，孑身立于在白骨茔茔中。她的衣裳上有许多凝涸血迹，将紫染地愈加发黑。
　　此时，她正奋力对抗天空中盘旋的兀鹰。那兀鹰体型硕大如牛，不知已食了多少年的尸体。但对抗这个女子，它也讨不了多少好去，此时它左边翅翼已折，右胸上有深可见骨的伤痕。
　　但那女子此时也不比那鹰好多少。她步法轻浮，竟已是强弩之末之相。
　　城相见此，反手抽出剑，向那兀鹰投去——
　　一剑中心。
　　那只兀鹰落下来，正砸在那女子身上。
　　那女子无奈地推开身上兀鹰尸体，用剑猛力撑着自己站起，向他看来。
　　不能说是倾国倾城，那女子的面容，看着却总让人觉得舒心。是十分柔婉的面相，伴着那墨色长发垂下，如斯静谧，如夜中静潭，却又无端令人觉得婉约之至。
　　城相上前，捡起兀鹰身上的剑，径自架在她的脖颈上，“你是青城人，还是红城人，还是……”
　　那女子噗一声笑了出来，柔声道，“你要再晚来一步，奴就是死人了。”
　　那城相看着她的笑容，不由面色微红，“你……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笑了笑，“公子不若便唤奴阿紫。”她微偏开头，略略一拂发，动作竟是柔媚如猫。
　　那城相看她一眼，将剑回鞘，努力抑下面上红晕，“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你快走吧。”
　　阿紫却笑了笑，“奴在找人。若没有找到，奴是不会走的。”
　　城相奇异地看了她一眼，抑制下心头翻涌，“你的夫君么？还是兄长？你的家人竟让你这样一个女子来寻人？”
　　话音未落，城相只见阿紫目光透过他，看向他身后。那城相转身，便看到一个花白头发老人向他行来。
　　城相屈膝行礼，“师傅。”
　　那老人见到阿紫却是十分欣喜的，“是你啊，你这些年过得如何？”

　　幕帘拉下，灯光暗去。那沉厚男声又一次响起，“那阿紫小时原是在饥荒之时，蒙城相之师收养多年，早已视同己出。后其被亲生父母带回去，城相之师还伤心许久。此次她便是来寻其父亲的。此番相见，那城相之师十分欣喜，留她于家中，每日盛情款待。而那城相本已歆慕于她，更是日日来访。虽阿紫比城相大三两岁，那城相之师有意撮合，城相也自不介意，不久，便订下了两人结亲的日子。”

　　灯光亮起，幕帘拉开——依旧是那片慰灵地。阿紫俯身寻找着什么，城相立于其后，上前道，“阿紫姐，你在找什么？”
　　阿紫抬起头，向他微微一笑，“奴父亲的痕迹。”
　　城相上前一步，看着她手中拿着的剑，面色疑惑，“这剑……”
　　阿紫答道，“是奴父亲留下的。看看这附近有没有相似的痕迹吧。”
　　城相疑惑道，“这剑……和我们城主的很像。”
　　阿紫身形一僵，转而轻轻将头发拂至耳后，“哦？你仔细看看，是否有看错？”
　　那城相轻轻握了握她拂发的手，脸色微红，“好的……阿紫姐。”他接过剑，仔细辨认，脸色有些疑惑，“阿紫姐……你这剑，好像，与我们城主的一模一样。你看上面的麒麟纹路，正是……”
　　他猛然抬起头，眼神有些探寻，“阿紫姐，你这剑，从哪儿来的？”
　　阿紫淡淡一笑，“许是奴弄错了，这并不是奴父亲的剑。”她随手扔掉那把剑，反手握住城相的手，“那完啦，永远找不到奴父亲的痕迹了。”
　　那城相还想继续说什么，阿紫却垫脚轻轻一吻，吻上他的眉。那城相面色通红，“阿紫姐……”
　　阿紫轻柔一笑，“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们再不管其它的了，好吗？”
　　城相轻轻地重复着她的话，“一生一世一双人……”他的笑容亮起来，“好，我会护你一生一世。”

　　幕帘落下，灯光暗去，少时，那灯光便再度亮起。
　　舞台上，遍处可见为红色。红绸连绵如火样点燃夜空，“囍”字标示贴满众人目所能及的每个角落。而这红，还不仅仅只是红绸的红、喜娘衣上的喜意，更多的，却是血浸染出的漫天妖红。
　　横尸遍及目光所能及之地，鲜血开出艳丽曼珠沙华。这场杀戮，将这一场本盛大美丽的亲事，变为了修罗重生之地。
　　身着新娘衣裳的阿紫抽出刺入城相之师身上的剑。红衣染血，颜色更加深沉进去，明明灭灭之间，竟像是紫衣，透着一种不可言说的妖娆。
　　远远地，传来城相焦急的声音，“阿紫，阿紫，你在哪里？”
　　她并指，轻轻擦去剑上鲜血，面容柔美，却宛如浴血而生的修罗。转身回眸，却听到他的声音，已近在咫尺，略带些颤抖，“阿紫姐……是你吗？”
　　他一身新郎样式衣裳，反手提剑，左手捂着胸口伤口，应是刚经过一场激战，便第一时间过来找她。
　　他咳出一口血，看着地上师傅的尸体，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望向她，凄声道，“为什么……”

　　回答他的，却是城外火光漫天，随即，兵戈交战的金石之声，伴着进军的炮鼓声，声声似乎惊天动地。
　　红城，来犯！
　　“为什么？你不懂吗？”阿紫向他一如既往地微笑，“真是傻孩子啊……”
　　城相缓缓地举起剑，手却有些颤抖，一字一顿，“阿紫姐……你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都是……骗我的？”
　　“是，我骗你的。”她轻轻一笑，叹息，“世上哪里有什么阿紫呢，我从来，就没有名字。”
　　她提剑对着他，他此时已濒临崩溃，回剑之时已毫无章法。
　　她的剑式招招致命，他的眼睛血红，挥剑狼狈至极，但却凌厉至极，仿若用尽一生气力。
　　他有着极为高超的剑法，可面对她，身体根本无法施展。
　　他有着冠绝全城的智慧，可面对她，思维已然全线停滞。

　　血红喜服，妖紫嫁衣。
　　只差一步，便是最亲近的人。可这差了一步，便是咫尺天涯。

　　两人以剑招对决，皆是决绝如斯，而两人身形带着阴影漫天砸下，如同往事历历，却业已淹没在了那重重剑影中。

　　寻着一个空隙，阿紫侧过身，让过他拼尽力气的一次砍击，反手敲在他的后脑骨。
　　他只觉得眩晕之感铺天盖地。昏迷前，他目光空茫，“……为什么？”声音轻不可闻，甚至如同一声叹息。
　　她扶住他昏迷的身体，声音同样很轻，“你还小……若你长大，便会明白。”说到此，却叹了口气，“只可惜，再也没有机会长大。”

　　门口一个红衣侍卫跪于地上，“让属下来处死他。”
　　阿紫微微一笑，“不必。”她叹了一口气，抚上他英俊的眉眼。
　　此时看来，他仿若还在熟睡。眉头紧锁。
　　不知在梦中，你能否遇到，真正命定的那个人？
　　她扶起他，一步一步，走向堂外。那里有一顶红色轿子，凤纹雕漆，做工十分精致。
　　那本是她的喜轿。
　　她将他轻轻地放了进去，最后，缓缓地拉下帘子。
　　那红衣侍卫皱眉道，“大人……”
　　她微微一笑，伸手，习惯性地将青丝拂至耳后，不知为何，却突然顿了一下。良久道，“钉死轿门，扔至湖中去。”
　　那红衣侍卫愣了一下，垂头道，“诺。”

　　那舞台上红光漫天，那红绸纷飞，却如垂死的蝶般决绝与凄婉。
　　一幕如一生，转眼看去，却不过两三时辰，无端添人老。

　　灯光慢慢暗下来，幕帘低垂。
　　那管事的垂首一旁，“第三幕已结束，请诸位移步大厅。”

　　众人稀稀拉拉地起身，卡妙起身，正想叫上米罗，却见他唇角含笑，不明为何。
　　察觉到卡妙在看他，米罗抬起头，笑道，“妙妙，下一个，便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