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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夜 间奏曲 ...
休止,为了升华;流放,为了重生。
**************************************
风惬意地吹拂,数只海鸥在上方翱翔鸣叫。
天朗气清,对岸的陆地模糊可见。
埃拉西亚西岸的无冬湾,是大绿海上为东航船舶提供中转的港口,月中有各色货物经无冬湾从迈锡尼运往西亚和埃及,中大型的单桅船密密麻麻停靠在深水海湾,繁忙景象每日上演。
“今晚起我一个人看着箱子就行,你到船上干其它事吧。”一个十五岁出头的小伙子说着,一边向一摞木箱旁扎着绳结的小小身影走了过去。
人影抬头瞧了他一眼:“领头说的?”
小伙子耸肩,“谁说的有什么关系,反正你这边的工作都快好了。”
人影颔首:“等我清点完最后的货物再交给你。”
“你胆子真大,居然敢当我们这条船的护卫。埃及的女人都像你这样吗?”小伙子盯着人影打绳结的动作,语带好奇。
“你指的是勇敢还是身手了得?不过无论哪一点,我都远不及麦卡拉女王。”
“麦卡拉女王?”
人影轻笑,灵巧的手指度着绳子,麻利地取下长度并捆在木箱外以作纪录。“这样说吧,你们能干的事,凯姆特的姑娘有时候比你们做得更出色。”
小伙子听了嘀咕道:“你是靠那枚贝壳才说服了领头让你上船的,可谁保证那东西不是在船舶公会以外的地方买……”话音未落,一丝危险的气息已让他本能地住了口,只见原本割绳子的青铜匕首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他的脖子根部,顿时无法呼吸。
人影却事不关己地笑笑,仿佛正用利器对准别人要害的不是自己一般,“要我进一步证明吗?”。
“你的能力我们并未置疑。”浑厚的男声从后响起,下一秒匕首被无声无息地抽离了手。“尼德成年满了三周岁才得到跟船的工作,而我们还需要人手,有劳别再吓他了。”
人影转过去面向来人,丝毫不介意自己被卸了武器,“尼德是对的。即使你们怀疑我,站在你们的角度考虑,我也觉得无可厚非。”
惊险局面顺利化解,对方表现出的理解让男子惊愕之余颇感满意。
“自从埃及的现任法老重建了大商队,通过海上贸易恢复与其他地区的资源流通,经由埃拉西亚往来的船队益发增多,跟着活跃的海民对航经船只的掠劫也越来越频密。”
“因此埃拉西亚的船舶公会会定期招揽雇佣兵给付得起钱的船队提供保护,一年之内也有数次对有意参与进来的自由民的资格验证,合格者将得到刻有官方纹饰的贝壳作标识,攘外安内,一举多得。”
“你懂得不少。”男子笑得别有深意。
“在外面跑得久了,不懂些该懂的,我也来不到这里。而有利可图的东西永远不缺打它主意的人,就是委屈了几经周折才拿到证明的人。”余光滑过仍心有余悸的小伙子。
男子露出歉意的眼神。
“你到乌加利特是去做什么?”平复了心神,名叫尼德的男生歪起头问。
“乌加利特是赫梯的重城,也是西亚最大的海港城市,连通内陆的道路广布,方便我去后面的目的地。你们呢?我只知道这艘船是要将埃拉西亚的红铜载往西亚。”
“我们先把铜运到西亚,再将一早运到港口的锡运回迈锡尼。”
“埃拉西亚的禁航风波平息以后,西亚对迈锡尼不是一直保持着稳定的锡供应吗?”
尼德瞄向了一旁的大个头男子。
男人摊摊手,一脸无可奉告,“我们接到任务就做,别的哪管得着?倒是你,埃及近年不是逐步显露出卷土重来的气势吗,你一个埃及姑娘不安生待着,偏偏跑到异国来?”
“正是国家真正强盛了,她的子民才有到外界游历的后盾,否则不走运撞上山贼海民,都可以被肆无忌惮地弄死。”
听毕,男人笑意骤浓:“现任法老登基时,尼德这小子还在他母亲的肚子里。不过这一次,埃及确有摆脱往日樊篱的趋势。接连三任法老的统治不是显得羸弱便是不长久,十四年、十年、四年,无怪被戏称短命王朝。”
“哇,听卡萨德你一说,这位埃及国王在位时间不就跟我的岁数一样长了!搞不好他统治多久我们的工作就能持续多久,是不是?”尼德比弄起自己的手指,捎着未退的稚气瞅着男子。
“吉瑟赫甫鲁拉王诚然能干,不像阿玛纳王去搞宗教改革,亦拥有少年法老无法比拟的阅历,正值盛年不会重蹈上任法老垂垂老矣、迎娶寡妇王后登基不久就殁了的覆辙,可在他面前挡着擅长冶炼黑石的赫梯、蠢蠢欲动的亚述,光是外在的这两个国家,便足以叫这位法老寝食难安。”
几步外,一个老人负着手说,花白的眉毛半遮着他的双眼。
“看得出老先生对凯姆特不是一般的关心。”人影莞尔道。
老人一顿,眉下浅色的眼珠子射了过来,嘴皮微动正要答话,却被另一个声音抢先了。
“能延续当然好,但我听说这位法老已上了年岁,却没有正式诞下子嗣。”
“不不!他有一个子嗣,只不过年龄还不到独挡一面的时候。”
陆续有人围了过来,兴许涉及切身利益,兴许单纯感兴趣,这些适才仍在他们附近忙忽的工匠水手你一言我一语地扯谈了起来。
“年纪轻怎么了?涅甫赫珀鲁拉王还不是一个小男娃的就坐上了王座?”
“所以才被朝中大臣长年把持朝政啊笨蛋!”一个粗犷嗓门骂道。
“万一这位法老身体不行,或者又来一次什么病疫让他一命呜呼,埃及难得的生机就此戛然而止未免可惜了。”
“哦赫梯之前的那个很厉害的皇帝,不也是感染了恶疾最后没命了吗?”
“但不得不说,吉瑟赫珀鲁拉王是埃及数朝以来,最有魄力也敢想敢做的一任法老——”中气十足的声音令在场其它话音渐渐收住,老人环了众人一眼,施然接道:“继位之初便挑选了王国兴盛的起源白城举行登基大典,表明了他承认传统在埃及的地位,以振兴原有信仰为手段安定了民心和其余势力;通过贸易商队的活动将影响力渗透进阿玛纳王时期流失的部份领地中,只要后者不作抵触,这些小国被二度纳入版图是朝夕之事。”
老人分析间,四周安静得连相互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海面,一只信天翁大摇大摆闯入了海鸥的阵营,它突然俯冲而下,一头扎到水中,转眼叼起一尾鱼冒出头来,若无其事地飞走了。
“老头,你说得好像你无所不知一样!”说着,那人径自大笑起来。
被这么一声惊醒,其他人纷纷缓过了神,说说笑笑地带过了话题。
唯有高大人群里微不足道的那道始终沉默的人影,把含有敬意的微笑投给了不被当一回事的老者。
日落,日升。
放眼眼前的大海,纵然表面波涛涌动,底下却有着深邃的平静和包容,叫静看的人一下子放空所有的烦忧,恍惚的神思仿佛飘上了天空,在云间徜徉。
海风张扬地撩动周遭空气,漫漫光华在海上撒下了跃动的银鳞。
对岸陆地的轮廓在一点一点地褪去模糊,赫梯最重要的海港城市远远在望。而乌加利特之后的目的地,将是她这趟旅程的最后一站。
“耽搁了两个月终于出航,你该松口气了吧。”卡萨德站到了她身边。
她的视线依然放在广袤的海面,眉目明亮,“放松的事留到顺利进港再说。况且我的职责不允许我随意松懈偷懒。”
身后,甲板上的水手们有条不紊地干起自己的工作。
卡萨德兴致盎然地看着她,“那你可要做好在这里吹上两夜冷风的准备。”
“我如果虚脱昏倒了,还望你们高抬贵手别把我丢进海里。”她扭过头,对男子眨了眨眼睛。
卡萨德忍不住朗声大笑:“不不,那班腓力斯丁人那么猖獗,多个人给我们充一下架势还是利大于弊的。”
“完好到达乌加利特,意味着你们要将剩下的资费付给我。”她提醒道。
“放心,领头奖赏分明。”
扬起的帆在风中涨满,推动着船稳步开航。
似有谁做事磨蹭了被嫌弃,一阵吆喝声忽而震耳传来,也让她惊了一惊。
“吓到了?”卡萨德见她捂着微微起伏的胸口,挑起一边浓眉,半戏谑地问。
不料她摆摆手,肩膀发颤地笑了起来,“我想起很久以前的朋友罢了。天呐,你们船长的声音好大……”
脚下,她的影子缩成一点,卡萨德却觉得,她比影子本身还让人难以捉摸。但这念头仅在心头一闪,就像窜到空气中的泡沫,转瞬便散。
**************************************
她被跟踪了。
由哈卢普国离开,沿幼发拉底河溯流而上,一直到在提尔卡城邦补充物资再出城,她不曾有如此强烈的异样感。实话说,她对于有人鬼鬼祟祟吊在自己身后这种事很不敏感,可事到如今——
“请出来吧!跟了这么久也辛苦你们了。”
她停下双峰驼,手脚并用跳了下来,转过身,粗犷山壁间的径道格外幽静,远望是晴朗得有些苍白的天幕。
错觉?警觉过度?
正当她茫然思索之际,一阵微响重新引起了她的警惕。
背脊些许地发冷,但随着一个小不点的黑影应声暴露在她的视野,她紧绷的神经不由倏地松开。
“原来是个小丫头。”
紧接着她陷入了困惑之中。几天以来一路跟在自己后面的,竟是面前衣衫褴褛、面上脏兮兮的女孩,可自己并不记得和这女娃有过交集,那是什么致使她这样跟着自己。
不待她开口,这个小不点的女孩便亮出锈迹斑斑的匕首,冲着她直扑过来。
她愣了一愣,本能抽出腰间的武器抵挡女孩的攻击。
她应不应该反击?
袭击自己的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孩子,然而这个邋遢又不起眼的孩子却出手凶狠,招招致命,周身透出要置人于死地的气势。要不是自己在力量和身量上稍胜一筹,恐怕已吃了大苦头!
这般想着,她放开了手脚,一削,一扣,一压,须臾功夫便把女孩制服。
此时一串脚步声迭起。
她恍悟,看来杀手一样的小丫头仅仅是前菜。盯上她的理应是在哈卢普和提尔卡广为传闻的山贼团体,他们专在西面地区通往阿舒尔的道路上堵截商队,或任何看中的旅人。
没想到她被自己说中了,还是在势单力薄的时候遇上这群家伙。
眼下拔腿突围是不可能的。对方少说有十几号人,更别说一个信号即可调出更多的同伙来,何况光从外表也看得出随便一个都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情况棘手了。
他们观察着她,一边用阿卡德语对话,她无法得知他们正交流什么,被动之下她选择继续摁牢女孩以防恶斗前受伤。
“你的证明,交出来!”
在她苦苦思索对策时,一个壮实男人叫道。
“什么证明?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你,乌加利特,船的证明!”他语不成句地重复。
她却蹙眉,一线灵光骤然在脑海中划过。
很好,居然是在乌加利特就盯上了她,觊觎她从无冬湾取得的护航雇佣证明。那枚贝壳,远至大绿海东岸的米索不达米亚仍不失人气!
“倘若我拒绝?”
无预兆地,一把沙子朝她撒了过来,饶是反应及时,也晚了一步。
“小妹妹,你何苦与这群恶贼为伍!”等勉强恢复了视力,她已完全落入下风。她暗暗深呼吸,握紧手中的铜剑,侧身而立。
激烈的打斗来不及上演,一片震动急速靠近。
一队人马转眼间近在眼前,气势汹涌而且来者不善,她二话不说藏到了掩体背后。
他们笑骂着什么,沿路大开杀戒,却仿佛是在弹指间享受着杀伐的快感。对比他们的彪悍,那些山贼变得不堪一击,只是在她眼中也不过是以暴制恶。
但这就是生存的现实。残忍,而异常直接。
余光里,刚才对她下手的小女孩还在和一个男子搏斗,大抵是对她的低估让后者吃了亏,小女孩满身的尘土,却未有性命之虞。
可是这很快被改写——
“别杀她!”
她的出现有那么一瞬惊住了在场的人。
“你是谁?”
“我是一名旅行者,那头骆驼本来是我的。途径此地遭盗贼拦截,请看在我是受害者的份上,不要伤害她。”锋利的剑尖,由被开膛破肚的动物尸体,指向了被男人用刀嵌进背部的女孩。
“你说你是受害者,不是更渴望处决这女贼吗?或者说,你想亲自动手?”
她皱了皱眉,为渐渐凑过来的人群,也为那番话。
“不说话,我们就先杀了她,再上了你。”其中一人提议。
此话一出,顿引起其他人的起哄,不少人伸出长臂,出其不意地在她身上触碰抚摸,她却仅仅强忍住旺盛毛发带来的恶寒,以短剑画出单薄的防御圈。
“你们不希望断手断脚地回去,就给我老实点。”
她戒备地循声望了过去。
“只身来到亚述着实不易,手下的粗鄙和无礼还请见谅。”
她依旧盯着他。
“在下萨尔玛,职责在身,对扰乱王国秩序和形迹可疑之人有权灭杀与带回审问。接下来冒犯了。”
在他授意一个男子过来抓住她之前,她果断抬手:“我自己会走!”
男子征询地看向萨尔玛,他颔了颔首。
往前走了几步,她回过头,“可以带那个女孩去疗伤吗?”
沿着她的视线,萨尔玛看到一个瘦小黝黑、面无血色的小姑娘躺在了遍地尸首的边缘。
“你想救活她?”
她清楚感觉到自己的额角在跳。“是的。拜托你们。”
他看了她片刻,转头用亚述语讲了一会话,很快,就有人扛起了女孩将其扔上马背。她几番想叫那人轻柔些,到最后也没有开口。
看看身后一地的遗骸,再张望押解自己的这群亚述人,她生不出丁点逃出生天的喜悦,说到底,她只是掉进了另一个贼窝。
整个过程她都很麻木。
原始粗放的风景从两边飞驰倒退,将尽黄昏时分,一座恢宏都城展现在了眼前。
阿舒尔,亚述王国的首府。
犹在前行的队伍飞速接近他们的目的地。远在看见建筑物之前,她已听到了野兽般的吼声传出。这令她不由浑身一绷。
当他们最靠近吼声时,身下的马嘶鸣一声停了下来。
火炬照亮了夜幕笼罩的建筑。她跟着前方的人不断往前走,穿过布有狮子石雕的门廊,来到露天的空地,几十个强壮男人在赤裸搏击,一股汗血混杂的浓烈异味充斥着四周的空气,斜对面有三四个胡须男子对着场面指点说笑,他们的声音实在太大,越过一大群像身处生死边缘的男人的高亢嘶吼仍依稀传达到这里,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但随即迎来的一道门隔开了两个世界。
还在她旁边的减少到了两个人,包括萨尔玛。
她起先以为,他们顶多问她几个问题,得不到结果就会放了她,至少丢她到牢房之类关着,可是她全然没料到,他们竟把她锁在了一面冷冰冰的墙壁上。
“我不相信你是普通的旅客。”萨尔玛平静地说。
“这是你们的事。”她直视他。
“你合作一点,也许我会考虑放了你。”
她抬眼,一截截尖桩由另一边的墙上卸到了地上。“见识过你们的杀人如麻,我就没指望你们会简单放了我。”
“果然不受点苦就不会松口吗。”他喃喃道。
尖桩被相继搬到了萨尔玛身前,如此近距离一看,她只觉心跳砰砰撞着两边耳膜。
连最终确认也认为再没必要,萨尔玛直接以眼神示意手下动手。
她要开口求饶吗?但心念微动间,她明了那不过是白费功夫,因为她的真话在对方看来全是遮瞒的谎言。
这时,一把带笑的醇厚声音伴随脚步声由远及近。
“萨尔玛又抓到可疑人物了?真这么急着在你父王面前建功?”
这个人的话,她能听得懂,那么他是埃及人吗?而萨尔玛,他是亚述的王子?
她的疑问并未得到即时解答,可出乎意料地,萨尔玛对现身在审讯室的男人态度似乎十分恭敬。她下意识朝他们投过视线,发现虽然判别不出他的准确年龄,不过男人的外貌特征显示了他不可能是埃及人。
他们用亚述语倾谈了几句,注意力很快转回她身上,萨尔玛回到原来的位置,男人在后面神态轻松,脸上写满了我是来凑热闹的表情。
她垂眸,不知如何应对此刻的情景。
长长尖桩业已触到了她娇嫩的肌肤,只要稍一用力,便能毫无偏差地插进她的脚踝,她抿紧唇,闭着眼别过了头,双手止不住地抖……
然而想象中的尖锐痛楚未有袭来。
许久,她轻颤着睁开了眼,一个黑发黑须棱角硬朗的男人眯着眼,在她面前俯视着她。
“我们不是野蛮民族,我想和小姐文明地聊一聊。”
当她回过神,人已被带到建筑深处。
这间房子不是一般的大。
沿途经过若干宅屋院落,可以瞥见男男女女火热地欢爱,他们纤毫不挂,也不遮掩,屋子门窗大开,好像更欢迎自己的行为被围观评点,淫靡之声不绝于耳。
她咕哝了一声,尔后目不斜视。
“以后没男人跟着,不要滥充好人。”
她谨慎盯着前面高墙似的背影。
“我是伊利。你叫什么名字?”
她依旧没作声。
“就这样对你的恩人,嗯?要知道那个房间的刑具要都一一安到你身上,离开之时你怕是不死也是废人一个了。”
踏进一个房间,一群美女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
她当然知道他所言非虚,可她还是无法在经历完刚刚一幕后泰然自若地和同样危险、或更危险的家伙独处。这些女子的出现无疑减缓了她的紧张。
瞪着来者不拒的男人,她的嘴皮一掀再掀。
“……谢谢。”挤出这句话,她感觉几近被抽空了力气。
一番左拥右抱上下其手后,男人屏退了全部人,目送这群绝色女郎消失在门后,她再次感到心惊肉跳,但仍是极尽镇定地观察着他。
“可以问原因吗?”
宽敞的房间重归清静,伊利瞧向了她:“你身上有我一个敌手的影子。如今面对面,还真有几分眼熟。”
“那我也该向那人致谢咯?”唇角忍不住挑起。
伊利一顿,扬了扬眉头。
“你说的敌手是什么人?”
“不清楚。那时候我在埃及王城偶遇到她,可她就像一阵风,来去无痕。”
“来去无痕?他是鬼魂才对吧。知道他现在在哪吗?”不知不觉地,她放开了警戒。
伊利轻声一笑:“可能还留在那座黄金一样的都城,也可能再无法在人间找到她,埃及王都换了两任,有什么不可能发生。”
“不过你对这人耿耿于怀。”
他颇感意外地看着她,一双锐利黑眼眸光骤深。
“我不信自己被一个连我胸膛都够不着的小姑娘击败,那只是她的运气好。但是我一直没法扭转这个事实,正如你安然来到了阿舒尔,没被改变之前,事实还是事实。”
“你说‘姑娘’?”她敏感地捉住这个词。
伊利却不再回应她,霍地地站起了身,信步迈向房门。
“等等!你走了谁来安置我?”
他顿了顿身形,一副才记起还有这问题没处理的样子。“你就在这房间住下吧。”似乎对自己的安排感到满意,他停留不到一秒的步子重新提了起来。
“这里?”她环顾了一下这个极尽奢华的宽大寝室,除了连接她所在座椅和门口间的地面是空出来的,其余都给被单、女人的衣服、首饰满满盖住了。
她忙追了出去。她宁可立刻出城也不要宿在一个费洛蒙味道浓郁的房间啊!
阿舒尔城是亚述立国以来的第一首都,直至全盛时期为尼尼微城所取代。
考古文献对阿舒尔的记载远少于对尼尼微的。然而在她拜访阿舒尔期间不难看出,因着亚述现任君王的统治和他的军事动作,这第一首都无论从规模抑或建筑风貌,并不逊色于复原图上繁盛时代的尼尼微。
此时的亚述人尚未尝到征战掠夺的甜头,资源远谈不上充沛,土地依旧贫瘠,因此游逛在人口不多的阿舒尔街头,围在一起三五肉搏的群体每走数十步就能看到,这里的女性也比其它民族的要强悍,偶尔会见到女人一脚踩在男人胸口或将他们扔出几米外的画面。一国的民风尤其能体现在其军事行动中,反之亦然,这是亚述处于养兵状态的表现,也使得她行走起来越发努力地降低存在感。
从伊利口中,她了解到当日和她一起被萨尔玛带到阿舒尔的女孩,是被那帮盗贼收养的孩子之一。
亚述与西亚诸国一样长期面对着游牧民族和其它小部落的侵扰,那帮强盗正是一部份由亚述东面的山地部落迁移而来的山民演化而成。他们分派人手潜伏在通往阿舒尔及折向北面城市的锡道上,遇到有价值的猎物就一网擒获,不确定时也会跟踪一段日子再出手。
通常认定有危险的男人他们会统统杀掉,女人姿色不错又顺服的便留下玩弄,不然就充当奴隶,小孩则被培养成自己人。
伊利告诉她,那女孩被驯养不超过一年,但要她恢复并适应新的环境,却非易事。
几经思量,她决定不将女孩带走。等那小姑娘足够懂事,能独立生活,再由她自己选择去或留。
当然,其间只能交托伊利或萨尔玛来照顾。
“你好像不是有权力决定的那一个。”
城门前,伊利笑眯眯地看着她。
“就当是你让我屈就在你寝室的补偿。”
“屈就?多少女人欢乐后想在里面逗留都没门。”他的笑意更盛。
“你目睹过阿依莎的身手,假以时日,她会是你们亚述了不得的一名战士。”她赶紧转移话题。
伊利觉默了。
“时间不早了。”她提醒他。
“下次见面,我会不会已经走不动?”他忽然讲道,似在问她,亦似自言自语。
“有下一次的话,希望我们不是在战场上见。”她望着对方,神情认真。
伊利微微地仰头,凝神迎向她的目光。
“我们非得敌对?”
“你指的是谁和谁?”她一笑,扬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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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未过多留恋吹过达米耶的习习海风,眨着一双黠慧眼睛的纤瘦少女辗转渡河乘船,翌日抵达了坐落三角洲边沿的阿瓦利斯。
当来到一座朴实而气派的屋子前,当第一眼望见不因岁月而自心底消磨退色的宅第大门,那沙色的围墙,那高耸的青绿色树丛,她原以为的激动又紧张的心情,奇异地没有出现。
惟有淡淡的愉悦在充盈。
少女弯起唇,欲敲门之际,有人从后唤了她一声。
“晓蓠。”
她回过身,一个丰神俊朗的年轻男子正温和看着她,有如冬日里的一簇阳光。
“塞索斯!”她走过去一把搂住了他,“不得了,你好像又长高了不少!”用力呼吸着青年的气味,就像在对比和记忆中的不同,就像一对久违的好友。
“你还记得回来。”在她放开他后,塞索斯微微笑道。
晓蓠知道他在抱怨自己,佯作没听懂,“该不是我不回来,你就一直往上窜?”
“父亲见到你会很高兴的。”再不与她争辩,塞索斯牵起她便往内走。
“帕米斯怎么在这里?法老这么快就让他告老还乡了?”
“他错过了夏纳的出生,说第二个孙子无论如何他都要头一个抱到。”
“图雅又怀孕了?恭喜你们!”晓蓠兴奋地挽住他。
塞索斯一边拉着她,一边轻描淡写地说,“如果你再不知道回来,可能我第三、第四个孩子都会跑会跳了。”
“哪有这么夸张。”晓蓠嗔了句,但心思很快沉浸到这则喜讯之中。
屋子较她上一次拜访时没发生多大变化,或许缘于塞提家世代扎根于此的惯性,纵使在朝堂位置日益显赫,他们仍安于让生活的地方保持原样。
能一家人写出同一笔迹的字靠的是默契,能全家族住在同一屋檐下凭的则是魄力。
布置风格、侍从和仆人、每个人安置的院落,给她的感觉和从前别无二致。
使她觉得,自己并未离开多久。
临近海边的阿瓦利斯,天气和季节的轮换更趋向地中海气候,已是深冬的绿洲古城才在早上下了一场大雨,此刻的宅园到处湿漉漉。
然这半点动摇不了塞提家午后齐聚屋外的习惯。
尚未清晰见到人影,哄闹的气氛已感染了她。
憨态可掬的小男孩被妇人抱在膝上逗弄,半躺在长榻上的年轻女子悠然看着这一老一少的欢愉相处,手上不时抚摸自己圆滚滚的腹部,透出的一股叫人着迷的母性媚态。
伺候在旁的侍女俯下身在女子耳旁说了什么,她回过头,立时喜上眉梢。
晓蓠正以为她变得一刻都离不开塞索斯,想不到才一眨眼,她已离开长榻,扬起一阵风地到了自己面前。
“总算把你盼回来了,晓蓠姐姐!”
被一个看上去比自己年长的同性称呼为姐姐是件蛮古怪的事,可对于看着他们由小鬼头双双转变为另一个小鬼头的父母的晓蓠而言,再不习惯也变得习以为常了。
“图雅,恭喜。”
她背后,是琥珀色双眸一如往昔明亮有神的高雅女人。年岁的增长令她的肌肤失去紧致,令她的行动不再敏捷,但总有些什么,是时间无法拿走的。
“看来你没迷路啊。”
每个人都这么说,没有欢呼,也没有甜言蜜语。晓蓠却还是打心底庆幸,自己不曾推延行程。
“别咒我,聂芙忒。”她轻笑着侧身,瞳孔映入一个孕育中的生命。“迷路了不就要错过这孩子的降生?”
聂芙忒扑哧一笑,“那你真会挑时间回来。祭司说了,再过大半月就是胎儿的圆满期。你会留下来吧?”
晓蓠点头。提到祭司,让她想起了什么。
“不是说帕米斯在这边吗?人呢?”
聂芙忒莞尔,“他现在劳碌成性,陛下没给他工作,他自己也非得干点事才舒服,这头知道了图雅的预产时间,不到一刻钟就往兵营跑。”
“父亲的事我们由着他吧。你先到换套衣服,今晚我们设宴给你洗尘。”塞索斯的声音低沉传来。
前一句是对聂芙忒说的,后一句则是跟她说的。晓蓠淡淡一笑,随带领的侍女离开了众人视野。
夜宴准备就绪之际,一个英俊威严的男人出现在了宴厅门后,迈着从容的步伐,走进了塞提一家人的视线。
没有大排场的前簇后拥,他刚进门,她已不自觉地抬起头。
他真的,不一样了。
并不是挂在他身上的头衔使他不一样,而是头衔相对应的东西使他必须做出某种改变,为志向、家族荣誉、亦或者国家完全不重要,重点在于这些改变令他在她眼中变得耳目一新,甚至无法直视。
帕拉米苏问候了其他所有的人,目光仍不曾掠过她。
他是晓得自己在场的,至于具体出于什么原因无视她,晓蓠不愿想。再者比起一瞬而过的怅然,她只知道,他是她最信赖的朋友,一直都是。
一席家宴简单温馨,散席,晓蓠和塞索斯几人道了晚安,便回到下榻的房间。
兴许实在劳累,没花多少功夫她就沉沉睡着了。
图雅还有好一段时日才到预产期,家中的两位成年男性照常巡视兵营的一大早就没了影,检查布防的亦是匆匆用过早餐便出门了,剩三个女人一个小孩在宅子里消遣时光。
“我起初以为,父亲只是太意外了。”
这一晚饭席过后,塞索斯在莲池边找到了她。
“没什么,我没放在心上。”才入夜的阿瓦利斯还不太冷,她安静望着浅浅月光下,被吹起一道月牙鳞波的水面。
“你不是有话要问父亲吗?”
晓蓠没有立刻回应。几天以来,她仅向替她打点的侍女打听过两次帕拉米苏的动态,可见塞索斯的敏锐不下他的父亲。
“或者我可以代他回答你。”
“我听说希伯来人被军队频繁征用到城防的兴建中,是真的吗?”她径直看向他。
他回答得毫无迟疑:“没错。”
“你赞同?”
“他们的族群壮大得太快,这是遏制的手段。”
“单纯是规模的问题吗?”
塞索斯静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他说道:“他们在一般工作里表现出的才智已威胁到凯姆特的子民。而且,他们终究是异族。”
晓蓠蹙紧了眉,“你知道了他们曾协助古实叛乱的事。”
“父亲提过。”
晓蓠无来由低笑了一声:“帕拉米苏果然……”
“晓蓠,或许这四年你亲历了外界对凯姆特态度的转变,觉得很好,可是在我看来,”他一顿,缓缓吐出几个字:“远不够好。”
晓蓠微微眯起了眸。
“王国时局表面上渐趋明朗,然继古实以后,利比亚也有所动作,这是凯姆特还太羸弱的表现。假若这时希伯来人又去掺一脚,王国来之不易的稳定必将化为泡影。”
床榻上,她凝望反射暗夜幽光的天顶,脑海回响着莲花池旁的对话。她很早就知道塞索斯不是会仰仗父辈的人,他的抱负只会用自己的双手实现,今晚他言语间隐隐显露的沉着与强势,不过是进一步证明了她的想法。
某种程度,塞索斯比他的父亲更具备一位明君的资质。然而专|制有时候,也意味着苦难。
“要重新震慑四方,得费多少精力……牺牲多少人……”她的眼皮几欲合上,嘴里却不觉呢喃道。
再醒来,面颊潸然冰凉。
她挣扎着坐起,甫陷入沉思,不意外面屡屡传来响动。
“怎么了?”出了房门拦住一个步履匆忙的侍女,她劈头就问。
“夫人要生了!可女官长表示有难产迹象,命我们煮更多的沸水!”
产期竟提前了近二十天?
当她赶到东庭,面前已挤了满满一堆人。耳边充斥着女人的痛叫声、纷杂的讨论声,以及来自最里面的争吵声。
“大将军阁下,你同时身为大祭司,应该深明男性不能进产房的道理。”一位女官长严词厉声地挡在帕拉米苏身前。
“我的儿媳快难产了,我还管得了这些吗!”
晓蓠钻到人群前方,对眼前情景直皱眉头。她走向静立一旁的塞索斯,“图雅进去多久了?”
“四个小时了。”
晓蓠的心不由一沉。在古代,孕妇的生产比现代更忌讳用时过久,现代的可能耗上七八个小时都很稀松平常,可前者一旦超过三小时,孕妇和胎儿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看看整个人极度紧绷双唇紧抿的青年,再瞧向手握大权却不得不跟女官长争辩得脸红耳赤的男人,她轻轻叹了口气。
“我来,应该没问题吧?”
塞索斯闻言眼睛刷地落在了她身上。
“可以吗?”他有点不敢相信。
她歪头一笑,“你们需要我,这就可以了。”
塞索斯动作生硬地走到两人中间,女官长率先侧目,直至话音落地,帕拉米苏方把视线姗姗投向了她。
亦是多日来的第一眼。
门开,门关。
浓重的血腥和香汗气味迅速充塞了口鼻。
她一步未停地走到了湿了大片的床边,图雅听到脚步声,虚弱地睁开了眼。
“不要认输,我和你挚爱的亲人都在支持着你,支持即将出生的孩子。”
“晓蓠……姐姐……”
她握起女子无力垂在床沿的手,坚定地看着她:“现在,抓紧我!”
时间接下来被无限拉长,但等结束时,却似乎只过了片刻。
整整七个小时,在闪耀天空的晨曦中,晓蓠用力一拍怀中婴儿的背,洪亮的哭声顿时响彻了这座古老的宅第。
混世魔王惊天动地降生了,在这个风啸雨吼的下午。
某绫:看,浣熊都来面圣恭贺了!(鼓掌)
西米:自然,那是我们叱诧历史的埃及帝王~~(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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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三十夜 间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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