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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二夜 挽歌 ...


  •   依靠索取的关系,隐藏全貌的真言,有所保留的期待束缚了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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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穆路王国是一个拜金国家,国内各城的建筑无不精雕细琢,不惜工本使用花岗岩和大理石构建起来的宏伟神庙是突出的代表。毕布罗斯作为阿穆路地区的海港城,更是仅有的佼佼者。但相对应地,过于注重物质,忽视管理体制的建立,城市管理作风散漫,对外来访客采取无为而治的管治方式,必定会引发一系列社会问题,如商贸贿赂、内线交易、盗抢事件等时有发生。
      然而相比起推罗和西顿,这两个同为腓尼基人建立的商港城邦国家而言,毕布罗斯城的在外声誉可比它们好不止一点。最初以自身良港为优势资源,发展出专供商船货物流转,贸易繁荣的富饶国家。毕布罗斯,或者说阿穆路王国的拜金风气,便是受这两者传染而成。同是货物中转点,区别在于,阿穆路王国严禁运载奴隶的船只停靠毕布罗斯的西密拉海港,以致多数在各国之间进行奴隶贩卖交易的商船只能选择驶进推罗或西顿的港口。
      推罗的财富是这三个国家中最不可匹敌的,但同时,其名声也是最差的。启示录中曾明确表明,推罗在上帝的眼中是个“诱惑人及逼迫人的世界,与神的城对立”的国家。推罗还被比喻为妓|女,并非只因其以赚钱为主,更是因为它的取财之道无所不用其极。
      晓蓠是从《圣经》和他人口中综合得出了以上结论。这些乱七八糟的本可被她一笑而过,只是在这一秒对她来说却极为讽刺,因为这个“他人”正是傍晚时分对她施行了打劫行为的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和把她当做商品接收的船长。
      在她被刀胁持,不得不交出包里的三袋贵重财产后,左眉毛至额角有一道疤痕的少年仍不满足,把她押上了一艘商船。甲板上的船员一下子全停下手上的活,来自四面八方的探究目光毫不避讳地聚焦了在她身上。不久船长模样的胡子大叔看到她后,立马皱起了眉来,用晓蓠听不懂的语言和盗贼少年说了几句,在她听来像是在抱怨。于是晓蓠抱着侥幸心态地理解为,他是觉得“被送上门”的埃及女孩这么瘦小分明没有充当苦工的资质,又或者不是什么大美人,打算叫那盗贼小鬼把她带走。然而后续发展却是大叔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少年哼着小调,自以为很酷地下了船,她则被反剪双手用粗麻绳绑住,毫不客气地扔到了地下室。晓蓠开始在心里为自己哀悼。人要倒霉起来,好像永远都见不到尽头。
      在她还未来得及思考怎样逃脱时,一阵巨大的响声从下面传来,然后船身摇摇晃晃,晓蓠没有任何预兆地自地板中间开始翻滚,直到“嘭”的一声,和船板来了个亲密接触才静止下来。
      晓蓠表情扭曲地坐起身。听着近在咫尺的波浪声,她脸色发青:出航了?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满脸腮胡子的大叔打开了地下室的门,走到她跟前问道。见她一脸戒备地瞪着自己:“不会听我们的话?还是不想回答?”他换了古埃及语问。
      “你和刚才那个盗贼小鬼是什么关系?”晓蓠条件反射地反问。
      “丫头,你好像有点主次不分。你现在可是在我的船上,不听我的话当心我随时扔你出船外。”他顿了顿,眼神尖锐但面容未改,“再问一次,你的名字?”
      晓蓠收起凌厉的架势,但依然警惕。“晓蓠·卡纳冯。请叫我晓蓠。”
      “算你明白事理。”大叔嘴角微扬,站了起来:“我叫乌扎达瓦姆,这艘船的船长。客套的寒暄到此为止。待会会有人给你面包,别饿坏了。”
      看乌扎达瓦姆就要离开,晓蓠忍不住高声呼道:“请等一下!你们是什么人?这艘船要到哪里?你们准备怎么处置……”
      话还没说完,门就应声关上。晓蓠顿时泄了气,消沉地靠在船板上。
      都怪自己不听帕苏伊的话,如今又陷入了不明的状况之中。别说无法按照原本的逃亡路线前往下一个目的地,就这样和帕苏伊失去了联系,肯定会让他很担心,伊纳尔他们也一定……还害了塔鲁。那样温润的少年,像春风一样温暖包围着她的少年。早知如此,还不如不逃的好。什么都不干,不就好了。
      不。不可以这样想,晓蓠。你没有资格后悔。
      “吱”的一声,随着木门打开,有人快步走了进来。晓蓠瞬间又提高了警戒。
      “哦……真是个不得了的丫头。先不说是个小女孩,年纪轻轻就充满对旁人的防备。”他刚说完,人已停在她面前,一同出现在她面前的还有一个装着几条长面包的陶瓷盘。“吃吧,船长吩咐带给你的。”
      晓蓠望了一眼眼前色泽有点干涩的面包,又看了看对着自己露出难以形容的表情的魁梧男人,缄默了许久,终于抬起视线:“你们,是什么人?”
      男人促狭一笑:“四海为家的人。”
      “不要兜圈。我想知道的是,你们的船是做什么行当的?会经过什么地方?”
      “你这可不是求问的态度。”
      晓蓠的耐性快被耗光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拜托你,告诉我。”
      “我们的船肯定不是运载奴隶的商船。”男人边在晓蓠旁边坐下,边挑着眉看她。“似乎你并不意外。我们的船负责运送埃拉西亚产出的各种资源,例如铜矿,然后途径不同的港口城市,跟有需求的商人和商队进行货物交易。”
      晓蓠点头。“下一个停靠点是?”
      “推罗。”
      “推罗?为什么?”
      男人像意想不到会被这样问到,愣了一下说:“你问为什么?推罗确实除了海峡通行税和停泊入港税,还要另行收取海港维护等名目的杂费。我们是之前和一个经营红铜生意的富商定了两期贸易合同,今年也要停靠伽临港把货物卸下。”
      晓蓠沉默了下来。她需要探取的情报还有很多。但首先,她必须先填饱肚子。
      只咬了一口,晓蓠忍不住直皱眉头:“这是什么面包?怎么有这么多沙子?”
      “哈?沙子?”他抓了抓头发,“这都是从埃及买来的面包。和埃及当地民众吃的普通面包没不同啊。”
      她盯着被咬了一口的面包:“你们平常都吃这种面包,没发现有问题吗?”
      “啊……是有点怪,不过我们都习惯了。”
      “你们就不会从其他地方买吗?”
      男人轻笑了一声:“你以为这面包是多久前存进来的?半年前就从埃及三角洲出发,往东北航行,辗转经塞浦路斯来到迦南西岸。我们这些以海为家的人,一、两个月待在海上是家常便饭,长的话四、五个月也试过。方便储存的食物最欢迎不过。”
      面对他的答非所问,晓蓠觉得十分无语。大概他是想表达,他们航经的沿海港口城市没有制造面包的磨坊吧。
      “说起来,那小鬼……”她想起那个比皮皮还矮小的少年,酝酿着措辞,“那个抢了我财物,又把我交给你们的男孩,是谁?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觉得呢?”
      晓蓠望了他一会,又兀自垂下头,“因为没钱?”
      “答对了一半。”男人笑笑,“波史克是想还钱给船长吧。”
      “还钱?他年纪这么小,会欠什么钱?而且还用到打劫这样卑劣的方式。”
      “我说你,还真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呐。”见晓蓠一脸茫然不解的样子,他接着说:“当人走到绝境,什么都不会在乎了吧。哪里还计较卑劣不卑劣。”
      “所以就要抢其他人的财物?”晓蓠仍是搞不懂其中的逻辑关系。
      “他没有杀人放火已经很不错了。在我们沿海经过的城市,多的是令人发指的现象,你管得了多少?算了,反正你被波史克当作船费付了给我们船长。就是这么回事。”他站起,低头俯视晓蓠,“我劝你老老实实吃完这些面包,这是船长唯一免费提供给你的食物。你要不吃下去,要不饿着。自己看着办。”
      男人关门。晓蓠视线落在那盘干瘪的古埃及面包,默默叹了口气。
      帕苏伊,对不起。塔鲁、伊纳尔、皮皮、奈琪,对不起。丽丽塔,没办法亲自将米斯提还你了,但愿它会回到你身边。还有图特,明明那么辛苦才说动你带上我,自己却一再走丢……但我答应你们,我会努力活着,直至,找到回去的路。

      晓蓠恢复知觉时,已是新一天的早晨。对自己的双手恢复了自由,晓蓠无不惊讶。她一步一顿地摸到出口,地下室的房门稍稍一用力就推开了。外面刺眼的阳光令她反应过来,地下室的油灯不知何时熄灭了。
      沿着阶梯攀上甲板,船员只瞄了她一眼就回过头继续忙活。她的肚子开始鸣叫不久,昨晚曾和她聊过天的男人就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中,可这回他递给她的不是可以作为营养早餐的食物,甚至不是那些干瘪瘪的古埃及面包。晓蓠迷茫着接过他硬塞进自己手里的水桶和干布,然后听见他一本正经地说,从今天起,她要在船上工作直到船驶进了伽临港下船为止。晓蓠第一时间想到昨晚那算不上晚餐的晚餐:
      “不是说那些面包免费提供的吗?”
      “面包是免费的,你的船费总不能免费——这是乌扎达瓦姆的原话。”他说罢就走,临离开前像猛然又想起一件事:“对了,船长让你擦完船头的甲板再去船舱领早餐。”
      于是晓蓠顶着空空的胃开始了一早上的清洁工作。原来她迄今最令人满意的作用便是以体力劳动支付自己的三餐和船费。只是可恶,晓蓠不甘地咬牙,又不是她自己要上这艘贼船的!
      就是这样,晓蓠干了三天无谓苦工,但坐以待毙从来不是她的作风。在商船航海期间,晓蓠籍着出卖廉价劳动力,和船员一块工作的机会,接连打听了有关『愿望杯』和另外三样可能是神秘宝藏的线索。结果不出所料,仍是一无所获。最后她别无他法,去询问船长大叔和巴菲利斯特。
      “愿望杯?那是什东西?”巴菲利斯特一口前所未闻的语气。看见晓蓠满脸木然,他笑着调侃:“你找来做什么?”
      晓蓠依旧木然,接着被他半押着去了船长的房间。
      “没听过。”船长放下喝了一半的陶碗,房间里充满着酒气。见晓蓠蹙着眉露出嫌弃的表情,乌扎达瓦姆故意靠了过来:“小妹妹讨厌酒吗?这可是从埃及购入的葡萄酒,货源是下埃及驰名的丽忒…什么,名字我忘了,总之是家不错的葡萄藤庄园,主人是埃及的将军,那里酿造的葡萄酒酒质一等一纯正,只是加上了运费,酒商的索价高着呢。”
      又是古埃及。
      晓蓠无心纠缠在这上面。她把话题扯了回来:“那船长有没有听说过地中……大绿海沿岸地区流传有什么神奇宝藏的传言?”
      “唔……”船长抚着浓密胡须包围的下巴,思索了好一阵子,“有是有,如果血珀算的话。”
      “血珀?”晓蓠重复道。她在脑内飞速搜索着与这个词有关的信息。血珀,好像是琥珀的一个分类。
      “波罗的海在五十年前发生过大旱,整整三年间一滴雨都没有。随之而来的是旱灾、饥荒、难民。后来有渔民从逐渐干涸、面积不断变小的大海捞上了一块色泽比之前都要鲜红的血珀原石。”
      “哦,这我也有听过!”巴菲利斯特忽然开口道。
      “除了色泽外,这块血珀还有什么特别?”
      乌扎达瓦姆回到刚才的座位,自顾自坐了下来,端起仅剩一半葡萄酒的大碗仰头一饮而尽。“一般而言,琥珀在火的灼烧下都是会慢慢熔化成蜡滴,但这块血珀原石在雕琢过程中,被工匠不小心拂开掉到了加工台旁边的火炉里,他拿钳子钳起来发现血珀不但没被烧熔,上面的云纹还变得比原先要更细致、均匀。自那以后,大旱结束了,随之而来是倾盆的大雨,下了足足一个月。”
      这里面有吹嘘的成份吧。如果是真的,那也太不可思议了。晓蓠暗想。
      “当然,这都是靠岸时当地渔民献宝似说的。”他不置可否地笑笑,单手从旁提起榛色的木桶,往大碗里猛倒佳酿。“五十年前,我还在啃着乳|头呢。”
      晓蓠突然想捂住耳朵。
      “那后来呢?那块血珀到哪去了?”
      船长端着陶碗,想了想,“这就不清楚了。”
      你们以航海为生的人不是最喜欢到处找宝藏的吗,怎么可以不清楚!但她终究生生咽下了这句质问,到底乌扎达瓦姆的警告言犹在耳:随时扔你出船外。
      “唔唔,我好像听过。”
      晓蓠敏锐地转向巴菲利斯特:“听过什么?那块血珀的下落?”
      他仰起头,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貌似被一个腓尼基富商用高价买下。还有个说法是,那名富商返回途中,他经过的地方都会有当地建筑莫名其妙地失火,终于死在卡特娜城一个商人的宅府里。”
      “好诡异。”晓蓠和船长异口同声。
      “然后呢?”晓蓠直觉后面理应还有下文。
      谁知巴菲利斯特双手摊开,一脸欠扁的笑容:“没了。”
      “没了?”
      “我也只是道听途说回来的。”
      好极。线索又断了。不过,晓蓠思忖,照他们的话分析,这块血珀会招惹火灾,正好符合了『火焰纹章』中的“火焰”一词,如果她没理解错的话。另外,卡特娜城是北叙利亚的一个城邦,也切合了“叙利亚地区”的提示。这块血珀会不会就是那些收藏在和斯提神庙的粘土板上说到的神秘宝藏呢?又或者,还跟『愿望杯』有关?
      “小丫头,你问来做什么?莫非那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藏?”又喝完一碗葡萄酒的船长双眼惺忪地盯着她。
      “没,只是有位朋友和我提起过,好奇心作祟随口问问而已。你们在这一带航行,见识应该很广才对,所以我猜你们会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宝传言。”
      “哦是吗?”巴菲利斯特挑起浓黑的粗眉,狐疑地望着她。“怎么我倒觉得你知道的比我们多?又水又火又女神的,还有一个能实现任何愿望的杯子。哼,反过来向我们套情报!”
      晓蓠知道这种时候不宜多辩,灵巧地转移了话题:“我们在海上待三天了,怎么还没看见陆地?”
      船长砰地一声重重砸下陶碗,倏地起身,吓得他旁边的晓蓠直发愣。“去他的!这两天起了南风,把船死命往回吹。本来今天就能停靠伽临港的,气死老子了!”
      晓蓠定惊完毕,回头看巴菲利斯特,“你们船长喝多了吧。”
      他双手盘在胸前,见怪不怪的表情:“虽然语气是粗俗了点,但他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起码我们真的最快得后天才能入港。”
      “那三天加两天……”晓蓠做了做加数,“不就五天了吗。”
      “正确。”
      她哑然失笑:“骑马的话一天就到了。”
      “哦哦,你能在海上骑马,靠港后表演给我看,赏你一个银币!”
      晓蓠觉默。先撇开她是否能在海上骑马,沿海地区和通行的船只间有一则条款。由于金条银条的重量不轻,不便储存在船上,他们各个港口城组成了联盟,发行了大量金属硬币,并在各大贸易口岸设立了发行处,商家通过登记和金银存入,换取等价数量的金属硬币。金条和金币的价值关系是,500个金币等于重量为1摩沙的碎金,10摩沙碎金等于1块金条。银条和银币的价值关系如此类推。
      由此可见,别说一个银币,就算十个金币,对她的引诱惑力也是微乎其微。另外一点,这些金属硬币只在联盟的成员城市流通,但凡变卖硬币的行为一经查证,都将被罚款和取消领取硬币的资格。所以晓蓠权当巴菲利斯特在捉弄自己。
      “还有两天……”
      透过房间的窗口,她放眼无边的大海,心中涌起一丝迷茫的怅然。

      **************************************

      “晓蓠!瑟尼西亚大人让你去找她!”
      正在晃神的晓蓠一惊,转向一旁叫唤自己的男子。“好我马上去!是到她房间吗?”
      “不!瑟尼西亚大人现在在大门外,准备迎接一名大商人。”
      晓蓠点点头,立刻跑了起来。
      一星期前,她被理所当然地赶了下船。其实也说不上“被赶”,一来她毫无在船上多待的理由,二来她十分庆幸自己的无端劳役生活总算宣告结束。晓蓠明明从没表示过自己还有搭船的需要,巴菲利斯特却在她临下船时大声吆喝,说什么乘风号会在九天后离开,船长让你赚不够钱别上他的船。她在心里腹诽,但表面上仍礼节性地道了谢。
      身无分文的她必须当天就找到一份合适自己,或不会太超出她能力范围的工作。有了钱,才能谈餐宿之事。可是在推罗城里晃荡了一整天,她仍没有找到。正想着今晚是不是要在路边挨饿过夜之际,她注意到了不远处的鼎沸人声。望过去,灯火通明的楼房前面聚集了一班年轻女子。
      通过询问,晓蓠得知了这间外表看似酒家的建筑,正招集一批能歌善舞的少女充当酒家的舞姬。仆从看晓蓠是外地人,直接带她见酒馆的管事者瑟尼西亚。初见瑟尼西亚,她很诧异在这样的奴隶社会时期,竟然有女人能独立经营这样一家规模不小的酒馆。
      瑟尼西亚坐在窗台上,红紫色的毛织卷衣因右脚曲起露出了一片旖旎风光。她手秉一支深栗色的长烟斗,看了晓蓠一眼:“你想来我这打工?你能干什么?”
      她微笑着回答:“我会跳舞。大人您不是缺舞姬吗?”
      “想当我这里舞姬的小姑娘已经很多了。明天失望而归的也不在少数。”
      “我有一定舞蹈根基。我想纵使我无法成为您最满意的候选者,也可以是录用界线上的最后一个。”
      瑟尼西亚吐了一口白烟,自顾自地俯看着楼下充斥着欢声笑语的中庭。“我这里的工作都是很辛苦的。看你这样白白嫩嫩,又瘦弱娇小的,能熬过去?”
      晓蓠轻轻深呼吸,眼神陡亮。“能。请大人让我一试,参加舞姬的选拔。”
      多达百多人的舞姬选拔,晓蓠一开始思前想后都决定不了到底该跳什么舞。华尔兹之类的根本不可能派上用场,波斯舞、印度舞、埃及舞她不得窍门,可行的选择就只剩芭蕾舞。而她对上一次练芭蕾是八、九年前的事。紧要关头,在众人包括瑟尼西亚的注目下,晓蓠立起了足尖,双臂逐渐挥动起来,宛若一只优美的天鹅,当她旋到第八转,脚不慎一崴,整个人顷刻摔到地上。原本鸦雀无声的中庭抽气声霎时此起彼伏。然而,始终没一个人过来搀扶起她。晓蓠坐起,她知道这样一摔,相当于前面的表演都白费了。她攥着身下的泥沙,丝毫不觉手心已经渗出了血丝。倏尔,一个黑影代替阳光投射在了自己身上。
      她仰起脸,呆呆看着一身桃红色长袍的瑟尼西亚。“下次别再跳这样消沉的异族舞蹈,会吓走我们客人的。”她别过面无表情的脸孔,对仆从道:“你们送她到舍芙卡的房间,扭到脚就给药她自己敷。”
      舍芙卡是个十五岁的希太尔族女孩,由于家里太穷,被卖到瑟尼西亚经营的霍姆丹珂特酒馆侍奉客人——在当地语言中,霍姆丹珂特喻意绿海鳞波——希太尔族居无定所,长年受各国征战波及而不断迁徙,和其他栖息在埃及附近的沙漠之民一样,族中常出大美人使他们引以为傲。
      舍芙卡对她这位不速之客并不反感,兴许该说早习以为常。据舍丽卡介绍,时值推罗的商贸交易季,城内将举行各种各样的交易活动,交易内容包括一般的矿石资源、其他民族的手制工艺品和来自西亚各地的奴隶等。从事这些商贸活动的外来商人大量涌入,和城内的商队、富商进行交易,城内的酒家、旅馆自是供不应求。这段时期的推罗城夜夜光亮如白天,整个城市好像不曾有过黑夜般。
      比得过拉斯维加斯吗?晓蓠暗自摇头。
      从位于二楼的房间望出去,建筑鳞次栉比,在她以往经过的城市里看到三层楼的建筑已算是稀奇,这里却显得稀疏平常。传闻中推罗古国的繁荣果然所言非虚,尤其夜幕降临,舍芙卡口中灯火辉煌的景象呈现在眼前,晓蓠不得不被折服。

      收回思绪,晓蓠在走廊碰到瑟尼西亚领着一队人马信步走来,和她并肩而行的是一个中等身高,体形肥胖的秃头男人。瑟尼西亚不知在讲什么,逗得那人哈哈大笑,只是晓蓠对那样一抖一抖的笑声实在不敢恭维。晓蓠很知趣地站到走廊一边跪了下来,仿佛这已成为她身体的本能之一。
      “上我房间等我。”丢下这句话,队伍便在她的带领下消失在视野中。
      在门外等了一会,就看见瑟尼西亚步履如风地推开双开房门,“进来吧。”
      “请问大人有什么吩咐?”
      “今天来了不少大人物,所以明晚将有一场群舞。结束后我给你安排了独舞,就你上次那种舞蹈,只是这回换支欢乐点的。下去准备吧。”
      看瑟尼西亚处理着案台上的莎草纸,头也不抬,晓蓠瞠目,说话也不利索:“您是说,要我一天之内准备两、两场舞蹈表演?可、可是,时间根本不够啊……”
      金属被砸在桌面发出的声响,晓蓠被吓得挺直了腰杆。“干得好的话,这袋碎银就全归你。足有2摩沙哦。”
      晓蓠傻傻盯着那只布袋,发不出一点声音。
      “嫌不够要加还是可以考虑的,关键在你。”此时瑟尼西亚才抬头饶有兴致地望着她。等了半晌,迟迟没得到回复的瑟尼西亚把手搭在布袋上,作势收回:“也对,你没自信赚到这些银子再正常不过。”
      “不!”晓蓠从她手中一把夺过布袋,眼神凌厉地看向对方:“我干!”
      瑟尼西亚起身,悠悠拿回布袋,漫不经心道:“不要一时冲动,意气用事。我可不是在用激将法。要是你像上回一样摔倒,扭到了脚,没人会为此愧疚的。”
      “我知道。”
      一阵清风拂进房间,一绺发丝滑落她的脸侧。唇角微勾,瑟尼西亚眼眸低垂,“那我倒要看看你能逞强到何种程度。”说罢,她走向靠近角落的衣橱,从里面扯出一件衣服,并把它甩到晓蓠的怀里。“群舞穿的裙袍你问舍芙卡。独舞的衣服就穿这件。”
      晓蓠当场检查,发现这衣服一套六件,从抹胸、袖套,到腰带、裤裙一应俱全,让她彻底失语。而丝绸质料使其摸起来份外顺滑。
      “配饰什么的也还是向舍芙卡讨去。这衣服她以前穿过。”
      为什么这么隆重?这次的观众,究竟有多尊贵?
      晓蓠边走边发呆,远处传来吵闹声,细听之下语气很是激烈,像在争执。她不由注脚。循声望去,隐约看到两个小小的人影,眯起眼睛,似乎是一男一女在唇枪舌战,小女孩到后来还指手画脚,就差没冲上去和少年打起来。
      小孩子吵架呀。
      晓蓠开始移步离开。想一想,自从被父亲接回去,她的生活便脱离了以前的认知,普通的童年生活更是离她越来越远。每天学习贵族礼仪,学习家族历史,学习待人接物。尽管父亲不曾强迫她,也从未在她面前提及,希望她成为如何如何伟大或成功的人。每次她决定做什么自以为已经很了不起、一定会得到称赞的事情时,她都会偷偷地观察父亲,可是他的眼神和表情从来不见波澜,像是说:你做吧,我不关心。即便如此,她仍是无法自已。仿佛如果激发不起父亲对自己的期待,她便找不到生存价值。最起码,要好好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
      不过,刚才那男生,乍看有些眼熟……之前是不是见过呢?
      “你!埃及人对吧?”晓蓠被这声呼喝吓得一愣,呆呆点头。“给我跪下!”
      当即冷场。
      小女孩脸色转黑,忍无可忍似的全身抖动:“我叫你跪下……没听懂么?”
      晓蓠脑子打结:“我为什么要向你下跪?”
      “因为我是,哈卢普国的王…王……”小女孩得意地挺起胸膛,后面的话却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而咽了回去。“总之,你该向我行礼。”
      “不要。你连名字和身份都不报上来,凭什么要我对你行礼。”
      绑着高高棕红卷发马尾的女孩鼓起双腮,不久吁了口气,朝晓蓠露出轻蔑的笑意。“罢了。本小姐才不为你这等蝼民动气劳神。喂,你叫什么?”
      晓蓠几乎咬牙切齿起来。这孩子还能不能再没礼貌一点。一口一声蝼民,一口一声喂,简直是挑战她的忍耐底线。
      “好吧,谅你这样的蝼民都是没名字的,尤其是在这种地方工作的阿姨婶婶们。那尚且告诉你我的尊名——安蕾琦莎朵拉,你应深感荣幸!”
      从她身上穿着的用上好面料配上一流手工裁制而成的卡吾那凯斯,以及全身穿戴的琉璃与玛瑙首饰,这个小女生,铁定是瑟尼西亚高度重视的“大人物”之一。瞧那趾高气扬的神态,不是达官贵人家里的千金就是某城邦小国的皇族公主。她对这些贵族上流固有的傲慢嘴脸还真毫不陌生。
      “你抱在胸前的是什么?”
      深知她不是自己招惹得起的人,晓蓠惟有暂时无视她方才的恶劣态度。“表演穿的服装。”
      “哦,我就猜。”安蕾琦莎朵拉朝她迈了一步,“喂,那你会表演什么?”
      “瑟尼西亚大人有命,必须保密。”晓蓠无法继续逗留下去,淡淡向她告退。

      酒馆的圆形中庭空旷阔落,围墙四角栽有棕榈和橄榄树,低矮的苏铁灌木丛自成绿篱,间或点缀着白雏菊与牵牛花。两桌宴席一字排开,铺张着金玟桌布的餐桌上摆满丰盛的菜肴,一席十八座,每位客人的餐盘旁边都盛满一杯酒香醇厚的葡萄酒。群舞在宴席到达高潮时开始。伴着当地的特色鼓乐,吉他拨弦的乐声和着风笛悠扬的笛鸣、里拉琴蜻蜓点水的柔美琴音,二十名舞姬从四面进场,晓蓠当然也在其中。虽然她的身材并不出挑,只有五英尺两英寸不到的身高,胸部又小得可怜,但幸好古代的,或者说这次和她同台演出的女性极少身材特别火辣性感的,不然落差太大了,可能害她自己也不好意思。
      群舞舞姬先是围成一圈,然后九人移向内圈替客人轮流斟酒,剩下十一人留在外圈踏着舞步。晓蓠因被瑟尼西亚评论笑容不够诱人,眼睛不会笑,于是安排在宴席外围跳舞。
      好不容易等到第一部份的群舞结束,晓蓠又要急急忙忙跑去用于临时更衣的房间换衣服。舍芙卡由于自身也有工作,昨晚已经把那套衣服的配饰全部借给了晓蓠,并且今天没法抽身帮她整衣和佩戴饰物。不过,她的确是时候整顿身心,把自己回调到以往独立、不依赖旁人的状态了。
      “晓蓠,晓蓠!喂,是你吗?”
      晓蓠停了下来。“巴菲利斯特?你怎么在这里?”
      “哇!你今晚很漂亮,刚才跳舞的那群女孩里有你对吧!真想不到。如果船长也看到的话绝对吓一大跳!”
      晓蓠无语。“你就不可以好好回答我问题吗?”
      “哦你问我在这里干嘛?看!”巴菲利斯特变魔法一样,手中倏地多出了一张莎草纸。见晓蓠凑过来眉头皱得更深,巴菲利斯特朗声一笑:“从乌加西大人手上拿到的取款凭条,是这次交易成功的证据。忘了?就是前几天跟你提到过的,那单红铜买卖。”
      简单回应后,晓蓠开始站不住脚了。“不跟你聊了,再不换衣服赶回中庭,我辛辛苦苦排了一整天舞的额外报酬可就告吹了。”
      “啊,好的。对了,晓蓠!”巴菲利斯特又用他那足以拆房子的大嗓门吆喝:“我们今晚就会离开。”
      “什么?”刚跑了两步的晓蓠回过头,“真这么急?我还以为你当时是……”
      “推罗对商船的收费高得离谱。每五天就提高一个征税点,第一天就收去了四天的税费,碎银3摩沙,第五天碎银5摩沙,第十天清晨起就变成10摩沙。”
      晓蓠猛点头。“一百万分理解。这么翻倍累积下去,赚的都赔在上面了。”她感觉自己被推着往前,面露疑惑地往身后看去。“巴菲利斯特?”
      “你不是赶时间?快走!”
      整好衣服,戴好饰物,折腾了她整整半小时。
      注意到房间的琉璃玻璃砖墙倒映出自己的镜像,晓蓠侧身打量。暗红抹胸配有金制的流苏点缀,幽蓝袖套箍以金色臂环。幽蓝色的褶皱裤裙贴合双腿曲线,腰间的流苏深蓝宽腰带上围着长长的皱褶腰带。视线重新由下往上抬移,项间的珍珠金项链搭配头上的镶嵌着蓝玉髓的金制流苏头饰,确有一番异国舞娘风味。
      不,打住!现在绝非自我欣赏的时候。晓蓠甩甩头,踩着质感很好但决不适合跑步的皮革矮跟布鞋一路狂奔回中庭。
      独舞部份,她挑了意大利斯卡拉大剧院芭蕾舞团表演的《仲夏夜之梦》,其中海伦娜被遭到顽皮小精灵帕克施法的拉山德追求后狂喜不已的独舞。旁观者虽对这就是所谓爱情的盲目再清楚不过,当局者却只会沉浸在爱情的甜蜜美梦里。
      不知怎的,就被喜欢上了,又或者,突然间,对某人有了怦然心动的感觉。真像,被调皮捣蛋的丘比特射中了爱之箭。
      想到这,脚步便不知不觉慢了下来。回过神,中庭已被爆响的掌声与喝彩声淹没。目光沿舞台两边的篝火投放出去,晓蓠觉得自己久违地出色干了一回。信心也终于回来了一点。

      “这是乌加西大人,来自艾丽都公国的大商人。”
      离开了作为独舞舞台的那一小块地方,晓蓠由瑟尼西亚带到昨天见过一面的秃头肥男人面前引见。她似乎又处在了陌生的境地。
      “乌加西大人,我是晓蓠。很荣幸认识您。”面对肉感满满的灿烂笑容,晓蓠嘴角微抽着干笑回应。
      “乌加西大人不单身份尊荣,从商经验丰富,还四处游历,在西亚诸国都有交好。晓蓠你有不懂的地方可要虚心请教。”
      晓蓠讪笑着应是。
      “瑟尼西亚美人说得没错,你想问什么尽管提出。”说罢,手很自然地放到了晓蓠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我很好说话的。”
      瑟尼西亚把乌加西和晓蓠送进一个豪华贵宾房,嘱咐了晓蓠两句就关上房门。如今男女共处一室的情景,是要她服侍乌加西的意思吗?
      乌加西大人对你,貌似有几分中意……瑟尼西亚临走前的耳语……你独舞时的赞美话,他说了好几遍,多哄哄他,得到的回报将会超出你的预想……令她迷惑之余,无法不在意……你问为什么,商人对有好处的事一向却之不恭。
      舍芙卡是曾提过,在推罗城内所有酒家性质的地方都设有陪客服务,有必要的时候还会做欢爱的事,不管女方愿意与否。可是因为最初跟瑟尼西亚的约定仅仅限于跳舞、斟酒一类的工作,所以她也没往那个方向多想。然而现在,瑟尼西亚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为了好处,要她做那种事情吗!
      “瑟尼西亚说,你对埃及蛮感兴趣,想去走走吗?”乌加西坐在宽敞的木椅上,笑吟吟望着她。
      “是的,乌加西大人。不过那是过去的事了,不用大人费神。”
      乌加西却像没察觉到晓蓠的淡漠语气,自顾自地说下去,“埃及是个极其奢华的王国,贵族的住所都异常华丽,听说法老居住的王宫无论天顶还是地砖,一律用金砖铺成。我是没进去过,但单从外表看,就已完全被底比斯王宫的宏伟和华美震慑到!若是一件商品,多少钱我也绝对买下来!”
      晓蓠尽管每斟满一次酒就自动退回房间的角落,把头垂得低低,可用眼角余光,依然看得清乌加西左手拇指不时抚着胸前的肉红色吊坠。
      “法老在底比斯以外的地方也有一座行宫吧?和百门之都的相比起来,哪个更得大人欢心?”
      乌加西摸摸下巴,“哦,你果真对埃及的事很上心。由于行程不便,我们只见识过底比斯的王宫。”
      “乌加西大人自刚才起就一直爱不释手地把玩着胸前的吊坠。能说说这块宝石的来历吗?”
      乌加西双眼微眯,朝晓蓠招了招手:“过来,孩子,别怕。靠近些,好让我一五一十告诉你。”
      晓蓠犹疑了片刻,无奈地向他迈了几步。
      这块吊坠乃由血珀雕琢而成,色泽晶莹纯粹,放在光线下会发出火焰一样的红光。七年前乌加西还在巴比伦王国定居经商,偶然一次机会,他相中了朋友手中的这块宝石,以高于原价数倍买下。
      “现在的法老年轻得很。虽说童年过得不安稳,不过否极泰来,登上法老之位,得到了很大的权力,也可以自由自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据闻民间流行的服饰和凉鞋都是他设计出来的,就连新兴神庙的构造图纸法老也有参与描画。他还有收集各种珍品的偏好,从宝盒到传说中的神器。法老就是好呀!”
      神器,法老收集的神器,图坦…卡蒙……
      正当晓蓠沉思之际,一双大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我已满足你了,是时候换过来……”
      夹杂浓烈酒气的鼻息热乎乎喷在她冰凉的皮肤上,晓蓠猛地全身僵直。
      “啊——!!”
      晓蓠踉跄着想要逃出去,不料被乌加西一手拉了回去。她拼命挣扎,但两人力气悬差巨大,她不过是徒劳。
      “不要……不要……住手!”即便她这样竭力呼喊着,乌加西依然钳制着她的双肩,甩开丝绸腰带后一个劲地褪去下身的裤裙。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遇到这种事?
      任她怎样努力护着胸前,还是感觉到有人在用力掰开她的手,撕扯她的抹胸。
      来到这个时代的意义,呆在这种地方的意义,被强迫做这样违背意愿的事的意义……是什么?
      脑海飞闪过一张张影像。马里耶特,塔鲁,最后是,图特。
      谁来,救救我?

      **************************************

      火,烧起来了。
      “失火了!大家快逃!”
      “噢天呐!救命!”
      周围的景色,连成了一片火海。
      “别跑,都站住!”
      拼尽全力地奔跑,没有方向地奔跑。有人叫她趁早逃命,有人在后面追赶着她,有人茫然牵着她的手跟随她一路跑来。
      “婊|子,你竟敢踢我!”
      “我在复仇……”
      “烧了我的酒馆,还妄想逃脱?”
      很混乱,所有事都乱成了一团。
      “巴菲利斯特,帮帮我们!我们被当成纵火的共犯了!”
      “叔叔,求你救救我!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上了船,晓蓠一下子瘫软了下来。安蕾琦莎朵拉更是呜哇一声大哭了起来。
      “喝点水吧。”巴菲利斯特蹲在她的跟前说。
      晓蓠接过水。她没有立刻喝下去,而是凝重地望着他:“船,尽快开的好。如果你们……还想帮我们。”
      “怎么一回事?为什么霍姆丹珂特酒馆的方向会冒起火光,你怎么会……?那个小姑娘又是谁?”
      晓蓠眼前浮现出那名少年的身姿。手擎火把,周身透着决然的气息。
      “巴菲利斯特,能不能把你所知道的,关于波史克的事,全部说给我听。”

      “婊|子!你竟敢踢我!活腻了你!”
      晓蓠恐慌地睁着双眼。深怕自己的抵抗真的到此为止了。
      “着火了!快来人!”不知说了什么的语言令乌加西手上的动作一滞。晓蓠也跟着一怔。一时慌神,她伸手拿起远处的琉璃花瓶,使劲往乌加西的头顶砸了下去。双肩的禁锢随之松开,乌加西的身体也往后倒在了地下。眼见鲜红的血自伤口汩汩流出,晓蓠又重新害怕起来。她捡起地面的衣服,胡乱绑在自己身上。
      她知道不能再逗留下去,提起脚就往自己的房间直奔而去。外面传来人员跑动和客人骚动的声音,相信不会有人那么快发现倒在后苑的乌加西,但她还是不能磨蹭。和瑟尼西亚说好的报酬,晓蓠已顾不得了,换好衣服拈起斜包她便朝酒馆的出口小跑移动起来。
      顺着小径,很快就离开了中庭的范围。起火的是后苑的东面,火势迅猛,应该烧了好一会儿的了。因此在本不该有人停留的中庭看到小孩,她很震惊。
      “你怎么还杵在这里?快逃出去啊!”背对自己的人转了过来,晓蓠这才看清他的脸孔,以及他手握着的火把。“你是……那天抢走我钱物的,男孩。你这是在做什么?”
      听晓蓠这么一说,他好像也想起了什么。“是那个富有的埃及女人啊。原来你也在这里。”
      “别废话了!跟我一起出去!”说罢晓蓠就上前捉起他的手。不料他却甩开了她,晓蓠猝不及防地向后退了几步。她再压制不住地爆发了:“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打劫,拐卖,纵火!让你家人知道了该有多痛心!”
      “什么都不知的外人给我他妈的闭嘴!”
      “你到底……这样做的意义,是为了什么?”
      “这里,以前是我的家。被人抢了,自己又抢不回来,所以只能烧了。”
      “我不明白。”
      他擎着火把,表情淡然:“我在为不甘死去的父母尽最后的心意。父亲和那头大肥猪原本都是推罗城的商人,两人以前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后来那头肥猪得知了父亲买到了一块传奇的血珀宝石,就企图从父亲手中夺过来据为己有,一再失手后他施计把我们全家骗到了卡特娜城,在夜里制造了一场大火……
      “父亲当场死亡,母亲和我好不容易逃了出来。这条伤痕,也是乌加西派人追杀我们时造成的。可是纵使活了下来,失去父亲对母亲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她没撑半年也跟着去世。
      “再次站在这块土地上时,这里已经完全变了样。四处打听才知道乌加西常跟他的追随者说,他有一个无家无室的朋友刚过身,临死前把身家全送给了他,他就用这批钱建了这家酒馆……这种干着肮脏行当的酒馆。而酒馆的二当家是他在外宠幸的女人。
      “乌加西不单止害死了我的父母,还抹杀了我们一家的所有回忆。所以每当想到乌加西的风光和我父母悲惨死去的模样……一想到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画面,我就愈加无法原谅那样的人渣。”
      听着他用没有起伏的口吻叙述这样的惨剧,而且还是自己的亲身经历,晓蓠再难以燃起胸中的怒火:“也就是说……”
      “我在复仇。”眉边的疤痕依然那么刺眼,然此刻看去,却似在笑。

      海浪声一波接一波拍打着晓蓠的心房。她方记起,自己早忘了血珀的事。
      “波史克虽然年纪轻轻,但决心并不输我们这些大人。我和乌扎达瓦姆知道的也不是很详细,毕竟如果知道了他的全部计划,还是会去阻止。”巴菲利斯特背靠船舷,自言自语地喃喃说道。“复仇什么的,是最亏本的交易。”
      “哼!那样的笨蛋,哪里值得去救了?我说像他这样的贱民,都死光最好!”
      晓蓠上前,扬手就是响亮的一巴掌。
      安蕾琦莎朵拉捂着脸颊,扬声道:“你这个蝼民胆敢无礼!知不知道我是谁?”
      晓蓠低沉的声音却暗含着不容反驳的意味:“把你交托给我的人正正是你口中的那个贱民。那你是不是该有被玷污了的羞辱感!”

      静立在船尾的甲板上,放眼一点一点倒退远去的推罗夜景。家家灯火璀璨如昔,她此际却觉得冰冷无比。这个城市,如同没有灵魂的妖冶女郎在忘我起舞。
      午夜的伽临港下起了安静的小雨,海岸很平静,惟愿悲伤的回忆悄悄沉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二夜 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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