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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八章 深谷涧泉幽(一) ...

  •   教主凭着直觉向两人的方位奋力一击。那人躲闪不及,为真气所伤,脚下的轻功也乱了,直向山崖撞去。

      眼见着要撞上山崖了,那人身子一偏,落到了左侧的草丛中,算是暂时安全。可他背部鲜血横流,受伤不轻,再也无力支撑两人的体重,两人便只有顺着山崖的形状一路向下滚去。

      尖锐的石头割得她背部一阵生疼,更莫提背部受了伤的他了。山谷深不见底,如此滚下去,他们必死无疑。

      滚到不知何处,两人倏地停了下来,她才得以抬头望见那人的脸。这么一望,她不由得一惊,那张因背部负伤而痛苦难耐的脸,分明与掌柜的一模一样,或说此人根本就是掌柜!

      望见她怔然模样,掌柜不由得一笑,额上细密汗珠滚滚而下,打于她眼上,涩得她生疼。

      按捺下好奇心,她转身看看,才得知为何停下了。她的衣衫卡在了突出的石头上,而这点衣布显然难以支撑两人的体重,现已是摇摇欲坠。

      再向下望去,她不由得一阵晕眩。饶是白昼,下边也是一片谷深崖暗,好似一个无底洞,正张着大口迎接他们。倏地,背上衣衫毫无征兆地断开了,只听得嘶的一声,两人便垂直向下坠去。

      她想张口惊叫,却发不出声,面临生命危险之时,她已连害怕都不会了。她只是脸色发白,发丝被风吹得凌乱,只有手还下意识地死死抓着对方,连指甲也陷入他臂膀的肉中,留下一道道红痕。

      不过瞬息,她因晕眩而陷入了半昏迷状态、而对方还是无比清醒,有赖背部受伤,疼痛不已,方使得他镇静下来。呼啸而过的狂风于耳边嘶鸣,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崖底,确保能抓住时机攀上些枝桠或岩石。

      随着山谷深度的增加,他的不安也愈加浓烈,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伤痛,即便是狂风大作,他也汗如雨下,几乎浑身湿透。

      倏地,他眼前一亮,一点水影随着他的下落而不断开阔。最终闯入他视线的是一汪清泉,深幽的谷底难见阳光,泉水也是黯淡失色。

      他很清楚,从如此高的地方坠入水中会是什么后果,强大的压力与冲击力将会让两人粉身碎骨,甚至只是一瞬间的事。

      他四寻落脚之地,深知只要能缓冲一下,也不至于伤得太重。而如此短促间,他只看一棵盘着枯枝的老树病恹恹吊于半山崖,且离两人尚有些距离。

      忍着疼痛,他暗自调息运气,欲施展轻功向树踏去。于如此高空之中,又无落脚之地,想要施起轻功是极难的。他费了不少功夫,腿才勉强够着一截枯枝,压着树枝下坠。树枝亦为强大的冲击力所折断,和他的腿一起放缓了速度下落,而他清楚地感受到自腿部传来的疼痛。

      这一举动使两人失去了平衡,他翻身朝下,她则是凭直觉抓紧了他的肩,覆于他身上。两人四目相对,狭促的呼吸声和着风声嗡嗡作响,她只觉天旋地转,眼下朦胧的是淡无风波的流泉,以及咫尺之人迷离而熟悉的面庞。

      他透过她飞扬的发丝,望向蓝天,苍茫旷远,漫无边际。刺眼的光芒迫使他眯起了眼,那些过往皆变得不真切了,只是那么一瞬,或许他便要永远地合上眼。

      或许是最后一次,可以如此清晰地看着她的脸庞,看着她那两弯柳眉,那双翦水眸,以及那对梦中浮现过无数次的梨涡。只可惜她不笑,不能让他再看看她那双笑时略带狡黠的眼,和唇边恣意的弧度。此刻,他只想伸手再轻抚一次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只是他不能,一旦松手,她便会坠入那无底的深渊。

      他只能面带微笑,紧紧拥她入怀,生怕一个抓不稳,让她逃离了自己的掌心。他只能轻轻于她耳边低吟,低吟一声:“霖儿,我还是选择了你,哪怕这条路有多难走,哪怕连你也不理解我……”一抹苦笑缓缓漫上他的唇角。

      风声依旧,她听不真切他的呢喃,只是于耳畔久旋不散,连脑海中也波涛汹涌,强迫晕眩的脑袋思忖他每一个字的含义。

      然而,她尚未来得及辨清每一字每一意,便猛地撞入了一潭深泉。冰凉彻骨的泉水瞬时涌入鼻中、口中,她本能地摒住了呼吸,原本混沌的思绪亦被冷水激得清晰,她奋力地向上挣扎。

      他却不动了。于坠落之前,他对于以背向泉的后果已经很是清楚,况乎他的背部本便负伤,于如此之迅猛的撞击下,更是似爆炸一般,血花飞溅。冷冽的泉水肆意蔓延,浊腥染红了泉水,染红了衣衫,也染红了他的视线,渐渐模糊,终于陨灭。

      她只会一些基本的游泳技巧,若是只有一人,还是能浮上水面的。是以,她欲舍他而去,却又不知为何,狠不下心留他一人于此,终是咬紧了牙关,憋着劲把他向上托。

      缺氧令她的手脚有些不灵便了。此时,只要她一松手,便能轻巧地浮上水面,她却没有。手脚似是灌了铅一般,甚为沉重,她依然坚持拉着他,极力向上浮去。

      就在她以为自己快不行了的时候,一鼓作气冲出了水面。久违的空气扑面而来,她贪婪地吮吸着,渴求清新的气息。再用仅余的气力,拽着他划向岸边。

      及岸之时,她已疲惫不堪,索性倒于岸边,躺下歇息,阵阵喘息。稍好一些后,她转过身,看着身旁昏迷不醒的人和他背上骇人的伤口,不禁暗想自己只是还他救命之恩,并无它意。

      待稍歇片刻之后,她翻身起来,看向他的伤口,不由得黛眉微蹙。原本教主并未完全击中他,伤得不算重。可经了这一冲击,伤口尽数裂开来,隐约可见森森白骨,划破的裤子昭示了腿上也有伤的事实。她伸手至他的鼻尖,尚有一息未灭。

      必须马上处理伤口,这一念头倏地涌上脑海。她环顾四周,欲寻些药草,才发现他们坠入了一个深谷,旁有涧泉,中间杂树,岸边卵石遍地,或白或青,温润喜人,刀刻般的山峰至此已变得平缓,或有些类草之物植于石边。

      她颇为不灵便地起了身,蹒跚步向石壁边。阴石之下,竟有些貌似草药的植物破石而立。她随手摘了一些,虽不知这些植物有何用处,但也总比没有的强。

      撕碎了草药,她均匀地铺散于他的背上,牵起衣角擦拭着他背上不止的流血。而后她褪去了他染血的外衫,和着泉水简略漂洗了一下,用力扭干,撕成布条为他包扎,一圈一圈地绕过他的身体,她的心绪也一圈一圈地绷紧,怕他如此昏睡下去,不再醒来。

      她的动作极轻,也极为小心,费力地抬起他的身子,将布条缠上去。先前泉中逃生已颇耗体力,再如此折腾一番,更累得她筋疲力竭,这总算是包好了伤口。只是血尚未止尽,她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不断地以清凉的泉水擦拭着伤口,再以双手按于他伤口之上,默默等待伤口止血结痂。

      她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不时擦一下溢出的血渍,怕弄痛他,不敢太用力,又怕力气不够无法止血。她两头为难,只能尽量放轻一些。自己为何要如此关心这个人?因为他救了自己?还是因为一些不清不楚的情愫?她不愿深想,只想将这些念头从脑中挥散去,当眼前的只是一个陌生人,报救己一命之恩。

      如此反复着,直到不再有血溢出,她才有闲暇去顾及他的伤腿。她卷起了他的裤脚,瞧见了腿上有些淤青与小伤口,看去并无大碍,只消过个几日,便自然痊愈了。

      处理完他的伤口,她才松了一口气,瘫坐一旁,扭动着因维持同一个姿势过久而酸痛的胳膊。她掠开低垂的乱发,借着清泉理了理半披散的长发,掬起一捧清凉,洗净了脸上的泥尘。畅意顺着指尖向脸上漫延,让她抑郁的心情稍稍缓和了一些。

      再看看那躺于身旁之人,他的脸侧卧于卵石上,而他只是静静卧在那里,仿佛早没了声息。她伸手过去,于他鬓间停了下来,食指顺着他的脸廓滑了下去。于摸到一个微小皱褶时,她毫不犹豫地撕开来,一张完整的人皮面具便如此被扯了下来。

      还是那张熟悉的脸,此刻因失血而失去了原有的光泽。惨白的脸上却还挂着微笑,让暗淡的谷地也有了光亮。她清楚地记得他是如何奋身救自己,是如何伴着她坠入悬崖,是如何以己之躯缓冲下坠的速度,是如何面带微笑于自己耳边低吟,是如何不顾一切只为她的安全。这些皆让她情不自禁地抚上了他的眉梢,冰冷的感觉自指尖蔓延到心中,她只能连连叹息。

      她四顾周围,发现有几颗芭蕉树于石崖边,只结了些青嫩小蕉,尚未成熟,但她想要的不是这个。她奋力折下几枝芭蕉叶,匆匆返回,将芭蕉叶盖于他身上,但愿如此能使他暖和一些。

      做完了这些,她才感受到湿透的衣衫传来的凉意,可她只有这么一套衣服,若是脱了晒干,拿什么穿?只得就着衣服拧干了水,凑合着穿了。

      再来便是寻出路了,她再细细环顾四周,发现崖底极大。仅是一眼涌泉便已不小,况乎还有卵石滩头、密林相间,即便出不去,也无需困扰饮食住宿问题。

      崖底如此之大,她一时间也找不着出口。况乎还有一个半死之人在此,她更是带不走他,只得暂住于此,再从长计议。

      于是,她迈着沉重的步子向密林间走去,欲寻些野果野菜充饥,再拾些木柴烤火取暖。湿透的衣衫紧贴于身上,既沉重又不舒服。所幸崖底少光,不会觉得闷热,不然体力消耗可是很大的。

      行至林间,望着那些叫不上名字的野果,光鲜可人,她又有些犹豫了,不知是否有毒。辗转几番,终于见着些松子,安然摘下一些,再用原先寻着的芭蕉叶裹好,捧着芭蕉叶便出了林子。

      崖底有些嶙峋怪石堆于一起,形成了一个天然屏障。虽有些间隙,却也尚可遮风避雨。她将松子置于石间一角,竭力将他背至石下。

      她缓步前行,身上的分量随着气力的消耗愈发沉重。与其说是在背他,倒不如说是拖。只是区区百来米距离,她也是步履艰难,在距石头尚有几步之时,她终是坚持不住,膝间一软,摔倒在地。背上之人也随之压倒于她身上,这让她深深感到自己的无力。这一点小事她也办不好,还怎么跟人家斗?一股莫名怒火自胸中涌蹿而出,迫使她咬紧牙关,一跃而起,奋力将他背至石下。

      汗水混着泉水打湿了她的背,隐约可见雪白肌肤。她又折了几枝芭蕉叶,覆于卵石之上,让两人坐得舒服一些。为了不触碰他背上的伤,她小心翼翼地让他侧躺着。触碰到他的肩膀之时,那种冰冷感已转为炽热,令她心中不由得一沉。再摸摸他的额头,已是滚烫的了。

      很显然,他是发烧了。她只得马不停蹄地为他散热,沾了清泉的衣襟不住地拂去他额间细密的汗珠。芭蕉叶更是裹得他密不透风,但究竟难起热捂之效。她不由得懊恼自己无随身带手帕之习惯,无法为他取水敷额。

      他昏迷不醒,毫无知觉,她也无法得知他是否好受了一些,只得反复着这些动作,期盼着他能快些退烧。她往他鼻尖一探,隐约传来的热气令她感到了一丝希望,擦拭着他额头的手也不觉加快了速度。

      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有些疲乏了,才稍作休息。她拾起松子,清洗一番后吃了起来。原本对食物没甚特别兴趣的她,此刻觉得松子是多么美味。惊恐劳累了半日,她的肚子早已空空如也了,只有食物能让她稍稍镇定。

      她倏地想起他尚未进食,只是他此刻也无法进食。她只得掬了一些泉水,试图让他喝下,所幸他虽饮得不多,也终有一些能入喉。

      看着他昏睡的脸,她原本平静无波的心中又泛起了些微涟漪。她无法解释今日的行为,到底是对于他救命之恩的感动与报恩,还是无法遏制的情愫流溢。她不希望是后者,也不允许是后者。反正多一个人也算是多一个帮手,既然他能救自己,想必也会帮自己从此出去,留着他也有好处。一想至此,她又便感到心安许多了。

      倏地,她打了一个喷嚏,才意识到着了这一身湿透衣衫,是会感冒的。于是她寻来了一些尖锐如针的细枝柯,褪下身上的衣衫,将芭蕉叶围在身上,似是别胸针一般以枝柯贯穿,由上至下包了几层。虽看着有些别扭,但总算是可御寒遮羞了。

      她支起了木柴,却不由得懊恼不知如何点火。以前无论是林濂睿还是渊,只消挥挥手,火便燃了起来。思忖片刻,她觉得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钻木取火了。只是这说得容易,实践起来却颇费周折。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燃起了一点小小的火星,触着木柴也起不了花。她颓然丢开木柴,索性将衣衫挂于石上,让它自然风干。

      她不知此时是何时,但想来也应是近午了,便半躺半靠于石边,闭眼休憩了起来。不多时,她便入睡了。

      她睡得很浅,加上所着之衣不太能御寒。谷地凉如水,她蜷成了一团。

      梦中隐约听见些声响,似乎是有人在唤她,那声音那么真切,而又那么熟悉,惊扰得她醒了过来。睁眼时天色已暗,不觉中她竟睡了几个时辰,许是太累了罢,竟隐约听得有人在唤她,此处怎会有人唤自己呢?她抹了抹头上溢出的汗珠,暗暗想道。

      当她坐起身来,随意向四处望望时,却发现那并不是梦境。她真真切切地看见他虚弱地半睁着眼,定神望着自己,唇边笑意似残月,呢喃道:“霖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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