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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初入雪桦园(三) ...

  •   翌日也是阳光倾城的晴好天气,沉霖推门而出,深呼吸了一口气,身心皆舒坦。想起今日是甘兰的十六岁生辰,她便向主室步去了。庄园偌大,常用的居室也不过七八间,却害得她有时找不着东南西北。

      正走在回廊里,听见转角那畔传来了脚步声,不似甘兰般轻盈,也不似甘大夫般蹒跚,她便推想是林濂睿了。一时来了兴致,她便猫腰在一旁,欲待他走过来时,吓他一跳。

      可是怎么可能吓到他呢?她如是想来,笑着摇了摇头,但还是不改主意。正想着,来人便过了转角,她猛地跳起身来,像只野猫般张牙舞爪,刚想问他有没有被吓到,却怔住了。

      来者仪神隽秀,顾盼俊采,眉似星迹流入鬓里,眼如清荷半含潦水。一袭雪衣耀华,更衬得他肌肤苍然。他双手负于身后,又隐在白色广袖之中。身修骨立,却飘然若神人般,好似双脚不曾着地,来去云水之间。她看罢拧眉,好似旧时相识。

      正她怔忡之际,他朗朗笑了起来,没有嘲讽的意思,只是单纯觉得有趣。她却连退了三步,想起方才失态,偏巧还是在陌生人前,也未及问他是何人,先支吾道:“方才的事莫方心上,我以为是别人……总之,是我唐突了。”

      “呀,原来姐姐在这里。”甘兰是时出现,笑着拉过了她的手,才算解了这尴尬气氛。

      她回身而视,甘兰今日一袭浅绿罗裙,银丝绣边,青叶作饰,又淡粉上衫,绢丝曼妙,恰似出水芙蕖,濯清涟而不妖。看得出是经了悉心打扮的,甘兰也愈发显得韵致了。

      “对了。”甘兰拉着她的手走到那青年男子跟前,对她说道:“姐姐,这位便是同甘兰一起去中原远游的伙伴,自幼不省所怙,四海为家,偶客居雪桦园。单名一个渊字。”

      “渊?”她低声念道,眉头乍拧又舒。

      甘兰继而对渊说道:“渊,这位便是沉霖沉姑娘,与林公子暂住雪桦园里。”

      “原来如此,方才是见识过了。”渊微笑道,目光似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她。

      想起却才的窘态,她忙别过头去。又觉渊似乎知道了她原来想吓唬的人是林濂睿,她更是羞于看他。

      “哟!阿兰今天打扮得可真俏!”甘大夫也是闻声而来,摸着甘兰的头欣然咋呼。

      “爷爷!”甘兰娇嗔一声,但也未拒绝甘大夫在她头上乱摸的手。

      随甘大夫而至的,便是林濂睿了。此时他站在他们身后,她回头去看他,却发现他正看着渊,两人对视须臾。虽很是短暂,且极隐蔽,她还是感到那两道目光几乎要擦出电光来。而下一瞬,两人又相视而笑,仿佛故交般。客套寒暄里却还是藏不住锋利,虽不是互相套话,但也不乏挑衅意味。

      她怕他在这里呆久了,看出了什么眉目,再也按捺不下去,会做出冲动之事,便岔了话题:“天气虽好,外边究竟有些冷,不如到里屋坐下说话罢。不知那小二来了没有,也该吃早饭了。”

      “我叫他不用来了。今日是甘兰的生辰,还吃外边的东西,多少有些不像话了,我打算亲自下厨。”渊浅笑着答道。

      沉霖分明看到了甘兰眼中的欣喜和惊讶,估摸着也能猜出他们两人的关系了,不禁心里暗笑,可是抓着甘兰的把柄了,看她以后还敢笑自己。

      渊往厨房去了,甘兰也想帮忙,却被他拒绝了,说是今天她生日,怎么能让她动手?反倒是甘大夫跟了过去,留下他们三个年轻人。

      园中难得光景好,三人便也不入屋了,取了几个草垫子,坐在庭前石阶旁,说说笑笑。甘兰去过许多地方,便把那里的奇闻异事说与两人听。而林濂睿本自京城来,腹中也有些故事。只有她一人生在小村落里,日子比流水还淡,听两人口若悬河,她便有些不痛快了,说道:“你们两个专欺我这乡里来的,没见过世面,也插不上嘴。”

      甘兰一听,扑哧笑了,说道:“那不如我们作诗好了,赢者可以给任何人出一个题,那人若是答上了,便可以给旁人再出一个题,如此循环。”

      他也是笑了,说道:“这不更为难她了?乡野无诗书,她哪懂作什么诗呀!”

      她本想推托说不会,听他这么损自己,便不服气了,说道:“谁说我不会的?老爹没甚墨水,我可跟他不同。想想你去年出的那个字,我不就给对上了吗?甘兰莫听他瞎说,还不知是谁胸无点墨呢。”

      “好好好,便算你会罢。”他微笑道,由着她的性子。

      甘兰也是笑道:“那我便给姐姐出一个。”四顾左右,甘兰水眸一转,说道:“那便题个冬罢。”

      方才是逞一时口舌之快,现下真轮到她了,又为难。她只好在脑子里飞快搜索着所知不多的诗词,蓦然想起一句,莞尔道:“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能上课本的诗自然有惊艳之处,她不必担心对得不好,更主要的是她仅记得这一句。果不其然,甘兰拍手称奇,他则道:“虽自有妙处,却不甚工整。”她能想出这一句亦算好,哪还顾得上什么对仗工整?她撇了撇嘴,有些不满,旋即给他出了个:战事。

      他也是泰然,几乎是她话音才落,他便对答:“黄昏万丈长空艳,白晓千里新骨寒。”

      凭着她胸中那点不多的文学素养,大致也明了他所对之意了:白天打仗,尸骸绵延,及至黄昏方歇,而战士的流血也染就那天边红霞了。她也不知意境几何,单就他能这么短时间内对得平仄有韵,对仗工整,也胜了她不止千百般了。

      甘兰拍手称赞,她更有些沮丧,心里一股劲儿的不服气。他似乎也看出来了,又反给她出了个题,也还是“战事”。

      明知她是不如自己的,他还是出了同样的题来为难她,是成心要她出一回丑了。她绞尽脑汁搜刮着为数不多的古诗库存,生怕为他嘲笑。终是让她想起了一句,她欣然道:“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虽不很工整罢,意境尚好,算你了。”他笑道。

      她也不是不服他比自己作诗作得好,只是万事不想输他罢了。是以,她又出题与他,两人一来一往,针锋相对,全然把甘兰忘了。

      甘兰在一旁无奈道:“你们是对得尽兴了,我可是一句没说呢。”

      两人意识到后,也是讪讪一笑,这才算息战了。

      “吟诗作对,如此好雅兴。”渊自那畔徐步走来,远远便听闻了吟诗之声,于是说道。

      “不如渊公子也作一句?”他对渊笑道,却不乏挑衅之意。

      渊也没拒绝,笑着说道:“既然大家有如此雅兴,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请林公子出题。”

      “那便作一句关于闺阁女子的罢。”他说道。

      她顿觉他狡猾无比,这诗若是作出来的,自嫌其人哀怨,若是作不出呢,又嫌本事不到家,可谓进退两难。

      不料渊张口即道:“菱花镜中双喜靥,浅草池上并蒂莲。”对罢,渊又谦虚道:“诸位见笑了。”

      她心中暗赞了一句,写闺中女子而不哀怨,恰走出了林濂睿所下的套。而林濂睿虽心有不甘,也未流于言表,还是客套了几句。甘兰则是一脸欣喜,仿佛渊作的诗是她自己作的一般。

      “饭菜已备好了,诸如不如今日就此打住,先行用饭罢。”渊似毫不在意林濂睿眼中敌意,笑着对她们说道。

      她便与甘兰携手而往,身后的他沉默着,掩去了笑颜。她虽不知他为何对渊敌意尤甚,但自忖这几人若有些来头,渊便是最难对付的那个。想起方才的针锋相对,她也留了个心眼。

      尚未近饭桌,已有香气扑鼻来,她顿想起了旧时林大哥做的菜,也是极好的。而眼下之菜香不同于林大哥的,林大哥的菜多是些野味,肉嫩菜肥,齿颊间流溢着浓郁的肉香。渊的则淡中透着馥郁,郁而不浓,露而不扬。虽不乏肉食,却也非往常肉味,似是一些特有气息,或是以特殊香料烹调过了。

      甘兰看着这些精致菜肴,深深望了渊一眼,除却感激外,还别有情在。渊只是笑着,并不做过多表示。

      入座后,他们相互客套几句后,便相继夹了菜。菜做得很精致,看得出是下了一番功夫的。每一碟多一分则嫌多,少一分则嫌少,色味、火候也把握得恰到好处,实在是不似由如此白净之人所制。

      她平素不留心吃相,此番面对这些菜肴,也不禁端庄了起来。细细舀了勺香糯裹鱼肉到碗中,只见这碗中之物晶莹剔透,三分粘稠七分清淡,此中鱼肉若隐若现,微透着鱼白色。她乍一叹,已是禁不住唾津的潜溢了。

      再一品尝,果真不负金玉之表。入口香滑,富有嚼劲而又不粘牙,各中鱼肉鲜美滋润,与表上之糯米相辅相成,浑然一体,各自滋味已互相渗透,交织成一种更美妙的味道,齿颊皆留香。

      再一看他人,也是各个耽饮溺食,甚至于林濂睿也放松了警惕,暂且收敛了含有敌意的目光,细品这难得佳肴。

      分明是早饭,甘大夫偏要借机饮酒。甘兰见拦不住他,便任他喝了好些。全不想他几番酒肉下肚,竟有些胡言乱语了,脸涨得绯红。无奈之下,甘兰只得扶他先行回屋了,渊怕甘兰一人扶不住,便也跟着过去搀扶。

      厅里只剩她和林濂睿两人,他方放下筷子,对她说道:“今日查看伤口,已无大碍了,我想也是时候离开了。”

      “要走了吗?难得这么好食宿。”她还嚼着饭,口齿有些含糊,犹掩不住对口中美食的留恋。

      他的目光暗了些,说道:“你莫不是贪恋这些吃的了?”

      “也不全是……”话虽如此,她确实是好日子过惯了,便不想走了。横竖一个月来相安无事,纵他们有甚阴谋,也不足为道了。

      “那还能是什么?”他问道。

      “他们人也挺好的……”她有些支吾,编不出其他理由。

      “是他们好,还是他好?”他逼问道,不觉中已双手按上她的肩头。

      “你好端端生什么气?又关他什么事?”她想掰开他的手,却被按得更紧。

      “那你为什么不肯现在就跟我走?!”他几乎是怒吼。

      她则以更大的声音回应:“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凭什么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跟你走!”

      他被镇住了,眼里却出现了悲悯,颓然坐到一旁,长叹一声道:“那随你的愿,便再留些时日罢。”

      “说与不说,也随你的愿罢。”她也冷漠到了极致,掷下筷子,转身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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