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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初入雪桦园(一) ...

  •   沉霖一怔,不知这大夫是何用意。

      大夫解释道:“老夫多独居,惟一的孙女去远行了。人老了,也没个照应,多落寞。姑娘有些肖像老夫的孙女,既然这位公子的伤需在老夫家中医治,便想姑娘也一同来罢了。”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原因,而林濂睿又身负重伤,她便也不理会这大夫说的孰真孰假,只是抱着一线希望,说道:“那便有劳大夫了,宜早不宜迟,我们这就去罢!”

      大夫家住明月河边,初近小院时,看似普通人家,再进去便不由得大吃一惊了。

      飔风城遍地黄沙,偶尔见着点小青草。可这园子里没有一方沙土或草坪,放眼望去上下皆白,长柯载雪而不折,蔓草临霜而不枯。才入庄园,便有寒意侵体,她只着秋衣,不禁抚臂取暖。放目四下,屋廊绵延,亭台列次,雕梁画柱,斗拱飞檐,一派富丽人家景象。然从外面看却不过草屋三五间,围篱低矮,榆杨相杂。

      她不由一惊,似顿入别样世界,不知身处何方。再四顾,犹觉园子内外不一,迷乱人眼。大夫觉察她眼底惊异,解释道:“姑娘想必是好奇这园子罢。这园子叫雪桦园,所种皆雪桦,乃是老夫年少时上千年雪山发现的,一见既喜,绞尽脑汁才移栽到园子里。”

      她听出了大夫的避重就轻,便挑明了问道:“大夫既然说这植物叫雪桦,颈霜耐寒,那么这些个披雪花草又是何方奇物?更况乎花草可有异,时节与园子规制不应有异。自外而视,园子不过七八丈见方,何以入则如高楼华庄?”见了这奇特庄园,直觉告诉她这大夫不简单,不知他有何不可告人的秘密。但她表现出警觉,林濂睿的命还有待他救,她一个人不能轻举妄动。

      “姑娘这便有所不知了,雪桦非一树之名,乃此类植物。这些白草白花便是雪桦草和雪桦花,树则曰雪桦树。雪桦非喜霜雪天气,而是可自冷所栽之地,才使门外黄沙飞,门内白雪凝。至于这园子规制,大漠里光影变幻无方,恐是恰巧生了幻象罢。”大夫如是解释道。

      对于大夫的解释,她全然不信。他所指幻象应是海市蜃楼,雪桦或能造成内外温差,然近在眼前,怎会产生幻象?分明这大夫欺她一介女流,不识物理,才编了这套话来诓她,倘若她非来自现代,恐已上了他的当。

      她未戳破他的谎言,只是暗地里留了个心眼,一脸恭敬道:“大夫可真是见多识广,小女佩服。来日方长,日后定恭听您细说此间奥妙,眼下还是先行救疗之事罢。”

      “老夫这就不耽搁了,姑娘且随老夫来。”不知何故,那大夫眉飞色舞,不是什么阴谋得逞的喜悦,而是一些更纯然的感情,看得她一阵莫名。

      言罢,她便和大夫扶起林濂睿往后院走去。一路上她暗自留心四下景致,偌大庄园,竟不再多一人。偶能于壁上见一弯暗淡的残月蚀刻,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穿过的几个房间,皆草药味浓重,开方的笺子与一些药具随意堆放,似无人收拾。

      “老夫祖上曾是个大户人家,这宅院便是那时留下的。只是门衰祚薄,如今只余老夫一人了。惟一的孙女也出门远行去了,屋内狼藉,姑娘莫见怪。”似怕她生疑,大夫兀自叹道。

      及至后院,她始见一方空池,仅能纳两人。大夫嘱咐她扶着林濂睿先坐下,他去取药。

      大夫走后,她摸了摸林濂睿的额头,已然滚烫非常。她便轻声道:“再忍耐一会儿,大夫已去取药了。”

      明明园中寒冷,他的汗水却是浸湿了她的手,依着她的身体愈渐沉重。“那大夫是什么人?可不可靠?”他气若游丝地问道。

      她咬了咬下唇,说道:“或许不可靠,但也只能赌一把了。”

      大夫抱着药材向这边赶来,便疾步行走便对她唤道:“姑娘去那边的井里打些水来,老夫先为这位公子料理伤口。”

      她照着大夫的吩咐去打水,这边已少雪桦,井口便只覆了霜。饶是如此,也已与飔风城此时天气大相径庭了。打完水,她急急向池边走去,看见林濂睿正赤裸着上身倚于池子边上,大夫已将拭干血迹,伤口不大,似乎并不很危急。她便松了口气,只将水桶提到一旁,便又走远了些。那大夫却看着她痴痴然笑了,仿佛在笑她羞见此般情境。若是平常,旁人这么想倒也无奇,只是眼下分明是生死攸关之际,这大夫又与她素昧平生,怎会这般嬉笑她?

      大夫倒了水,林濂睿马上睁开了眼,她才意识到水太凉了。林濂睿原本热得出奇,现下突然接触这冷水定是不好受。大夫却又让她去取几桶来,一定要冷的,他中了那黑衣人一掌真气,引得自己体内的真气四处窜动,既伤了五脏六腑,又陡然增加了体内温度,只能靠外冷来泻出内热。

      几桶水倒下去,林濂睿冻得倒吸冷气,看着她也不觉蹙眉,生怕伤未治愈,先被冻死。

      渐渐地,林濂睿的表情不那么痛苦了,她伸手入池中一探,冷水竟已转温,可见他体内热气之重。大夫见他内热已泻得差不多,便将草药撒了进去。她不识中医,也不知那些药材珍贵在何处,只是随着水温愈来愈高,水色也被药材所染,变了颜色。

      她虽不知这药材贵在何处,但大夫既是说贵了,怎么会因她留下就免了药资?方才是她心急,未计较钱财,眼下林濂睿伤情缓解了,她便不得不问问了:“敢问大夫,这么多名贵药材价值几何?”

      “贵倒不贵,只是羌羯少有罢了。老夫的孙女每每远行,便会去中原带一些羌羯没有的药材回来,这些便是其中一部分。”大夫又稍稍改口了。

      “到底物以稀为贵,您当真不收药资?”她问道,总觉他改口是为了让她安心留下。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救死扶伤乃医者天职,区区药材不足挂齿。”大夫抚须正色道。

      她自然不信他这一套,他们与他萍水相逢,不过是医者与患者的关系,无端端免了药资怎么也说不过去。更况乎他一介医者,又是独身一人,行医不收资费,如何度日?其中必有蹊跷,只是她还不便深究。

      体内毒热既已清出,温热的池水又消减了伤口带来的痛苦,林濂睿的便眼神渐渐清朗了起来,喘息也减弱了许多。

      “这位公子还要再浸泡一会儿,屋外寒冷,不如我们先去屋内等着。想必姑娘尚未用过晚餐罢?倘若不嫌弃,老夫便擅作主张菜式了。”大夫笑道。

      “那便有劳大夫了。”她回了大夫一个诚挚的微笑,虽说不知他为何要带他们来这,还免费疗伤。不过倘若他真想加害于他们的话,也用不着在饭里下毒。是故她很放心地答应他留下吃饭。

      “嘿,老大夫!您要的饭菜送来了!”他们才转入饭厅,便听得园内传来脆生生的叫唤。她正暗想是谁这么大胆,入这奇园竟如入自家门庭,便见一青年提着食盒进来,是先前客栈的小二。她不曾想这小二也与大夫相熟识,不禁揣测其人来头。

      送来的饭菜还颇为丰盛,有鱼有肉,还有她爱吃的小葱豆腐。不知这大夫如何知道她这平淡无奇的口味的,又兴许是小二说起的而已,她也未理会太多,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用罢晚餐,大夫便同小二将林濂睿从池子里“捞”了出来,刚出来他又冻得紧咬牙关,连忙穿上衣服,手脚麻利得全不似伤患。大夫扶着他去了另一间房,还把她赶了出去,说是他赤裸着上身,女儿家不便观看。她觉得甚是牵强,方才这大夫毫无让她避嫌的意思,现下才唐突说起,也不知他在房内做些什么,只但愿不会对林濂睿不利。

      自那天起,他们便在雪桦园住下了。她发现这真是个奇怪的园子,温度和外面一样会变化,外面天暖些时候,里面便也不结霜;而外面寒冷之时,里面甚至会下雪。那大夫倒也细心,给了她一些御寒的衣服,说是他远行的孙女留下的。不过她看这衣服新得很,哪有点用过的痕迹,指不准是新买的,更是令她满腹狐疑。

      林濂睿的伤便如大夫所说一般,恢复得非常慢。加之天气寒冷,他又患上了风寒,无疑雪上加霜。但他一直强自振作精神,无一丝萎靡之气,私底下时常提醒她警惕,自己更是草木皆兵,惟愿早些痊愈,好脱离这是非之地。

      小二仍是每天来送饭,日日有新花样,一点不比头一日差。这管吃管住的,倒是免了他们再去行窃之忧。

      这样的日子过得不冷不热,直到有一天。

      那日她照例起床去帮大夫打水,却见到已有一名青年女子立于井边打水。她登时一怔,手上的水桶滑落于地。

      那女子被桶掉落的声音惊动,回到看向她。只见这女子与她年纪相仿,上着素色襦袄,下着浅绿罗裙,发髻简单,不着钗饰。她回首一笑,便似浩然白雪中的一点新绿,未相识已让人先悦然。

      她看见沉霖,旋即甜甜一笑,放下手上的水桶,捡起沉霖掉落的水桶,并提到沉霖面前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惊扰了姐姐。”

      她说话的声音温柔而轻慢,似是受过很好的教养。她这一说反倒弄得沉霖不好意思了,搔搔头道:“哪里哪里,是我唐突了。敢问姑娘是……?”

      “甘兰,叫我甘兰便好。我是甘大夫的孙女,刚从中原那边回来。”甘兰对她笑着说,那笑格外真诚,和甘大夫的全然不同。

      甘兰这么一说,她才想起自己这身衣服也是甘兰的,便客套道:“近日承蒙甘大夫照顾,非但不收我们药资医费,还供食宿,连这衣服也是你的,由是感激。”

      “姐姐可别这么说,自我懂事以来,爷爷便是医者仁心。遇着付不起药资的病患,便一概免了。我出生时,正值家道中落,穷苦人的酸甜也是知道的。后来因着爹外出做生意才渐渐地使境况好了起来。既然这点药资我们还能担负,又能救人一命,何乐而不为呢?”甘兰拉着她的手亲切地说道。

      纵然甘兰又解释了一番甘大夫的目的,她还是不信。甘大夫自称留她下来是想排解苦寂,只是多日观察下来,她觉得这个老头儿根本开朗得很,时常同她搭话,玩笑也很是说得开,全不把她当外人,哪有半点孤独意味?

      “甘大夫可真是个好人啊,能让我们遇上也算是天无绝人之路了。还有呀,甘兰,别姐姐长姐姐短的了,指不定我还得叫你姐姐呢。”她心中虽有疑虑,犹是亲热回应。

      “甘兰过几日便要到十六岁生辰了,姐姐想必比甘兰稍年长点吧?”提及生日,甘兰不禁笑逐颜开。

      她便有些开心不起来了,摸了一把脸,心想莫不是近日吃宿太好,生了些肉,显富态了?摸了两把下来,似乎还真有些胖了,她只好闷闷道;“我比甘姑娘还略小一岁,不便称姐姐了罢?”

      听她这么说,甘兰也是憋红了脸,忙解释道:“其实甘兰只是尊称才叫姐姐的,并不是真觉得姐姐比我年纪大了,还望姐姐莫放心上。”

      两人正聊开之际,听得有一阵脚步声,是林濂睿走了过来。

      她笑着冲他招了招手,他却未看向她,只是盯着甘兰,眼中一片阴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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