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丝边》宝妻

5、第八个小矮人

　　我和付禹约好在观音桥步行街碰头。
　　我本来将时间掐得很到位，奈何路痴犯了，多走了许多弯路，就耽误了半小时。
　　我琢磨着付禹应该比我更找不到路，说不定尽管我迟到半小时，还要再等她俩小时。

　　那是我第一次见网友，由于与我同性别，我也不需要紧张，心情相对平静。
　　那时步行街上步步高正在搞一个抽奖活动，搭了个充气的拱门。一个黄头发的女孩，发育不良细胳膊细腿儿，大剌剌蹲拱门下方抽烟，耳朵上金光闪闪的吊着一“手镯”，挎着比她个头还大的包，厚木屐，低腰裤，半蹲地上，露出半截雪白的屁股。

　　那时我们还不流行说非主流，那时我们管这类女孩叫小太妹。我站在远处，看着那小太妹，想着居然叫了这样一个黄毛丫头半年的老公，我顿时感到生活的恶意捉弄。
　　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还是勇敢的上前，拍了拍小太妹的肩，我说：“胆子不小啊，居然单枪匹马就跑我地盘上来了！”
　　黄毛太妹吓了一跳，站起身来，吊着眼睛看着我：“你他妈谁呀？”
　　我说我是萌萌姐姐。
　　对方说：“有病。”然后又撅着屁股背对着我蹲地上抽烟。

　　我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我还想继续找她理论。
　　突然，我的手臂被身旁一个人拉住，我下意识转过头，身后站着另一个女孩。
　　“段萌萌？”她问。
　　“……付禹？”
　　“嗯。”
　　我仰望着付禹，我傻眼了。

　　我俩站在步行街中心的拱门下，我们头上是广告商欺骗无知老百姓的标语横幅，街道上人潮汹涌，我和付禹就这么面对面站着，喧闹的城市在那瞬间安静下来，四周仿佛就剩一个我，和一个她。
　　我们相视凝望，差不多有一分钟之久，这是一个多么悲催的画面。我在心里默默的诅咒着丁立元，我心想这真是TMD太叫人泪奔了！丁立元只告诉我付禹是个女孩，却没说这女孩有1米75。而我官方自报1米60，实际只有1米57。
　　原本按照我的计划，作为她的嫂子，初次见面我就得给她树立起强大的威信和依赖感，我要对她摸头杀，倚老卖老的说声：“你要是乖我就带你去吃肯德基。”
　　但是现在，我站在她面前，我尝试性的抬了抬手，只能勉强够得上她的肩膀，看上去像在拍灰。

　　她又瘦又高，我又瘦又矮。
　　我尽力漠视身高上的差距，我十分端庄的对她笑了笑，说小禹，累了吧。
　　下一秒，付禹皱着英气的眉毛，说：“你怎么这么矮！”
　　我.草。

　　后来她说我是第八个小矮人。
　　她生气时就连名带姓喊我段萌萌，高兴时喊我小矮人。
　　我一直知道付禹是个我行我素的小鬼，却没想到她我行我素至斯！

　　我觉得既然我出现在她的生命里，我就有必要好好给她上一课，我必须以身作则，我必须活出个榜样来！什么叫做以理服人，什么叫做以德报怨。
　　于是我认真眨巴着眼睛的说：“你胸怎么这么小！”

　　付禹没有与我礼尚往来，她左手拉着一个时尚的行李箱，右手十分自然的从我手里接过我的包，说：“饿了，去吃火锅。”
　　本来应该我尽地主之谊替她拿行李，安顿照顾她的，但是既然她这个远方来客这么的客气，我也不跟她客气了。
　　我和付禹已经非常熟了，熟到我可以非常自然的在网络里喊她老公。但是游戏里她是男号，装扮贵气潇洒，现在活脱脱一个长发姑娘站在面前，要叫一声老公那是很需要勇气的。
　　我没那勇气，于是我喊她名字，付禹。

　　我将她带到刘一手火锅店里，点了一桌子菜，我饿了，吃得酣畅淋漓。
　　初见付禹那天，她打扮简单，但搭配在她身上却有说不出的魅力。以至于到现在我闭上眼，都能清晰的回忆起她站在阳光里微微低头的模样。
　　她不是标准的美女，但只要看了第一眼，没人能拒绝看她第二眼。她给人一种行云流水的自然和潇洒。
　　那时会跳恰恰的李宇春刚刚走红，软趴趴唱歌的曾轶可还没出道，付禹比李宇春，比曾轶可好看太多了。
　　她穿着素雅的CKT恤，做旧牛仔裤五分裤，露出漂亮修长得叫人憎恨的双腿。她的五官，不是我以前幻想的秀气LOLI型，也不是漂亮妩媚型。眼睛很大，清澈明亮，双眼皮果然比较浅，显得人轻盈灵气。
　　她没修过眉毛，两道浓眉郁郁葱葱。不似男人那般粗厚，也不像女孩的柳叶弯眉，而是以一个英气勃勃的形态覆盖在脸上。鼻梁挺拔，小鼻翼，菱形唇，嘴唇有些翘翘的，嘴角上扬。
　　中长发，发梢整齐，简单的扎在脑后。露出白净的耳廓，右耳戴了一颗钻石耳钉，闪闪发亮。

　　我从来没在现实生活中遇到这类的女孩，既有贾宝玉的贵气，也有林黛玉的忧郁。让同为女人的我丝毫不会对她的魅力而产生嫉妒。我也从没在文章里这么形容过哪个女人。我会将她如此细腻的描绘在纸上，是因为她太生动了，我只要轻轻闭上眼，她的形象就能立体的跃然于指尖。无需我费神去想。

　　还有那天的火锅，点了些什么菜，说了些什么话，我都记得，并很清晰。
　　付禹坐在我对面，家教良好，吃饭优雅，谈吐清冷。
　　我点了几个荤菜，她点了几个素菜。她喝了两瓶可乐，她称赞醪糟汤圆很好吃。
　　我喜欢吃容易煮化的粉丝，她耐心的一根根帮我夹到碗里。
　　我让她喊我姐姐，她假装没听见，弄得我有少许尴尬。
　　我又告诉她高考的重要性，并绞尽脑汁的举例论证。她话不多，我说话时，她总是盯着我的眼睛，大大方方，很少发表意见。
　　她翘二郎腿，饭后还抽了两支烟，手指纤长漂亮。她现实里的声音也与电话里有所不同，比电话里好听，干净，清透，像刚变声的少年。
　　她说话内敛，也会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惆怅，恍惚间我很容易忘记她的实际年龄，但她粉嫩的不长青春痘的脸又时常提醒我，她只有十七岁。

　　那时，我读大一，拥党爱国，有一颗奔腾的心，时常为将来作打算，将来我要读研考博。
　　她读高三，青春豆蔻，沉默寡言，有一双故作忧伤的眼睛，仿佛她的世界没有明天。我想首都来的少女果然与我们凡夫俗子不一样，连伤心都伤得这么莫名其妙。

　　那时我丝毫不了解她，我轻视一个少女在花样年华里故作忧伤，无论她有何种理由。我察觉出我和她代沟比较难以填平，和她聊人生很容易抓不住重点。当然那天还说了很多话。写到这里，回忆起当时的付禹，由于是亲身经历，我有些思维混乱，几次写不下去。

　　哦，还有一句话，我还记得。
　　吃完饭结账的时候，付禹买的单。我说我来，她不肯。我就随她去了。她掏出钱包将一百元递给服务员的时候，我看着她钱夹里的厚厚一叠百元钞票，我老毛病又犯了，我流着口水说：“姐姐，您太有钱了。您叫什么付禹呀，改名叫付婆得了！”
　　付禹笑了，她终于笑了，只轻描淡写的弯了弯眉眼，但是太好看了。我情不自禁盯着她多看了几眼。
　　付禹有些害臊，转过脸去，她居然脸红了！
　　我见不得有人脸红，见到谁脸红我就心潮澎湃。我立马来劲了，一本正经的问：“老公，你为什么脸红？”
　　她眼睛假装看着别处，也不说话，脸却更红了，像一团火烧云，太可爱了。

　　后来我提出送她回丁立元家。她死活不愿意，我想到丁立元说过她有轻微的忧郁症，也不敢太刺激她，于是我说那去酒店开房吧。
　　她问我：“那你呢？”
　　我说：“我当然是回学校了。”
　　她挺理所当然：“那我也去你学校。”

　　我想到她独在异乡，人生地不熟的，丢她一个人在酒店确实不厚道，不是一个好嫂子该有的行为。但让她跟我回学校吧，大热天的，寝室那单人床谁愿意和个初次见面的女生挤在一块儿？
　　付禹见我有所犹豫，就说：“那我先送你回学校，再去住酒店。”
　　我称赞她，努力勾上她的肩，说：“亲爱的你太善解人意了。”
　　她脸又红了。
　　我这人有点二皮脸，神经大条，说话常常不经过大脑，经常喜欢胡说八道。我那时心想，付禹这么个正正经经姑娘跟我在一块儿，肯定是不习惯的。

　　陪付禹在川外附近的酒店里开了房，付禹果然又将我送回寝室。大概是她身高的问题，我丝毫没觉得让一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女孩吃饭买单，送自己回学校，有什么不妥。
　　我不习惯虚情假意的客套，我尽情享受着她为我做的这些，就像游戏里穿她给我的高级装备，我觉得非常理所当然。
　　寝室里其余三人都不在，付禹在我的椅子上坐了一会儿，默默打量了一番我那一片狼藉堆满周杰伦磁带的床，再摸了摸我的电脑。

　　就是通过那台电脑上，上星期我还跟她在游戏里相依相偎，我喊她老公，为了做一个任务我们废寝忘食的熬了两个通宵。而此刻，她居然就在我面前，有一瞬间我分不清哪是虚假哪是真实。
　　付禹纤长的手指在键盘上缓缓的触摸，我福灵心至，说：“玩不玩冒险岛？”

　　付禹摇摇头，看了看黑尽的窗外，说：“我走了。”然后她看着我，似等待我的挽留。
　　我没有挽留，甚至没送她回酒店，因为我累了。
　　她走后我洗了个澡，出来就看见付禹的短信，她说，小矮人，你的床可真够乱的。
　　我对手机做了个竖起中指的动作，嘴角却情不自禁的荡开。

　　——CTG
　　2011 6 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