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八、备展 ...
-
电话声音太刺耳,手机铃声太轻,显示器有点闪,E-mail发了三次才成功,想发传真却发现传真纸要换了。
我深呼吸一下,今天是什么日子?烦燥的做什么事都不顺心!13号?果然是个特别的日子。看看日历我没辙的苦笑一下。下午三点了,季琉优还没来。按以往的惯例这时不来就不会来上班了。可是为什么?我记得很清楚他已经过了医嘱休息的时间了。难道这几天里又有了什么变化?我手一抖整卷传真纸骨碌碌滚下桌子,拉出了一长条纸带。
“纽约,你说你是第几回心不在焉了?” 薜玫百忙之中仍不忘回过头来蹊落我一句,不过语气里玩笑的成份更多点。
“哈,我有灵感了,那个会议室的古董长桌略有点宽,中间可以放一长条寿字花型的红缎修饰一下,就传真纸这么宽好了。做工简单效果立现!”刘燚吹着口哨移动鼠标,为自己的飞来一笔很是开心。
我蹲下身小心的把传真纸再卷起来,这时坐在最外边的方晓燕突然兴奋的招呼,“琉优!你终于来了呀!”
条件反射的抬头,穿着羽绒衣带着帽子围巾和手套的季琉优正立在门口,被情不自禁迎上去的方晓燕堵着,后退也不是前进也不行。
“就这么想我?”虽然上面下面裹得就露了半张脸,但仍难掩脸季琉优脸上的笑意盈盈。
“是啊,想死了。想那个把我们推出去广而告之,害我们焦头烂额的罪魁祸首怎么还不来。”薜玫叉着手靠在椅背上,姿势优雅的旋过转椅冲他笑。
“就是,把我们推去也不事先商量一下,今天来得又这么晚。”刘燚走上去意思一下的捶了下季琉优的肩,随后接过他手上的光盘包。
“和你们商量一定方案流产。所以有时也需要专制!”季琉优边说边脱下手套解下围巾,拉开领口后大为松口气的转了几下脖子。
“看来真很欢迎我,还拿纸铺地?”他的目光终是注意到了我这里,但一开口就是取笑。我不好意思的加快速度收拾,意外见他蹲下身子把铺在地上三米长的纸小心的空卷成一团递给我。
“谢谢……”我注意到他青白的手背上有个鲜红的针眼,一时忘了该说什么。
“没什么,互帮互助。”他淡淡笑了笑,抽回手插进口袋里。
总感觉他的回答特有所指那日我也帮了他,但他的褐色眸子一清到底,看不出半点端倪。
“大家先忙,四点开会碰个头,我已经把展会方案做好了,刚才又去看了现场,我们要大忙了。”季琉优正式向大家招呼了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我们已经大忙了。”刘燚一边抱怨一边却心情不坏的吹着口哨坐回电脑前。
碰头会上大家分别交待自己手上在做的事。这一沟通我才知道托广告的福,大家手上已经忙得连减压的时间都没有了。
“你们的时间安排都已经饱和了?”季琉优沉吟了几秒,“那这次展会的事就交给我和纽约吧。相比较我们俩最闲了。”
“全由你们两个人来?这怎么可能?你的图纸上很复杂啊!”薜玫拿着手上的稿纸反对。
“又不要我们亲自拿榔头拉锯子,可以的。”季琉优唇角渐扬的说。第一次发现他的笑还有让人心神顿宁的作用。他随意的插着手站在那儿,那双清亮的眼睛咄定的望着大家,没有人再提出异议。
下班时间到了,我左思右想敲了季琉优的办公室的门,等了片刻推门走了进去。
“告诉我该怎么做?”我开门见山的问,“星期四开展,可我们只有两天的时间,你上午总不来,所以想先和你沟通安排一下,尽可能合理利用时间。”
“你等下。我正在预算材料。算好了,我给你材料供应商的电话,你明天早上打电话订货,下午让他们运到展会现场。我还会和许姨落实,让她叫施工队在那里等着,东西一到就按图纸开工。只有一个事情麻烦点……”
我一颗才落地的心又拎了起来。
“我们这次展会的关键是需要打造五千颗钻石。我做了试验,一次同时能打造12颗,一颗打造的时间需3分钟,这样一共要花20个小时在这上面。当然,如果多一个人就能相对少一半的时间……”季琉优看着我,却不肯把话说的非常的明白,只是狡狭的眯起了眼。
“钻石?”我是被他吊足了胃口。“那你这个名单……”
“噢,你现在再等我一下,我已经尽快了……”季琉优瘪了瘪嘴转身赶紧对着电脑用功。
“我是想说我还没这么早走,你慢来好了。”我笑,“虽然我是最闲的,但这些天也没8点以前回家过。”
有很多时候我不太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比如父母走的那天,我以晕厥来抵抗送他们进焚化炉,但我坚持了两年没穿黑白灰以外颜色的衣服为他们带孝;比如乡下亲戚都劝我趁着房价高把房子买掉转手换个小套赚上一笔,但我宁可嫌屋子太空太冷清而日日在外闲逛,也不愿真的失去;还比如……现在,和孟芸的碰面让我确定了自己的感情也确定了stop这感情的决心,但到了此刻却不能控制自己想留下的欲望。
薜玫、刘燚、方晓燕因为双休也加班的原因,一过十点就撑不住回去了,而我这个没什么事的人却还在磨蹭。已经12点了,晚得我都编不出留下来的原因。怎么办?如果季琉优问起总不能说,“虽然要放弃这段感情,但又不免想在有限时间里珍惜相处的时间” 吧?
“我们走吧。”季琉优从里面出和来我招呼。我被惊醒一阵紧张,但他没有多问一句。我们自然的一个关灯一个锁门,一个按楼层电梯键,一个按电梯的楼层键,还几乎同时坐进车子合上车门。我才发现即使已经许久没坐他的车回家,但默契早就行成了。
灯影婆娑的照进来,我用余角偷偷打量,第一次很是认真的看季琉优。
大多数的人四分之三的角度最好看,这时颌骨太大、颧骨太高、鼻梁不挺等缺点都能弱化;有一半的人正面形象也不错,只要眼睛大些,五官之间的比例整体和谐就好了;只有少数人侧面会好看,眉、眼、唇都孤零的推到了第一线后细节变得明显,额头、鼻梁、颌骨和下巴组成的剪影,对每一处都有近于挑剔的要求。但显然季琉优是属于那种最挑剔的角度也让人欣赏的男人。轻软深粟末梢带点卷的头发,饱满圆润的额头,直挺鼻梁,削薄常挂丝笑的唇,还有藏在密翘睫毛下如琥珀一样通莹却又带着神秘的眼睛,天生的血缘让他五官深刻肤色恹白,在这样夜灯下沉默时自有不矜即贵的气质。
我心里轻叹了口气,原来他长得比我记忆中的还要好。面对这样的男人自然是要懂得保留感情才是对的。
“晚上看东西还很吃力吗?有没补充吃点维A?”开车的季琉优突然打破了沉默。
“还好。街上有路灯,其实也没什么关系。”我转过头避开不小心对上的目光。
“别逞强了,可以治的应该立刻乖乖找药吃才对。”
这话是他有资格来说的?我实在是受不了的翻个白眼。“没逞强。至少没要挂了点滴还赶来上班。”我语气硬硬不以为然的回了句,嘴上不客气,心情也因为想到这件事阴郁了一下。
“安。就是挂着点滴,送你回家的力气总是有的。”一如我以往无数次顶他一样,季琉优浅笑不以为然。车往前走着,突然方向盘一转岔进了慢车道。
“去吧。我们买了药再走。”季琉优停下车子趴在方向盘上懒懒的说。
我看着眼前24小时经营的药店目瞠口呆,他还真是八婆到家了。
“对了,不要多买,维生素A直接吃一个星期,然后平常记得多吃胡罗卜,肝脏,药补不如食补。”
“你没带钱?这很便宜的我请客好了。”季琉优不肯放过的一句接一句的说。
“不用了。” 我真不知道再下去他要扯什么了。请客买药给我吃?我再不动只怕是要亲自出马去给我买也不定,只是十二月的夜,车里车外的温度相差太大了。
看我缩着脖子乖乖买了药回来,季琉优是脸上又是那种得意的笑。眉毛微扬,眼睛弯成了水水的弯月,嘴角扬着使劲想抿住却最终忍俊不住的露出一列雪白的牙。
他又得逞了。我扳了会儿脸却还是忍不住笑了,无论如何对着那样的笑脸真是很难生气,而且这也是为我好吧。
“我估算了好久,我想明天没时间来公司了,你明天下班吃了饭就直接来我家吧?”季琉优边发动车子边把暖气全调到了我这边。
“去你家?你说的打造钻石?”我就着暖气搓手,有些心虚的想到了上次的尴尬。
“是。还有记得要穿多点,单身上这件尼大衣可能不够。”
是在关心吗?我心动了一下,只是车里灯才灭,光的视差让我看不切他的表情。
第二天六点我准时到了季琉优的家。有点紧张,想着见到叶阿姨都不知该怎么开口,开门迎我的却是季琉优本人,我很奇怪见他在家里竟还穿着外套系着围巾。
“你还穿这么少?再晚点会更冷的。”他拧着眉上下扫了我一遍,“我借你条围巾吧。”
我手里捧着季琉优新拿出来的围巾,跟在身后穿过他的房间来到了阳台这才明白此要保暖的道理。阳台上有四个烧得正旺的煤饼炉子,两大桶的水,两张小凳还有一麻袋的玻璃弹珠。屋里虽暖和但阳台的温度和室外一样还带着风――为避免一氧化碳中毒窗子全开着。
“小时玩过这个吗?先把弹珠放到煤饼孔上加热,然后再放到冷水里冷却。弹珠会因为热胀冷缩而内部开裂形成很璀璨的裂纹。这东西好不好看就要看加热的程度,太过了会全裂,不够又只是裂开几道痕迹不漂亮。”
“知道。没你说得这么难,只是还要考验钳弹珠的本事倒是真的。”
“你行的吧?”季琉优笑了笑,递我一个铁钳再指指边上的小板凳。
“我们比过吧。”我还他一个自信的微笑。
我可以把现在的情况假想成就着篝火在烧烤,但显然这不是让人愉快的烧烤。钳玻璃弹珠不是难事却要做足筋骨,近在眼前的两个大炉烤热烤红了脸,而背后冷风直灌的窗子总不能让身子暖和,除去整人的冷热夹击更有一阵阵呛人的煤气味不时冲面而来。
我斜眼看季琉优,他的脸红扑扑的,可能因为受不了煤气味围巾一直捂到了鼻子上。他很熟练的把弹珠一个个放进两个炉子加热,再逐一钳起来放到水桶里冷却。是小事情但做得很认真也专注。
炉火映得人脸绯红,这样肤色泛红认真不苟的季琉优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若是事先猜,我定以为这么简单的事他是一边说笑一边做的。突然我意识到自己对他的了解还一直停在表面罢了。
他很健谈,会轻松的带起一个又一个话题,但回想下却发现他从不说起自己的事。他很民主,总笑眯眯的和人商量,可仔细一想,哪次事情的结果不是他要的方向?明知商量不通就先斩后奏用已成事实的手段,根本是独断加一意孤行!他平均每三天换一种衣服的组合,如此爱现曾让我瞠舌大呼开了眼界,但从没听爱现的他念叨过荣誉。如果不是方晓燕的无意提起,一点不知那最有名的几个特色店全是他的作品,如果不是薜玫整理东西,也不会看到锁在柜子里一堆的奖杯和奖牌。还有他的感情……我望着被炉火映红季琉优出了神,每个和他相处的人都会感觉如沐春风,但真想捉住这风的人只能捉到冰凉的失望和一手的空……
“你想熬玻璃汤?”季琉优打破了我的凝想,望着我奇怪的问。
“噢。我不是故意的。”我手忙的钳起烤了好一会儿的玻璃弹珠扔进水桶。“哧――”的一声,弹珠受冷发出声响后崩裂成了几片碎块,果然挽救得太晚了。
“对不起……”
“只是个弹珠道歉什么?我应该和你说说话免得会泛困。”
“八点还没到泛什么困啊。”我被他说的发窘,“对了,是不是你很累了想睡会儿?”我小心打量他的脸色。
“没。”季琉优回答的干脆利落。
“这些东西为什么不能找人承包做?我们这样几个几个来也还是慢了点。”
“这些玻璃珠还是找了三家厂才拼够数,现在的厂全做花瓶什么的工艺品去了。加工这东西赚钱多了我不干,赚钱少了他们不干,只能自己来。对了,再隆重介绍一下这炉子是我妈向小区门口炸臭豆腐的借的,属友情赞助。”季琉优的诉苦都像开玩笑。
“叶阿姨呢?今天没见她。”
“她今晚开家长会。”季琉优钳起颗弹珠放进冷水里,“我妈是外国语学校的老师。”
“那你妈妈是因为英文好认识了你爸爸?”我还第一次听及他说起家里,尝试打开话题。
“是我爸因为中文好认识我妈。按我妈说起来,为了考级当时她满世界找补习老师。”
“想来很有意思。一定是个浪漫的故事。”
“女人想感情的发生总是先想到浪漫,其实这是种需要,不一定浪漫才会催生。”
“需要?”
“是啊。感觉整个人完整了,充实了。生理上,心理上有了依恋和不想离开的欲望,于是想要占有。这些全出于对对方的需要吧。”
“你有经验?”我转过头问季琉优。
“没。我乱说的。”他不好意思的扯了扯围巾,脸又埋进了围巾里,这次埋得更深只露了对晶亮的眼睛。
一时我俩都不再言语,各自熟练而机械的做手上的事,沉默中能听到炉内火花爆裂的声音。
“咳……咳咳…”季琉优捂着嘴轻咳了几声,而后不满足的扒下围巾深呼吸。
“我去喝口水。”他向我招呼了声,站起身进了屋子。
这般弯腰就着煤炉做事的确让人唇干舌燥,眼涩鼻阻,脖紧腰酸。我忍不住直起身子欠个腰。或者也该补充点水分免得烤成了人干?这么想,也起身打算进屋要水喝,只是才到门口,看到季琉优靠着床沿无力的跌坐在地上的样子一双脚就钉住了。
床上扔着个褐色的药瓶,盖子还未来得及拧紧,坐在地上靠着床沿的季琉优拧着眉头闭着眼,胸口起伏的厉害。
应该帮他!
不!他能应付没事的。
你是胆小鬼!
是。我是胆小鬼。
我终是没迈出这一步,咬着唇回到位子上接着打造碎弹珠。这样是对的,我不停对自己说。
半个小时以后季琉优才回来。我注意了一下却看不出什么,他的脸总是这么偏白一些。
“你也渴吧?给你水。”他递了瓶矿泉水给我。
“我们早点结束吧?……本来计划是两个炉一起做,现在有四个炉,一定来得及。”
“好。等现有煤饼的烧完了就结束。”
一颗二颗三颗,看季琉优一如方才的认真和专注,看他把围巾拉了又拉的埋进整张脸,我心里多了份隐痛。
“纽约。我郑重宣布嫉妒死你了。”方晓燕气鼓鼓的翘着嘴说,“一来公司就陪着琉优到处逛,他还拉着你爬山玩,现在又能每天理直气壮的跑他家。哇――我真是嫉妒了!”
我看着晓燕表情丰富,半真半假的叫唤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不过可以肯定这话对于薜玫是真情表白了。
“纽约你提醒一下琉优明天下午要去展会现场看看,现在全是按图纸做的,如果有什么改动的地方晚上也好调整。”薜玫修着指甲对我说。
“我知道,告诉他没福窝在家里做事了。”我系上围巾向大家打了招呼离开了公司。
一样的四个炉子,两张凳子,不同的还多了张小桌,上面放着切好的苹果、橙,三份看上去诱人的小糕点和二杯清茶。
“这些是我妈搞的。昨天什么都没不好意思,但,厨房里的东西我不太擅长……”
“昨天挺好。你有给我农夫山泉啊。”没想季琉优还会有嗫嚅带点不好意思的时候,“我们开工吧。早点搞好也能早些休息。”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正机械的重复着手上的事,脑子里不知怎的忽然恍过这句诗,而后就觉这样对着煤炉也是件值得事后细细回味的雅事。斜眼瞥季琉优,开工后他就没再说过话,一双眼睛怔怔的看着炉子,手上习惯的在忙心里却不知再想什么。注意到他左手背上又多了个针孔,铜钱大一块青淤在炉火的红光中格外刺眼。我心拧了下。
放进一个新的煤饼就掀起一阵呛人的烟味。“咳……”季琉优捂着嘴逃开几步。
“我进去喝口水啊……”喘上两口,季琉优招呼了一句进了屋。
又搬这憋脚理由!他忘了桌上明明有茶了。
我偷偷跟上,看季琉优慌乱的从床头柜的抽届里拿药,看他无力的,勉强拧开了瓶盖又失手掉在床上,药洒了,他顾不上收拾,捡了两颗放进嘴里,然后弯下身子坐在地上靠着床不动了……
我站在那儿默默看他一个人辛苦忍受,自己也佩服自己竟还能将决定贯彻的这么好。只是也拨不动一双脚离开,直到他抬起了头,我们尴尬的四目相对。
“薜玫说明天要你去布置现场看一下,做最后调整。”这时候我怎么会说这个?我也不明白自己。
“嗯。”季琉优点点头。
“你再歇一下,我一个人管四个炉子也行的。”我转身回去炉子边,不再看他苍白的脸。
我和薜玫在展会的现场等季琉优来。两天按图的施工我还是第一次来看。
一整块展会的区域都整体搭高了十五公分,两边又曲线的十五公分相隔递升十公分高的分四层搭起,乳白的塑料外体,工人正在把里面按上灯管,上面盖上磨沙玻璃,另有些人在把整个区域的三边用一种特殊的深兰泡沫壁板围起,壁板后面也横七竖八甚是凌乱的按着些灯管。露在当中用整幅星空图包围了起来的圆型立柱成了唯一出彩的地方。
“要用的碎弹珠什么时候能搞好吗?”薜玫问我。
“昨天就好了。我晚上去帮手,白天季总和他妈妈一起搞,昨晚1点左右全部搞完了。”
“那不用待到明天再做最后点缀了,真是急不可待想看效果。”
“嗯,是吧。”我兴趣缺缺的应合了句。
“你不以为然?”薜玫是敏感的。
看着眼前的框架我不再出声。想不明白让季琉优这么看重的玻璃弹珠会如何发挥功效,只求一切的付出都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