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安生》竹雪兮

4、第四章

　　安生记不得是第几个男人对她说爱了，她听着那些男人的嘴一张一合，那些单音没有规律的从胸腔蹦出。有一段时间她急剧的渴望有人对她说爱，像是干枯的植物渴望雨水的滋润。

　　可是现在她却觉得讽刺，男人总是轻易的说爱，可是却不知道什么是爱。忘了从哪里看到过一句话，男人有最喜欢的女人，却没有最爱的女人。

　　安生坐到门边，“啪”的关上灯，黑暗来袭，陈平生的声音自黑暗中传来，安生？

　　安生慢慢的走过去，没穿鞋袜的脚在木制地板上留下一个个印记，她感觉到很冷，也许是开了空调的原因。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只有陈平生淡淡的呼吸声。她在他的身上感觉到一种忐忑的情绪，似是在等待一种宣判。

　　平生。

　　恩。

　　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爱？陈平生的声音里有着一点困惑，和一些不明朗的迟疑。

　　安生慢慢的覆上他的眼睛，陈平生的眼睛微微颤抖，他的睫毛很长，有人说过，长睫毛的男人很感性，很容易因为小事而哭。安生笑，没有温度，连爱情都不懂的你，要用什么来爱我。

　　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空气也沉默了下来，空气中回荡的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悠长而压抑。

　　安生勾起一个妖魅的笑容，该结束了。在安生打开门的瞬间，他叫住她，安生，爱是什么。

　　是寂寞。是可以吞噬一切的寂寞。

　　关上门，空气重新归为寂静。

　　霓虹交错的城市不会因为某个人的落寞而寂静，街上依然喧闹。安生觉得很冷，离开了旅馆，依然很冷。

　　安生的身体一直畏寒，从纪良生离开之后。纪良生在的时候，总是握着她的手，在最冷的冬天，将她的手放进他的衣兜里，依偎着取暖。

　　在那个大的空洞的房子里，还留着纪良生没有带走的冬装，纪良生走的时候是夏天，他带走了所有夏天的衣服，却偏偏留下了冬装。安生从医院回到家的时候，打开门，闻到了寂寞的味道。

　　对于纪良生的离开，安生没有过多的情绪。看多了世态炎凉，已经没有坚定而明朗的情绪去对抗社会。曾经的，也都被归于年少无知。在某个夜里，安生抽着烟，想着纪良生也许正捂着另一个女人的手，说着曾经和自己说的情话，想这些时，嘴角浮现的，竟然是妖媚的笑容。

　　安生想起前一天晚上做的梦，纪良生忧伤的语气，安生，我后悔了，你还要不要我。

　　点燃一根香烟，安生感觉有些饿。走到一家路边摊，挑了一个靠墙的位置，让老板上了一碗牛肉面。

　　街上到处都是拥挤的人潮，连这破旧小巷子的路边摊也不例外。年久失修的墙上已经处处斑驳，手指一碰，灰白的石灰从墙上落下，染白了安生的手指。

　　旁边有几个学生模样的男生挤眉弄眼的讨论着什么，不时的看向安生。安生拿起没抽完的半跟香烟，慢慢的吸了一口，有时候安生很羡慕这些学生，年少不知愁。也许如果她没有从家里出来的话，现在也会在大学学习，以后亦会有一份体面的工作。

　　面上来了，老板人很好，给的面很大碗。上面撒着绿油油的葱花，和着大块的牛肉，意外的勾起了安生的食欲。

　　掐灭烟，安生抽出一双筷子低头吃面。热气扑倒她的脸上，润湿了头发。

　　安生的记忆里也有吃过一碗牛肉面。那时安生刚刚怀上孩子，夜里突然想吃牛肉面，纪良生很为难，哄了很久，安生却不肯妥协，一定要吃到牛肉面。纪良生没办法，只能穿了衣服出去，她等了很久，快睡着的时候他终于回来。端了一碗牛肉面放在安生的面前，苍白的脸上染了一层薄雾。

　　吃着面，一个青涩的男声带着忐忑响起，小姐。

　　抬起头，是刚刚对面桌上的男学生。

　　什么事？

　　小姐，你和你以前的男朋友是为什么分手的。飞快的说完，男生的脸涨红着。对面的男生起着哄，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安生放下手中的筷子，突然没有了胃口。掏出钱，对不起，我想没有必要。

　　公园的夜色显得和外面格格不入，诡异的寂静反而给夜色蒙上了一层寂寞。树影和月色相溶，沙沙作响。安生坐在公园的凳子上，拿着烟，却一口没抽，烟灰积了一层，最后不堪重负的掉落在地上。

　　其实连安生也不知道为什么和纪良生分手，他没有说，她亦没有问。大家都是成年人，既然分开，理由都是多余。

　　纪良生的情绪从来都是淡淡的，无论是在生活上还是感情上。他从来不告诉安生他的工作是什么，以至于离开以后安生甚至不知道去哪里可以找到他，虽然安生从未想过去找他。在纪良生离开以后安生突然觉得自己和他其实很陌生。她不知道他在工作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子。现在亦不想知道。

　　他只是宠着她，她说什么他都听，他包容她一切的任性，却从不说爱。夜里身体交缠的时候，她喜欢在他耳边呢喃，良生，你爱我吗。一遍一遍的问。他不回答，粗重的气息喷在她的脖子上，脸上。她的手覆在他的背上，看着他的面目表情扭曲，突然觉得陌生，这爱，或许只是她一个人的事。

　　闭上眼，她看到了大海，闻到了海水潮湿的味道。当一切归于平静，他从她身上起来，给她盖好被子。她看着他，再一次的问，良生，你爱我吗。他看着她，眼睛里已没有欲望，苍白的脸上因□□有了一丝红润，安生，累了就睡吧。

　　从来不谈爱，也许爱情从头到尾，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安生想。

　　告诉纪良生肚子里有了孩子的时候，纪良生也只是淡淡的笑，没有过多的表情。

　　没有爱情的爱情，本就不是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