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庭夜流沙》禾心水

15、第三日

　　雪庭为什么少有盛名？
　　自然不只是他自幼聪慧过人，熟读佛经，通晓大义，也不仅仅是因为心志坚定，固守戒律，五年来弘扬佛法不遗余力，意志所坚令人叹服。真正的缘由是因为他年轻貌美，才让上述这些理由变得更加锦上添花了。
　　试想这么一位意志坚定，性格温柔，偏偏又生活得如此凄苦的俊俏小生每日出现在夕阳的余晖里，圣洁的面容上带着几分笑意仔细聆听你所有的痛苦烦恼，再用一口好听的缱绻嗓音细细为你排忧解难，许诺你无限光明的未来，不正是每个女人的心中最完美的爱人化身？更妙的是这个小生还是这些女人们长年累月看得到，日复一日接触得到，如果你够下血本，能够真真假假地哭上一场，还可以享受到这位德高望重年轻帅气众人心中之神的异性无微不至地体贴照顾。所以他这个喇嘛的身份，不但没有阻止少女思春的心思，更是拦不住大娘寡妇们才狼虎豹一样的目光，反而平添了一种遗世独立的忧郁气质。如果套用她们的行话，就是“禁忌的刺激”。
　　是的，，这么些年来一直不遗余力地捧着他，才让这个年轻的喇嘛早早地以上师之名闻世的刹光寺背后最大的善主，就是当地强大的女人社。
　　敦煌地处西域，民风彪悍，男人们都是好斗地生物，为了争抢地盘，女人，水源，钱财，折损的速度实在是远超中原地区。这也就直接导致了孤儿寡母数量的直线上升。当地的寡妇为了能够在活着时互相有个照应，死后还能被体面地下葬，自发组成了女人社，平日里除了缴纳会费，就是吃斋念佛。一来二去地，早就成了刹光寺的熟客。到了雪庭这一辈，这些饥渴的女人们见了这样清秀的喇嘛，又偏偏温柔过人，全都跟飞蛾扑火似的，投了大量的钱财和时间在莫高窟。这才导致了雪庭虽然这些年来过得孤苦，却也将佛事办得有声有色，哪怕只有一个人也不至难以度日。
　　今天又恰是女人社进庙修行的日子，雪庭少不得又是左右相陪，仔细讲解。他看着这些妇人们眼中闪烁的求知光芒很是自豪，哪里知道这些炯炯的目光恨不得立马能把他扒个干净。
　　“居士们只管平心静守不杀生戒、不予取戒、邪淫戒、妄语戒、酒戒，长存善心，修具出离心，待修满十五戒，自可获得‘别解脱’。”雪庭被围在七八个女人中间，语重心长地讲到。
　　这七八个女人就是当地女人社的头目，清一色无儿的寡妇。看她们那身打扮，虽不是大富人家的绫罗绸缎，也见得是花了一番心思的整备。再瞧到这些人脸上的胭脂水粉，那可足足没有半斤也有四两。
　　“上师所言自是真理。只可怜我们一众孤儿寡母，受尽了人世颠簸，也只有在大师这里才能得些点播，要不然便是一生沉沦苦海。”为首的一个王寡妇，约莫三十出头，说着说着鼻音渐浓，她赶紧伸出袖子装模作样摸了把眼泪。
　　“王居士乃是具有大慈悲心之人，只要能生的出离心，自可在未来之世登入安宁之境。现下所有，不过是因缘变化，实不必太过介怀。”雪庭柔声安慰道。
　　“诶，我倒不是可怜自己。”王寡妇说着给一旁的高寡妇递了个眼色，后者立马从人堆外面领进个年轻的小媳妇，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还正是娇羞不已，只是看她服色，却是刚刚添丧。
　　“这因缘变幻可不叫人唏嘘。瞧我这妹子，名唤撒里，正是刚刚过了门两天就丧夫，可怜她命苦，这剩下的日子可怎么熬哦。”王寡妇说着把撒里往前一推，送到雪庭跟前。“快见过雪庭上师。”那小寡妇也不知为何一直低着头，不敢瞧上雪庭一眼，更顾不上行礼了。
　　“因缘本是无常法，尊夫若能早登极乐，撒居士也该觉宽慰才是。往后的日子里，诚心向佛，自是受到佛祖庇佑。王居士也是一等一的善人，不会叫你吃苦的。”雪庭正安慰着，忽然小寡妇哇的一声哭出声来，一下子扑倒在雪庭脚下，抱着雪庭双腿嚎啕大哭，就是不放。一干女人社的头目脸色立变，什么时候容得下人敢冒犯雪师了？不由分说众人上前就要把她拉扯起来。
　　正拉扯间，只听一个清丽的女声说道：“哟，这么热闹啊！那小喇嘛我先回房了，晚些来找你说话。”女人社众人均是一愣，何时佛教圣地凭空添了个不相干的女人了？且不说她如何轻视雪师，最可恨说话的语气还是这样熟稔轻佻，一听就是个狐媚子。
　　王寡妇率先反应过来，正骂了声放肆，就对上正兴高采烈的夜沙。两人都是大吃一惊，均是下意识退后一步。雪庭还在试图摆脱小寡妇的哭闹，是以没看到这一幕。
　　“我说你！我就是给你下了春药又如何！我光明正大！”这时，罗哲这个没脑子地又大喊大叫地冲了进来，一句话把在场众人全都吓住。
　　“嘿嘿，那个，我先去歇着，一会儿聊一会儿聊！”夜沙趁大家还在震惊中，马上就想脚底抹油。
　　“站住！”
　　“站住！”王寡妇和罗哲同时喝道。雪庭这才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正在开溜的夜沙身上。只见她穿了件松垮的僧袍外衣，拿一根褐色腰带系住，却也遮不住她姣好的身材，端端显出个女孩儿的样子来。
　　“雪师，这是何人？怎敢如此冒犯？”王寡妇一看她那样子就自动把她归为衣衫不整的狐媚子，心中怒火正旺，不由加重了语气。
　　“她正是。。。”雪庭一个语塞，不知该从何说起，若要说是夜沙就是当日女人社保进来的小男孩儿，岂不是当众给她们难堪了，责怪她们眼力不佳。不料他的迟疑落在王寡妇手里反成了捉奸当场的罪证。一想到平日里菩萨般的雪师竟然在后院偷偷藏了这么个小妖精，王寡妇简直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她都没碰过的男人，居然有人敢先下手？
　　“好你个不知廉耻的小妖精！”王寡妇还在酝酿怒火，一旁的小寡妇突然也不哭闹了，跳起来就要去和夜沙拼命，“我花了重金，等了三个月才能接近雪师，你就这么不声不响地住到后院来了！”
　　这下女人社慌了神赶紧去拉开那小寡妇，堵嘴的堵嘴，拉腿的拉腿，扯腰带的扯腰带，场面好不混乱。夜沙轻轻松松跳开，对着王寡妇一拱手，粗着嗓音道：“诸位且慢，正是我小马儿，前些日子承蒙各位抬举来刹光寺跟随雪师修行来着，王姊姊可还记得？”
　　王寡妇先是疑惑，继而恍然大悟：那张脸，可不就是几个月她们女人社保进来的小乞儿，名唤小马儿的小哥？只是有些时日不见，怎么这副装扮了？
　　“你是，小马哥？”王寡妇有些迟疑，又转过头问询高寡妇，那厮也是一脸不敢相信，最终缓缓点了头。
　　“王姊姊终于想起来了。”夜沙仍是粗着嗓音讲话。
　　“那你怎么先前那副腔调，又这样打扮？”
　　“嘿，因为我本来就是个女儿身啊。”夜沙解开头顶的髻子，一甩头发，长发飘飘下，更显出她娇俏的样子了，哪里是个男的？

作者有话说

　　女人社是真实存在的组织哦哦哦哦哦，至于有没有这么饥渴，就不知道啦拉拉拉拉拉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