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3、第 33 章 ...
-
当先帝的遗诏,在几位辅政大臣手中展开,慧锦帝盯着索疏影道:“尔等要看仔细了!这可是矫诏?”史良将笔迹,印章逐一核对,奏道:“回万岁,这的确是先帝亲笔所书。”索疏影反反复复看了三四遍,有些气馁的松开手。夏百年凑过来低声问道:“可是真的?”索疏影微微颔首不语。慧锦帝环视群臣,最后将目光落在他身上道:“你等还有何话可讲?”索疏影躬身道:“既然先帝许他出宫,他便不该留在禁中,更不该侍奉万岁身边。”
廉松风转身向他拱手道:“看来索尚书,还是不曾领会先帝的意思。”众人不明白,他为何要插手此事?索疏影虽未与他有来往,但一向看中他,道了声愿闻其详。廉松风道:“遗诏中说,许他自由身,许他出宫择偶。却并未将他逐出宫禁,甚至要他殉葬。他侍奉过先帝不假,得到宠幸也不假。先帝临终的一念之仁,让他放下了执念,列位臣工为何就放不下?不依不饶,定要将云修儒置于死地?你们篡改先帝的初衷,这才是对先帝的大不敬。”
慧锦帝以掌击案喝了声好,心里不由暗笑道:“了不得了!为了心尖儿上的人,敢是要舌战群臣么?只道他是块‘木头’,原来……哈哈,果然不能欺负老实人啊。”一面想,一面拿了镇纸在手中把玩,继续观战。
骆缇与廉松风同在内宫当差,对他的脾性甚是了解。今日见他话锋犀利咄咄逼人,惊诧之下不免起了疑心。侧首望向云修儒,见他蹙眉抿唇,目光追随着廉松风的一举一动。骆缇似乎猜到了什么,暗道:“他二人年岁才貌相当,若能在一处,也算一段良缘呢。”
正想着,只见夏百年走过来道:“松风,看你素日少言少语,不想口齿这般凌厉。”忽然拍了下头道:“是了。当初你与云修儒同在灼阳宫任职,想必私交颇深吧?”廉松风反问道:“敢问国公,你又了解他多少了?”夏百年不屑的撇嘴道:“他是什么东西,也配我……切!”廉松风微微皱起了眉,紧接着道:“既然国公从未与他有交往,何以对他成见如此之深?”
不等他答话,掉转身向着索疏影拱手道:“云修儒可有触犯宫规律条?可有大奸大恶之行?”索疏影稍一愣神儿,廉松风又逼问道:“既无犯法又无恶行,莫不是他与索尚书有私怨?”索疏影有些恼羞成怒的吼道:“胡说,我与他什么私怨?”廉松风看着他冷笑道:“这倒奇了。既非挟私报复,索尚书今日陡然对他发难,却是为哪般?”
索疏影忽然笑道:“廉掌印问了我这许多,也不妨让我来问问你。”廉松风摆了摆手道:“索尚书莫急,少时你便知晓。”说罢走上两步,向着云修儒伸出手道:“守真,到我这里来。”众人不晓得云修儒的表字,亦不明白廉松风要做什么,都将目光锁定在他二人身上。
慧锦帝多少猜着些。见云修儒还呆呆的立在那儿,伸手推了他一把,轻声笑道:“还不快去。”云修儒望着丹陛下,那人灿若星辰的眼眸,和熙炫目的笑颜。原本混乱的心沉静下来,迟疑的脚步变得稳健而坚定。
廉松风挽了他的手,朝上跪拜道:“奴婢愿与云修儒结为兄**第,求万岁爷恩准。”此话犹如热油里溅入了凉水,百官顿时一片哗然。
夏百年瞪着牛眼,指着廉松风道:“松风,你……你怎么可以……”廉松风仰首道:“我与他皆为内臣,结拜兄**弟正是尊的宫规,有何不妥?”夏百年竖眉瞪眼,转而指着云修儒骂道:“你这狐媚的手段,比那青楼的婊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廉松风一把将云修儒拉起来,护在身后,压着胸口的怒气道:“国公休要满嘴秽言污人清白。”夏百年嘿嘿的笑两声道:“他也配谈清白二字?他见先帝这座靠山倒了,又来勾缠王爷和你。拿着这身皮肉,换取富贵荣华,与婊子有何不同?方才王爷要讨他做妾,你可晓得?再有,他毕竟曾为先帝侍寝。你与他结拜岂不是欺主。松风,你并非色迷心窍之人,怎么就想不明白了?”廉松风一贯老成持重,与夏百年也有些交情。今见他再三出言侮辱云修儒,那拳头几乎捏出水来。
魏允之与夏百年,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交情,与廉松风更是情义匪浅。他二人伤了谁,都是自己不愿看到的。担心廉松风盛怒之下,做出什么过激之事,急忙道:“适才的确向修儒提过亲,那不过是一句玩笑。既然你二人情投意合,我来主婚可好?”
慧锦帝听了,暗自松了口气,方要开口,不防被索疏影抢先道:“廉松风,国丧期间,你竟然要与他行结拜之礼?谁给你怎么大的胆子?”云修儒踏上两步,直视他道:“我二人并非今日结拜,只是求万岁爷恩准。索尚书费尽心机罗织罪名,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史良出班劝道:“既有先帝的遗诏在,做臣子的便该遵旨行事。寡妇尚可再嫁,何况他并无封号。如今既已做了司礼监秉笔,与廉掌印相得益彰。凡事与人留些余地,大家同朝为官,日后也好相见。”宦海宁与单安居也都过来相劝。索疏影见已无逆转,当着众人的面很是下不来台。夏百年仍有些愤愤不服,杂七杂八的唠叨了几句。
慧锦帝早已失去了忍耐,若不是初登大宝根基不稳,尚需收买人心,早将此二人夺职罢官了。吩咐骆缇唤了武士走上。将索,夏二人乱棒打出。定了君前失仪,咆哮殿堂之罪。夏百年罚俸三年,索疏影连降三级。慧锦帝准了廉松风所请,待明年国丧期满,二人方可成礼。
一时散了朝,众官三五成群议论纷纷。有嗤之以鼻的,更有上赶着,向廉松风道喜的。
魏允之尽量将步子迈得稳重平缓,脸上依旧一派似笑非笑,云淡风轻的神态,只差拿把扇子在胸前晃悠了。
廉松风在远处看见他,匆匆告辞向自己贺喜的官员,赶至近前倒身便拜。魏允之一把扯住道:“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生起来讲。”廉松风再施一礼道:“若非王爷仗义执言,只怕今日守真难以抵挡。”
原来,这兰玉国不仅能娶男妾,另有一风俗也与中华迥然不同。国中人起表字,唯有至亲之人方可叫得。
魏允之听他直呼云修儒的表字,心里那叫一个难受。脸上还不能显露,摆摆手道:“最瞧不上以多欺寡,恃强凌弱,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忽然停下脚步望着他道:“素日你也是个极稳重的,为了心上人,竟也顾不得了。真真好一张利嘴,我今日方见识到。”
廉松风轻叹道:“国公一向耿直快语,但并非不通情理之人,今日怎么……”魏允之头疼的道:“他娘的憨货!那索疏影怕自家不够分量,因此鼓动他一起,来寻修儒的晦气。你莫同这没脑子的计较。”
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今日怎么来的这般巧?”廉松风笑了笑道:“不敢欺哄王爷,原是伺候修儒的柳春来,叫人传信与奴婢的。”魏允之点了点头,忽然“哦”了一声道:“提亲之事你莫要当真,我……”廉松风含笑打断他道:“王爷的为人,奴婢心里很明白。王爷是成人之美的君子。”魏允之使劲儿笑了几声,一面拍着他的肩,一面在心里磨牙:“你他娘的明白个屁呀!老子但凡狠得下心,抹得下脸,早将他霸占了。还‘君子’了?鸟个君子!唉呦,我的命真苦哇!”
正在这时,有小内侍过来传廉松风入内见驾。魏允之挥手叫他去了,继续迈着四方步慢慢走着。忽见前面不远处,有两个武官在交头接耳。偏他耳力好,听了个一字不落。
“唉,王爷这般标致风流的人物,竟没争过一个内臣,那云修儒好没眼色。”“你懂个屁!这正是云修儒厉害之处。”“怎么讲?”“他一个没卵子的太监,不把权钱抓在手中,单只靠王爷的怜爱,能管几时用?再说,王爷的男妾与司礼监秉笔,哪个更体面实惠些?如今廉松风统领羽林卫四营,云修儒又在司礼监。骆缇掌印之位早晚是他的。万岁龙潜之时,他二人便在身旁服侍,尤其对云修儒格外恩宠。”“咝,这等看来,日后天下岂不成他们的了?你我还要低头,听两个阉人的指派?”“你才知道啊?”
他两个正说得起劲儿,不防被人从身后揽住肩头。魏允之的脸,自他二人中间钻出来。玉面朱唇,笑出一口明晃晃的大白牙。那两个吓得一个趔趄,被他紧紧夹住肩头道:“我的确才知道,你竟看得这般深远透彻。方才在朝堂上,为何不站出来说了?马后炮算什么本事?滚蛋!”那两个又羞又怕,急急逃开去。
且说慧锦帝散朝后,直接去了御书房。云修儒服侍他换了常服,捧着茶递过去。慧锦帝接过来吃了一口放下,只管低头拣喜欢的点心,一样一样慢慢品尝。骆缇在一旁瞧着,只是暗笑不语。眼看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云修儒劝他少用些,一会儿该吃不下正经饭了。慧锦帝也不答话,一面细嚼慢咽,一面不时望着他笑。云修儒不知他做什么故事,转头问骆缇要答案,谁知他两个像是商量好的,只管望着他笑,再不肯多说一句话。只等外面有内侍来报,廉松风觐见。慧锦帝方拍了拍手上的饼屑,自往书案后坐下。
廉松风进来尚未行礼,便听慧锦帝笑道:“你二人能有今日,可拿什么谢我了?”廉松风愣了一下,望向一旁的云修儒。慧锦帝道:“你看他也不中用。”笑着摇头道:“罢了,若不挑明,我这好人岂不是白做了。”回身拉了云修儒的手道:“若非我三天两头,差你往御马监去,你二人哪得这般便宜私会?方才,我若不多叫两个人,跟柳春来去,又有谁去向他报信?”云,廉二人至此时方如梦初醒,急忙叩谢圣恩。
骆缇亦对廉松风道:“我与你也算是老相识了,哼,这等大事也瞒着我?”廉松风急忙向他赔笑致歉。因想起朝堂上的情景,骆缇不由笑道:“今日之后对松风,当刮目相看了。”
慧锦帝忽然笑道:“明年泊……”一眼瞧见骆缇在旁,忙改口道:“明年松风也要搬过来住,青平宫就更热闹了。”骆缇忙道:“万岁爷,这却使不得。”慧锦帝不悦道:“有何使不得?”骆缇道:“那里毕竟是万岁爷的寝宫,他二人同住,自然多有不便。”想了想道:“离青平宫不远,有梧桐馆一座……”不等他话说完,慧锦帝便拉了云修儒道:“这里好,就住在这儿吧?”云修儒望着他期盼的眼睛,想起朝堂上的大起大落。今日,终于同廉松风,并肩站在人前。云修儒达成夙愿,该是极欢喜的。却总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竟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慧锦帝见他只管发呆,打趣道:“这个人,敢是高兴傻了不成?连话也不会讲了。”骆缇此时最能体会他的心情,笑着劝道:“虽然受些磨难,但,终归有个好结局。你二人总算能正大光明,立于人前了。恭喜了,修儒!”云修儒此刻百转柔肠悲喜莫名,几欲落泪。当着人,廉松风也不好过来安慰,只得轻轻唤了声守真。
慧锦帝眨了眨眼,急忙岔开话道:“梧桐馆我还没去看过了,左右无事,这会子过去走走。”说罢拉了云修儒便走。云修儒稳住身子道:“还早呢,万岁爷竟比奴婢还着急。”慧锦帝一面推着他出去,一面嘻嘻的笑道:“你不急?我看你急得很了!”“……”“你那屋子我替你安排,绝不落俗套。”“使不得,怎敢劳动万岁爷。”“我是皇帝,不许同我犟!”“……”
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且说魏允之终于撑回府中。进到书斋,便将所有的人,都打发的远远儿的。他虽在姬妾娈宠面前温柔,一旦动了真怒,便是那两位侧妃也不敢造次。雍小君得了消息,急忙赶过来。
今日恰巧杭士杰跟去服侍。他没有资格入百圣殿,散朝时,隐隐绰绰听人说了几句。究竟如何,并不十分清楚。主仆二人在书斋外,站了近一个多时辰,仍不见魏允之出来。里面异常安静,仿佛没有人在。
杭士杰有些看不下去,忍不住高声道:“王爷,小君送茶来了。”魏允之在里面道:“我睡会儿,你们休来打搅。”雍小君往前迈了两步,在门前停下道:“我放下便走,不会打搅王……”魏允之不等他讲完便吼道:“你进来看了我又能怎样?走走走,烦着呢!”雍小君在不答话,赌气转身去了。
杭士杰只得在廊下坐了,一面思忖道:“那云修儒着实不简单,身边尽拢络些,位高权重之人,替他撑腰。王爷虽风流多情,却并不一味看重表象。莫非那云修儒,当真有几分过人之处?他曾为先帝侍寝,廉掌印怎能与他结拜?虽有旨意在,到底好说不好听啊。一个做王爷的没争过奴才,唉……”无意间抬头,望向书斋的房门。心里忽然有些庆幸的意思,脸上顿时烫起来。幸好近处无人察觉,忙将目光挪往他处。
魏允之在书斋里,直呆到傍晚,方吩咐人上酒上菜。杭士杰怕他借酒浇愁伤了身子,静静的在一旁服侍。魏允之神色倒还平和,也不说话,也不狂饮。他越是这般,杭士杰便越是悬心不已。
这顿饭从黄昏吃到了二更天。酒虽未狂饮,细水长流也吃了有近三斤多。每当杭士杰伸手把住酒壶不放,魏允之便仰首定定的望着他,直到他松开手。
杭士杰正想着要如何来劝他,魏允之却突然放下筷子。口里含含糊糊的,说了句睡觉,便一头倒在桌旁再无动静。
因吩咐人不许进来打搅,杭士杰只得使出浑身力气,将魏允之连拖带抱,弄到隔间罗汉榻上睡下。未等他起身,魏允之猛地睁开眼。仰起头,手臂收紧,将他拉入怀中。杭士杰眼睁睁的看着,两人的嘴紧紧贴在了一处。顾忌着大家的名声,他不敢喊,想要躲避那炙热的呼吸,却无处可避,挣扎只是徒劳。想是急了,杭士杰一口咬在魏允之的肩头。魏允之抬头望着他,忽然怔怔的落下泪来。点点滴滴,尽坠在他的脸上。杭士杰慢慢停止了挣扎,心里一声长叹,合上了双眼。
次日天蒙蒙亮,当魏允之看见杭士杰浑身赤**裸,一片狼藉的躺在自己身边时,惊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