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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   对于先帝英年早逝,舒皇后不合情理的殉葬。不受宠的六殿下,忽然一夜之间便被立为新帝。舒太师莫名身故,家人竟秘而不宣。帝后停灵期间,未来新君准了舒家弟**兄的辞呈。诸多疑团令百官费解之余,又惴惴不安。有人想从他家门客,仆人处打听内情,皆一无所获。

      而舒家早已收拾好细软,遣散门客家丁,只留二十名家生子随行服侍。一则,大臣们要为帝后守灵,不得空前往送行。二则,此事明显不同寻常,谁肯惹祸上身?舒家弟**兄巴不得没人来,天蒙蒙亮,便急慌慌扶棺归乡去了。

      其实,早先便传出圣躬微恙的消息。服药十余日未见好转,反而沉重起来。懋王对大臣说,圣上前些时偶感风寒,他却不知保养带病练功,不慎伤了肺腑。稍好些时,又批阅奏章到深夜,以致病情反复无力回天。如今看来,这里面岂止大有文章,只怕是骇人听闻。亲王与几位辅政大臣讳莫如深,想必牵扯到皇家隐私。莫非与圣上突然病故有关?那皇后……大臣们不敢再多想。唯有谨言慎行,暗自观察朝中局势变化,以求自保。

      时光荏苒,转眼已是彗锦二年春分时节。

      慧锦帝(魏崇翼)在皇叔懋王,并几位辅政大臣的扶持下,对朝中政务很快熟悉。大臣们对这位少年天子,虽不敢有欺瞒之举,但刁难一二还是有的。慧锦帝如当年先帝一般,先是隐忍不发,继而后发制人。派了影卫,将那几个大臣平日的家长里短,查得明白。

      他们并非大奸大恶之徒,不过落了常人的俗套。对儿孙溺爱,家中子弟又管束不严。慧锦帝命人在朝会上出面弹劾,只将些小错说成大过,弄得人尽皆知。那几位,俱是上了年纪的老臣。如今被儿孙连累,弄得名声在外。同僚面前又抬不起头,只得辞官的辞官,告老的告老。其他大臣,见他行事颇有先帝的手段,多少收敛了些。

      先帝忧虑新君年少不能服众,特留一道密旨。叫他培植自己的心腹,重用廉松风为御马监掌印。建一支直属于皇帝的亲军,并由他亲自挑选,操练,统领。

      骆缇稳居司礼监掌印,有批红之权。御马监原本只养马驯马,管理草料场和皇庄,经营皇店,各国进贡马匹。如今廉松风一上任,便建立统辖皇帝亲军。此二监与外廷的内阁,兵部,户部分庭抗礼相互牵制。

      新君龙潜之时,廉松风便侍奉在侧。如今成了权势滔天,炙手可热之人。一干好友同僚,都道他苦尽甘来,前途无可限量。

      慧锦帝弃紫宸宫不用,将寝宫移至在青平宫内。

      因云修儒将先帝赐的黄金,宅院,田产,悉数退归朝廷。慧锦帝终于找到借口,以不上朝,不练功,不读书,不吃饭做要挟,让云修儒暂且住进了,青平宫内的锦绣阁。又擢升他为司礼监秉笔,他再三不受。慧锦帝道:“那个地方有你在,我方能安心。”万般无奈,云修儒只得从命。

      他虽任司礼秉笔,却时常在新君身边服侍。御书房内设有小几,供他披红所用。众人见云修儒,比先帝时更加得宠,风头几乎盖过骆缇,纷纷寻上门来大献殷勤。

      魏允之自先帝驾崩后,日**日呆在御书房。同首辅史良,教导少年天子如何处理朝政,以及为君之道。私下群臣议论说,这位新君是兰玉国有史以来,唯一一位没有做过太子,直接登基的皇帝。

      且说这日天交五鼓,慧锦帝临朝听政。因初登大宝,不免要勤奋些。将五日一朝改做三日一朝。云修儒碍于身份尴尬,从未随侍新君往百圣殿。今日拗不过慧锦帝再三坚持,只得随驾前往。

      百官山呼已毕甫一起身,便听一人粗声奏道:“敢问万岁,一旁侍立之人,可是先帝娈宠云修儒?”此话一出,殿堂上立时鸦雀无声。慧锦帝冷眼看着他道:“夏百年,你这般放肆,是欺朕年幼吗?”夏百年躬身一揖道:“臣不敢。臣只是觉得,先皇后都已追随先帝于地下了,他为何还有脸站在这里?”魏允之方要发话,却听慧锦帝道:“先帝临终之时,有密旨一道。许他自由之身,便是出宫也使得,旁人不得阻拦。他日后若有心仪之人,也可嫁之。”此话一出,无疑是搅乱了一池春水。夏百年也听蒙了,半天做不得声,一对牛眼直往文班里瞄。

      不管其他人如何,魏允之有些失态的冲出班列,瞪着慧锦帝道:“万岁此话当真?”慧锦帝点点头。魏允之暗道:“廉松风,老子对不住你了。”想到这儿,朝云修儒拱手道:“修儒,你可原嫁我为妾?”云修儒不防,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懋王的举动,令在场所有的人惊呆了。骆缇虽知他对云修儒有意,竟不料他如此猴急。当着众人的面无法暗示,只得微微侧目,看了看云修儒的脸色。

      其实,到不怪懋王性急。先帝在时,他便对云修儒倾慕不已。只因碍着君臣之义,手足之情,也只得罢了。自从先帝晏驾,两年来,他日**日在御书房教导新君。云修儒任司礼秉笔,有权参与军政机密。他又随侍新君左右,魏允之与他几乎朝夕相处。

      一则,三年孝期未满。二则,云修儒毕竟曾为先帝侍寝。即便自家不在乎,世俗的唇枪舌剑,总要顾及他的感受。三则,云,廉二人互为爱慕他是知道的。总不能为一己之私,硬将他们拆开吧?

      对于情爱,魏允之一贯讲究两情相悦。他原是个极爽快的人,只因对云修儒太过珍视,不想他再受半分委屈。致使自己瞻前顾后,不敢将心事向他倾诉。他二人到应了一句话,近在咫尺远隔天涯。

      魏允之在梦里都引以为憾的是,不曾向云修儒当面表白。哪怕被他亲口回绝,也好过自家胡思乱想。如今,骤然听说竟有这道圣旨,一时欢喜的脑仁儿开花。一面在肚子里“好哥哥”,“亲哥哥”,将先帝爷一通儿乱叫。一面不计后果,不顾脸面的冲出来。

      不料,夏百年比他还激动,挥手叫道:“且慢!口说无凭,请万岁拿出先帝的遗诏,臣等方信。”慧锦帝撇了撇嘴道:“旨意是留给他的,你凭什么看?”夏百年像是抓到了破绽,指着云修儒道:“臣虽然是粗人也还晓得,这等大事必定留有遗诏。若是口谕,那便是假的。他就该自裁,到地下去伺候先帝。先帝见到他,定会龙颜大悦,还会夸万岁孝……”不待他讲完,慧锦帝已拍案而起道:“夏百年,他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置他于死地而后快?”夏百年道:“臣与他是无冤无仇。但这种以色邀宠的奸佞小人,若长留万岁身边,朝廷之上,岂不败坏纲纪!”慧锦帝气急了,抓了龙案上的玉石镇纸,便要砸过去。亏得云修儒同骆缇死死抱住,好歹劝下了。

      云修儒安抚住慧锦帝。深吸一口气,毫无惧色走到夏百年跟前,拱手道:“国公,奴婢自入宫禁以来,一直循规蹈矩。从不曾结交外廷,亦不曾参政议政。奴婢数年前,只在朝会上见过国公一面。不知哪里开罪了国公,还请明示。”

      夏百年一向轻视内臣,便是骆缇也不屑一顾,唯有廉松风能入他的眼。而最令他厌恶憎恨的,便是那些以色侍人的男子。今见云修儒,无视自己的虎威侃侃而谈,不由怒火中烧,骂道:“阉狗,你好不知廉耻!当日先帝何等的宠信与你,你便该念着圣恩,随先帝一路去。谁知你另有打算,不仅谄媚万岁,还要迷惑懋王。你他娘的到底想干什么?”

      云修儒见那庞大的身躯,一步步逼近,依旧挺直腰背毫不退让,接着他的话问道:“敢问国公,奴婢如何谄媚万岁?又如何迷惑王爷?”魏允之怕他吃亏,也迈着方步走过来道:“正是。小王也想听听,他当着万岁与首辅的面儿,是如何‘迷惑’我的?”

      夏百年神色明显一顿。抬眼朝文班一扫,却见魏允之负手呲牙,对着自己不怀好意的笑。哼了一声,环顾四下对众官道:“大家来评评理。皇后尚且殉葬,云修儒得幸与先帝,他该不该追随于地下?”魏允之放眼望去,近一半儿的人都在点头附和。暗自冷笑道:“老子倒要看看,谁他娘的在兴风作浪?”

      正想着,忽见兵部尚书索疏影越众而出,往上叩拜奏道:“数年前,云公公的爱女被歹人掳走。云公公惊恐悲愤,以至迷失本性。先帝不顾祖制宫规,将他移至寝宫居住。更不顾惜身份,日夜守护其左右。说来列位臣工不信,先帝竟然亲自为他擦身换衣。先帝最恨卖官,为寻此女,竟以七品官赏之。可见,先帝对他爱到极致。”说道这里,朝堂上的窃窃私语,已变得不加遮掩清晰可闻。

      “不料,先帝竟这般痴情。”“哼哼,痴情赋予无情人,不值啊!”“方才说,先帝与他留有遗诏,许他出宫嫁人,不知是真是假?”“嘻嘻,莫不是你要娶他?你到好大的胆子,敢同王爷争?”“哼,先帝爷临幸过的人,谁敢娶去?”“他但凡有一点感恩之心,即便不殉葬,也该终身为先帝守灵才是。”

      索疏影继续道:“若非当年先帝相救,岂有你今日的荣华富贵。市井妇人尚知,‘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公公好歹也是读书人出身,反不如妇人乎?”夏百年在旁插嘴道:“连我们这等粗人也晓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幸亏先帝出手方保全你的清白,你难道不该以身殉主吗?”

      中兴帝对于云修儒来说,犹如一道极深的,难以愈合的伤口。随着他的离去,云修儒尽量将那道伤口,深埋在记忆里。今日不仅被人翻出来,还毫不留情,揭去刚刚凝固的血痂。他不明白,无错无过的自己,为什么会成为众矢之的?

      云修儒睥睨众臣,仰首一阵冷笑道:“因为先帝我才保全清白?哼哼……在你们眼里,现在的我,还算个清白的人吗?”魏允之听他说出这话,暗叫声不妙。果然,索疏影顿时变了脸,高声质问道:“云修儒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先帝玷污了你?”话音未落,早惹得众臣一片讨伐之声。

      慧锦帝哪里还坐得住,提了衣摆疾步赶至云修儒身边,向着索疏影,夏百年怒目而视。骆缇环顾四周,沉着脸高声喝道:“万岁爷在此,你等咆哮朝堂,就不怕惊了圣驾吗?”众人被他一吼,顿时安静下来。

      慧锦帝踏前一步,盯着索疏影道:“先帝荐你来辅佐朕,你却对朕身边的人下手,你意欲何为?”索疏影往后退了几步,躬身道:“臣正是不敢辜负先帝之托,方要替万岁清君侧。”慧锦帝撇嘴一笑道:“朕看你不是‘清君侧’,你是想连朕一并清理掉。”说罢,探身一把抓住索疏影的手腕道:“来来来,这个位子你来坐可好?”他虽只有十五六岁,却长得又高又壮,两膀有开山之力。索疏影毕竟一介文官,被他钳住脉门,半边身子又麻又痛。头上顿时见了汗,扑跪在地连道不敢。见闹得实在有些不成体统,首辅史良,会同另外两位辅政大臣,赶过来再三相劝,慧锦帝方松开手。众人看时,索疏影的手腕两道指印,早已红肿起来。

      慧锦帝转身拉了云修儒要走,忽听夏百年道:“这里好好说事儿呢,万岁怎么耍起小孩子脾气?”慧锦帝猛转身喝道:“你竟敢欺朕年幼?你二人果然是一伙儿的。来人……”不等他喊完,魏允之便几步跨过来。不顾体统揽了他的肩,拉拉扯扯往一边低语几句。慧锦帝转身瞪了夏百年一眼道:“国公这般大的一个头,不知里面脑子重几斤几两?”说罢牵了云修儒往丹陛上归坐。魏允之先自忍不住,笑出了声。一旁的官员晓得他脾气暴躁,低头忍得辛苦。

      夏百年不知何意。不防被魏允之,拿着笏板敲在头上,凑近耳边磨牙道:“你他娘的除了饭量见长,一直都缺心眼儿啊。拿了你当枪使,你还真舍得替他卖命。你长点儿脑子吧!在瞎搅合,信不信我真跟你绝交,说到做到!”夏百年十分不服,梗着脖子道:“怎么是瞎掺和?我是正经朝廷命官,难道不该为万岁分忧?”魏允之一手捂了腮帮子,斜眼瞧着他啧啧两声道:“你他娘老不正经吧,赶紧给我闭嘴,老子回头再收拾你!”夏百年扯住他道:“我晓得说不过你。只是方才,云修儒大逆不道的话,众人也都是听见的,这个要怎么说?”

      不等魏允之开口,索疏影抢先道:“云修儒有负先帝恩宠,竟说出如此忘恩负义,大逆不道之话,万岁难道就听之任之?”一时群臣都跟着附和。魏允之掸了掸袍袖,提了一口气高声道:“你等休忙,且听小王说两句。”顿时,吵杂的人声被压了下去。魏允之转身朝着慧锦帝拱手道:“适才万岁说,先帝有密旨留给修儒,不如请将出来,咱们遵旨行事岂不好?”慧锦帝侧首示意云修儒。云修儒唤出立在角落里的柳春来,在他耳边交代几句。慧锦帝不放心,又叫了两个内侍,三人领命飞奔而去。

      魏允之负手来至索疏影身旁,上下打量他一番道:“索尚书,方才你说,先帝如何亲力亲为照顾修儒,不知可属实?”夏百年在一旁抢着道:“自然是真的!”魏允之盯着他,“嘿”的一声笑出来。转头又望着索疏影道:“索尚书怎么不说话?莫非……”索疏影急忙道:“臣的话并无半句虚言。”魏允之环顾四下道:“列位臣工可都听清楚了?”众官皆应了声是。唯有史良与宦海宁,单安居皱起了眉头。

      魏允之忽然沉下脸道:“敢问索尚书,先帝寝宫之事,你一个外臣是如何知道的?莫非宫中有你的……眼线?”最后两个字陡然提高了声调,如同沾了水的鞭子,狠狠抽在索疏影身上。方才还情绪激动的众臣,忽然就没了声气,一时朝堂上变得静可闻针。

      慧锦帝哪里肯容他喘息,拍案怒斥道:“你窥视后宫意欲何为?那个人是谁?说!”魏允之摇着头,满脸遗憾的道:“要说辜负先帝圣恩,谁也比不了你呀。还不快说,与你内外勾结之人是谁?”

      索疏影很快镇定下来,朝上重新跪拜道:“此事早就流传宫外,并非臣买通内臣得知,相信不少同僚也知晓。”又对骆缇道:“骆掌印常随先帝左右,我说的可有假?”转过脸望着魏允之道:“王爷很明白,臣并非无中生有刻意诬陷,不过就事论事。而王爷因喜欢他,急于为他开脱。颠倒黑白,反过来诬陷臣,真是令人寒心。”夏百年插嘴道:“王爷是非曲直一向弄得明白,今日为了……为了娘的……这佞臣,怎么竟变了性情?还说他没有迷惑你?”

      索疏影道:“王爷方才说要纳他为妾?”魏允之冷哼道:“你管得着吗?”索疏影道:“臣自然管不了,也不敢管。只是他虽受幸与先帝,却并无封号。如今既做了司礼监秉笔,那便是内臣。祖制,内臣不得嫁人为妾,犯者凌迟。臣到不必害他,反是王爷坏了他性命。”魏允之不慌不忙道:“先帝许他自由身,许他出宫嫁人,便是万岁也不能阻拦。”索疏影抬头,扫了一眼云修儒道:“‘出宫嫁人’?哈哈,云公公既是旧臣又是新贵。好容易一朝权在手,又怎肯隐退后宅为人妾室?再有,他原是先帝的人,王爷收入自家府中,叫天下人怎么看?”夏百年粗声哼道:“横竖他是不在乎服侍两兄**弟的。”他这里话音未落,不防脸上,早火辣辣的挨了一掌。忠勇侯宦海宁急赶过来,连拉带扯将他拖开去。

      魏允之忍无可忍,卸去所有的伪装。撸袖叉腰,指着他的脸骂道:“夏百年,你他娘的别满嘴喷粪!他与我皇兄的事,你了解多少内情?”转回身又指着索疏影道:“你说他忘恩负义,不晓得知恩图报。我问你,他好好的男人不做,净身入宫为什么?你还要他怎么报恩?若救人一命,需要对方以性命相还,那不叫“救人”,那叫“交换”,何来“报恩”一说?”索疏影一时被堵了个哑口无言。

      史良见闹得实在伤感情,出班劝道:“王爷请息怒。只等先帝遗诏到了,我等遵旨行事便好,何须在此争论不休?”说罢看了索疏影一眼,暗自摇头退回去。魏允之抚掌道:“果然首辅明事理,且等着吧。”不防,慧锦帝忽然起身道:“要撵他出宫,除非换一个人坐江山!”众臣顿时一片哗然。云修儒急得跪下叫了声“万岁爷。”魏允之怕他言多必失,再叫人抓住错,忙不迭的吼道:“还不闭嘴,等看了旨意在说。”慧锦帝拉了云修儒起身,向他使了个眼色。

      众人停止了争论,只等了有一盏茶的功夫。忽见一人朱蟒玉带袍裾飞扬,手捧锦盒疾奔而至。待看清那人面目,云修儒有些站立不稳的,摇晃了两下。魏允之暗自叹了口气,默默往旁退开一步。

      慧锦帝心上好不欢喜,却故意问道:“廉松风,你有何事?”廉松风仰头看向云修儒,见他安然无恙,方将心略微放下。双手高举锦盒,躬身奏道:“回万岁爷,先帝遗诏在此。”慧锦帝道:“怎么是你送过来?”廉松风道:“奴婢在路上恰巧遇着柳春来,怕他耽搁,便自己送过来了。”

      云修儒的心渐渐提了起来,总觉得,他要做出什么惊人之举。

      这两年,他们的关系虽未挑明,心却近了许多。廉松风终于能抛开负疚感,全身心的爱着云修儒。当他知道密诏之事,却并未显得格外高兴。只是平静地说,无论有没有这道旨意,三年孝期一满,都要正大光明的,同云修儒行结拜之礼。陪着他一起,等云娃回来。直到那一刻,云修儒终于体会到,什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因云修儒长得太招人眼,又在国丧期间。既不便往坊间走动,更不敢在宫内私会。幸好慧锦帝时常差遣他,往御马监羽林军四营,查看军容操练。使他二人相聚十分便宜,且不引人怀疑。虽然小心谨慎,到底瞒不过身边亲近之人。柳春来自然替云修儒欢喜,汲庆祥毕竟年长几岁,想的多了心里便生出一丝忧虑。云,廉二人每在监中相会,他两个便心照不宣守在门外。一个是怕人打搅,另一个则怕人撞破。

      廉松风话不多,却能一语道中关键。爱护士卒赏罚分明,又行事内敛。跃马提刀出阵,有武人的刚勇果断。持卷手谈,亦有文人的清雅端庄。二人时常谈论国事,廉松风的见地尤为高明渊粹,令云修儒敬佩折服。

      而最让他动心的是,廉松风隐在嘴角温柔的笑意,望向自己宠溺的目光。平生第一次感到,对方是把自己当作一个平等的人,来爱和尊重。

      相爱的两个人,难免卿卿我我情意缠绵。尽管如此,他们却未越雷池一步。说来好笑,那廉松风虽已过而立,遇到了心爱的人,竟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羞涩中带着茫然。而云修儒对情事,却莫名的抵触和恐惧。廉松风只要把他捧在心上含在口中,又怎会舍得为难与他?相依相偎,耳鬓厮磨也只点到为止。云修儒恨不能,醉死在他的温柔乡中。然而,越是对他眷恋依赖,越觉得心里没来由的发慌。总觉得这一切,恍若一场旖旎的春梦。

      中兴帝是云修儒终身的烙印。即便许他出宫自择配偶,他依旧是先帝的人。索疏影的话和群臣的态度,更加充分的证明了这一点。其实,云修儒的不安也源于此。

      他也曾想放弃这段感情。可每当看着廉松风纵马奔驰,英武矫健的身影,直叫他移不开眼。他不舍,不愿离开,这个被自己视作生命的人。

      羽林卫从将官至士卒,皆是各军挑选的精锐组建。操练时捉对儿厮杀,廉松风以一对三。善圣刀卷起一片银浪,不过二十余招,便将三人的兵器打飞。云修儒虽看不懂里面的门道,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武将们发自内心的敬佩与崇拜,让他的心也为之澎湃起来。

      站在高台望去,那人手持善圣刀端坐于马上,宛若神祇。一个声音忽然在心里道:“他有今日,全凭的是用性命换来的军功。你不是爱他吗?就在远处看他功成名就,看他受人敬仰。离开吧,如此方成全了你和他。快走吧,你在他身边只会毁了他。你舍得毁了他吗?”

      思念源于人心,却不由人控制,反将人折磨得苦不堪言。

      云修儒绞尽脑汁,想着各种理由尽量不去御马监。因他住在锦绣阁,隶属皇帝寝宫青平宫内,廉松风自是不便前来看望。也曾遣汲庆祥过来探听消息,谁知柳春来早被云修儒叮嘱过。说是这两日事务繁忙,不得空。汲庆祥明显感到他神色不对,回去禀明廉松风,倒叫他悬心不已。因想着云修儒身子弱,是不是病了,怕自己担心才不肯说?想到这里,越发坐不住了。急忙又叫汲庆祥往青平宫,寻那相熟的,仔细打听一下。待确定云修儒身体无恙,方舒了口气。

      常言道:“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两月后,云修儒又被慧锦帝差去了御马监。
      当二人再次见面,廉松风只看了他一眼,便晓得出事了。

      云修儒苦挣苦熬了两个月。本已下定的决心,在被他拥入怀中的瞬间,溃不成军。果然相思入骨,无药可救。

      廉松风只觉,被云修儒抱的死紧。深埋在胸口的脸,传出些微的抽泣声。尽管心里也慌乱,却依旧用平和的语气,安慰着怀里的人。直到云修儒慢慢缓和下来,方诱导他将心事说出。

      廉松风一面拿了汗巾子与他拭泪,一面柔声说,他若看重这些名利,当初便不会同云修儒相好。再有,他如今所获得的,都是靠真本事博来的。不会因为一些人的中伤,而轻易失去。为了别人的几句话,便放弃真心相爱的人,既不值又愚蠢。

      反倒是自己的心,已毫无保留的给了云修儒,再也装不回去。若哪一日他弃自己而去,那便是我廉松风陨命之时。又执了他的手,按在自家胸口上道:“你这个呆子,只管将他收好。万事皆有我,你毋须在自寻烦恼。”

      云修儒素来心事重,又爱钻牛角尖。被廉松风软语轻言一番开导,渐渐将心结打开。此时到有心思回嘴:“我同你说过,虽与你结拜,你却不须将我作妇人看待。怎么就由你一人担当?”廉松风见他心情略有好转,暗自松了口气。轻轻刮了下他的鼻子,笑道:“是是是,你我应该‘兄友弟恭’才对。”云修儒才道了句“屁话”,便被他吻在唇上。

      然而不过数日,他所担忧的事,便在朝堂上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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