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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赌鬼和懒鬼 ...

  •   江不破名为不破,但身上就没有一处不破的地方:衣裳破,袜子破,鞋子破,还经常冒出一两只脚指头出来给另一只脚抠痒痒。

      江不破是个懒得出奇的人。他不喜出门,成天就见他一头扎在自己的“破庐”之中,扑倒在专属床榻之上。
      用孟三刀的话来说,江不破就是个没有骨头的人。一身筋骨好像连不起来一样,一定要平摊晾着才舒服。

      说起打架,江不破的原则只有一条:敌不动,我不动;敌动了,我也不动。所以,孟三刀从不知道江不破武功怎样,因为从没见他出过手。

      认识江不破这么久,孟三刀也只见过他动起来两次:一次是跑出去打听孟三刀在陆旗风手底下出丑的事;另外一次却是在躲一个女人。
      孟三刀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是在躲一个女人。

      当时孟三刀还不认识江不破,就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人躲在了自己的小乌艄船里。他是怎么进来的,孟三刀一点都不知道。
      但孟三刀很高兴,因为总算有人陪他喝酒打赌了。

      这时候,一个女人站在岸边冲他喊道:“你有没有见到江不破经过?”
      孟三刀一向很怕女人的。但那天很出奇,他竟然一点也不怕那个女人,甚至还偷偷多看了她一眼。美丽的女人孟三刀见过的也不少——泼辣的,刁蛮的,斯文的,娇嗔的……但这样姿容优雅而且神情柔和的女人孟三刀就很少见到了。

      这个女人已经赶了许久的路,但周身上下连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有乱,仿佛她并没有千里迢迢地跋山涉水,只是从自己的闺房走到了后花园。举手投足间,说不尽的风流婉转。

      孟三刀心忖,这个女人问话也好生古怪,但还是指了指东边的方向。
      那女人也不逗留,道一声“多谢”,消失在缭绕的烟泽之间。

      “你占了她的便宜就跑路?”孟三刀转身进了船,就看到江不破躺平了身躯,成个“大”字横搁在乌艄船里。
      江不破打了个呵欠:“还是躺着舒服。”
      孟三刀丢了壶酒给江不破。他伸手过头顶一抓,拿起来便喝。
      孟三刀没再追问,他一直都觉得,能够这样喝酒的人,断然不会占了便宜就跑路。他认为自己看人的本事还是很信得过的。他也坐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喝酒;还拿出他最喜欢的烧肉,和江不破分享。

      乌艄船划着芦苇丛,萤火点点。孟三刀把船划到岸边。正要唤醒江不破,船中却早就一个人影都没有。
      孟三刀沿着水边走,便看到一座竹子搭的小筑倚在水边。伴着树梢头一弯上弦月,分外妖娆。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水边和房子,如果遇到一两个有趣的狐仙或河神,也是不足为奇的吧。
      但是,孟三刀见到了江不破。
      在这座水光潋滟、月色倾城的小筑正中央,一张团花锦榻横陈,对着大开的门,上面赫然躺着一个人。
      如果榻上的是美女,想必会非常应景。
      但现在榻上横搁着一个邋里邋遢的江不破,竟半点也不违和。
      江不破也很自在,整个身子巴在榻上,见了孟三刀也没有一丁点要起身的意思,甚至连头都不抬一下,好像他生下来就是连着这张锦榻一起落地的。
      孟三刀冲他点点头,环视四周,拣了个最顺眼的角落,往那一倒,就此住下。

      住了几天,孟三刀便发现,江不破实在是个懒得出奇的人。

      他看上去很穷,连件囫囵衣服都没有,但他的床却是花团锦簇,金丝银线,贵气非常。只是躺在上面的人,始终是一身褴褛,不修边幅。
      他懒得洗澡,懒得换衣服,懒得拾掇拾掇住的地方。唯一还愿意做的,就是偶尔直起身来大喝一口酒,然后从烧肉里挑出一块最肥的丢给孟三刀,再一口气吃掉五个肉包子和一斤烧肉,复又倒头大睡。

      “你的房子看上去不错。但是,没有桌子也就罢了,怎么连张凳子都没有?”
      江不破俯身趴在锦榻之上,一动不动。
      “你的房子……”
      江不破翻了个身,睡得死沉死沉。

      孟三刀感觉很挫败,因为在入住“破庐”的几天里,江不破没跟他说过一句话。尽管他每天对着江不破进行着各种唠唠叨叨的疲劳式轰炸,但江不破始终眼观鼻鼻观心,就当他不存在一般。

      孟三刀是个不折不扣的赌鬼——只是从没赢过。无论是和酒肆的包打听祈三比试一口气喝下三大坛女儿红;还是和勾栏茶寮跑堂的打赌,谁能在一炷香内从城东的天香楼跑到城西的第一阁,他都输了。
      但孟三刀从未丧失过信心。他总觉得下一局打赌,他能赢。

      好比这一次,他也跟自己打了个赌,如果在接下来的七天里,江不破跟他说了哪怕一个字,孟三刀就要输给自己一斤烧刀子,外加五个肉包子。他觉得这个赌稳赚不赔,绝对会成为他生平赌运的转折点。
      他踌躇满志,等待着第七天的到来。

      但接下来的七天,孟三刀使出浑身解数,江不破就是死活不张嘴。
      这世上竟然有不说话的人?很爱和各种江湖人士、市井小民瞎扯淡的孟三刀顿时觉得江不破是个很神奇的人。

      第七天终于过去了。孟三刀买了一斤烧刀子和五个肉包子,他觉得自己虽然打赌输给自己,但绕了一圈,他还是赢了。孟三刀顿时觉得自己很聪明,之前输了的好像这一局就都扳平了。

      他志得意满地回到江边的“破庐”,揭开酒壶正要享用自己的成果。
      一只手,很快的手,一把抓过酒壶。
      孟三刀按下那只手:“不是我小气,别的酒和包子随你怎么吃。这一次的却不行。”
      江不破挑眉看他。
      孟三刀有些寒碜地说道:“这是我第一次赢的彩头。”

      接着发生了一件事,差点让孟三刀从水靠上摔了下来。
      “这也是我赢的彩头。”江不破右手一拂,便挣脱了孟三刀的桎梏,喝了一口酒。

      “你开口说话了!”孟三刀倾身凑到江不破面前,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江不破。
      江不破又仰头喝了一口酒,含糊着声音道:“憋死老子了!这些天不说话,还不是为了赢这个赌局。”
      “赌局?”孟三刀就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老子打赌七天内不跟你说一句话,老子就赢了!”江不破兴奋得眉飞色舞,“这可是老子第一次赢来的彩头!”
      “不对,我也跟自己打赌,七天内你不和我说一句话,我就输给自己一斤烧刀子和五个肉包子。”孟三刀一板一眼很是认真地说道,“这场赌局还没分高下。”

      却说江不破也是个滥赌鬼,转念一想,赢也要让对方心服口服,这才过瘾,当下便道:“好,你我一局定输赢,比不动不说话,谁先破功就认输。”
      孟三刀心想,这还不简单!点头,一击掌,赌约生效。

      之后孟三刀便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这一点都不简单,简直是太难了。
      一大敌就是那神出鬼没的蚊蚋。时值盛夏,水边蚊虫成大军之势,四处扫荡。两人动弹不得,哪里抵御得了这样大举入侵。
      但孟三刀还是觉得很庆幸,因为他脸上被蚊子咬了一十九口,而江不破脸上却添了个二十个小包子。
      两人盘腿静坐,相看两不厌。看着对方惨不忍睹的脸都强自忍笑。

      另一大敌便是那一斤烧刀子和五个肉包子。试问在两个一天未进食、饥肠辘辘的饕餮面前,有什么比五个热腾腾的肉包子和一斤酒香四溢的烧刀子更具诱惑力的呢?
      孟三刀清楚地听到了江不破肚子“咕噜咕噜”声音,然后自己的肚子也开始了空城计。
      两人心照不宣地吞着口水,示意对方,这样做并不算破功。

      黄昏时分,西山畔的落日探头探脑地瞅着盘腿坐得笔直的两人,哧溜一声,又隐没了。

      这时,“破庐”里走进来一个人。
      一个面色苍白、走路没声的人。
      这个人不言不语,好像他一直就是这样闷,这样冷,让人觉得他是个哑巴。他穿着看上去很不起眼的深色衣服,左脚走路时有点别扭,但又不是跛子。
      他就这样不期然地直直地闯进了屋。事实上,他整个人就像是一个不期然,到了哪里都是突兀。

      他径直坐在地板上,恍若完全看不到江不破和孟三刀一样,开始慢条斯理地吃着肉包子和烧刀子。
      孟三刀见过狼吞虎咽的,也见过装腔作势的,但从未见过吃东西这么慢条斯理、雍容的人,仿佛在他眼里,吃东西是一项艺术,或是享受,应该极尽“缓慢”之能事。

      于是,孟三刀和江不破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地看着面前这个怪人极其慢又极其有效地吃着面前的食物。
      一个肉包子。
      两个肉包子。
      三个肉包子。
      四个肉包子。
      五个肉包子。
      最后,一斤烧刀子也下了那人的肚。

      那人吃饱了,抬眼看了看江不破华丽的但又油腻腻的锦榻,眼中有一丝嫌弃的神色,便从包裹中拣出一件大氅,掸了掸水靠边上长年无人扫的灰尘,确认再三没有尘土了,才铺展开躺下,兀自闭眼休息。

      孟三刀和江不破面面相觑:这个人,还有洁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2章 赌鬼和懒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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