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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0月18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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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没有任何新情况,虽然昨天听到的消息仍在我脑海内盘旋不去,但我成功地拂去了它所带来的消极影响,就像拂去一片云彩。我开始思考究竟怎样扭转当前的不幸局面。经过一上午的思考,我以一名政治家常有的敏锐思维,巧妙地另辟蹊径,找到了另一条自保且有余的路。
汉弗莱交给我一份建筑申请请求我予以批准,由于上午繁忙的工作我未能完成,于是他把这份文件放到红盒子里让我带回家。
[伯纳德.伍利爵士(在与编者的谈话中)回忆道:]
虽然我对哈克先生致以无限的敬意和忠诚,实话实说,这段他美化得也太过分了。
那天一上午他根本坐不住,围着屋子团团转,像一只被砍下头的母鸡。
我请他放松一下,结果他大发脾气:“我怎么能放松?伯纳德。我头上悬着达摩克利斯之剑,而且挥之不去呀!”
我试图告诉他达摩克利斯之剑是无法挥动的,只有伦敦大雾才能被挥走。他叫我闭嘴,然后使劲啃手指甲。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问我,他该怎样保住他的席位。我相信哈克确实在谨慎措辞以避免让我看到他的政治弱点,但我得说,他对语言的运用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成功。
我记得他磕磕绊绊地问我:“假设一个公司……有一名经理……时候不景气,公司要裁员……也可能不会裁员……这个经理不是总经理的亲信……有一次签订合同,嗯,这个经理错过了……”
我实在不忍心让他蹩脚的比喻摧残我的头脑,于是我告诉他,经理可以在其他事情上树立威信。
他显然没能理解,我不得不说得更清楚些。如果公司的员工都说这个经理的好话,那么他应该不会成为裁员的牺牲品。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我:“你会说我好话吗,伯纳德?”
上帝啊。作为一名文官,我一直尽量避免牵涉进肮脏的政治行为之中,但我要对我的主公忠实呀。在他头脑已经乱成一锅粥的时候,我怎么能往里面加黄油,而不是把火熄灭呢。
我确定无疑地提醒他,得到文官的称赞并没有用,只有人民的认可才足以傍身。
“人民,对!对!”他极力赞同,之后一直在思考究竟怎么讨好他选区内的群众,以至于汉弗莱爵士走进房间他都毫无察觉。
汉弗莱爵士带来的文件是关于在伦敦奥林匹克体育场兴建一座螺旋形塔的申请。行政手续已经齐备,只待哈克签字同意就可以了。那座塔现在就矗立在伦敦的地平线上。在那个上午,它还仅仅是纸上的一堆文字。汉弗莱爵士——合情合理地——没有在文件中附上效果图。
但是哈克是如此心烦意乱以至于无法理解汉弗莱爵士的意图,他拒绝签字,除非汉弗莱爵士向他保证能想出办法让他的民意调查上升至少五个点。众所周知,文官对政治一无所知。我俩面面相觑,束手无策。最终我们认为今天哈克的状态不适宜工作,于是将他架下楼,塞进他的公家汽车里,让罗伊把他送回去。
[哈克的日记继续下去:]
我的头脑一片清明,像拨开层层雾霭的天空:人民的支持!这是多么容易办到的事呀,我只要做一件大家都乐见其成的事情就足以提升形象。政府的支持率正日益下滑,江河日下,首相绝对不敢踢开一个能给他争得人心的大臣。
当然我也试探着问了下罗伊,最近有没有从司机的信息网络里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我知道的不会比您更多,大臣。”罗伊漫不经心地说。
我看从他嘴里是得不到什么了,于是换了个话题。我不经意地提起我需要倾听人民的呼声,而他正是一名人民。
“您是问我是不是个纳税人吗?”他回答,“让我想想,我每天乐不唧唧地送孩子去公立学校上学,生病需要预约三个礼拜才能见到医生,拿到手的工钱一个月比一个月缩水……没错,我是个大英帝国的纳税人,铁铁的。”
我假装没听出他话里的讽刺意味:“罗伊,说实在的,我一直在想,呃……怎样完成人民赋予我的使命,但是如果我不知道人民最迫切的需求……”
“您是想真给老百姓干件实事啰?”他快活地问。
就像我从未干过似的!
“我是大老粗,您别介意。”罗伊笑嘻嘻地说,“您要是能让国家减点税该多棒。我知道纳税是俺的义务,可我们也要养家呀。”
我非常抱歉地告诉他,减税是件好事,可惜那属于财政大臣的工作范畴。
他又提出增加公立学校的教师名额,但那是教育大臣要管的事。他提出增加公立医院数量,显然这个该卫生大臣操心。他问我能否让警察对老百姓客气点,我告诉他去向内务大臣反映,他跟我说骑士桥如果能不那么堵就好了,而这,毫无疑问的,是交通大臣的职责所在。
最后他问我能不能解散切尔西足球队,因为他是曼联的球迷。我充满同情又无可奈何地对他说这事归体育大臣座下。“嗬,这么说体育大臣能解散切尔西咯?”他兴高采烈地问。
我对他说体育大臣未必能行,但是我肯定不行,因为我不管这一摊呀。
“您可究竟管什么呀?”
我意识到我必须对我的职责做一番解释。
“唔。”我开始说,“我负责行政,换而言之,我负责核实信息,审查计划,批准或者拒绝批准计划。”
罗伊从后视镜里像看一个怪物一样地看着我,我想大概是我说得太书面化了:“行政部,负责接收信息、计划以及请求批准的呈文,对它们加以核实,审查,最终决定批准或者拒绝批准,管理人员,制定政策,申请预算……”
我说不下去了,我觉得从我嘴里蹦出来的字眼就像粉笔屑一样枯燥无味。
罗伊宽宏大量地试图安慰我:“官老爷们做的事咱没法明白,总之,您肯定明白您在做什么。”
你真高估我了。我忿忿地想。行政部究竟在做什么我怎么能明白,我不过是他妈的行政大臣而已!
罗伊扭开了收音机,广播中的一些字眼引起了我的注意。
罗伊饶有兴趣地听着:“CBBE(英国建筑学和建筑环境委员会——编者)那帮人还不死心呐。”他评论道,“这些天街头巷尾都在谈论这件事。‘扭曲的意大利面’、‘可怕的曲线’、‘开裂的Meccano玩具’,但老百姓说什么也挡不住这个官方建筑,嗨,很快这堆肠子就要矗立在泰晤士河边上了。”
我不得不请他做出更为清楚的解释。
“伦敦奥运塔呀,大臣。就是咱们白痴市长试图塞给伦敦的一滩废铁,长得怪模怪样,跟个阿拉伯水烟壶似的,马上要开工啦。咱们的老伦敦呀,什么大笨钟,双子塔都见鬼去吧,今后伦敦的景观可得添上一项了:变形金刚的大肠。没准外星人会把它当做祖先在地球留下来的基地呢。”
我问他这座塔看上去如何,他格格地笑了起来。
“看上去?这玩意就是一滩屎,您明白吗?要是有人能阻止这摊狗屎污染美丽的伦敦,所有的居民都得给他欢呼感谢哩。可是没办法了,这玩意的模型都已经正式展出,啥时候拿到政府批文,它就正式动工了。”
一道闪电照亮了我的脑海,我迅速打开红盒子,翻出汉弗莱硬塞给我的那份文件。
《建造阿塞洛?米塔尔轨道之动工申请》
“唷!”罗伊高兴地说,“原来审批它的人是您呀,大臣。”
我庄严地告诉他,这就是行政大臣的工作事务。
罗伊对我拒绝它而不是审批更感兴趣。他一个劲怂恿我在文件上画上大红叉。“那您就成英雄啦,整个伦敦都感谢您,您拯救了我们的城市,说真的。”
我一开始没明白他的意思,我告诉他伦敦居民感谢我没有用,我的选区在伯明翰。
接着我反应了过来。多么傻!我当然可以借此获得一大批声望。不仅仅是伦敦,整个英国都将为我的创举而得益。我几乎已经能看到报纸报道此事的标题:“行政大臣告诉世人什么是美”、“吉姆哈克,真正的艺术家”、“他拯救了伦敦”,还有诸多这样的标题。我的照片会登在每日电讯报的头版,身强体壮,生机勃勃,手里握着一个被捏碎的奥运塔模型。
罗伊似乎对我产生了极大的信心,甚至帮我把红盒子提进家门的时候还在说个不停:“您要是能把这东西干掉,下回大选我准投您一票。”他说,“我特想把这堆纠结的肠子塞回设计师的屁演儿里,您知道。”
我不知道。说实话,我连这个塔长什么样还没看见呢。红盒子里一张照片也没有,准是汉弗莱忘了放进去。我得赶紧去网上搜搜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