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杀》山木有枝

27、第二十六回 不同归（一）

　　风怀瑜说：“锦心，小师妹说话一向鲁莽。她被掌门人责难，才会诬陷于你。我代她向你道歉。”他面上染了愁容，花不落毕竟是他从小照顾到大的妹妹，即使心知蹊跷，可回风谱从不落屋里搜出来，他有心帮忙却无能为力。锦心本就心神不宁，听得他这样说心里更不是滋味。

　　凭良心说，从武林会之前的偶然相识，到西霞山上的热情周到，他从来没有什么对不起她。她想到昨夜，他拿着那方破了的帕子，在烛光下微红了耳对她说：“在下不是有心唐突，实在是……”后面的话还未出口，就被锦心截断：“我知道，这方帕子得花费不少银子。丢了的确可惜。难得风公子知我心意帮我拾了回来，我该谢你才是。”折得整整齐齐的浅绿色丝绢，边边角角都打理熨帖，可见主人的珍视。

　　锦心想，她真是个坏女人。她明知他的心意，却佯作不知，还千方百计利用他，把他当做挡箭牌。她还记得她说这话时，风怀瑜慌乱隐忍欲言又止的表情。爱而不得的心情她最清楚不过。同是天涯沦落人，她不想伤害他。可偏偏生命中的万不得已那么那么的多，多得她在短短两天里，就已经伤害了两个真心对她的人。

　　屋内的气氛尴尬又凝重，而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于是她逃跑得羞愧又狼狈。她以为，他不会再对她好。可刚刚在大厅里，他还是为她说话，在掌门人的盛怒下为她开脱。她苦涩的想，对一个人好真的佷容易上瘾。即使被拒绝，即使被推开，也还是会记得对他好。这件事做了太多太多年，早就融入骨血成了身体的一部分。

　　对着满怀歉意望着她的风怀瑜，她勉强笑了笑：“没关系。不落的为人我知道，她不是成心。”说这话时，她脑中闪过不落临走时怨恨的目光，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孤身一人，既没有银两又没有衣物，在外面要怎么过夜。”她是真的担心，担心不落伤心之下出什么事。
　　经此一事，锦心真真切切意识到，她已经不能再待在山上。

　　西霞山下。风吹过，树林发出伤心的叹息。星空朗朗，树影幢幢。锦心一身黑衣，徘徊在下山必经之路的小径上。不落下山的时间不长，又伤心欲绝委屈万分，一定不会走远。
　　树叶沙沙声，伴着隐隐约约女子的哭喊。声音很远，锦心却心中一喜，闻声而动。远处的烛火在星光的映衬下不甚分明，女子沙哑的哭喊更加清晰。锦心加快脚步，安慰自己：清城派山脚下，就算有强人为非作歹也不敢太岁头上动土。再说，不落好歹也学了这么些年武功，没那么容易被人欺负的。
　　不安的感觉随着距离的缩短越来越强烈。
　　忽明忽暗的篝火，女子哽咽的哭泣声，乒乒乓乓的挣扎声，衣衫破裂声，一点点变得清晰。锦心拔刀，用尽全力朝着男子赤*裸的背部掷去。紫水晶在橙色篝火中闪出一片凌厉的光。
　　没有料想中的一击得中，却逼得那男子转过身来。五大三粗的中年人，有着满嘴的络腮胡。锦心飞扑过去，脚尖轻勾，弯刀的利刃划出一道白光回到了锦心手中。满面泪痕惊慌失措的不落拉扯着身上的衣物，勉强遮住肌肤。
　　只一眼，锦心的心便咯噔一声，不忍再看。手中的刀快如闪电向男子砍去。男子刚来的及骂了一声：“又来一个臭……”便被锋利的刀刃割断了喉咙。鲜红温热的血有几滴溅到她脸上，她也顾不上擦。

　　惊魂未定的不落披头散发蜷缩在阴影里，全身颤抖。锦心快走几步蹲在她身前，小心翼翼道：“不落，是我。”不落死死盯着男子的尸首，目不转睛：“他，他死了……”锦心扶住不落，道：“他死了。被我杀死了。你不要害怕。”

　　不落裹紧衣物，黑葡萄样的眼睛里没有光，圆圆的娃娃脸上有未干的泪痕。她仔细的，仿佛不认识她般的打量了她一会儿，才讷讷道：“你是锦心。怎么是你呀，大师兄呢，他怎么没来找我……”锦心忽然一阵心疼，这还是不落吗？她认识的不落，是活泼爱笑，永远快乐活在阳光下的小姑娘，可只不过短短的一天。一天而已啊，她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锦心说：“他很忙很忙。你知道的，清城派首席大弟子，总有做不完的事等着他。他想来找你的，可是抽不开身。我来也是一样的。”不落摇头，仿佛没有听见她话般的自言自语：“他不来好。幸好他没有来，我已经这样了，他还是不要来……”
　　锦心静静凝视她，听她喃喃的自言自语。
　　她忽然站起身，走到尸体身边，掏出化尸粉一股脑全部洒在尸体上。瞬时间，刚才的一切都消失了，连地上的血迹都已经渗到土里，几不可见。锦心用力抱住不落，制止她的颤抖：“不落，都忘了吧。你看，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不落僵硬的身体，一点点放软，终于攀在她肩头放声大哭。她说：“锦心，你干嘛这么帮我。”她说：“锦心，你不要帮我，我不会感激你的！”她说：“锦心，你不是不会武功的吗？可你却当着我的面杀了两个人！”她说：“锦心，我是因为你才被逐出师门的，我不会感激你，不要感激你！”

　　锦心用手指慢慢理顺她的发，她笑着说：“不落，我不要你的感激。今日的事，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就当我日行一善，为死后积德吧。”她悄悄把袖中的钱袋掏出，轻轻放在不落身后。然后拉开她的手，站起身：“我从来不是个好人。在清城派时的种种都是骗你的，骗你帮我熟悉地形，骗你做我的替死鬼。”她笑得阴险而邪恶，她说：“因为你最傻最天真，实在太好骗。你恨我是吗？我不在乎。你那点三脚猫功夫我从来没有放在眼里过。而且，如今你还遭了这样的事。”她的目光几乎是带了轻蔑了。“我想，你已经没有勇气找我报仇了。”充满遗憾的语气激起了不落的反抗。
　　葡萄样的眼睛重新有了生气，她大声道：“步锦心，你不要得意得太早！我会来找你的，早晚有一天！”

　　锦心不理睬她的气急败坏，转身就走。
　　林间的风在耳边呼啸，昏暗的月从云彩后探出头。锦心离西霞山越来越远，远得只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伫立在松林之后。她站定，猎猎黑衣和乌发一齐在风中飞扬。
　　再见了，不落，你一定要振作起来练好武功，我还等着你来找我报仇呢。
　　再见了，唐采灵，林中伤害不落的男子是你找来的，我知道。我会等着，等着你来找我，等着看你的阴谋，等着你亲口承认一切，等着亲手除掉你。
　　再见，清城派。

作者有话说

　　愁人哪，木有存稿伤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