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未央》苏雨莫

30、玄机

　　陆瑶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出现的那个女子却让所有人诧异无比。

　　首先，她的装束明显不是现代人，深蓝色的抹胸和同色的长裙，外面罩着的竟然是件白色的道袍，头上也带着银色的道冠，长长的头发垂披下来，留下几缕搭在鬓角，有又平添了几丝妩媚之感。其次，她长得真的是很漂亮，肤如凝脂、眉目如画，只见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大家，一双星光水眸勾魂摄魄，天生的妩媚风姿卓越。

　　“你……”萧寒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大变身的大美女，似乎有点反应不过来的样子。

　　“古……古代人……”小鱼儿看着那女子喃喃地说道，脸上满满的写着不可思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你是？”落雪倒是很淡定，毕竟千年的道行在那，她看着那女子问道：“你是何人？是鬼？是怪？还是魂？”

　　“我？”她转过头来看着落雪，妩媚地笑着说：“我不知道呀。”

　　“不知道？怎么可能？”严思恒在旁边加了一句，哪有人会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呢？

　　“我，都快忘记了吧，”她抬起头轻轻叹了一口气，梦呓一般地说：“也只是个为情所困的人吧。”

　　“为情所困的人……”落雪喃喃地重复着她的话，看着这个神秘的女子没有再说话。

　　“陆瑶，”萧寒抱起陆瑶的身体晃了晃，看她还是双眼紧闭完全没有反应，抬起头看着那神秘的女子问道：“你到底把她怎么了？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还在乎她？”那女子反问道，“如果你还在乎她，怎么会让她一个人在路边哭泣呢？”

　　“我当然还在乎她，她是我第一个爱的人，我怎么会不在乎她呢？”萧寒看着怀里的陆瑶苍白的面孔说道，又抬起头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女子说：“如果，如果当年她没有抛下我一个人出国，我们会是最幸福的一对，可现在呢……”

　　“你……”那女子看着萧寒，再回头看看站在旁边的落雪，“那她……”

　　“你们真的误会了，他们两个没有什么关系的，”严思恒走上前来柔声说道，顺势轻轻拉住了落雪的手，轻笑着看着落雪说：“因为，她是我的女朋友。”

　　“什么？”这次发问的却变成了小鱼儿，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严思恒跟落雪，仿佛看到了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萧寒也抬起深深地看着紧握双手的两人，轻轻笑了一下，又低下头有些黯然地看着依旧昏迷的陆瑶。

　　“我为了他，等了一千年，”落雪看着那女子轻笑着说道，“只是为了能再见到他，我一直一直都在等着呢。我算不算也是为情所困的人呢？”

　　“一千年？”那女子喃喃问道，看着跟严思恒站在一起的落雪，“原来，这世界上还有人跟我一样痴呢。”

　　“你……”

　　“不过，我跟你不一样的，”她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你等一千年是因为爱，而我，却是因为恨。”

　　*

　　“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介绍我自己，有人说我是神童，也有人说我是克父的灾星，因为在我很小的时候，爹爹就去世了，”那女子凄清地笑了笑，轻声开始讲了起来，“其实我很喜欢爹爹的，他给了我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幼薇，他自己饱读诗书却一生与功名无缘，所以将全部的心血都放在了我身上。那时的我是很聪明的，七岁便能自己作诗了，到十一、二岁的时候已经小有才名，大家都叫我做‘诗童’。”

　　她的嘴角轻轻扬起了一抹微笑，不同与先前的魅惑，这次的微笑却是清丽灿烂的，看来是回忆起了那段开心的时光吧。但很快，她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愁苦的神色。

　　“可快乐的时光总是消失得很快，爹爹去世后，娘亲为了生活不得不去青楼做些杂活，我们的生活也是穷苦无比，”她满脸平静地讲述着当年的过往，只是眼中的那丝凄苦让萧寒他们知道她并不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就在这时候，他出现在了我们的生活中。他是当时名满京城的大才子，却来找我说想听我赋诗，我只是随口作了一首诗，他就说要收我为徒。他是当世才子，我只是无名丫头，能蒙他收为徒弟实是我的荣幸。就这样，他就成了我的师傅，每日来家中为我指点诗词。看到我家中的窘境，他不但不收我的学费，还会时时补贴我的家用。自那时起，他便是我一生中虽重要的人了。我的心意只有我自己知道，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我给他写诗以诉情衷。可他，却将我带到了李亿的面前。”

　　她脸上的神色让人看了有些疑惑，不知道她究竟是开心还是伤心，只是这样一种各种情绪交织的表情。

　　“李亿是江陵的名门之后，如今在京城为官，倒是真的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他说李亿对我倾慕已久，若是嫁给他，我一定会得到幸福的。他说了，我就信，他让我嫁，我便嫁了，”说到这，她的脸色又变得十分苍白，“婚后的他，温柔又体贴，他弥补了我这些年缺失的温暖，我似乎也有些爱上他了。那时的我，只想跟李亿一起平平静静地生活着，这样，我可以忘记他，可以一心一意地对待我的丈夫。或许真像他所说的那样，我会得到幸福的。可是，世事总是难料的，我却从未想到竟会有一场大灾难在等待着我。”

　　她脸色愈加苍白了，眼中似乎有点点泪光，在月光的辉映下显得更加凄凉。

　　“我从来也没想到，李亿在江陵居然早有妻房。我也可以理解，毕竟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常事。他将裴氏夫人接到京城，我以下房之礼待她、尊敬她。可她，却从来都容不下我，动辄便又打又骂。而李郎，却是十分畏惧她，再三要我忍耐，”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再后来，李郎将我送入了咸宜观中。他说要我暂且忍耐一段时日，终有一天他会再来接我回家的。可是，他终究还是食言了，我在那清冷的道观中等了三年，他却带着他的妻子一起去了扬州，你们能想象我当时的绝望吗？”

　　她转过头去看着呆呆听着故事的那几个人，脸上凄苦愈深，却也着实让人怜悯。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情之一字，着实是最伤人的，”她低头轻轻吟着那流传千古的出自她手的诗句，“从此以后，鱼幼薇就已经死了，我是鱼玄机。我收养了很多贫家孤女作为徒弟，在道观门口贴出‘鱼□□词候教’之句。那时的我已经再也不相信什么世间真情了，我就是要让所有的男人都拜倒在我的裙下，为什么受伤的只能是女人呢？”

　　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狂妄，却有着深深的伤悲，眼泪慢慢在她眼中凝结，却终究没有掉落下来。
　　“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最终我却输在了我的一个徒弟手中。她叫绿翘，是个很美丽的女孩子，我也很喜欢她，收她为贴身侍女。我想，我想让她干干净净地从这个道观里出去，不要再走我的老路。可她却背着我偷偷与我的客人私会，还对我出言不逊。我一怒之下，竟将她杀了，”她慢慢闭上了眼睛，“可能这真的是天意吧，最后我竟然落在了裴澄手中。当年他曾来拜访过我，可就因为他与裴夫人同姓，我将他拒之门外，却没想今天会因此送了命……”

　　“那……那你……”小鱼儿一听此言，惊讶地指着鱼玄机说，难道她是鬼吗？

　　“我就是鬼呀，”鱼玄机轻笑着对小鱼儿说，“本来，我应该早入轮回、重新转世的。可是，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为什么男人总是可以肆无忌惮地伤害女人呢，为什么我们不能痛痛快快地反击他们呢？”

　　“所以，你就教唆那些被丈夫背叛的女人去杀死他们的丈夫？”严思恒有些迟疑地问道。

　　“是啊，他们就该死，不是吗？后来有一天，我在四处游荡的时候遇到了陆瑶，”鱼玄机转过头看了看被萧寒抱在怀里的陆瑶，“她真是个很痴情的女孩子。我看她在路边哭，就去问她怎么回事。她说她为了男朋友回国，却发现他跟别的女生住在了一起，所以就很伤心。听到她这么说，我就很想帮她去惩罚一下那个男人，就借用了她的身体。可没想到，这竟然是一场误会。”

　　“那陆瑶？”萧寒问道，他现在最关心的是陆瑶到底怎么样了，为什么到现在还不醒呢。

　　“其实，她到底能不能醒我也不是很清楚，”鱼玄机对萧寒歉意地笑了笑说，“我是第一次进入人的身体，可能会对她的身体造成一些损伤，所以……”

　　“那，那怎么办？”萧寒无助地问道。

　　“要不我们想把陆瑶送到医院去吧，”严思恒在旁边说道，萧寒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吧。

　　“其实，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落雪在旁边轻声对鱼玄机说，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张照片递给她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呢？”

　　鱼玄机看着手中的照片，照片中那个身着淡粉齐胸襦裙的女孩子，脸却被刀子划得七零八落。

　　“对不起，你很像她，你们一样漂亮、一样灵巧，尤其是你这身打扮的时候，我总会想起她，那个我想保护却反被她害的女孩子，”鱼玄机对落雪笑笑说。

　　“绿翘吗？”落雪好奇地问道。

　　这次鱼玄机并没有说话，只是含笑看着落雪他们。

　　落雪还想再问些什么，但看到萧寒他们一脸急切的样子，就只好放弃了，现在还是先把陆瑶送到医院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