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未央》苏雨莫

10、怪人

　　后来进去医院一看才知道，这次家属们可不是来闹事的，他们只是来要求看看孩子的遗体而已。搞了半天原来是虚惊一场，一心想看热闹、挖新闻的小鱼儿大失所望。萧寒却是心里偷笑地乐坏了，亏这家伙还全副武装的过来，搞了半天竟然是误会一场。

　　失望的小鱼儿不甘心就这么走了，缠着严思恒一定要跟着大家一起去看看那个这次医患纠纷的小主角，就是那个不治身亡的孩子。这个提议可把萧寒吓到了，心里暗暗地疑惑了一下，她到底是不是个女生啊，哪有女生不怕尸体，还硬要跟着去看的呀。一向走温柔路线的小严医生实在是禁不住小鱼儿的撒娇耍赖，只好同意了，而其他家属也没有理会，所以我们莫小鱼同学就兴致勃勃地跟着大家一起向太平间走去了。

　　“喂，落雪，你要是怕的话可以不跟他们一起去哦，我可以先送你回家，”萧寒小声地跟旁边的落雪说，却发现落雪的眼睛竟然没有从严思恒的身上移开过，萧寒无奈地使劲拽了一下落雪的衣服，让她回过神来，“喂，你到底怕不怕呀？”

　　“不怕呀，不就是尸体吗？有什么好怕的，”回过神来的落雪奇怪地看着萧寒，他到底是怕自己害怕，还是根本就是他在害怕呀？

　　“天啊，”萧寒痛苦地拍了一下额头，忘了她是个狐妖，怎么会惧怕尸体呢？本来还想借着送落雪回家的机会自己也就不用去看那具恐怖的尸体了，现在该怎么办呢？

　　就在萧寒愣神的时候，大家已经都进了太平间，他苦着脸盯着“太平间”这三个大字，站在门口纠结到底要不要进去。走在后面的落雪突然又伸了个脑袋出来，对萧寒说着：“喂，你怎么还不来呀？”

　　“马上，”萧寒无奈地说了一句，嘴里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眼一闭心一横走了进去。

　　*

　　冷，是萧寒进来后的第一个感觉，看着周围一排排的雪柜，感受着周围氤氲着的层层雾气，空气中一阵一阵阴冷的感觉让他不禁打了几个寒战。再看看那群家属，一改那天张扬跋扈的表情，脸上都带着肃穆又难过的神色，萧寒慢慢地靠近了他们围成的一个圈子。

　　只见太平间的工作人员慢慢地将一个雪柜拉开，慢慢地像打开抽屉一样抽出了一具小小的身体，萧寒一惊，立刻闭上眼睛不想再看。

　　“好可爱……”耳边传来落雪跟小鱼儿的声音，什么东西可爱呀？萧寒紧紧闭着眼睛想。

　　“哎，萧寒你闭着眼睛干嘛呀？”落雪原本柔美的嗓音在现在的萧寒耳中竟是这么折磨，“你该不会是害怕了吧。”

　　“他肯定是害怕了呀，”旁边的小鱼儿更是个添油加醋的主，“不过小寒子啊，你快看看，这小孩真的是很可爱啊。”

　　哎呀，真是麻烦，早知道就不应该到医院来，萧寒无奈地睁开了眼睛，战战兢兢的眼神穿过围着孩子的家属们看了过去。只见那孩子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乌黑的头发轻轻盖住了小小的额头，一张稚气未脱但此刻苍白无比的脸，长长又柔软的睫毛覆盖住了紧闭的双眼，微微翘起的小鼻尖、薄薄的嘴唇都显得灵动无比，乍一看上去根本就不像一具冰冷的尸体，倒好像是安静地睡着了一样。

　　有几个围着孩子的家属自发地双手合十，低下头轻轻吟唱起来，一股安静、肃穆的感觉在这冰冷的太平间蔓延开来，萧寒的心中的恐惧也慢慢消失了。

　　“他们在唱什么呀？”旁边的小鱼儿一脸好奇地问道，完全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旁边的落雪也是一脸茫然的样子。

　　“是大悲咒，”萧寒轻声对小鱼儿跟落雪说，“好像是可以超度亡灵的。”

　　“哦，原来这就是大悲咒啊，还挺好听的嘛，”小鱼儿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刚刚我还以为他们在唱什么最近新出的流行歌曲呢。”

　　“……”萧寒无语地看着这个没心没肺的疯丫头。

　　*

　　就在萧寒四处打量着这些哀痛的家属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张很熟悉的脸，但他的感觉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原本的桀骜不驯、目中无人都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哀痛。凌浩，失去亲人的时候，原来他也会哭，看着他看向那孩子怜爱又无奈的眼神，萧寒突然发现他没有以前那么讨厌了。

　　所以，从医院出来后萧寒便主动邀请凌浩一起去“Endless Rain”玩玩散散心，他竟然也很爽快的答应了。与他们同行的，除了还有落雪跟小鱼儿之外，今天还多了一个人。脱下了那身洁白的白大褂，严思恒换上了一件白色的衬衫，深灰色的休闲裤，外面罩上一件棕色的外套，配上那张俊逸秀气的脸，还是俊逸潇洒的感觉，小鱼儿看向他的眼睛中两个粉红色的小心心正闪烁着呢。

　　落雪还是沉默着，时不时地用哀怨无比的眼光看看被小鱼儿缠着的严思恒，又低下头不知在想着什么。她这种沉默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大家在“Endless Rain”坐了好一会，萧寒在台上唱了两首歌之后才稍微缓解一下。

　　*

　　我的一生最美好的场景，就是遇见你
　　在人海茫茫中静静凝望着你，陌生又熟悉
　　尽管呼吸着同一天空的气息，却无法拥抱到你
　　如果转换了时空身份和姓名，但愿认得你眼睛

　　*

　　台上换了一个长发女孩温柔地唱着这首最近很流行的歌曲，落雪安静地听着，看看坐在不远处的严思恒，怎么听都觉得好像是在唱自己一样。

　　“你在干什么？”

　　一个温和的声音自耳边传来，落雪一回头，对上了一对温柔的眸子，是他。

　　“在听歌呀，这首歌很好听，”落雪轻轻笑了笑说道，心里觉得好紧张，虽然知道他已经完全不记得前生的事，但自己心里始终把他当做最爱的子逸，面对他的时候心里还是会慌慌的。

　　“听上去很温柔的感觉呢，好像在讲什么故事一样，”不管什么时候，严思恒给人的感觉总是儒雅有礼的，处在酒吧这样一个喧嚣的场所却仍然给人一种恬淡、安静的感觉，嘴角带的那一丝温柔的微笑让人容易着迷。

　　“是啊，是有故事呢，”落雪看着台上的女孩，轻声说道，可是有人却一点都不记得了。

　　“不知道为什么，见你的第一面时就觉得你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严思恒轻笑着说，白皙的脸上微微透出一丝红晕，“不是矫情，是真实的感受。而且我觉得你好像是个很有故事的人，虽然一直都很沉默，但你的眼睛里是有故事的。”

　　“是啊，是有故事呢，从来都不曾忘记的故事，”落雪看着他苦笑了一下，那个故事就算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的吧，“你想听听吗？”

　　“我是很想听的，只是这场和好像不是太合适吧，”严思恒转头看看在吧台上边喝酒边打闹的萧寒、凌浩还有小鱼儿，“以后有时间，我一定要听你的故事。”

　　“好啊，那说定了哦，”落雪笑着说，看着面前那张想了一千年的脸庞。

　　“恩，说定了……”

　　*

　　尽管呼吸着同一天空的气息，却无法拥抱到你
　　如果转换了时空身份和姓名，但愿认得你眼睛
　　千年之后的你会在哪里，身边有怎样风景
　　我们的故事并不算美丽，却如此难以忘记
　　如果当初勇敢地在一起，会不会不同结局
　　你会不会也有千言万语，埋在沉默的梦里

　　*

　　在这间酒吧里，被舞台上的歌声吸引的可不只有落雪一个人，她也注意到吧台边坐着的一个奇怪的女子也在专心的聆听着这首歌。为什么说她奇怪呢，因为凡是看到她的人都会觉得她是个很神秘的人，深褐色的头发像海藻一样在身后蔓延，长长的刘海垂下来几乎挡住了半张脸，皮肤似乎有些苍白，身穿一件长长的墨绿色的风衣，修长的指尖捏着一个盛着红酒的酒杯，一边听歌一边出神地盯着那酒杯看。

　　落雪并不认识她，却直觉地认为她有种跟自己很相似的感觉，却又说不出哪里相似，就找到旁边的小鱼儿问一下她到底是什么人。小鱼儿当然认识她，据说这个人从这间酒吧刚开业的时候就每晚必来，而且每次来都点一杯红酒，拿着酒杯静静地听着歌。由于最近网上什么“犀利哥”、“妖娆姐”的层出不穷，酒吧里的人也送给她一个雅号—“酒杯姐”。

　　对于酒杯姐的身份、来历大家都不清楚，只知道她是一个人住在S市一套曾经闹过鬼的老房子里，实在是个很神秘的人。不过酒吧打开门做生意，不管她有多神秘，只要是来消费大家都欢迎。虽然大家对她的事情都很好奇，可至今也没有一个人敢去问她。

　　“你要是对她有兴趣可以自己去问问她，反正我是不敢去，哈哈……”介绍完后，小鱼儿扔下这句话就又跑回吧台边跟萧寒他们一起玩了。落雪一看连严思恒都被他们拽过去一起玩了，就慢慢来到酒杯姐的旁边坐下。

　　“你也喜欢这首歌吗？”落雪轻声问道，这个酒杯姐周身笼罩着一种奇怪的感觉，这是她千年的修为可以感受到的，只是还不知道她究竟有着怎样的故事。

　　酒杯姐抬起头看看落雪，眼神中是漂浮不定的神秘之感。她盯着落雪看了一会，突然又将目光移开，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站起身来，转身快速向酒吧外走去，留下一个迷茫的落雪坐在吧台前发呆。

　　“我说吧，她就是一个怪人，我们多都躲不开，你还偏去惹她，”看到落雪的表情，小鱼儿欢快地跳过来说道，“算了，别想她了，过来跟我们玩吧。”

　　落雪转头看看永远开心的小鱼儿，心里很羡慕她怎么就一点烦心的事都没有呢，如果自己也像她一样该多好……

　　*

　　从酒吧出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凌晨一点钟了，几个年轻人还是兴致不减地边走边闹着，就连一向习惯了严谨工作的严思恒也开始笑的没心没肺了，更别提一直疯疯癫癫的小鱼儿他们了。最奇怪的是，经过了今晚，萧寒跟凌浩的关系突然变好了，刚刚看到凌浩闷着头喝酒不说话，萧寒还专门去惹他说话、陪他聊天，直到后来越聊越投机，现在干脆形影不分了。落雪微笑着看着他们，心里倒是很喜欢这种大家一起玩的感觉，总比一见面就剑拔弩张要好吧。

　　“嗨~你们在干嘛呢？这么晚了怎么不回家呢？”走在前面的小鱼儿突然在路边弯下腰说着什么。落雪走过去看了看，原来是几个很可爱的小男孩在路边玩耍，他们怯生生地抬起头看了看跟他们说话的小鱼儿，表情怪异地没有说话。

　　“你们在跟谁说话呀？”后面的萧寒他们走了过来，带着一种奇怪的表情问道。

　　“这几个小孩子啊，看他们这么晚还在外面玩，让他们回家嘛，”落雪微笑着看着这几个孩子，他们真的好可爱啊。

　　听了落雪的话，萧寒他们好久没有回应，罗落雪奇怪地回头看着他们，却发现那三个男生脸上带着一种说不出是什么表情的表情，好像是融合了恐惧、不解又迷惘的表情面面相觑站在那里。

　　“你们…怎么了？”小鱼儿也发现了他们的怪异表情，回过头看到三个面露恐惧的男生，轻轻地问了一句。

　　“我们……”沉默了好一会，严思恒镇定地开口了，温柔的声音在这静静的深夜中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没看到这里有什么孩子啊……”

　　此言一出，小鱼儿瞬间脸色煞白，跟落雪对看了一眼。落雪低头看看那几个仍在路边的孩子，其中有一个大约6、7岁长相清秀的小男孩，好奇的抬起头看着这几个正在发愣的大人们，看到凌浩的时候突然咧嘴笑了，轻轻唤了一声：“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