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报社》苏师叔

3、山盟3

　　青年仿佛触电般，忽的挪开柱子上的手。
　　“在这里捣了十年鬼的，就是你吧。”
　　“……不错。”
　　一个声音，穿过层层枝桠，带着嗡嗡的回音，透着古朴和雄浑的气息。
　　“这是哪里？富士山？”
　　“才不是那种又土又没品位的山呢！！！”
　　声音如惊雷般滚滚而来，枝桠悉悉索索的颤抖着，显示着主人的怒气。
　　“这是……□□的，阿里山……”
　　“台湾？”
　　青年口中发出诧异的声音，不再是日文，而是一种古老的语言。
　　“……你，是中国人？”
　　声音也用同样的语言反问，言语中是掩饰不住的惊奇。
　　“……”
　　双方都沉默不语。
　　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也许现在大家应该停下来，抱头痛哭一场？
　　“阿里山……是我生长了数千年的家乡啊……”
　　声音里充满了感慨，那是历经了沧桑巨变，时间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我……本是阿里山上一棵红桧……”
　　“红桧？”
　　“阿里山五神木之一，我和我的同伴，这正殿里的柱子和横梁，都是来自阿里山的红桧……”
　　“你是台湾……妖？怎么会在日本？”
　　“……”
　　声音沉默了，似乎在回忆不愿想起的过去。再度开口，仿佛再度割开了已经愈合的伤口，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痛苦和悲伤。
　　“……那是，1895年，日本□□的时候……”
　　“在那个战火纷飞，民不聊生的年代……”
　　“好不容易得到了一块殖民地，日本人大肆掠夺台湾的财富……”
　　“他们在岛上强征民工，四处砍伐树木，修建建筑，要把台湾建成进攻大陆的永久基地……”
　　“我的许多同伴都倒下了……”
　　“而我，和这正殿里的同伴，则因为树身巨大，树龄级老，被视为神木……”
　　“我们被砍伐下来，运到日本，在日本各地修建神宫建筑……”
　　“国破家亡，背井离乡的我们，被迫在异国的土地上，为毁掉我们家园的仇人服务！”
　　声音突然变大，如雷声一般，震得正殿里灰尘直落。
　　“我们不甘心！”
　　“我们经历过数千年的岁月，被阿里山的住民视为山神，而我们也以自己的神力护佑他们。”
　　“然而那些日本人！！！”
　　“他们为了取得战争用的物资，杀死了虔诚护卫我们的山民！”
　　“而我们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倒在我们面前！！！”
　　“我们不甘心！！！”
　　“我们历经千年修炼，到头来什么也做不到，我们不甘心！！！”
　　声音染上哭腔，隐隐又传来呜呜呜的悲泣。
　　“可是，对方带着厉害的法师……”
　　“我们斗不过他……”
　　“我们被迫离开大山，离开信仰我们的山民……”
　　“我们被迫违背我们护佑山民的誓言……”
　　“来到这异乡，为这群可恨的仇人服务……”
　　“我们都被施了法术，镇住了我们的力量……”
　　回忆终于结束，声音恢复平静。
　　“一百多年来，我们从未忘记过身负的仇恨。”
　　“战争结束了，日本战败了，台湾光复了。”
　　“我们以为我们终于可以放下仇恨。”
　　“我们一直潜心修炼，为的只是得到回家的力量。”
　　“然而我们错了！”
　　“十年前，就在十年前！！！”
　　声音又开始发怒。
　　“那个令人恶心的老和尚，竟然为了得到大官的金钱支持，在这个正殿里供奉侵华日军的灵位！！！”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我生来，不是为了给这群手上沾满我的同胞的鲜血的贱人遮风挡雨的！！！”
　　“我生来，不是为了看这些不知悔改的贱人的后代，参拜杀我同胞的魔鬼！！！”
　　“我不甘心！！！”
　　“我不允许自己做这样的事！！！”
　　正殿里回荡着充满怒气的声音，一切似乎都在这样的声浪中战栗。
　　“……原来如此。”
　　青年面上一片平静，眼中闪着不明的光亮。
　　“所以你才在十年前，开始在这间正殿里作祟吗。”
　　“……”
　　声音似乎终于再次平静下来。
　　“是的。”
　　“一开始是我自己，随后，我说服了我的同伴。”
　　“那个老和尚很快害怕了，从正殿里撤出神像和灵位。”
　　“我不再为我的仇人遮风挡雨。”
　　“但我仍旧悲伤愤怒。”
　　“毁家灭国的仇恨，不是那么容易被弭平的！！！”
　　枝桠悉悉索索的动起来，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空气中那种不能察觉的气息流动的更快了，仿佛即将沸腾的水。
　　“你受人所托，大概要杀了我吧……”
　　“可惜……”
　　“我发过誓，一定要回到阿里山，绝不客死异乡！！！”
　　“阻我者，全都该死！！！”
　　枝桠突然长长长粗，并且飞快窜向青年。
　　“虽然你我同为中国人……”
　　透过密密麻麻的枝桠传来的声音，已经模糊的难以分辨。
　　“但是……”
　　“事已至此……”
　　“我也只能杀了你这个同胞……”
　　“抱歉了……”

作者有话说

　　额，字数统计肿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