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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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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慕夏觉得,头疼欲裂。她用手撑着地,手沾着了些潮湿的雨水,那该是下午的那场雨遗留下来的。眼前是些迷迷蒙蒙的画面,有马路,有花草,有路灯的光,似乎……还有人影。
她难以保持清醒的神智,她觉得很难受。
她是在一间简陋的小木屋里醒来的。炉子上烧着的水冒着热气腾腾的气泡,炭火的气息混杂着烟草的气息在她的鼻腔和喉腔里作祟,她开始咳嗽不止。
她被绑架了么?一定是邱逸寒干的吧?当这两个念头在她的脑海中划过的时候,她看到一个人缓缓地走向她。念头断了,再也连不上。
“腿上有些擦伤。脚腕似乎不太好。我刚才给你上了点药。”
“嗯。”
“外面又下雨了。我这里东西不全,也没办法好好给你处理一下。过一会儿雨停我就送你回家。”
“我为什么在这里?”
“你知道,这样的天气叫娃儿脸么?突然会下雨,突然雨又停了。小时候,我经常痴痴呆呆地坐在废木堆上,等着淋雨。因为只有雨水打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才能意识到自己是活着的。”
“我知道,你说给我听过。”
“那你猜我现在是什么样子的?即使有倾盆大雨浇湿我,我也不会觉得自己是个活着的人了。现在,只有当我看见你的时候,我才觉得心是跳动着的。但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不会想见我。”
他背过身去,不再说话,默默从一堆无序摆放的纸箱里拖出了一个,平静地打开。
她一眼就看到了她十二岁时为他织的围巾。他一件一件地将纸箱子里的东西取出来,她一件一件地辨认着。她的剪贴簿,她最喜欢的磁带,她给他缝的护膝,银色相框中他们唯一的那张合影……
“我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卧薪尝胆这个词。以为自己是个经历过生死,对什么都不怕的人,所以只要坚定地朝着那个目标前行,就算要受些苦,要挨些刀子,也在所不惜。可是我从没想到过,这代价就是失去你。可是……我不是早就该想到的么?我是一定会……一定会失去你的啊。”他将那张合影从相框中取了出来,伸手反复摩挲着,“人为什么总是不愿意活在现实里呢?我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进了孤儿院,然后逃出来,然后再进去。这些你是知道的。但你知道么?那时候只要我一有机会逃出来,我就会那些孩子王、孩子里的‘大哥’搅在一起,他们住的房子,和我现在住的……差不多。所以我终于相信,我从哪里来,也只能回哪里去。我连自己的命运都不能改变,又怎么可以痴心妄想去帮助你实现你的人生理想?”
“你可以改变的。你得……多为自己想想。”她想要安慰他什么,可以眼睛已经湿了啊,她说不出话了。
嘶——————————
那一声响仿佛将空气都割出了一道绵长的缝隙。
他将那张照片撕成了两半。她僵在那里,双眼瞪得很圆。
两半,最后变成了无数个小碎片。他深吸了一口气,说:“给你写了那封信之后,我还是抱着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的。比如,过个几年之后,你会……原谅我?”他干笑一声,“你看,我就是这么傻。”他的眼神变得空洞,目视着面前的墙壁,好像可以穿透它,“你小的时候乖巧的……近乎完美。你安静的坐在那里的时候,我经常会坐立不安。你还记不记得?我特别喜欢找你说话?我喜欢听你的声音,那声音可以让我安心,可以让我不胡思乱想。有一个成语,叫做贼心虚。我就是那个……犯下了滔天大错的贼。所以,我要用一辈子的提心吊胆来还偿那笔我其实根本还不清的债。隋慕夏,我欠你的,都被我刻在心里了,你如果要我还,我就把心挖给你。”
她只是下意识地摸着肚子,一句话也没有说。他看上去不仅憔悴了好多,走起路来也有些一瘸一拐。不知这段日子他经历过什么,但他脸上忧郁而痛苦的神情只能说明一件事——他过的非常不好。
他仿佛根本不需要她的回答,继续说:“你的丈夫,是个赶尽杀绝的人。他对邱逸寒下手太狠。他自恃在这座城市绝无敌手,可以为所欲为,却没想到邱逸寒是多么阴狠的人。如果不是有人要对你动手,慕夏,我保证我绝对不会出现在你面前的。我也没脸见你。这你该知道。”
“你是说邱牧寒的人又……?”
“我知道他会对你不利,但我实在做不了什么。我能力有限,一直如此。但我坚信,只要你留在云顶别墅,那你就比装在铁罐子里还安全。你的丈夫在商场上将邱逸寒种种打倒在地,青恒已经走到了危机的边缘。邱逸寒使劲一切手段也回天无力,他对叶沧夙的愤怒和怨恨可想而知。他知道现今对于叶沧夙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那不就是你么?”
她摇着头,低低地说:“可是,他为什么要做违法的事?如果他能动手杀我,大可以派人去杀我丈夫,那不是对叶沧夙报复的更彻底?”
“不。在他和叶沧夙的战争中,最重要的从来都不是谁死谁活,而是谁或的更痛苦。相信我,慕夏,我和邱逸寒相处太久,我太了解他了。他是个无情的人,就好像石头一样。在他心中,只有当年他父亲被人弄瞎的仇恨,那仇恨从没消失,而且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庞大。从他有能力撑起一方天地开始,他就要将叶沧夙的生活揉碎在自己的手里。奈何双方势力都太过强大,就算斗个你死我活,也很难分出个胜负。但你的出现,对于邱逸寒是个机会。因为有了你,从来都无坚不摧的叶沧夙就有了弱点。”
壶里的水烧开了。他倒了一杯晾在那里,继续说道:“你知道阿特留斯之踵吧?你就是叶沧夙的……阿特留斯之踵。”也是,我的。这四个字,他终究没有说出来。
她望着他,美丽的眼睛泛着水光。心却疼的要命。这分明是一个她该憎恨的人,她却怎么也恨不起来?她开始回忆恨的感觉。小时候被那个叫夏木的女人虐待的时候,她恨过。长大后她以为他被人害死的时候,她恨过。发现自己无可救药地爱上叶沧夙的时候,她也恨过。可是现在,她似乎已经失去了恨的力量了。腹中的生命和疼惜她的丈夫都只教会她一件事,那就是爱啊。那个简单、抽象而且经常被她觉得很奢侈的字眼明明就在她的心里萦绕啊。
如果爸爸妈妈能够活到今天,也不愿意看见她活在痛苦里吧?那么对于他,她真的应该恨么?
“我虽然四面楚歌,但能够活到今天,是有原因的。我在邱家,还算有几个能帮得上忙、不会对我赶尽杀绝的兄弟。而另一方面,我不得不相信,你的丈夫并不愿意看到我死。”
“你是说叶沧夙保护你?”
“算不上保护。他做了一些事情,让邱逸寒不会那么容易找到我。比如,给我提供个隐蔽的住处。比如,给我一个紧急救助号码,只要我打那个电话,就能在危机的时候得到帮助。他大概是太爱你了,怕我的死让你伤心吧。但其实……我还是死了的好,不是么?”
他问她的时候,嘴微微张开,笑了起来。那笑容沧冷了些,也悲伤了些,那算是个很不合格的笑了,但他却让那个表情持续了很久。
“你该活着。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淋漓姐。”
“她对你做了那么多不好的事。当然,她做的和我做的比起来,小巫见大巫了。”
“你不是一直就知道,你和她不是一类人么?她的心都在你那里,你就那么视而不见了。事到如今,她病重,一公开露面就会招来杀人之祸的你肯给她送素馨花,她也知足了。”
“你今天还肯和我说话,我也知足了。”
“你是,我哥哥。”她一字一顿地说,“这一点,从来也没有改变过。也不会因为任何事情改变。”
“不,曾经有那么一刻,我并不甘于做你的哥哥,而且我知道,我可以成为你更亲近的人。只要,我能守得住那个秘密。但遗憾的是,秘密是这个世界上最靠不住的东西。”他翻起她的剪贴簿,轻描淡写地说:“你小时候就喜欢看书报上那些音乐家的故事。你的音乐天分表现方式和别人可不一样。你收集这些故事,静静地看,然后静静地讲给我听。我因为是你唯一的听众而很幸福。到现在,到我看到你剪贴在这个簿子上的这些故事,还觉得就好像是你在讲给我听一样。说来说去,我都太沉浸在这一切里了。而更可怕的是,我并不愿意走出来。”
雨停了。他答应了要送她回去,就一定会做到。
他们走出那木屋,隋慕夏才发现身处一条极为阴暗的街巷。起初他是拽着她的衣袖向前走的,后来担心她再摔倒,他干脆拉起了她的手。她蹙着眉,还是将他的手轻轻甩开了。他们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他们,也不再是以前的他们。
“我是抱着你跑回来的。”他走在前面,情绪低落地说,“我得向你道歉。当时实在是没办法。我不知道那六个人到底是要绑架你还是要对你做出其他可怕的事,我只知道不能让他们这么做。”
“谢谢……”望着他一脚深一脚浅走路的样子,她的心里愈加难受。
他的后背绷紧了,似乎停了一秒钟,才继续走下去。
黑暗中,他忽然转过身来,声音随着风轻轻地飘来,“隋慕夏,我爱你,你知道么?”而另一个声音,正在他的胸中作祟,白祈川,带她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