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父子相认（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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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来岁的郎中被学徒从背后推进堂来。他须发全白，眼中还带着倦意，乍看见杨康一身的血迹也是一惊，但他毕竟年岁大些，见识的事也多，定了定神走到少年身边，捡起他手腕为他诊脉，片刻后，又换了另一只手。
杨康站在一边，见他诊完脉又翻开少年眼皮察看，心急问道：“他伤得怎么样？”
郎中眯着眼睛，老神在在地拈了拈胡须，又摇摇头。杨康气恼得几乎想要上去给他一爪，老郎中恍然未觉，慢悠悠地接过学徒手里的湿布巾擦了手，又慢悠悠地踱到桌前坐下，他提起笔，斟酌着写了几味药，想了想又划掉一两样，添了一两样。
杨康的耐心几乎快被他耗尽，老郎中终于抬起头，向他说道：“这少年恐怕是学过武的，身体底子好，内伤倒也不太妨碍，只是他年纪轻，若不好好休养，恐怕会影响他日后……”说到这儿老郎中顿了顿，才又接着道，“他可是遇到了什么事？老夫看他脉象结滞，似乎是思虑过重……你这个做哥哥的，可要好好开导才是。”
杨康听他说到前面几句尚且有些担心，听到后来两句竟在这担心之上生出些许疑虑，到了最后一句，他心里一惊，看了看那仙风道骨的老郎中，又看看椅子上躺着的少年，吞下了就要出口的问话。
老郎中看他神色不定，不禁兴起了悬壶济世的悲悯之情来，沉声道：“你走过来两步，我帮你也看看。”
杨康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走上前去将手递给他。
郎中搭上三根手指闭着眼皱眉咂摸了一会儿，又松开让他换另一只手过来。之后松开他的手，长长地叹了口气，又像方才对待少年那样，拈着胡须摇了摇头。杨康心里有些不屑，觉得这老头有些故弄玄虚。那老郎中又叹了口气才说道：“公子从脉象上看倒是无碍，只是福祸仅在一线间，日后还得看开些，于人于己都有好处。”
杨康一愣，这老郎中说话虽然不着调，却像是别有深意。
只是，且不论他和方才那乞丐一番缠斗，只说欧阳锋给他的那一掌，都捡回一条命已是侥幸，又怎么能说得上是脉象无碍呢？
杨康正想开口再问，药铺学徒已经走了过来，将包好的几包药递给他，一张笑脸下却是生意面孔：“盛惠三十文。”
杨康从衣怀夹层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钱袋递给他。
他原先做大金小王爷的时候并没有随身带钱的习惯，可是后来身世变故，他经历了和穆念慈回牛家村的一路艰辛才觉察出这铜臭之物的重要来，没想到这时候还能再救他们一次。
老郎中看少年还没醒，就差使了学徒将他扶到里院隔间的床榻上，杨康也跟着走了进去。学徒打点好一切，就听见郎中的呼喊跑出去烹药、照顾生意，只留下杨康一个人。
少年还没醒，杨康就坐在一边打量他，之前郎中说他们是兄弟，杨康这才开始注意到少年的容貌似乎和自己的确是有几分相似，联想到少年的年纪，他问起穆念慈和他们孩儿的下落时这少年的大喊大叫，以及后来为他挡的那棍子，杨康内心越发确定。这猜想在他心里点了一簇火苗，怎么熄也熄不下去，反而越烧越旺。
牛家村的破落看起来的确像是遭了变故，但穆念慈和他们孩儿是生是死只是这少年一家之言。
要说是因为大难之时没人能赶来救他们母子而产生的怨恨……杨康也不是不明白。只是他万万想不到，郭靖竟然绝情至此，当年他将孩儿的名字留给郭靖起，就是怀着个总要让他能够时常顾念些他们母子的念头，没想到这些年牛家村发生这么大的变故，他却不闻不问。
正在恼怒时候，他听见床上少年突然惊叫了一声：“妈妈！妈妈！”
杨康转头一看，少年双目紧闭，神情痛苦不堪，额头上全是沁出来的大颗大颗的汗珠，不由地难受起来，抬起手用袖子给少年擦拭头上的汗。
少年猛地攥住他的手，用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喊道：“爹爹……”
他只喊了一声，攥着杨康的手却紧得像是铁钳，挣脱不开。
杨康就用别扭的坐姿陪着他，另一只手盖在他的手上，轻轻地拍打，他记得小时候包惜弱就是这样拍着他的手哄他。少年和他小时候像极了，在这拍打下，他也慢慢放松了皱紧的五官，嘴唇微微动了动，之后就睡着了。
等到少年醒来，学徒正好抱着一碗煎好的药闯进来，少年迷迷糊糊睁开眼，用手揉了揉眼睛，搞不清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只记得在老宅子家门外见到了这个陌生人，然后他就向自己询问母亲的下落，他亲眼从窗格里看见这个无论怎么看都只有二十来岁的陌生人满面悲伤地抚弄婴儿床上的小玩意，再就是有人要杀他，少年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冲上去。他更想不明白，这个也许是自己爹爹的人，为什么这么年轻。
但他的确是自己的爹爹，杨康。
那乞丐早就叫出了他的名字，他也没有反驳。
想到这儿，少年忍不住地去瞧他救回来的陌生人，不，应该说是他的父亲，杨康。这个让母亲一直惦念着，却从来绝口不提的人。
杨康这时候也正关切地望着他，少年看着他眼睛里柔和关切的光芒，只觉得肺腑里热辣辣的痛楚也被熨帖得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股冲将上来怎么压也压不住的酸涩。他毕竟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从两三岁时就盼着能有个父亲，关心他、爱护他、照顾他不被别人欺负的父亲，而这一切都像是梦一样地摆在了他眼前，他怎么还抑制得住那股冲动，一扑身搂住了杨康的脖子，哭唤道：“爹爹，你是我的爹爹……爹爹……”
杨康也回抱住他，就像一丁点大时把他从婴儿床上抱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父子相认（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