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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回到原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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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醒转时,已不知过去多少时日,只知道自己身处马车厢内,身旁坐着的一名蓝衣女子正惊喜的看着我。
脸上一阵火辣的疼痛传了过来,缓缓伸出手去,刚想摸向脸上那疼痛之处,却立刻被人拉住了手,转眼看去那人,启声刚说了两个字:“冰兰……”却赫然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喑哑到如此破败的地步,像被活生生撕烈的棉帛一般,带着一丝颓废的狼狈,让人不由得心生恹弃。
冰兰连忙扶住我的手后,眼泪就立时落了下来,哽咽道:“王妃,你别说话,你……受伤很重,等咱们到了原州,找到大夫就好了……”
冰兰是以前在王府就跟着我的丫环,如今却与我一同坐在这离开上京去向原州的马车上,这却并不是我的安排。
没错,再大的伤痛,也没有让我失去对生的渴望,虽然知道难逃火刑,但我还是尽我所能地安排了自己的出逃计划。
我让耶律浩南找来了原秦王府的暗卫首领莫问,当初我与重元成亲后,重元便将此人调由我的支配,当初还觉得重元多事,如今他却是救我逃出生天的内应。
至于外援,便是跟随我一起回到上京的山遇少宗。我知道虽未跟我进城,但绝不会这么快离开,所以让莫问除了给我从王府找来当年我的那身嫁衣外,就是出城找到山遇少宗一众人,并且按照我的吩咐,计划了一出移花接木的好戏来。
看到我眼中的疑问,冰兰冰雪聪明,立刻便知道了我心中的疑问,垂下眼睑,似乎还是犹疑了一下,才低声说了起来。
原来,我被山遇少宗与莫问里应外合、移花接木救出刑场,耶律浩南早已知晓,不仅暗中帮我扫除了一些外围的困挠,更让他的妻子萧红梅,带着冰兰亲自来送我出城。
因我一直昏迷不醒,萧红梅为了不引人生疑,终于没能等到我清醒过来,便已起程返回上京了,留下冰兰贴身照顾于我。
听到冰兰说出这些时,我脑子却立时想明白了一件事,冰兰这丫头,原来是耶律浩南安插在秦王府的眼线。如此他谁都不安排,却明明白白的将冰兰这丫头安排在我身边照顾于我,自然也有向我明示的意思。不过,他如今的这份明示,不管是歉疚,还是好心,都已不关紧要,我与辽国,上京,辽皇,耶律浩南还是耶律重元,都不再有交集的机会了。
我知道,按我事先的安排山遇少宗会把我送往原州,并且拿着一锭金子作为信物,去找到希望仍然还在原州的韩剑。
与此同时,我也知道了别外一件事,那就是被人从熊熊大火中救出来的我,虽然没有像上次被文彦博从火中救出来后那样双眼失明,却因此全身多处被烧伤,包括我的肌肤,我的声带,还有,我的脸。
所以,当韩剑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愣住的不仅是她,我也愣住了。
七八年没见了吧,如今的韩剑,依然一身青衣,长身树立,只是面容上更多了几分刚毅与坚韧,唇上一撮胡须,反倒更显出他的英俊不凡。而此刻,他定定的望着我,一双黑眸中的不敢置信与不可思议如此清晰。
我扶着冰兰的手努力向上撑了撑身体,冲着他微微牵了牵嘴角,缓缓说道:“韩……木……头……”
此言一出,韩剑突然像被什么利器击中了一般,双目竟然蓦地就红了,莹莹水气弥漫了上来,好半天,才吐出几个字来:“真的是你!”
浑身的疼痛钻心袭来,我终于撑不住,手一滑,倒在冰兰的怀中,这一倒,韩剑见了,立时才像猛地清醒过来一般,眼眸迅速地四下一打量,惊呼出声:“你……你怎么伤成这样……”听到韩剑这句话时,我已经再也支撑不住浑身的疼痛,再次晕了过去。
一阵淡爽清凉的感觉让我慢慢清醒了过来,缓缓睁开双眼,印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满布泪痕的美人脸,看到我睁开了眼睛,那人立时俯下身来,泫然而泣道:“我的好妹妹,当初离开的时候,那样鲜活的如同精灵一般的人儿,这些年你倒底经历了些什么,搞成如今这样遍体鳞伤……早知如此,当初……我便不会放你走……”
说话的人正是青怡。
喉咙里的虽然仍旧干涩,却没有之前那样火辣辣的疼痛了,遂咽了咽口水,有些艰难的出声说道:“青怡……别哭了……”
青怡听到我这破败的声音,遂哭得更凶了,眼泪却断线的珍珠一般,不停地落下来,落在我的手上:“坏双儿,你的声音……你怎么忍心……把自己伤成这样……”
伸出手来,抚上青怡的手背,轻轻拍着,等到青怡的泪雨终于小小停歇了一阵,我才挣扎着冲她笑道:“我……我无处可去了,姐姐……你……会再收留我一次吧……”
一听我这话,青怡气得跺脚,将我的手握在双手之中,急切的怒道:“这是什么话,你我虽非亲姐妹,可早已胜似亲姐妹了,你如今别说无处可去,就算你是朝庭的要犯,我也会拼死保你周全的!你放心,安心在这里养伤,什么都别多想,韩剑已经去给你找最好的大夫去了,你的声音,你的容貌,你身上的伤,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青怡自失忆后,看上去貌似柔弱,骨子里却有着她清风寨大小姐的刚强,正是那股子坚韧如莆丝的力量,一直支撑着她。
正如青怡所说,韩剑很快找来许多大夫,不停的为我诊治,为我疗伤,而青怡也带着冰兰,几乎衣不解带的照顾着我。
从火刑中逃出生天的我,虽然被烧得遍体鳞伤,月余之后,虽然容貌被毁,声音喑哑,却仍然渐渐好了起来,慢慢可以下床走动了。
见到我走到门边,冰兰赶紧想要过来搀扶我:“王妃别出来,这会儿雪正下得紧,一会儿别冻着了……”
我冲她摆了摆手,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脑子里突然想到却是火刑场上的那场大雪,还有雪中那人的黑眸。
暗自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像是想把所有的过往都抛开似的,转头看着冰兰,缓缓出声说道:“你去把山遇少宗叫来……”
冰兰闻言一愣,却也是赶紧应了声,放下手中的水盆,赶紧转身出去了。没过一会,就看见山遇少宗跟在冰兰的身后向我走了过来。
见我依然站在门,抬头望着天空的雪花发呆,冰绿赶紧抢前几步,扶住了我,往屋内走:“王妃怎么还站在门口,这天寒地冻的,眼看着快过年了,可别……”
我扶着冰兰的手在桌前坐上,随口笑道:“可别病了吗?”顿了一顿,却也淡淡的接着说道:“还能怎么病呢……”
冰兰往手炉里加了一小块碳,又加了一块香片,仔细用丝绒包好了方才递到我手中:“王妃别多想,等过年开春了,什么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我接过手炉,抬眼看向山遇少宗,见他垂眼站在门口,并不作声,像是没他什么事似的,我出声叫他:“山遇少宗……”
山遇少宗见我叫他,竟习惯性的上前一步,躬身一揖,缓缓地出声说道:“皇妃有什么吩咐……”
我失笑,这山遇少宗少年老成,跟口无遮拦的冰兰都有一个共通之处,就是两人对我我称呼都改不了口,一个总是王妃、王妃的叫着,一个张口就是皇妃。
果然此言一出,我尚未说什么,口无遮拦的冰兰却抢白了过去:“什么皇妃?明明是我们秦王府的王妃!”
山遇少宗面上一冷,压根不理会冰兰的话:“娘娘是皇上下旨亲封的云妃,末将自然应该称呼娘娘一声皇妃!”
冰兰一气,正自跺脚要说话,我拦住了她,出声说道:“爱叫什么就叫什么,也不打紧的……”
冰兰听我这么一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嘟哝了一句:“王妃就是好性……”就转身时里屋去收拾屋子去了。
见冰兰走了,我抬手示意山遇少宗坐下,他却说道:“卑职不敢!”我知道他性格直拗,也不为难,只得由他了。
顿了顿,我方才接着出声说道:“今儿叫你来,是有事与你说……你跟着出行也有几个月了,如今……我也算安顿了下来,虽说……并未完全复原,但也渐好了,眼看要到年关了,你家人也必定牵挂与你,你还是回西夏去吧……”
我其实并未想好要如何跟山遇少宗说,所以言辞之间,尚有些犹疑,不想话未说完,山遇少宗却突然单腿跪了下来,急道:“皇妃这是要赶末将走?”
“我……我并不是赶你走……你救了我的性命,我还不知道怎么感谢于你,只是……我也不知道当初李元昊是怎么跟你吩咐的,我……”叹了口气,上前几步,抬手一扶,将山遇少宗扶了起来。
山遇少宗虽然站起了身,却往后退了一步依旧躬身揖礼说道:“皇上有旨,保护皇妃的安全是末将余生唯一的职责!”
我一惊,还未说道,山遇少宗却已经接着说道:“娘娘在哪儿,末将就在哪儿,娘让末将回西夏去,是因为娘娘也要回西夏了吗?”
我轻摇了摇头,转身坐回桌前,幽幽叹道:“回西夏?回到李元昊的身边?”看着山遇少宗有些疑惑的眼神,我冷笑道:“你认为我如今这副模样,能从美貌的没藏黑云的身边夺回李元昊的几分恩宠?”不等山遇少宗说话,我已接着说道:“当初我离开西夏时,李元昊曾对我说,让你送我回辽,安顿好了再回去,我却不知道他跟你下的旨意却是永远跟着我,保护我的安全,如今我既在故人这里安顿下来,你若想回西夏,也不是不可,我可写封信与李元昊,他自然不会怪罪与你!”
听我这么一说,山遇少宗突然再次单膝跪了下来,急切的说道:“求皇妃不要赶末将回西夏……”见我不语,山遇不宗微一沉吟,再次出声说道:“末将与莫问不同,末将就算没有皇上的旨意要末将终其一生,保护皇妃的安全,末将也愿一生追随皇妃左右……”
“当年,皇妃就对我山遇一族多有扶持,后来末将的叔父更是承蒙皇妃搭救,才保全了一族人的性命,皇妃对我山遇一族的大恩,末将从不敢稍忘,皇上对我山遇一族凉薄寡恩,末将一族早已不存妄念,末将更是早有追随叔父之心,是以,当初皇上在挑选随行人选时,末将是自告奋勇前来护卫皇妃的,如今皇妃蒙难受尘,末将岂能在此时独自离开,求皇妃不要再赶末将离开,终末将一生,皇妃在哪,末将势必在哪里守护皇妃的安全!”山遇少宗一气说完时,便跪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想到我让莫问回去上京,继续暗中守护在重元的左右时,莫问并未向今日山遇少宗这般多语,只是如他的名字一般,没有多问一句,便按我说的去做了。心中终究却免不了暗自叹了口气,只能仍然身上前将山遇少宗扶了起来,抬眸望着他,缓缓说道:“既如此,你便留下吧,只是委屈了你……”
山遇少宗摇头道:“末将不委屈,受委屈的是皇妃……”
我终于浅笑一声:“既然你愿意留下来,头一个要改的就是这称呼,我再不是什么皇妃、王妃了,你和冰兰一样,以后都叫我小姐吧,我以后就叫你少宗可好?”在此之前,我用同样的话问过冰兰,冰兰那丫头竟和山遇少宗一般,也不知道是受了耶律浩南的死命令,还是自己真心愿意,竟然也是打死都不肯离开。
“……小姐,末将……少宗……不敢……”山遇突然有些结巴的模样,倒是有几分腼腆,引得刚从里屋出来的冰兰也掩嘴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