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远古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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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熙认出对方是昨天下午那位领队，忙扭头喊上露露，让她跟自己去干活：“这份差事还好，一起去吧。我不放心让你一个人留下来了。”
露露惦记她的小袋狼，应了一声，把它藏在棚屋内，生怕别人偷走烤掉。
为首的干练妇人打量露露几眼，点头带上她，领着昨天的原班人马空手走进树林子。
杂草已被踩出一条窄细羊肠小道，林间啾啾鸟声不绝于耳。云熙拉紧露露，也学别人那样，折下一片大叶子举在头顶，用它来遮挡枝杈间一坨接一坨频繁落下的鸟屎。
她们同样爱美，边走边掐花，把花瓣撕下来，沾一点露水贴到肚脐、额头、胳膊。
半路上，两个妇人好像发生了小纠纷，大声说着话，粗鲁地推搡彼此，直挥拳头。快走到昨天干活的水洼时，那两个妇人扭作一团，谁也不肯饶谁，竟揪着头发一起跌进污水坑去了。
她们跌进水坑也不示弱，抓起稀泥互抹了满脸，眨眼的功夫就滚成了两个泥人，越闹越凶，连领队喝斥都不顶事，不但不消停，还甩手溅了领队一身泥点子。
众人哈哈大笑。云熙也随着笑了几声，留心察看谁会出面调停。
一名年龄稍长的妇人上前劝架，唠唠叨叨不知说了些什么，两个人便忿忿停了手，各自爬出泥坑。云熙暗想：“她应该是位有点儿威望的热心人，值得结交。”
领队揩净泥点，吆喝大伙开工。
云熙主动凑到那名热心妇人身边，比比划划搭讪起来，得知她是巫医不再宠爱的老妻子，叫甘什么姆，没有儿女。云熙便唤她“甘夫人”。
甘夫人果然十分热情，手把手教导云熙如何干活。
活计很简单，把昨天泡进水洼的长茎植物捞出来，转移到其它水坑里去。
茎子浸了一整夜，吸足了水分，抓在手中黏滑不堪。这里本就潮湿易腐，叶柄几乎泡烂了，沤成泛黄的绿色，散发着腐败气味。
云熙拖起一大捆酸臭植物，忽然意识到，她们在沤麻。
她试着去撕。茎秆早已泡胀，表皮轻轻一碰便脱离下来。云熙轻捻稀烂发腐的表皮，捻出几根粗纤维。一定是沤麻！等这些麻纤维变得柔软有韧性，搓成线，织成布，想做什么衣服就做什么衣服，再也不缺内衣了……
云熙抑制不住激动，正要为这份意外的惊喜欢呼，却被领队打在手上——它们还没沤好。
“露露，这次生理期，先委屈你将就一下。我去沤些细腻的好麻，将来屯一摞子软布用。”云熙很高兴，一时又生出做纸的心思，疲倦全都抛到脑后了。
男人们晚上没回营地，留守的人照旧轮岗守夜。这里到处是食物，火堆旁边整日散落着碎蛋壳和粘血的羽毛。即使没有野兽猎物，部落也不会挨饿。
云熙一连沤了五天茼麻。她不光跟着队伍整理麻秆，夜里还悄悄在河边沤一些，私存起来。
五天了，部落的男人们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众人照常吃喝，照常干活，云熙才懒得去打听这些琐事。大卫不在，她省了许多心力，至少不用提防夜里忽然有人强抱自己了。
比起大卫的生死，云熙更关心三个人：会做石刀的老匠人、没有子女的甘夫人、首领的儿子。
她每天像抽了鞭子的陀螺，忙忙碌碌转个不停。
睡前，云熙要在石灶焖上几块植物根茎。像大芋头，淀粉很丰富，大约是葛类。
等早晨把它们从灰堆里扒拉出来，刚好熟软。削去外面的硬皮，用细线一片一片划成薄片，盛在扁平骨盘内，一半淋上新捣的甜果子浆，另一半浇浓汁兽骨汤，荤也有，素也有，只差盐。准备好这份早饭之后，她和露露结伴送到老石匠的棚屋内，陪这位老掉了牙的石匠婆婆一起用餐。敬重也罢，刻意讨好也罢，云熙每天尽心服侍她饮食。
老人家年纪大了，嚼不动多少东西。云熙便费些力气捣肉糜，日日添上。
老石匠保存着一种近乎透明的燧石，能够击出火花。云熙相信它就是火石。见过一次之后，央着索了两小块，藏进了胸衣内。
她们基本算是沤麻队伍的固定成员，上午和下午都去干活。露露正值好年华，偶尔爱撒个娇，不小心碰到了水洼里的泥鳅也会吓哭鼻子。沤麻大婶们笑话她胆小，常让她坐在旁边唱歌，并不怎么计较露露是否卖力。云熙乐见其成，干脆鼓励露露多唱歌，少干活。
交流固然是个难题，好在女人都有一颗爱美之心。
云熙见她们都用骨簪挽发，跟热心肠的甘夫人学了几次，也学会了。
她开始从石灶周围收集各式各样的别致兽骨，剔净洗净，刮得发白，用她的燧石刀子剜出大致形状，再拜托老石匠帮她往凹槽内镶嵌合适的燧石废料。黑色、红色、杂色、水晶色，枣子大小的各色燧石砸入孔眼，去掉碎裂的部分，稍加琢磨，通常能剩下一粒花生那么大。
运气好的那天，还镶出了一枚硕大鸽子蛋。
并非次次顺利。有时候一锤子敲进去，没镶上，全碎成了粉末。有时候骨簪选材不好，轻轻一砸，整根骨簪就劈裂了，前功尽弃。
云熙也曾试着举起坚硬沉重的石头锤子，想独自加工镶石骨簪。但这实在是项技术活，要用巧劲，很讲究落锤点和凿砸角度。老石匠经验丰富，十次里七八次都能成功。云熙就不行了，十次里倒有七八次是完全失败的。
成品很精致，云熙亲手为甘夫人戴了两对，还送出去几根刻花纹的镶宝骨簪。
这令卫云熙迅速成为部落里最受女人关注的女人。
常有陌生妇女跑到沤麻那里，比划着询问拿什么才能换一根新饰品。甘夫人便替云熙告诉她们，人人都有份，做好之后慢慢送。
也有人等不及，自己去找老石匠加工。除了几名有地位的女人之外，她们全被拒绝了。
想要新簪子，只能耐心等着云熙做……
大家对她的态度一下子好起来，都希望快点儿轮到自己。
第六天，茼麻沤透了。领队指挥着女人们把泛白的纤维剥下来，在河边清洗干净，双手搓成线晾干。她们织布的法子和平常编草差不多，几根麻绳交叉着编起来，再一根一根往上续，最后织成一小片孔眼稀疏的麻布，两边留出长绳当作系带。
云熙跟着做了半天，觉得她能提供点儿更先进的技术。
午间休息之后，云熙找来两根直长树枝，密密麻麻捆上一排细麻绳当作经线，让露露帮忙撑开架子。她自己削出木梭子，捆上麻绳，从经线中间隔行穿梭过去。
云熙来回织了几遭。虽然效率低下，相对于当地织法而言，已经很进步了。
“甘夫人。”云熙请甘夫人看着，把梭子使成一只灵巧的小木鱼。
甘夫人满头骨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看发型俨然是古装剧里走出来的暴发户。她冲云熙和蔼微笑，走过来观赏云熙的新奇工具。
“比以前快多了，布也密实。”云熙织出几十行，抻紧那些线，向甘夫人展示经纬布。这可是她的老本行：“如果能有个好木匠，我想我们还可以试着造出带凹齿木梳的原始织布机。”
露露放下树枝，指着自己身上的裙子，又指指新布，猛点头赞同。
甘夫人拿着木梭，再看看织好的一小截窄麻布，很快掌握了这种织法。她喜欢云熙姐妹，不单单因为俘虏可怜，还有很大一部分缘由是……身为老妻，甘夫人讨厌巫医的小妻子和小女儿。
甘夫人愈发和蔼地去瞄云熙腹部，希望那里正孕育着一个男孩。
“梭？”甘夫人学会发音，转身去找领队商量。她们随即喊来留守男人，在树上凿出孔、铆入横木、挂线，把云熙的小工具改造成大场地。
领队习惯让大家聚起来干活。所有的沤麻妇女都被叫到树前，每人发了一个木梭，几十名妇人嘻嘻哈哈绕着线，站在两边一齐织布。
云熙震惊了：“这、这……”
这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由于效率大为提高，她们早早收工回营地休息。
挖坑与拾柴的队伍很晚才歇，看见沤麻那群人正坐在火堆旁边唱歌消遣，活儿全干完了。有人羡慕，有人嫉妒，还有人想调去沤麻。
领队挺起胸，把自己的贝壳项链给云熙戴上，赞叹这一次织出来的新布又密又平整。
云熙抚着大贝壳，心里清楚这枚嘉奖意味着什么——如今她是部落女人堆里的技术工，再不会受人歧视。云熙笑对露露说：“我们迟早能换来属于自己的棚屋。”
“那当然！”露露割下一块鱼肉，喂给小袋狼。
这天闲暇，卫家姐妹随着沤麻女人们一同到河边洗澡。
新麻布还没有分配，云熙和露露照旧用藤叶裹住身体，裹成个大粽子。别人都拿草木灰撒在麻布上面搓揉去污，她们也不例外。河面上很快漾起一层细草灰浮沫，太阳很烈。
“衣服都褪色了。”露露晾起裙子，随口说。
“是啊，我们来这里很多天了吧？我想想，今天是……第37还是38天？”云熙散开头发，坐在石头上晒太阳。
“38。唉，大姨妈还没来。”露露叹气，往地上划了几个字：“Day38，大姨妈，你在哪里？”
远处隐约传来呐喊声。耳尖的女人们听见动静，兴奋地撩起水花。
“唉，大姨妈没来，讨厌的野蛮男人们回来了。”云熙看着她们一窝蜂往营地跑，自己没挪地方。又晒了一会儿头发，那边号角齐鸣，吵得耳膜疼。
云熙烦躁，胡乱换上晒干的衣服，告诉露露：“我们今晚搬去跟老石匠婆婆过夜。首领很尊重她，一定不会太为难咱们。”
部落大胜归来，彻底围剿了两群袋狼。
狼尸堆在空地上，比小山还高。天气热，肉早已腐臭，远远路过都令人作呕。
他们还凿空四块巨石，储满淡水摆在首领屋前。
天知道那些两米高、三米长的巨石如何运到了营地……族人们围着“水库”载歌载舞，首领举着骨杖，威风凛凛。他现在坐拥一大片富饶的领地、两百多名骁勇战士、三百名女人的分配权、足够充足的旱季储水，他有资格耍威风。
云熙捂住小袋狼的眼睛，和露露一起站在老石匠身后参加庆典。
她们公开投奔了老石匠。
巫医的女儿跑去找大卫告状。大卫一瘸一拐拖着伤腿挪过来，看见首领身披精工细作的新麻布斗篷，把狼王头骨交给云熙，命她去做镶满黑燧石的新权杖。
云熙收好狼骨，对大卫摇摇头：“我们不需要你，从此一刀两断，井水不犯河水。”
大卫同首领说了几句话，得到首肯后，伸手要把她们拉回自己身边。
老石匠缓慢地向前迈出一小步，阻住大卫。
云熙心中暗喜，这些天的水磨工夫没白费，老人家对她们有感情。
老石匠先对巫医表示歉意，又跟首领说她希望留下这两个帮手。巫医点头，他无所谓，少两个人使唤并不妨碍他女儿的幸福生活。
这两位受尊重的老族人慢吞吞说着话，互相给对方留足情面。他们在首领的见证下，很快议定交换物。巫医带着他女儿挑走几块燧石，云熙和露露现在归老石匠了。
巫医的女儿觉得很划算，欢天喜地将黑燧石交给大卫。
“自由真美好……”云熙谢过首领，准备扶着老石匠婆婆回去休息。
“萨——”大卫推开燧石，奉上两枚弯弯的小钢钩。
他要求再次交换，换回那两个女人。
大卫急着展示钢钩的威力，单腿跳去拎了只死狼，在狼肚皮上刷刷乱划，又拿出他的燧石刀作比较。云熙的耳环钩甚至能在燧石上刻出痕迹。
首领眼里一亮。
云熙眼里一黯：“大卫，你卑鄙。”
苦心经营十几天，一切又回到原点？那棚屋，她再也不想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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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远古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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