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尾声 春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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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著名的温泉之乡里一家相当大的温泉旅馆，平时生意很是红火，客似云来。
不过今天，却是安安静静的。
原因很简单。
因为今儿是除夕夜。这家店也正在闭店休息中。
纷扬的白雪为大地覆上一层厚厚的被子，于是大地上的一切都睡得很沉。
花还在沉睡，虫还在沉睡，鸟还在沉睡，就连那平时突突得冒着泉水的温泉泉眼，也沉睡似的水流缓了许多。
不过，总会有什么是例外。
屋外很冷，屋里却温暖如春。
这就是在温泉边上盖房子的好处了。到了冬天，很轻松的就可以把滚烫的温泉水引出来做地暖。
在这样温暖的室内，自然会有人活动着。
这个宽敞的大房间是一个陈列室，墙上悬挂着虽然并非出自名家却很耐看的画，靠墙的柜子上整整齐齐码放着层层叠叠的书，朝向外边庭院的方向还有两个红木的柜子，上面的架子上各自摆放着观赏用的武士刀。刀鞘都是最普通也最耐用的白朴木做成，毫无华饰。
榻榻米上铺了厚厚的虎皮地毯，三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正在上面或坐或卧，各捧着一本书讨论着什么。
其中唯一的女孩有着一头滑顺的黑色长发，弯指勾起掉落的发梢，念着书上的字句。
——尝与风神同游，见苍生百态，乱世流离。感于此，与诺曰：“愿携手荡平天下，还世太平，名共青史。”风神笑应。
——宇云原野决战，风神解甲弃盔，于万众前请战，曰：“而今相见，无违少时誓愿也。”遂战。
——九尾出世，风神持之击毙雷神，见北方军溃，率军弃甲裸衣，追击百里，尸骨积山，原野尽赤，三年唯有赤色花耳。时人谓之“血骨朵”。
——新月京既破，北方十数国，无不臣服。然风神暴虐，犹屠尽各国诸侯。
——重阳，风神于旧宅切腹自尽，留书曰：“所念皆去，所执尽消。自不忍独善其身、投身乱世以来，杀戮众多，无以为偿，惟将身以付，以谢天下。”时年仅二十九岁。
——新京既成，百官迁徙。旧时樱都所属，“川苇”更名“奈良”。新月京亦更名“月都”，或人称“旧都”，繁华不复。
“啊，搞不懂搞不懂，真想不清楚这两个男人在做些什么。”女孩颇有几分烦躁的合上了手中的书，“你们说，他们明明是志同道合的至交好友，又有着同样平定乱世救护苍生的理想，为什么不干脆一同做事，非要一个帮一边，最后闹得不得不阵前相杀啊？”
“枫夕你要是少想些为什么，说不定早就明白了——不过我看难。”躺在虎皮上昏昏欲睡的红发男孩揉揉眼，“战争是男人的浪漫，女人是不懂的。”
“浪漫你个大头鬼！混蛋烛一郎，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非要装成熟！拍死你！”枫夕合上了手中的书卷狠狠敲着烛一郎的头，偏偏他怎么滚那女孩都可以一眼推测出他下一步动作似的，那叫一个一打一个准。
“好啦好啦，枫夕，烛一郎，大过年的，为这么点儿事吵起来，没意思啊。”一旁专心看书的金发男孩终于被那横贯整个房间还几度滚到了他脚下的追杀游戏闹得看不下去了，“枫夕，就算有着相同的愿望，也可能在方法路径上有着不同的理念啊——就算是相同的理念，也不太可能好好携手发展的——同行相妒，本就是这么回事儿。”
“切，就你知道得多似的！”枫夕和烛一郎同时投以白眼，“别以为你比我们打就可以摆出付哥哥的架势了，午荼！”
金发的午荼合上手中书卷，放回书架上，然后，转身微笑：“你们两个，找死！”
三方混战就此开始了。
里间的门恰逢其时的拉开了，一个中年男子跨步进来，刚好一把捞住了被午荼一脚踢飞的烛一郎的腰带，又赶在午荼用珍贵的藏品竹简抽枫夕的屁股之前喝止了他。
“午荼，枫夕，烛一郎，你们仨啊，是不是一天不打起来就不开心啊？”中年男子苦笑着看着这三个正排排坐装乖宝宝的小混蛋们。
他一身居家的和服，纯黑底色，上面是零星几片飘落的枫叶图案。年纪约莫四十岁上下，眼角有着温柔的笑纹，蔚蓝的眼睛目光锐利而慈爱，头发本来是金色，但也已经花白。
“没有啦，爹爹~”三个小混蛋这时候倒是会装乖巧，齐齐拨浪鼓似的摇头。
“呐，爹爹，我们只是在讨论，这个雷神宇智波佐助，和这个风神波风鸣人，究竟是怎么样的人而已~”
“对啊对啊，只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理念不合，正在和平友爱的沟通，互相说服呢~”
午荼根本不屑解释，哼了一声，鄙视的眼神直直的盯着边上两个没骨气装可爱企图蒙混过关的弟妹。
“你们啊，整天就为些有的没的吵起来，雷神和风神是怎样的人，重要吗？”男子给他们一人脑门一个弹指。
“唔，可是我很感兴趣嘛，结束乱世，扫清诸侯，建立了这样不世功勋的二人是怎样从知己变为死敌的，总觉得很有可以挖掘的东西啊！”枫夕抬起倔强的纯黑色眼睛，“爹爹又从来不给我们讲这些，全得自己看，各种书上说的又彼此矛盾，好讨厌啊！”
“傻孩子。”男子摸摸她的头，“尽信书不如无书。书上怎么写的，和真相是什么样子，有什么关系呢？你知道了真相或是不知道，又有什么好处吗？就算是这段历史中的当事人本身，怕也不会比你更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呢。”
“可是……总觉得，会很有意思啊……真想早生几十年，就可以见见这两个美男子了……”
“搞半天你把我们抓来陪你看这么无聊的话本传奇就是为了花痴两个死了这么久的老男人！”烛一郎抓狂，“赔我午睡时间！”
“也就你这个白痴才会老老实实被她骗来看这些东西吧。”午荼优雅的翻个白眼。
眼看着三人又要再次大打出手，男子无奈的出了口长气，“好啦，讲了一堆道理，差点儿忘了我来干什么的了，快去煮石阁吧，他们都已经开吃了哦，再不去火锅就没你们仨的份了。”
“什么？！已经开吃了，爹爹你怎么不早说！”
“天啊，这次丁次伯父可是来了的！”
“赶快赶快！”
“爹爹你慢慢走，我们先去了！”
一眨眼的时间，房间就空了下来。
只余男子对着扔在地毯上摊开乱放的书哭笑不得。
叛逆期的小孩子真难对付。
这个中年男子，正是鸣人。
四十岁。
不再年轻，假死离开了京城，永远从权势的漩涡中脱身。
带着一大群孩子，定居在此，开了一家温泉小旅店。
有客自四面八方而来，讲诉着来自天涯海角的故事。
他听着，时而一同莞尔，时而一同捧腹，时而一同垂眸暗伤，时而怅然仰望苍穹，大雁北去又南回，燕子巢中呢喃语，已是一年又一年韶光流转。
他老了。
流年似水，冷暖自知。
他捡起扔在地上的传奇野史，无意看到上面的字句。
——“愿携手荡平天下，还世太平，名共青史。”
——“而今相见，无违少时誓愿也。”
——“所念皆去，所执尽消。自不忍独善其身、投身乱世以来，杀戮众多，无以为偿，惟将身以付，以谢天下。”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早就没人分得清那些美好得像是诗歌的句子，多少是后人编撰，多少又是真切发生过的过往。
就连当事人都已经不知道，是誓言太美，还是谎言太真。
真相是什么样子，早就不再重要。
他只是记得，他有一个白发的无良哥哥，如今安然陪伴挚爱长眠月都郊外的樱花林中，静静等待花开花落，春风数过。
他只是记得，他有一个黑发的温柔哥哥，如今就睡在屋外静谧的白色庭院里那颗每年都会结出好吃的大桃子的桃树下。
他只是记得，曾经他邂逅一个眼神像孤狼一样骄傲而又脆弱如同琉璃的男人。
那人的一生仿佛无所畏惧，然而当他们初见时他重伤濒死，赤红的双眸间却是那样深深的恐惧——不是害怕死亡，而是无法忍受，独自一人死去。
孤独的死亡。
那人至始至终都那么害怕孤独，虽然他从未在人前人后显露半分，可他就是知道。
因为他在无数个傍晚和黎明，醒来或睡去的时候，也曾孤独得觉得死亡并非那么难以忍受。
他的家人不在。
他的朋友不在。
他自己不在。
但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对于孤独，他有着那么深那么深的体会。
因为唯有孤独，是每个人不得不自己承受的生命的一部分。
只是就那样度过了整个童年，少年，青年，而至如今。
他最爱热闹。
而那人却固执地想要独身对抗。
所以，他伸出手，让他不再孤独。
而后，缘起。
放好了书册，目光无意识地就轻轻爱抚过那六柄置身最普通却也是最能养护刀剑的白朴木鞘中的利刃。
至简至善，返璞归真，不外如是。
然后就是无语的发现其中一把的鞘底部居然还残留着一层蜘蛛网结团成的黑灰。
明明昨儿鹤时才来打扫过的啊——好吧，自己居然会寄希望于那个调皮捣蛋的十五岁小子认认真真做扫除而不是一门心思想着三条街过去那户新搬来的人家小女儿如何漂亮该怎么追到手这个人生头等难题，简直是比迪达拉还白痴的白痴。
名将白头，宝剑蒙尘……
未尝不是好事。
天下太平，必然如此。
“鸣人！你再不来牛肉就都吃没了！”前边传来中气十足的呼喊声。
“来了！”他从失神中醒转，手指轻轻依次擦过那六把沉眠的刀。
十拳剑，白牙刀，草薙剑，水墨刀，胁差诸岳，胁差九尾。
安然沉睡。
花白了金发的人转身离去，窗外，桃枝上厚厚的雪层，忽然抖落几分。
接近树皮的部分，雪水微融，花芽初现。
大地，即将春回。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尾声 春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