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熟悉的陌生人》我不知道的我

6、第 6 章

　　在参考书的帮助下，封面和插图的设计稿完成得很快，既夺目又不失稳重，连徐立文也很满意，只要再做稍许修改即可完稿出版。
　　她打了个电话给赵力，约定了时间还书给他，作为感谢，还要请他吃饭。她想自己这么做是问心无愧的吧，只是因为感谢而已。
　　她抱着一堆书走到办公楼的底层，忽然冲上来一个女人擒住她，她唬得向后一退，那女人约摸四十来岁，有点发福，胖胖的，眼睛浮肿，头发散乱着。
　　“你认识苏锦吗？”那女人仍抓住她的手臂，问。
　　大约是母亲的旧识，她想。周诺的面目和妈妈长得倒也不算很像，但她们的气质和神情却几乎如出一辙，很容易被认出来。
　　她点点头，说：“是家母，您是... ...”
　　话没说完，那女人已一把将她推搡开，推得周诺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那个女人又冲了上来厮打，愤怒的叫骂着，周诺完全没有反映过来，连招架都来不及。女人的指甲很尖，唰的一下从她的脸上划过，只感觉到火辣辣的疼。
　　她捂着脸，只顾着退，那些书散落了一地。她边躲闪边问：“你做什么？”
　　那女人不回答，只是骂。保安看到了，跑过来拉住那个女的，围观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周诺站在人群中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又觉得很委屈，眼泪竟流了出来。
　　人群之中七嘴八舌的议论，又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询问怎么回事。那个女人并不回答，突然止住了叫骂，指着周诺的鼻子狠狠地说：“叫你妈检点些，这还只是个开始，会有她好看的。”说罢，转身走了。
　　保安问：“周小姐，没事吧？要不要拦住她？”
　　她摇了摇手，示意说算了，又俯下身去捡拾散落了一地的书本。泪水止不住，一直流。
　　她跑到洗手间里，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伤口，脸上有明显划痕。
　　她打了个电话给赵力：“实在对不起，我这边有点事来不了了。改天再约行吗？”
　　赵力说：“没关系，随你方便。”
　　周诺又简单地到了几句歉，便挂掉了。

　　手机响起，是妈妈。
　　“阿诺，你最近这两天出门小心点吧。”苏锦的声音有点迟疑。
　　“怎么？”
　　“云叔叔的老婆，可能有点误会。”她吞吞吐吐的，不知该怎么向女儿解释。
　　“她已经找过我了。”周诺噙住眼泪，尽力平静地说。
　　“那... ...你没事吧？”妈妈很担心地问。
　　“没事。”她并不想让妈妈担心：“您放心，不会有事的。”
　　“阿诺，对不起... ...”
　　她不知该怎么说，只轻声说：“再见。”便挂掉了电话。

　　沈云，是她任职的杂志社的总编，也是她父母的大学同学里唯一知道她身世的人，但那也是她出生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他是她父亲的好友，原来也是她妈妈的爱慕者之一，当然，故事的发展是母亲爱上了更有才气的父亲，忽略了他。父亲死后，母亲退了学，他们也失去了联系。但云叔叔一直也不太甘心，想尽了办法寻找她，却没有找到。
　　直到很多年后，他也成家立业了，在一家杂志社任美编，出差到她们所在的城市，机缘巧合，终于重遇到了苏锦。他得知了一切，也许是出于仗义，也许是出于爱慕，尽力地帮助她们。他待她们很好，周诺小的时候一直也把他当作父亲看待，他只是不常来，和她相处的时候与别的孩子的父亲并无二致。
　　她知道，这些年妈妈和云叔叔之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但她可以理解。母亲也只是个普通的女人，任她再坚强吧，总是需要有个可靠的支撑，而他也只是个普通的男人。苏锦现在已经是一个颇有名气的画家了，生活的磨难给了她丰富的灵感，当然也离不开作为传媒资深人士沈云不遗余力的推荐。她仍住在那座远离都市的小城里，沈云偶尔会借出差的名义去探望她。
　　周诺刚来上海的时候，并不愿麻烦云叔叔帮她找工作，但是妈妈总是放心不下，她也只好接受了安排，跟随云叔叔做事。沈云虽然很照顾她，但也像一般的上司一样对她很严格，她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她与其他同事并没有半点不同，渐渐的倒也喜欢这份工作起来。
　　周诺知道，妈妈和云叔叔的关系总有一天会伤害到云叔叔的家人，只期望这一天来得更晚一点吧。但该来的总是躲不掉。

　　第二天，周诺去上班的时候，脸上仍有伤痕，同事们的眼光都有点异样，昨天的事情大概闹得整栋大厦的人都知道了吧。她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低头做事，尽量不去理会，但心里知道，这份工作大概做不下去了。
　　她拨了通电话去总编室，秘书说沈总编出差了。
　　不管怎样，先把手头的工作处理完再说吧。

　　辞职的前一天，她把印刷前最后一稿的样书送到徐立文的住处。
　　他很满意，显得很开心，说：“我有个预感，这本会卖得很好。”
　　她笑笑，说：“我相信，这本书写得很好。”
　　“封面设计得很好，里面的插画也有内涵，会有读者喜欢的。”这是他第一次正面说出表扬的话。
　　她很高兴，说：“谢谢。”
　　“我会跟你们总编说，以后我的书都交由你设计。”他说。
　　“恐怕不行了。”她有些遗憾地说：“跟完这一本书，我就要离职了。”
　　“为什么？”
　　“办公室里有些传言，我不能做下去了。”反正他去出版社的时候一定会听说，她倒不如坦白。
　　他笑笑，有些理解，又说：“那真可惜，我第一次遇见像你这么认真的美编。”
　　“其实我也很喜欢这份工作，我想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还是会做这行的。”
　　“你有没有想过做独立设计师？搞个工作室专门做书籍装帧。”他问。
　　“我没有名气，也不是很有经验。”
　　“这本书出版后你会变得有名。”他十分自信地说。
　　他的预言成真了。

　　书出版的时候已经是年末了，周诺约赵力出来喝咖啡，顺便把那些参考书还给他。
　　反正已经辞职，她选在了周一与赵力见面。约好以后，她才发觉自己可能是故意的，因为周一总是最繁忙的工作日，选在这一天就不用担心曾琴的出现，多么强烈的心理暗示啊。她谴责自己，但是这种感觉却像毒品一样的让她欲罢不能。
　　“那本书好像卖得很好，我在书店的畅销书架上看到了。”赵力说。
　　周诺不好意思地笑了，说：“我用了你的创意。”
　　“不是啊，你设计得很好。”
　　“谢谢你，这些书很有用。”
　　“没关系，帮得上忙就好。”赵力笑笑，又问：“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我辞职了。”周诺尽力轻描淡写。
　　“为什么？”他很惊讶。
　　她不知怎么解释，这件事后，她真的很想有人可以倾诉，真的很想大哭一场，然而，这样的事情她又怎么能说出口呢？想到这里，她的满腹的委屈竟不受控制的弥漫开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别过脸去，不想让赵力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她很少哭，特别是在男人的面前。但今天，她无法控制自己。
　　“你怎么了？”他马上就发现了她情绪的变化。他不像一般的男孩子，面对女人的泪说总是手足无措。他摸索了一下口袋，似乎是想寻找纸巾，但是没有找到，只好起身到吧台拿了些过来，递给她：“如果工作很不开心，离开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想在赵力面前发泄出来，她不在意自己的失态了，接过他递来的纸巾，她的眼泪反而泛滥了起来。
　　她伏在桌上，大概哭了很久，连自己也觉得累了。
　　她抬起头，说：“对不起… …”
　　“如果觉得压力很大，哭出来反而会更舒服。”他只是轻声的安慰道。
　　“是因为一些私事。”她擦干了眼泪，想装得轻松些，其实，她无法解释自己的失态。
　　“反正马上要到春节长假了，你可以先回家休整一段时间在找工作。”赵力说。
　　“我不回去，我妈决定去法国。”她摇摇头，说。
　　前两天她接到妈妈的电话，说她已经决定接受法国那边一个画商的邀请，去巴黎旅居一段时间，可能马上就会离开，也好有时间有距离理清一下和沈云的关系。
　　“你一个人在上海过年？”
　　“嗯。”
　　“我也是。”他突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