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青花烟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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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卷一
满眸清癯，翠色和烟老。
浮云遮目，往事易成伤。
笑靥，即便清泠无垢，也是不适宜后宫的。
后宫，是步步惊心之地。
可惜的是，出云左脚刚迈进宫门的那一刻起，没有人告诉她这个道理。
呵呵，哈哈！嚯嚯嘿……她亮若星辰的眼睛停留在一尊瓷器上已经超过三十秒了，唇边的微笑也已然变成了颤动腮帮子的仰面大笑。
没点儿淑女形象，她鄙视自己道。可是，这是古代，没有老师的责备也没有妈妈的唠叨，谁在乎她这么个小人物呢！她头脑简单地想。这么大个古董瓷器要是带回去，准保能把周董同学给吓到呢，说不定还能令方文山老师文思泉涌如滔滔江水啊！
“青花！”突然一声叫喊冲破云霄，斩断了出云的白日美梦。
谁？谁是青花？出云慢悠悠地左顾右盼，只见一个穿着整洁的老宫女正叉着腰站在她身后，眼睛死死地盯着她轻抚在瓷瓶上的手。
“青花！你胆子也太大了，敢碰万贵妃的东西！”老宫女凶神恶煞，皱纹在脸上玩起了叠罗汉。
“我，你说我吗？”出云左瞅瞅，右看看，这儿没有其他人啦！难不成自己在古代的身份就是个叫青花这么土名字的破烂宫女？她摇摇头，使劲儿摇摇头，结果一下子吃了个口水炸弹——“该死的丫头，新进宫就是不懂规矩，真得好好调教调教！”老宫女摆出一副蓉嬷嬷的派头，伸出两根手指夹住出云的耳朵，一边拽一边教训：“跟我走！快点儿！”
出云痛得都说不出话来了，可是凭着二十一世纪90后少女的本能，她不停地蹬着双腿扑腾着，没走出去几步，就踢着了老宫女的脚腕。
“哎哟！”老宫女一个踉跄跌倒在门槛上，额头瞬时磕出血来。
“对，对不起哦！”出云有点想笑又有点于心不忍地看着地上的肥胖身体，心里斗争了一会儿终于决定把她背起来。“你，告诉我，医务室……哦不太医在哪？”
“东，东边的太医院。”老宫女一只手捂着额头，神色痛苦地说。
东？哪边是东？出云从小就是个路痴，可自己就是不愿意承认。她逞能地背着老宫女毅然决然地准备往前走，刚拐了个弯，下了两格台阶，就听见“啪”的一声，老宫女从她肩膀滑落，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啊……我不是故意的。”出云赶紧奔过去，把脸朝下的老宫女翻了过来。“还好，还有气！”她试探了一下鼻息，然后费劲力气地把老宫女又拖到肩膀上。
皇宫太大，房子都看起来差不多。出云喘着粗气，好不容易走出去十几米，终于瞧见了一个衣着清雅、面容清秀的男孩，大约八九岁的年纪，眉宇间透着一股子勃勃锐气。她赶紧迎了上去。“请问，我到哪里能找到太医？”
“不知道。”男孩头也不抬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喂，小帅哥，你没看见我背着个病人吗？麻烦帮我叫个太监什么的过来！”出云听这男孩的语气，真不是一般的高傲。她知道皇宫里的人非富则贵，但这个小孩也太不懂礼貌了。
男孩回头打量了出云一眼，旋即扬起头说：“你嗓门这么大，大声喊，不就行了！”
嘿，出云心说这古代的小破孩也如此牙尖嘴利啊！她不就信治不住一个孩子了，“这皇宫这么大，再大的嗓门也不管用了。算了，你这么点小孩肯定胆子小，不敢去一个人找太监，怕被人骂吧！”
“胡说！”男孩腾地一下跳起来，转过身来鼓起白嫩脸蛋，神态倒煞是可爱，“我才不怕，这皇宫里我谁都不怕！”
“好，那我在这儿等着，你去叫几个太监还有太医都过来好啦！”出云笑嘻嘻地看着男孩不屑地一撇嘴，懵然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这个男孩印堂饱满，面若银盘，耳廓分明，下颚宽厚，是大富大贵之貌。
他的身份，也许远远不像他的衣着，看起来那么简单。
男孩点点头，一溜烟跑远了。出云这才找了个墙角坐下来，把老宫女搁在墙边，然后不紧不慢地抹擦脸上的汗水。她已经记不得这是今天第几次流汗了，只知道早上一睁眼就发现自己不是躺在自家的床上，而是躺在冰冷的宫殿地板上，手边是一块抹布和一桶脏水。
她快速地认识到自己的处境，不但不慌乱，反而有点儿兴奋，片刻就展开了第一个设想：自己穿越到古代，成为了某个朝代的“灰姑娘”。但是，下一秒她就看见了一排排精致脱俗的瓷器，瓷器底部刻有“大明成化年制”的款，于是又展开了第二个设想：自己穿越到了明朝，并且下辈子很有可能成为超级富豪古董商。但是——其后老宫女的出现打碎了出云美好的幻想，使她不得不面对一个可悲的现实：她现在的名字不是闵出云，而是青花；她现在的身份不是17岁的高中生，而是每天除了干活伺候人还是干活伺候人的宫女。
唉！出云狠狠地叹气，正准备叹个天昏地暗的时候，远处传来了嘈杂的说话声。那位气度非凡的小男孩回来了，身后果真跟着几个人。
出云兴奋地挥舞手臂：“这边，这边，有个老宫女受伤了！”
忽地，众人中有一个武将装扮的人，竟对准她的眉心，亮出一把明晃晃的钢刀。
“抓住她！”
云卷二
“说，你是不是万贵妃的人？”一群人簇拥着那个男孩，声势浩大地在她脖子上横架了一把锃亮的钢刀。刀绝对是开了刃的，说不定还溅过血！出云一闭眼，吓得骨头都软了。
“什么，什么万贵妃啊？”出云咬着牙，努力不让自己的身子倒下去。再怎么害怕也不能示弱呀，这是爸爸教她在对付地痞流氓时说的。可眼下这些人比小地痞们等级高多了，个个眼神中坚，貌似信仰崇高。她尽量表现出不卑不亢的姿态，极为诚恳地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各位大哥！我真是个好人哪！”
“你这么尽力地救她，难道不是万贵妃的人？”一个太监指了指墙边的老宫女，表情异常愤慨。“并且，你偏偏找小公子来帮忙，这其中肯定有诈！”
小公子？出云瞅了瞅，才明白过来他是在称呼那个小男孩，心里不免一惊。莫非他们说的万贵妃和这个小公子是对头，而老宫女又是万贵妃的人，所以我救她，他们就认为我也是万贵妃的人？那么，这个小公子，又是何方神圣？
稍稍理出了头绪，出云渐渐冷静下来。她立刻脑袋里翻阅出十几部古装偶像剧以及央视正剧里的人物关系图，正要思考出一个更深层次的人物关系分析时，一直目光斜视、横眉冷对的男孩动了动脚步。他不是在随便走走，而是蹲在了只剩下半口气的老宫女面前，伸出一根手指头探了探她的鼻子。“欸，她好像死了。”他轻声说着，却没有一点的惊讶和慌张。
不，不会吧！只磕碰了一下就死翘翘啦？出云顿时眼前一片黯淡。而且，这个小公子也太冷静了，能够对一个死人处之泰然，在宫里，只有是称得上“主子”的人才会如此！可现在，没功夫猜测他的户口了。从小到大，她闵出云从未真正见过一个人就这样死掉。而且，她是间接造成她死亡的凶手啊！
如果，他们能听她解释的话。
出云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仿佛它们沾染了血迹一般，殷红到刺眼夺目。她更不能理解的是，那位小公子此刻居然嘴边挂着浅笑，一双乌黑的眸子轻盈地转动着，稚嫩的脸上，浮现的竟是一种不符合年龄的幽闭和冷漠。
“我真不是万贵妃的人……刚才那是……”出云再一次无力地申辩，小公子却打断了她的话，并冲众人摆摆手，轻描淡写地说：“管她是不是呢，先关到我那儿的柴房里去吧！”
一群人七手八脚，把出云给五花大绑，尔后扔进了一间布满灰尘的柴房。
这下子，出云算是明白了，自己真是阴沟里翻船了。要不，怎么会栽在一个小破孩的手里，还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她怒气难耐地踢了一脚柴火堆，勉强收拾出一块能躺下去的地方铺上干草。
这薄薄的一层干草，还是她刚才悄悄地从马厩里“顺手牵羊”踹进裤带里的。
天妒红颜啊！出云对着黑乎乎的房子自怨自艾起来，一边骂着万恶的旧社会，一边用两只手哆哆嗦嗦地在地上、桌子上、柴火堆里摸来摸去。可摸得手都酸了，她连半根蜡烛都没找到。
“你在找蜡烛吗？”
呀——出云背脊一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她被这声音吓得连气儿都不敢出了。
“喂，你是在找蜡烛吗？”声音又响起，好像是从柴火堆那头传来的。出云大着胆子吆喝了一声：“谁，谁在鬼叫？吓，吓唬我啊？”
“原来是个结巴，你要的蜡烛我这有。”那声音慵懒极了，似乎是刚睡醒，如薄薄云层般飘渺轻柔。
“我，我不是结巴！”出云想反驳，结果一紧张还是结巴了。她烦躁地跺了跺脚，小心翼翼地从柴火堆边上爬了过去。
哎呀！她的脚被块硬木头硌了一下，尖叫了一声：“我的脚趾哇！”就直挺挺地向下摔去。咦，怎么软软的？还黏糊糊的？她睁开眼睛一看，嘴角牵扯出一段扭曲而纠结的弧：淡淡的月光下，一张肮脏而漆黑的脸牢牢贴在她的鬓角，正吐着热气。
“妈妈，鬼啊鬼啊！”她以最快的速度爬起来，挤在窗棱边上。
黑脸无奈地冷笑了几声，说：“现在我这样子的确和鬼没两样了，不过，我不是坏人。”他抬手扔过去一根蜡烛，准确地掷到出云的脚边。
“谢谢你！”出云轻吁了一口气，看了看又问：“我怎么点它呀？火柴，哦不，打火石你有吗？”
“我没有。”那人平静地说，“要有，我早点了。”
“你不早说？”出云真是哭笑不得，她想顺着刚才的道爬回去，但是一想又要从那人身边过便又打消了念头。这时，月亮升得更高了，方才半掩着它的云朵也陆续散开了，清癯淼淼的月光透射进来，一缕一缕地慢慢倾泻在出云的眉梢上。
惊鸿一瞥。
那人赫然瞪大眼眶，伸出双手向出云扑过来，一把抱住了她的肩头。“青花，是你，真的是你！”他疯狂地呼喊着，瞬间将出云拉入怀里。
出云顿时觉得一阵眩晕恶心，使劲儿挣脱着他的手臂。“放开，放开！你这个疯子？”
“青花，是我，我是烟雨啊！”他用手抹了抹脸，“你看看我，仔细看看，我是烟雨，一直等着你回去的烟雨啊！”
出云茫然地摇摇头，尽管她猜想到自己穿越时空后会发生什么离奇的事情，甚至会出现什么始料不及的情况，但是眼前这么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她可不愿意和他扯上关系。
那人眸子里重重叠叠的丝丝希冀，一时间冷却成了幽幽银光。绵绵，透心。
“怎么会，青花，你难道忘了我？怎么会……”他喃喃自语地轻抚着出云的额头，“我冒死潜入皇宫来找你，就是害怕你有一天会忘了我，可惜……仍旧晚了么？”语调嘤嘤，他逐渐哽咽了。
作孽啊，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嘛！出云想，要是个帅哥在我面前哭我还考虑一下要不要同情哦，他混得这么糗还哭，难怪老天爷让我来替代原来的青花，不成全他呢！唉，可我也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啊！算了，就吃一下亏吧！
出云量了量手指，伸出去半寸指头捏着袖子给他擦了擦眼泪。“你，你别哭嘛。我，我也许只是和你认识的青花长得很像罢了。你，你再去别处找找，也，也许能找到呢！”
烟雨愣了一会儿，片刻将出云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方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起来，你的声音跟的确她不像。而且……我的青花不是个结巴。”
什么？出云气得脸都绿了：“你，你胡说什么？谁，谁结巴？”
那人“噗哧”一声笑了。“结巴也没什么，你犯不着生气的，姑娘！”
出云快要气疯了，越气还越结巴，她不甘心地在地上找了块木头板子准备教训他一下。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混乱的呼叫声。“着火了，着火了！西小别苑着火了！快来人哪！”
紧接着，是踩着青石板沉重的脚步声，从各个方向朝这里涌来。
“是小公子的屋子着火了!”那人神色紧张起来，拽着出云的手就往外冲，一脚踹开了木门。“我得去救小公子，你快跑，找个地方躲起来！”
“我，我不认识路啊！”出云也慌了，她眼见着面前的屋子正吐着鲜红的火舌，从房顶向下不断地掉着火块。她惊惶地不知如何是好，但凭着直觉，她觉得跟着这个人会比较安全，于是踌躇不安地在门外等着，一边帮太监宫女们从井里汲水，一边对着屋子大声呼喊：“你快点出来，烟雨！我就在这儿等着你！”
心，不知不觉，也被这片烈烈的火光，揪得火辣辣的疼痛。
撕扯着喉咙喊过第八遍，门口冲出了一个衣角着火的人，手臂下夹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出云连忙把手中的水桶泼了过去，刚刚心口窒息的感觉，也在一霎那消失了。
“小公子，你没事吧！”烟雨小心翼翼地放下小公子，确定小公子真的没有受伤之后，才放心地低下头查看起自己的伤势。他的手臂被烤得一片红肿，只稍稍在水里浸过之后，便不以为意地抽了出来，粗略擦了擦了脸上的烟灰，慢慢走到出云面前。
他的嗓音略微嘶哑，语调却比先前更加温润了几分。“刚才，是你在叫我，对吗？”
“那个……嗯。”出云傻笑了几声，突然间觉得，自己的心跳乱了节奏。
烟雨默默地笑开了嘴角，低下头，轻轻抓住了她的手腕，出云惊诧地手指一颤，他便眼睫一抖，随即松开了潮湿的指尖。
“不管怎么样……刚才谢谢你了。”
“嗯，那个，我也没做什么呀！”出云好半天憋出来一句话，眼神不住地向外偏移着。
烟雨的眸子，复杂地凝聚着沉郁，目光久久地盘旋在她的眉宇之间。
“喂，你……”小公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伸出手指了指出云，郑重其事地说：“既然你认识烟雨，那肯定不是万贵妃的人。看来……我们误会你了！”
“对嘛，我早说了我不是。不过算了，我不跟小孩子计较的！”出云故作洒脱地甩了甩自己湿漉漉的刘海。
小公子眉头微蹙，依旧一副清冷的容颜，淡淡地说：“那，我就准你以后跟着我吧，宫女青花。”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青花烟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