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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煞龙毒药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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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越过柏油路,翻过那座水泥斑驳的墙,就是学校的后门了。
云笙加快了脚步,就在顺着柏油路往上走的时候,她看见那些花了。多么美丽的花朵啊!就在柏油路边的上坡上,开着一簇又一簇的野花,长且直的花梗上缀着或紫红或浅粉或纯白的串串风铃,打着郁绿的小伞,是风中流动着的洁净的明媚。
怎么从没见过这种野花?
两个提着水壶的小学生从她身边走过,她停下来问他们,这种花叫什么名字?
“毒药花!”
他们紧接着异口同声地说:“不能碰哟!爷爷说,古时候,那是刺客专门涂抹在剑上,用来刺杀皇帝用的毒药,碰一下就会死跷硗的!”
欸?呵呵,真是聪明。有了这么个骇人的名字,怕是谁也不会去摘了吧!不过,我偏偏不信。
云笙俯下身去,轻轻地掐住一支花茎,旋即,将一朵盛开的花捧在手心。
头顶上的白光陡然炽热起来。
不可预料的,开始了剧烈的眩晕。
一
满眼繁花消尽,穿越过楼榭,玄晟提起衫摆,低眉侧目之间来到了内阁。楠木榻上依卧着一个人。随侍在他耳边轻声提点,这便是你今后的主人。
惶恐不迭,玄晟僵握住手中的汗珠,跪倒施礼。
“你,终于来了!”面前的声音沉郁稳重,笃笃敲打在鬓角。
宛若重叠了记忆中的某个片段,空气中渗透着一种莫名的熟悉。玄晟心生好奇,禁不住微微移动了视线。
“放肆!”恭敬站立一旁的随侍头领突然怒颜呵斥,玄晟慌忙将头压低下去,正待磕头赔礼,却听得这位主人决断骇人的话语:“该死的奴才,谁让你这般大胆,敢冒犯于他!卫士何在?拉下去,处死。”
字字冰寒,一条性命,顷刻间竟断如草菅。
“玄晟,到这来。”霎那,语调又更换成一种异样的柔和。玄晟却只觉得毛骨悚然。
此人既然知晓我的名字,莫非与家父或兄长相识?心中忐忑难安,玄晟不免胆怯,手脚的动作都迟缓了许多。此刻的他还未从几日前的浩劫中恢复过来,步履皆是不稳。一失神,重心不稳,几近踉跄的身子被一双手扶了上来。
琥珀眸,朱砂薄唇。纤瘦冷峭的一张脸震慑了玄晟的眼。
脑海中一些模糊的影像渐渐浮现出来。是他!
几年前在兄长婚宴上出现过的尊贵客人,便是这个气度非凡,笑容潋滟的男子。那时才14岁的玄晟亦能看出此人眼中的熊熊野心,如今,看此番情景,他必定是身在云端,手握朝中大权。不过,兄长一直不在玄晟面前提及朝中之事,他于他,仍是那一年近若咫尺的少年容颜。
“玄晟,你不用怕。天下人都要怕我,你却不必。”尽管他有意放低了嗓音,不可遮蔽的咄人气势仍然压迫着玄晟呼吸急促。这句话分明不简单,玄晟想问明深意,却无力开口。
微微张开的嘴唇间,仿佛还有许多话。他正举起手想遣散身边的随侍,门外传来了响亮的传报。
“皇上!宇文大人求见!”
什么?他——就是下令灭我满门的昏帝杨广!难怪了!玄晟倒退几步,瞠目结舌,一口寒气堵住了喉咙,硬生生地将胸口喷涌的火焰吞了下去。
哼哈哈哈,杨广,我知道你留下我,是要找一个人,但是,我就算死,也不会告诉你她在哪里……
二
三日软禁,玄晟看透了杨广的所有恩泽。唯一看不懂的,是他为何不动用酷吏审讯自己。天下无人不知,没有几人能承受得了当朝酷刑,除非是死,屈打成招者十之八九。回想当初,哥哥杨玄感的谋反之罪毋庸置疑,满门抄斩的圣旨也早就下达。偏偏,皇帝故作玄虚地命黑衣人将自己救出大牢,尔后将他困于后宫的偏僻处所。
逃,自然是不可能。深宫的险恶胜过朝廷争斗,玄晟未曾遭遇过如此境遇,羽翼尚且未满,怎敢妄动。这间偌大的庭院内外有人把守,恐怕连一封信都送不出去。他仔细回想父亲曾经说过的宫廷密道,花了几个晚上查找活门暗格,然而,除了几块松动的青砖,终究是一无所获。
“兰萱在哪?”
玄晟莞尔,他知道,这个问题迟早会来。
“不知道。”每日,他回答得都相当坚决。
“朕不逼你,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地开口。”杨广饶有兴致拨动着手中的兰花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睥睨着眉宇紧蹙的玄晟。一抹浅笑,静若平湖。
“不过,天涯海角,倘若皇上愿意去找,定能找到!”玄晟故意试探,将一双眼角挑起很高。
“呵呵,何须那般麻烦。朕断定,不过几日,她便会出现。”一字一句,充满了霸气。
玄晟无言,只狠狠地咬住嘴唇,沁出血痕。
每日,都是同一位侍女为玄晟送来饭菜,荤素小菜与美酒一样不少。他总会问她,皇上何时杀我。
她缓缓地摇头,淡扫胭脂的面颊莹润甜美,却不说话。
原来是哑女。玄晟暗笑杨广的狠毒,想传话让他给我一个痛快都不可能。许是听出了他的江南口音,哑女偶尔会送来一碟扬州的精致糕点。软糯的口感,清爽不腻。他问她是否与其是同乡,她点点头,用树枝在地上写出“蓉蓉”两个字,举手投足显露出江南女子独有的羞涩和娇柔。
可惜……本想说一些安慰的话,到底还是无尽的叹息,他解下腰间的银环,递给她。蓉蓉,你我都身处囚笼!这个留给你傍身吧。
蓉蓉噙着泪和玄晟道谢,这一日,她的背影在夕阳下格外幽长。长过柳梢。
夜烛影曳,玄晟再次见到蓉蓉,却已是数月之后,杨广的寝宫之内。他抬起尖细的银针划过蓉蓉雪白的肌肤,痛声嘤嘤,霎时点点桃花开落满地。
“皇上,住手,请不要如此!”不知哪来的勇气,冲撞的话语脱口而出。
“跪下!”他怒气冉生,命左右的侍卫将玄晟压倒在地。
“可是,她有什么罪?”
“有不有罪是由朕来决定的。玄晟,你应该知道,为了兰萱,你绝对不可以同情任何人。你想救这个哑女么,想救她就必须学会服从。”杨广仿佛知道玄晟在想什么,轻轻松松就击中了他的要害。
屈服,居然这般轻易。
当日,答应了哥哥,答应了父亲,决不会将兰萱的所在说出来,可是,眼前是一条鲜活的生命,等待着我的救赎,等待着我的低头。该怎么办,要因为兰萱一人舍弃掉他人的性命么?
如果是真正的玄晟,他会怎么做?
原来,此时此刻的玄晟并非其人,而是几个小时前在毒药花香中晕倒的云笙。苏醒之后的她,发现自己竟然穿越了时空,以女扮男装的身份成为了杨玄晟。或者可以说,玄晟本就是女儿之身,只不过这件事是杨家严守了十八年的秘密。
还没来得及平复混乱的思绪,杨玄感父子便将保护兰萱的重任托付给了她,仿佛他们早就料到玄晟能苟活于世,话语恳切之极。尔后,云笙目睹了杨家一十九口人先后被赐死在狱中,待到毒酒端到她面前时,杨广派来的蒙面人便及时现身了。
步步惊魂之余,云笙小心翼翼承担着玄晟承载的责任。
但是,兰萱到底是谁,为何如此重要?已经没有人能告诉她,除了皇帝。
“她的命,就在你的一念之差。”皇帝已经没有了耐心。
“慢,慢着,我要救她!”
三
选秀,是依着杨广的心情而定。宫中景致再好,亦断不了朱颜泪。本不想跟随同行,无奈妥协在前,玄晟不能不从。
所谓皇帝,便是兴致盎然时的一眼扫视,挥一挥手就决定了无数女子的后半生。
玄晟不忍心,也不忍看。杨广用眼角余光警告他,手指指向排列在殿上的两百粉黛。恍若是自言自语,又恍若是在说与谁听:胭脂俗粉,竟未及你的三分之一。
心咯噔往下一沉,玄晟不敢细想皇帝话中之义,假装未有听闻,兀自愣在一旁。
这一巡,他没有留下一人。接着的两百佳人,杨广也只是稍稍悦目,从中挑选出三人安置给了皇后做侍女。尔后似笑非笑般问道:“玄晟,落选的这些女子,朕许你挑选几人如何?”
“奴才不敢。”杨广的猜忌心极重,伴之左右必须时刻小心。玄晟察言观色半晌,见他不似往日的眉头紧蹙,便轻声道:“奴才未曾想过这男女之事。”
“此话当真?”他容色红润,淡淡的嗓音夹杂着稍许赞赏。“你与平常男子果然不同,不好女色,不求名利。朕的确没有看错。”
玄晟暗自冷笑,这番话倘若传入民间,谁人能信?杨广素来广选秀女,不体百姓疾苦,宠幸的女子何止千万,且鲜有善终。即便每次获选者寥寥,那些食色的下级官吏又岂会放过容貌姣好的少女。眼前的这三名女子,虽不是倾城之貌,也足以引起皇后的重视。
崭露头角,在这里,绝非值得庆幸。
“来,你过来一些。”杨广陡然变换了轻柔语气,伸出一只手扶上玄晟的背脊。叹息,久久环绕于玄晟的耳边,似乎有意避开了他的目光,欲言又止。
玄晟不知所措,正欲抽身退避,迎头看见缓缓踱步进来的萧妃。
“皇上,臣妾来了。”口似含花露,声声清甜,萧妃的娇娆果然名不虚传。杨广微微点头,她便跪坐在他的脚边,凤眼横扫过玄晟的脸颊,支起一双凝玉小手撑住下巴。旋即,嫣然一笑。
“咦,皇上何时寻来了一个如此俊俏的侍从,他叫什么名儿呀?”萧妃讪笑,举止极尽暧昧,尔后扬起柳眉。
“令狐达。”玄晟愕然,心说,我居然又多了一个名字。
杨广却好像对这个名字很满意,懒懒地牵扯起玄晟的胳膊,拉到萧妃身边。“瞧瞧,他年纪尚轻,还得多多调教。”
“呵呵,是是,臣妾依稀记得,前朝的张贵妃有位异性兄弟也姓令狐,难怪皇上对他刮目相待呢!”萧妃近来得宠,常常仗着杨广的宠信口没遮拦。此次,她竟在得意之余,自顾提起陈后主的亡国宠妃张丽华来,又啧啧感叹她的绝世美貌。真是糊涂!
数年前,刚登基不久的杨广为张丽华的婉约风韵所迷,本欲纳为己有,若不是大臣们以不详之由竭力阻止,如今怕也轮不到萧妃独揽恩宠了。她的话越说越多,酸涩的神情逐渐表露无疑。玄晟瞥见杨广的脸色由青转白,立即咳嗽了几声,她方才注意到自己已然失礼。
“真实放肆,朕给你多嘴的权利了吗?”未等萧妃回神,杨广的一双蒲扇大手准确地扇了过去。“来人,把萧妃送回宫去!”
真是应了自古帝王的喜怒无常。玄晟忘不了,萧妃离去时的决绝目光。
“令狐达,你与那张丽华居然有七分相似。不过可惜,你不是女子。杨广也就永远不能得尝所愿了,哈哈哈……
霎时,玄晟手中的灯笼滑落坠地,花火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