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是谁说，有会呼吸的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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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寥的人总会嗅闻自己手指的气味，它纪录着他为她所做过的一切细节。
气味
从未想过，一个女孩子身上，会有浓烈的香蕉水味。
不该属于那热烫的阳光下的白色的裙摆，沾染着刺鼻的油漆和香蕉水味。他呼吸到它的暖气，鼻腔里一阵强烈窒息，但还是忍不住被吸引着。
他举起镜头对准了她匍匐在课桌上的侧影，照下她浅薄的发梢。
这是西斯拍下的第一张尤莉。
他轻声笑着，伸过手抓住女孩的手指，把照片递给她。尤莉淡然牵起唇角，一张脸平静如水。心其实是欣喜的。
“这张不好看，重新给我照吧！”
“好啊！”西斯兴奋地挥舞起相机，将她牵到草地上。
咔嚓。她一边变换姿势，一边偷偷查看着手机是否振动过了。可一旦看到西斯宠溺的眼神，她便有些愧疚地提醒自己。聂霜，他已经走了。即便看到那座漆好碧绿油漆的木板阁楼模型之后，露出惊讶感动的表情之后，他还是走了，只留下一句稍显暧昧的话。
谢谢你，曾为我做过的一切。
她已经摁下了删除键不是吗，脑海里留下一片湛蓝的空白。不过是曾收到过他短小的诗句，不过是从小学到高中有过同桌的亲密。并不是多么值得怀恋的事情。
他命中注定的缘分，不是聂霜，而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
“相信命中注定吗？不是每个人都能捡到你的怀表的。你是两年前丢失的奶奶的遗物吧，我居然还捡到耶！”那日，西斯的笑容如冬日里散发出来的黄昏，温暖而缤纷。他在月光下对她表白，像极了韩剧中的浪漫。
怀表上的花纹和过去的有些不一样，她想，这其实没有太大关系。
重要的是，果然有命中注定，这么一回事。
尤莉投递出一个暖烘烘的眼神，西斯做出一个被爱心子弹击中的姿势。她说照相累了，西斯就赶紧收起相机，掏出那柄脱落漆皮的铁皮小刀，在他刚刚买来的牛骨吊坠上刻下深深的痕迹。
尤莉仰着头，小声嘀咕，“你买给我的吧，划坏了怎么办？”
“划坏了就再给你买。”他拖拽出细长的线条。很难看的字，组合起来是一句很孩子气的一句话：听西斯话的笨蛋尤莉。
“为什么我是笨蛋，为什么我要听你的话？”尤莉有些忿然。
“因为你真的很笨，因为你很笨所以你得听我的话。”西斯一本正经地说着，听不出是戏谑还是褒贬。
尤莉无奈地耸耸肩膀，居然想不出一句话来反驳。一个暗恋了同桌三年的人，从未敢表白心意，也的确是笨嘛。
“算了，我不跟你生气。”谁让我和他才是命中注定的呢。她默念着。
西斯大功告成了，一把扯开尤莉的头发就准备给她戴上，尤莉却面露鄙夷。“同学们该会用什么眼光看我啊？”她狠狠拍打他的肩膀，“西斯，你要真敢戴，我就把你扒光了扔到大街上！”
西斯愣了一愣，过了三秒，便没心没肺笑了起来。“那你扒吧，本少爷的身材可是一等一的好！”
你这个厚脸皮的猪！尤莉几乎骂出这句话，但随即眼珠一转，细长的眉角往上一挑。“既然你身材好，肌肉的质量也肯定不错吧！”
“那是，我的肌肉可厚实了！”说着说着，西斯作势掀开自己的T恤。
尤莉往他眼前伸出两根手指。“那，赶紧的，给本小姐来二斤吧！”
西斯纳闷的脸色顿时转至青白，这才会过意来。“啊，你竟然骂我是鸡？”
他假装凶狠地扑了过来，尤莉左躲右闪，一回身没留神扯开了他手臂的纱布。尤莉紧张地拉过他的手，西斯仍是一脸的笑意。修剪草丛时被青草割破手指之后的气味，正慢慢从鲜血里蔓延出来，滴落在尤莉的裙摆。
她拉着他，说必须要去医务室。
“呀，把你的裙子弄脏了！”他说着无关紧要的事情，大大咧咧地掏出一张创口贴。
他的大脑构造真的和别人不同吧。尤莉幽然地叹息着。不然，怎么会自己租把大铁剪，到她宿舍的窗前来除草。玫瑰花从不去花钱去买，总是偷偷翻过院墙，到隔壁植物园采摘扎手的玫瑰，将指尖弄得伤痕累累暴露给她看。
就是这样，西斯身上不一样的气味，久而久之，成了尤莉每日必将回味的东西。
所谓命中注定的人，自然与众不同吧。
西斯握过她的手，把相机甩到肩膀上。她好笑地看着他纱布上突兀的创口贴，轻柔牵起唇角。自己好像已经好久，没有这般舒畅地笑出声来。
披着羊皮的狼
西斯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
他反对尤莉烫流行的卷发，以绝食作为抗议。这样的行为如此幼稚，以至于尤莉根本没有考虑就钻进了美发厅。她在西斯“卷毛狗来了”的叫嚣声中娉婷而立，把一碗炒粉拍在桌子上。
西斯用筷子挑了几根，脸色比青椒还青。“不吃，尤莉真小气，连肉都不舍得给我吃！”如耍无赖的孩子似的，翻滚在床上。
尤莉在众男生的围观下脸色青白，一把揪起西斯的耳朵。“走！有本事你就吃得我破产外加借高利贷！”
在自助餐厅里，西斯兴趣盎然地徘徊在烤羊排和烤鹿肉之间，不时地舔一口唇边的涎水，活像一头披着披着羊皮的狼。尤莉假装不认识他，躲在最角落的位置，端着一杯果汁。她承认今天自己有些心绪不宁，看着镜子里的乱翘卷发，也感觉不太合适。
昨晚，高中同学放过来消息，说大家相约好了要聚一聚，还有，女生们都挺想念西斯。她这才依稀记得，过去西斯也是校篮球队的一员，球技一流，拥有不少美女粉丝。只不过，他从不在她面前炫耀这些。
搞不好，他也曾经暗恋过什么人。
尤莉不安地想着，牙齿咬在玻璃杯沿上。
“笨蛋，你想吃玻璃吗？小心一点啊！”西斯的声音很大，惹得旁边座位的人也纷纷侧目。尤莉低着头，一声不吭地把吸管揉进指缝里。
眼前突然，就出现了聂霜的脸。
聂霜，从未这样大声对她说话。即便是他唯一一次在咖啡厅里请她咖啡，她慌乱地将咖啡泼在他身上。他也只是尴尬地笑笑，如绅士一般拿过餐巾，小心地擦拭着。
哎呀，不行，我已经有西斯了。
她使劲摇晃着脑袋，西斯却用汤匙击中她的额头。“你发什么呆？”
一阵抽痛，尤莉的眸子骤然黯淡下去。她打定主意今天绝对不要理他，于是趁着他在自助水果区忙碌的空挡，从餐厅里溜了出来。
手机关机，哼。
街道上，到处都是寒光冷冽的耸入云霄的建筑，巨大的街头电视变幻着五光十色的广告，她漫无目的地移动脚步，不自觉走到了市中心的电影院。
那场，为纪念彼此成年，却被聂霜爽约的电影，也是在这里开演的。尤莉本不想回忆，可仍是清晰地记起，那天阴暗的天空下纷乱的雨滴。
他是因了林佩才头也不回地离开，他是因了林佩才和她成为了线条的两端。她怨恨地踢着石子，也埋怨起自己。若不是她自作聪明拉他一起练习跆拳道，他和林佩其实根本不会相遇的。一切，看似不相关联，却又早就注定。
就像，她此刻独自一人蹲在电影院的门口，拖着肿痛的脚踝。
竟然崴脚？尤莉一瘸一拐地往车站跳去，摇晃着脖子企图把聂霜的脸扔进人群中时，眼帘里出现了一张气急败坏、神情焦灼的脸。西斯喘着粗气，面色红如关公，气势骇人。
“你去哪里了？手机还关机，不知道我快要担心死了吗？”他一把拽起尤莉的腕子，力气很大。
尤莉盯着他狰狞的眼眸，鼻子瞬间酸涩。“西斯，你弄疼我了！”
西斯周身散发出野兽被惊吓过后的暴戾，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种找不到尤莉的失落和惶恐。他只知道，自己再一次经受了一年前的那场浩劫。那场将他的厚实的心脏洗劫一空的，无声的浩劫。
不为尤莉所知的，那场聂霜爽约的电影之后，关机失踪了一整天的尤莉，第一个惊吓到的人，不是聂霜和父母，而是西斯。当他听说聂霜因林佩生病而离开的时候，视线里就浮现出尤莉泪眼朦胧的脸。
为什么他会知道她在哭。西斯只说，他有第六感。
他在大雨中寻找了一天，终于在公园回廊里看到了她孤寂的背景。就那么直愣愣地凝望着，直到她振作起来搭上回家的巴士。他隐蔽在大树后，差一点就冲了过去，但终究忍住了。他知道，当时聂霜还驻扎在她心里的那个房间。
但现在，房间，该空出来了。
“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尤莉挣脱开西斯的手。西斯睥睨着她远去的身影，有些后悔。可是，他心底那蓄满的疼痛正像湖水一样蔓延着，声势浩大。
收拾好紊乱的情绪，等到入夜，西斯打通了她的电话。
“尤莉，对不起。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在哭，而且躲在被子里。”此刻，西斯的声线无比轻柔，宛若夏日里风筝的丝线。“但是，下次就算生气，也千万不要这样。我会担心，担心会永远失去你，担心得就像自己会马上死掉。我知道你不会当真生我的气，所以，不要再哭了……”
尤莉牵扯开濡湿的被子，拿起枕头下的报纸，嘟着嘴，揉捏着撕起来。
“尤莉，你又在撕报纸了吗？好啦，不保证下次不对你凶了，好不好？如果我再对你凶，你就直接来撕我的嘴，好不好？”西斯的尾音，如粘稠的树脂缠绕在尤莉的指尖。
手指就这样，缓慢地，放了下来。
可头顶突然痛痒起来，她烦躁着挠着头，这才记起，自己的头皮对烫发药水过敏。
“你的头发一定开始痒了吧，唉，就说你不能烫发了啊。”
她的视线居然有些模糊了。也许，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像西斯这样。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哭，即使她不说话，也会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生气。甚至，还能猜想到她会用什么方法来发泄抑郁。
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人了。
可是……尤莉的眼睛瞥了一眼手机上的那通语音留言的号码，心上戳开一排排细小的气孔。
尤莉，我是聂霜，其实我没有出国。我，想见你一面。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是谁说，有会呼吸的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