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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前缘尽处 此情浓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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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重临桑城。
唯一的街道两侧七八户人家歪歪斜斜的依山势排列着,把这边城围成了一个摇篮,残雪开始融化,仿佛一张斑点狗花纹的薄被,灰头土脸的黄土地竟因着这安详简单显得分外可爱。
个个坞的门虚掩着,一如日前。
白玉堂躺在炕上,灵魂却在生死之间游走,展昭离他一步之遥,恨不能以身代之,反复问自己:展昭,这条命你什么时候还给他?
“展护卫。”
“田神医。”这一回是神医本人端着药碗倚立门前,展昭终于问出悬念于心一个多月的这个问题:“白少侠他怎样了?”
田神医一边喂药一边道:“他内伤极重,不过经过我的调理已经不碍事,真正令他昏迷不醒的是他的头部几处要穴淤血不散,想要救他除非能找到南疆的疗伤圣药还魂丹。”
“还魂丹?”展昭将丹药送给沈君爻的时候已经设想过今日,可今日真的从神医口中亲耳听到,那种愧疚的沉重不亚于十万座五指山,恐怕五亿年都无翻身之日。
冬至之夜,白玉堂堕马那刻费尽全力呼出的一声“驾”,还有他的身体压碎积雪的沙沙,甚至他呼吸节奏的突然停顿都在展昭的脑海中无比深刻,也许是因为一针定魂,也许是因为救命之恩,总之这些声音展昭再也无法忘记。
田神医道:“如果没有还魂丹的话,就只能试试《青囊书》上记载的一个奇术。”
“什么奇术?”展昭又生起一丝希望。
“这个方法需要两位修炼先天真气的高手为白玉堂化解淤血,这两位高手的真气还必须是同源异质的一寒一热。先用极寒的真气将他的凝血冰冻,再以极热的真气突然刺激,一冷一热之间令淤血消解。”
“展昭的先天真气正是世间极寒。”
田神医道:“这个方法非常危险稍有不慎便是走火入魔,而且这只是华佗笔下的一个故事,从来没有人真正试过,疗效如何尚是未知之数。”
“展昭愿意一试。”
田神医苦笑道:“光是你愿意有什么用?我们还差一位和你内力相当又真气极热的高手,江湖之中未必有这么一个人,就算有,也来不及请来了。”
“不,这个人刻下就会到达桑城。”
“谁?”田神医好奇道。
“半面财神沈墨。”
田神医连连摇头:“他的真气源自大理红衣剑圣,确是极热,可我就从来没想过他会答应。须知一个人身家越丰厚越是爱惜羽毛,要叫他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冒此奇险,他一定不肯。”
“无论如何展昭都要一试。”
田神医突然想起一个人:“我倒是可以试试去请一个人出面。”
“谁?”
“沈墨有个侄女叫做沈月娘,沈墨为了她可以以性命相搏,她去请求一定事半功倍。”
听到这个名字展昭心跳霎时漏跳一拍,田神医连续唤他两次他才答应。
“展护卫,你说沈墨会来桑城,他什么时候到?”
“展某正是奉旨来此与夏大人联络,为圣驾亲临预作准备。”
田神医笑道:“那你是找对人了,这城里只有我知道夏大人在哪,因为他们就住在个个坞里。”
“这里?”展昭好生诧异,这里一眼便可望尽,哪有容人之所。
“跟我来。”田神医领着他进入右边一个窑洞,这里面陈设更是简单,田神医掀开一幅布帘,墙上竟然现出一处暗道。
田神医点起一盏油灯,在这可容两人并肩的山洞里走了约莫一炷香功夫,展昭眼前突然一亮。
窑洞所在的土山背后竟是幽深的峡谷,谷底即便到了冬日也并非戈壁的一地碎石,那金黄枯萎的细叶像柔顺的头发贴服在地面,泼水般洒出去好远好远,阳光和云朵变起戏法,令得这一头金发像在流淌,不时发出粼粼波光。金发一直舒展到蓝色的湖边,这是一个月牙形的小湖,有着西北高远天空的蓝韵,清浅如镜,不知蓝的是湖还是天。
金与蓝嵌成一面完美的太极阴阳,像生命中两个依偎纠缠的逗号,辉煌丰盛和恬静隐逸。在这浅草澄湖之外立着几排竹楼,青翠得耀眼,让人一瞬误入江南春色,再不愿出来。
“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隔重城。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田神医自己似乎也是误入藕花深处,十六载的光阴不忍争渡。
她声音柔软,背影却倔强,摇摇晃晃的穿过湖上的浮桥,待展昭想要用千斤坠稳住浮桥帮她一把的时候,田神医已经上了岸,背对灿烂阳光微笑着静静等待。
一日之前。
赵祯带着狄青麾下的五千兵马踏上了漫漫行军路,看着这些歪瓜裂枣的士兵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放眼望去,绝大多数都比自己矮上大半个头,少数人更过份,只到肩膀,如果,招募这些士兵的目的是要衬托皇帝陛下的器宇轩昂,那么恭喜你,赵受益,你成功了。
范仲淹似乎看出了圣上的心思,还跑到赵祯面前哪壶不开提哪壶:“陛下圣明,将募兵的标准降到身高五尺两寸(一米六),身强力壮者略矮于此限亦可,此令一出,我大宋的流民几乎绝迹,饥民乞儿亦可得两餐温饱,功德无量啊!!!”
范仲淹垂首道贺,只能看到皇上胸口,可上空气压强大,他的整颗头颅像是放入了微波炉里,已经外焦里嫩,脸上却还挂着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
狄青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临出发之时,夏大人千叮万嘱让他点齐振武军中最奇形怪状的人,原来是为了给皇上展览啊!
敢情你们变着花样来讥讽朕呐,赵祯摆出受落的姿态,满意的笑道:“难怪朕能在此见到如此之多的‘流民’,看来军中诸位爱卿皆是上令下达、功劳不小嘛!”
立时前后左右假笑一片。
你们欺负朕,朕总要找个人欺负欺负才能心理平衡,赵祯点名道:“展护卫。”
展昭就知道皇上绝对会找自己麻烦,麻烦,你果然来了。
“这里的诸位臣工都跟着朕舟车劳顿,着实‘辛苦’了,请展护卫先行一步,跟夏大人打个招呼,好好款待才是。”
先行一步?展昭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月娘的马车,这里上千人马却偏偏让自己去跑这一趟,其中的鬼祟理由不问可知,可君叫臣死,臣facebook啊。。。。。。
马车很大、路程很长、军旅寂寞,有人又居心不良。。。。。。
唉!一声叹息之后,展昭猛夹马腹飞驰而去,然后一直在心中默念单词facebook、facebook。。。。。。
卫慕天马不停蹄,一日之后抵达宥州,果然在这里见到了元昊。
“王兄恕罪,卫慕天有辱使命,既未夺得兵符又纵虎归山,如今赵祯手上有了兵马就难对付得多了。”
元昊反而宽慰他:“赵祯跑不掉。他现在是羊入虎口、自身难保。你看看吧。”
他递给卫慕天一封信,来信者正是钱彦远。
“若这位钱先生所言非虚的话,赵祯当真将自己陷于绝境了。”卫慕天细读后道。
信上提到的三件事,件件都会要赵祯的命:
应天府尹钱明逸谋反,计划以赵祯为饵诱西夏决战,同时借元昊之手杀死赵祯。
钱彦远表示效忠大夏,将会倾尽全力助元昊对付赵祯。
宋国众多大臣联名请求刘后主持大局。
“本王已经反复查实过,钱彦远信上所言全部属实。”
“那夏竦与钱明逸是何关系?”
“钱明逸的夫人沈君冉一直以茶马生意为名在边境活动,夏竦与她早已连成一气。
“他们要借刀杀人,自然会把赵祯推到我们面前。”
“不错。”元昊道,“若是他们真把赵祯送到了咱们嘴边儿,你说,这招、接是不接?”
“接!”卫慕天毫不犹豫,“送到眼前都不动手岂非显得我大夏怯懦?吐蕃被我军连番削弱暂时无力背后偷袭,辽国宫闱内乱也无法插手宋夏之战,宋国则是两宫相争、臣属叛乱、一国之主被骗至边境,将计就计一举亡宋正是千载一时之机。”
“天弟的雄心比本王还大啊!”元昊笑道。
卫慕天赧道:“臣弟确实有些言过其实,以我军的实力眼下还吃不下整个宋国,可若能阵斩宋帝,宋国必会陷入四分五裂,我们和辽国吐蕃一拥而上、瓜分蚕食,而辽国吐蕃一时又自顾不暇,我大夏必成最大得益者,开疆拓土正当其时!”
元昊请教道:“依天弟之见钱明逸下一步会如何行动?”
“他可能只是想借刀杀人,也可能想连我们一起对付。”
“自然要往坏处打算。”
“王兄所言甚是。若臣弟是钱明逸必会想方设法扬长避短。”
“怎么个扬长避短?”
“我军擅长野战,来去如风、进退自如,钱明逸必会反其道而行之,抓住我们急欲擒拿赵祯的弱点据城坚守,然后诱我军与之缠斗,宋军战阵纯熟,若我军深陷其中恐难再全身而退。”
“既然已经看穿了姓钱的用心,我们又怎会再上当!我军应当如何应对?”
“王兄,以臣弟之见我们可以在赵祯的必经之路上伏击。”
“必经之路?”
“宋军选择的战场必定有这几个条件:城池坚固有利于固守待援,地势开阔有利于阵形展开,而最重要的是必须在宋境附近,因为宋军缺乏马匹无法长途补给。”
元昊暗忖:还有一个原因,钱夫人通过夏竦只能控制永兴军路的十万人,她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让其他军路也加入战团这个战场就决不能太远。
他口中却道:“如此有利宋军的地方我们又不是瞎了怎会中计?”
“所以。。。”卫慕天看着地图沉吟半晌,指点道,“在边境诸城之中龙州、盐州、夏州都不无可能,可若是我一定会选择夏州。”
“夏州?”元昊奇道。
“夏州的坚固天下再没有一个城池可比。”
“可是在太宗皇帝放火之后已经倾颓。”
“除了西门被焚,统万的外城郭、护城壕、城墙、角楼、皇宫全都可资利用,只要给我足够的粮草食水,我可以守得固若金汤。”
“问题就在这里,夏州是一座空城,寒冬腊月无木可伐、河流冰冻无水可饮,若是被围根本没有粮食可补给,守在城里与等死无异。”
“可如果统兵之人本就是要置守城者于死地。。。。。。”
元昊恍然大悟状:“若赵祯陷此绝地就只有自求多福!”
卫慕天请战道:“王兄,请将此战交给臣弟,臣弟保证提着赵祯的人头来见你。”
元昊拍拍他肩膀道:“你放心,只要各族族长都点了头同意出兵,这主将之位非你莫属!”
卫慕天兴奋不已立即制定作战计划去了。
赵祯率领着振武军中的各路牛头马面奋战了一天一夜终于在展昭抵达三个时辰之后,到达桑城,这行军速度叫赵祯不禁黯然神伤,领兵一日,胜过失恋十次!
大队人马驻扎在桑城以南十里之外,赵祯带着范仲淹、狄青、沈墨还有月娘自然是住到了个个坞里。晚宴一过,赵祯率先品评起田神医的手艺来,四个字:“女中易牙。”
众人纷纷附和,田神医却笑道:“民妇烹茶之艺胜于此道千倍,莫非皇上也要赐封民妇为女中陆羽?”
赵祯听得兴味大起,请她御前献艺。
田神医捧出一个虬龙出海的镂雕茶盘,盘底刻画入微,卷袭的浪花似乎还沾着飞沫,盘沿却是张扬的粗壮枝干,曲折的树节似龙头高昂,奔腾出海。
范仲淹低声向赵祯道:“皇上,这是塞外的胡杨木雕成,胡杨有英雄树之称,活一千年不死,死一千年不倒,倒一千年不朽。”
赵祯点头赞道:“虬曲张扬、沧桑朴素。”
田神医一边燃着小巧的茶灶,一边悠悠道:“此物来自居延,不死不朽千年,傲视王维出使,相伴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这番话把所有人引向了大唐盛世的无尽风华,她语音一转又道:“现在居延旧邑叫做黑城,乃是西夏威福军司治所。”
赵祯脸色不豫,不知田神医是有心还是无意,去触在座所有人都会敏感的那条神经。
田神医持着木质茶匙,轻舀一匙龙井,这龙井一现茶香四溢,如幽兰扑鼻,众人都着迷于兰花纤指玉叶青,待片片如眉绿叶飘入壶中,一派醉眼流光浅迷离,大家才赫然发现,这茶壶竟是通身剔透的碧琉璃,乃是波斯来的极品,连赵祯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所有人都倾身向前,想要一探究竟。
田神医举起青瓷茶吹,一汪澄澈的水流向碧琉璃中倾下,冲刷着壶底的叶片,溅起白露如珠,这微瀑渐渐没了明前龙井,往壶身四围荡去。这一荡,碧叶旋舞,婉转曼妙,众人更惊奇的发现壶底涌出几个字来,随波荡漾:前缘尽处、此情浓时。
茶叶果然四散,茶色果然渐浓,这萍聚的小字也一瞬消逝,甚至叫人怀疑它有没有出现过,可一旦举杯品茗,青逸的茶流入了口,甘香满腹却又苦韵悠长,前尘往事涌上心头,方知此言不假:不到缘尽处,焉知此情深?
月娘隔着帷幕,以目光寸寸轻抚展昭的轮廓,展昭为避嫌疑只敢专注的望着田神医,却将自己最完美的三分侧脸向着月娘,他还不知道她是谁,可已经确信自己心脏的燃点正是她目光的温度。
田神医见众人三盏饮毕,向赵祯拜道:“皇上恕民妇未能善尽地主之谊,现下要带着沈姑娘进去说说体己话儿。”
月娘的私人医生说话赵祯哪敢阻拦,只能允了。
田神医带着月娘回到一间竹楼,门额右侧挂着个竹牌,上书“燃花”二字,月娘赞道:“田夫人果是妙人,‘山青花欲燃’,此处竹楼之青翠,足以衬得百花齐燃。”
神医拆了月娘手上的白布,检视一番:“你外伤已愈,这双手能恢复到何等地步,只能看你能不能坚持针灸按摩了。”
莹白如玉的手掌上两条艳红血线,还在散发着幽幽胭脂香。
田神医又问:“你肚子还疼吗?”
“不疼了,我一向只疼头两天的。”
“那就好,以后要照我教的法子调养,自当无碍。”田神医一边说些闲话,一边找机会提沈墨的事。
月娘倒看出端倪来了:“田神医,你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但凡月娘能尽微薄之力,绝不推脱。”
“你可知道白玉堂其人?”
月娘点头。
“他身受重伤,刻下正在个个坞养伤。”
这句话惊得沈月娘说不出话来,屏息静听。
月娘匆匆下了燃花小筑,往绿蚁楼而去,背后一人断喝道:“你去哪?”
是受益,月娘停下脚步道:“我四处走走。”
“你是想四处走走,看能不能碰上展昭吧?”赵祯已拉着她手臂。
月娘转身答他,答得肯定:“是,我心中好乱,想让他为我拿个主意。。。。。。”
赵祯冷然道:“你别忘了自己是有婚约在身的人。”他拽着月娘登上燃花小筑。
月娘辩解道:“他很可能已经看穿我了,见着他,不管是对是错,我好歹能有个决定,胜过现在六神无主、惶惶不可终日。”
“这只是你想见他的借口,以你的性子,有什么主意是自己拿不了的。”赵祯道,“若你真决定不了,告诉朕,朕替你拿主意。”
“没什么了。”被他堵得无言以对,月娘黯然转身回房,受益说得不错,自己是想他想得厉害了,才找出这么个牵强的理由,沈墨和自己的恩怨,展昭拿不了主意,受益也拿不了主意,终究还是要自己一个人去面对。
她的疏离比她的落寞更加刺伤了赵祯,赵祯追上去道:“朕有一份礼物送给你。”
月娘回首淡然一笑,有心已经足够,世间一切的宝藏都换不回逝去的时光。
赵祯在她面前展开一张尺余阔的龙凤呈祥暗纹婚书,右角斜探下来一株梅花,将开未开,左角一轮明月,将满未满,月娘立时想起自己与展昭的梅印与月华来,赵祯却道:“这是朕的手笔,你我初识便是为了这么幅寻梅图。”
月娘再看下方文字,乃是出自范大人之手,字体遒劲、言语质朴,却一语道尽自己苦求一生求而不得的姻缘。男方的名字留下长长一段空白,然后是:
与东京女 沈氏月娘 缔结婚姻 约为白首 不离不弃 莫失莫忘
证婚人赫然是赵祯的私印和范希文的亲笔签名。
赵祯郑重道:“月娘,将来不论你嫁给何人,朕必定亲临你的婚礼,为你见证。”
婚书薄纸一页,诺言执信一生,轻如无物,重逾千斤,而唯一可以相携白首的他却出现得太迟太迟,月娘知道这纸婚书注定了永远空白,可她已经很感激,平凡如她,竟能得到展昭的生死相许、交到受益宇烟这样的挚友,活到现在,已经很够很够。
赵祯拉起她的手道:“让朕帮你盖上指印。”
月娘摇头:“若是被你拉着盖印又何尝是我自己的意愿。”
“那怎么办?”
“没有指印,就让我盖个唇印吧。”
赵祯为她涂上芬芳的口脂,月娘在自己的名字上轻轻一吻,淡淡的粉色唇印让庄重的誓言添上几许浪漫。
月娘向着赵祯拜道:“受益哥,月娘应该谢谢你,可道谢之前先要道歉,月娘门缝中瞧人,着实把你看得太扁,今日我才知道,受益哥的心胸,小女子望尘莫及。”
赵祯的心意月娘如何不知,可他竟真是处处为着月娘打算,但求所爱之人开怀,把自身抛到了九霄云外,相形之下,月娘更觉自己卑劣不堪,只为一偿夙愿,把四个人拖入无底深渊。
“君子有成人之美,只要你好,就是朕好。”赵祯见自己的这份礼物让月娘大为改观,不禁自得。
“成人之美?不知道今时今日才来幡然悔悟,会不会太迟?”月娘看着一双手,曾经,自己答应过她,要为她做一件很漂亮的衣裳,当日的一念之差,此时却有心无力。“等我手好些,我要为丁月华做一件独一无二的婚服,让她做大宋最美的新娘。”
赵祯有些不解。
月娘突然旋身而起,裙幅圆张、盛开如花。
赵祯道:“你要去哪?”
“去找沈墨,”月娘道,“我要去求他救白玉堂。”
赵祯惊讶道:“你跟他势不两立,这么去岂非自取其辱?”
“是,月娘是自取其辱,不过不是这次,而是很久很久之前。人若自重,何事能够相轻?”
赵祯不知她所指,愕然以对。
(何止赵祯不明白月娘的话,月娘其实也没听懂赵祯的话。翻译如下:
1、 不论嫁给何人,朕必亲临婚礼=因为朕就是新郎不去怎么行?
2、 只要你好就是朕好=除了朕谁还能给你幸福?
3、 给老大准备一份婚书=呸!朕又不是吃饱了撑的,初见之梅月定情、龙凤暗纹的底色、肱骨之臣证婚样样都是为将来迎娶月娘做准备。
月娘,你傻了吧,遇上感情之事,世上何来君子!)
“咚咚!”沈墨的竹门被敲响。
他开门一看,展昭卓立门前。
“展兄?请!”
展昭道:“展昭此来,乃是有一事相求。”
沈墨笑道:“你我知己相交,寒暄之语可免则免,请展兄直言。”
“锦毛鼠白玉堂身负重伤,展某想请沈兄弟出手相救。”
“如何相救?”
“请沈兄弟和展某一起用真气为他融去颅内淤血。”展昭坦诚相告道,“你我真气一寒一热,相冲相克,在他体内的流转时机分寸都极难把握,若是走火入魔,会有性命之忧。”
“展兄,请恕沈某无能为力。”沈墨断然回绝。
“沈大侠!”
“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沈某还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做,如此以性命相搏,这笔生意做不得。”沈墨倒扣茶盏,已有逐客之意。
展昭再次恳求道:“半面财神义薄云天,名动京师,此次若能仗义出手,展昭必定粉身以报。”
沈墨摇头道:“沈某不是侠士,只是个生意人,与人为善自然不在话下,可舍生取义,沈某愧不敢当。展兄,请吧!”
展昭失望而去,步下竹楼之时脚下一浮,难道白玉堂的最后一线生机也要破灭么?
他沮丧的走到绿蚁楼前,背后漆黑的夜空洒下些温暖的星光,那南天门上的大将军星明亮如昔。
“也许是经历了太多不幸的事,其实我不太相信邪不能胜正,可如果我们是正义的一方,一定是战无不胜。”
丁月华心里那个战无不胜的展昭就要放弃了吗?如果星光正是她在天上的注目,自己怎能让她失望,展昭一转身,带着两个人的力量再访沈墨。
沈墨的碧玉楼前一抹暖暖杏色飘过,展昭眼前一亮:难道田神医说动了她?
一式九天揽月展昭伏在碧玉楼顶,且看月娘能不能说服沈墨。
“是你?”
沈墨一见是月娘,向前一步横在门前,不给她任何入内的机会,那久历惊涛骇浪而养成的不怒而威轻易便将人拒于千里之外。
“沈某已经知道你要说什么,想来你也知道沈墨会怎么做,你还是回去吧。”
展昭将所有注意力放在耳上,真气充盈、耳翼微动。
那声音不愠不火,比一条直线更加平淡,完全无视沈墨的强劲气场:“沈财神今日所为,天下人十居其九会说你贪生怕死、有负侠名。”
此声入耳,展昭全身真气逆涌而上,像突然死去,又突然活转。
沈墨冷笑道:“谁是天下人?谁敢站出来说沈某半个不字?”
月娘仍旧平淡如水道:“可是有一个人会说半面财神必有苦衷。”
沈墨诧异道:“谁?”
“展昭。”
这两个字从她的口中出来,直入展昭之耳,天地俱灭,唯余并肩而行的她。
沈墨没有反驳。
月娘道:“可我知道你此番见死不救的所谓苦衷着实简单。”
她话锋陡转:“你真的不在乎。白玉堂的生死跟你有何干系?沈墨怎会将此等事放在心上?半面财神其志之远、所挟持者之大,大到了声名不足累、远到了人命不足惜的地步。也许曾经飘洋出海的人,眼中的天地与常人不同,我不知道你给自己画下的疆界在何处,可我知道我看不到、可能连梦想都想不到。如此的一个沈墨怎会为了他人牺牲?”
沈墨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女子没有请求、没有声泪俱下,反而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你既然知道,又何必来此一趟。”
月娘淡淡道:“我对你有所求,你对我又何尝不是,月娘此来是要给你一个机会开出条件。”
沈墨双目凝视她,目中烈焰逼人,几可烧着帷幔,月娘透过帷幔静静看他,不带任何悲喜,如果宇烟是无惧无畏、可以与火山冲撞的海啸,那这个女子就像是风,她轻易鼓起你的怒火,又轻易将它熄灭,她浑身散发着一种毫不在乎、无爱无恨的气息,似乎随时准备在一个跟你毫无交集的时空一笑而过。
沈墨终于道:“丁月华,你太聪明,你太知道能打动沈墨的只有三个字——崔宇烟。你可以去告诉田神医,我答应了。”
果然,只有丁月华才能打动沈墨,她的慧黠就像一盏灯,迷茫之时为你引路,无助之时给你温暖,甚至你想一个人的时候她懂得隐藏起所有的光芒,只是,当你点起火石想将她再次燃亮的时候,她还在不在?
月娘昂然转身,方才迈步,沈墨叫住了她:“难道我们真的不能和平相处?”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在惊鸿见到招财猫之前我跟本不认识你。”
“你敢说汪大海不是你杀的?”
“我发誓。”
月娘大笑起来:“这里只有你我两人你又何必再装?你虚伪得真叫人恶心。”
她逃一般冲下碧玉楼,在踏上平地的时候一个踉跄,展昭已欲飞身落在她身旁。
可她身旁的,却是另一个人,这个人,生杀予夺无所不能。
“月娘,你没事吧?”赵祯扶着她往燃花小筑去。
月娘脸色惨白道:“有些人,你就是跟他说几句话都是那么艰难。”
“你一出门朕就后悔了。”赵祯已经开始幻想,“朕一想到你要向你最恨的人苦苦哀求、被他羞辱,说不定还会哭得死去活来,朕就再也坐不住了。”
月娘困惑的看着他道:“受益哥,你是不是很爱看民间的话本?”
“你怎么知道?你也爱看?”赵祯喜道。
月娘叹道:“从你在船上说我们是苦命鸳鸯那会儿,我就觉得你话本看多了。”
展昭望着并肩远去的一双背影,几乎失去了跟上去的勇气,黑夜仿佛化身那日寒彻人心的江南河,所有的誓言都还在耳边,所有的亲吻余温未散,自己倾心的那个女子被漆黑的长河袭卷而去,从此再也没有回到自己身边。
就在他终于决定上前的时候,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肩头。
赵祯拉着月娘坐下,取下她的帷帽,一边为她按摩双手,一边毕恭毕敬倾听女神的训示。
“会爱上崔宇烟的人怎么可能会吃眼泪这套,对着这种人真是半点都不能示弱。更何况我也绝对不会向他哀求。”月娘想起刚才沈墨那双眼睛还有些吃不消。
“不能示弱?”赵祯奇道,“难道用激将法?”
月娘摇头道:“如果激将法就能让沈墨拿命来冒险,他又怎会成为今日的沈墨?”
赵祯想了半天,想不出月娘是如何说服这位软硬不吃的半面财神的。
“精明如沈墨,你只要走一步,他就会想出后面十步来,所以我只是去提醒他救了白玉堂我就欠他一个很大的人情。”
赵祯豁然开朗:“因为沈墨和崔宇烟之间最大的障碍就是你,所以他才会三番两次不要命的救你,希望能化解你们之间的结。可是上次他差点死在西夏人手里,这会儿正在气头上,要不然你连提醒都省了。”
“我不开口,他怎会出手?我开了口,自负如沈墨又怎会明火执仗的提出条件来要挟我,挟恩自重已是他的底线。”月娘深深叹气道,“可如此一来我欠他的就更多了,报仇之时难免更多踟蹰。。。。。。”
赵祯痴痴望着眼前带了三分哀愁的美人,越想越美:月娘,谁说你不懂尔虞我诈的?你简直就是做皇后的材料!
“啊!”月娘看着针包般的一双手,吃痛呼叫,“这针扎得怎么跟往日不同?”
赵祯大惊,自己竟在神游之时弄出个刺猬来,掩饰道:“疗程不同,疗程不同。”
月娘脸上浮起疑云。
赵祯赶紧转移视线,唱个喏道:“天色已晚,让奴婢伺候娘娘就寝。”
他自幼与太监为伴,学得是唯妙唯肖,月娘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大宋恐怕没有几个人知道你就是个活宝!”
这个受益就是有本事在不该笑的时候把人弄笑,又在不该哭的时候把人弄哭。
“朕乃国宝!”赵祯不满道。
“国之宝器!”
赵祯佯作大怒:“你敢骂朕,看朕回来收拾你!”
不一会儿,他端进来一盆水一边为月娘洗脸,一边说起了“宝器”的故事。
“你可知为何宝器是骂人的话?”
月娘摇头。
“七十多年前,王全斌攻下成都之时在蜀主孟昶的寝宫里发现一把夜壶,上面镶满了价值连城的宝石,称为七宝溺器,王全斌想据为己有,曹彬却说上面挂再多宝石还不是夜壶一把,立即砸得粉碎,王全斌被如此讥讽气得半死。从此以后类似这种夜壶的人物都叫做宝器。宝器者,七宝溺器也。”
月娘脸上出现了抽筋的表情,很想笑可又真的很痛,某人完全将她的脸当成了夜壶在擦。
赵祯当然是毫无所觉,还自以为自己勤劳、善良、勇敢呢。
他又为月娘解散了头上的螺髻,这髻梳得歪歪斜斜,明显的新手所为。
他很快又端来盆洗脚水,月娘已经除了外衣在榻边等着他。
赵祯不管三七二十一迅速将月娘的双脚浸入水中,月娘几乎惨叫出声,这水怎么这么冷啊,可她又不好意思打击赵祯的积极性,毕竟,人家从来没有洗过脚啊!
(呃~~这句话有点问题。。。。。。)
赵祯抽了抽鼻子,月娘道:“受益哥,我虽是坐的马车,可脚也是捂了一天了,你不嫌臭吗?”
“嫌,怎么不嫌?”赵祯倒也坦白,“可是要让沈墨或是那帮兵痞子给你端茶送水、洗脸梳头,还有洗脚,你不如杀了朕算了。”
月娘有些歉疚的笑了。
赵祯服侍月娘睡下,为她拉好被子,拨暗了油灯,月娘睡意极浅,没有灯无法入睡,灯太亮又会让她辗转反侧,待她呼吸渐渐深沉,想是睡熟了,赵祯带上门出来,这才对着门口的士兵道:“宣夏竦、范仲淹、狄青来见朕。”
“展兄不必追上去了。你所见到的决不会是你想见的。”沈墨拦住了展昭。
“你早就知悉此事,却瞒得我好苦。”展昭扶着阑干眺望,燃花小筑的灯火渐亮。
“因为不想见你的人是她。你就算追上去也不过让她左右为难而已。”
“为什么?”展昭的耳中听到了一声裂帛,不知道什么碎了,接下来的这三个字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不为伤痛,只为了那层包裹伤痛的淡然,“因为他?”
“不,因为她已有婚约在身。”沈墨再细想一层,“不,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展昭缓缓摇头:“丁月华乃是女中丈夫,若是非她心中所愿,不论贫贱相逼、富贵相惑、刀兵相挟,她都能一一化解,除非。。。。。。”
除非她的心里已经没有我。
展昭抬眼一望,我和她之间的距离就像燃花与碧玉,一霎炫烂与万古磨砺,那一点灯火仿如恒星,可望而不可及。
应该黯淡的灯火黯淡下来,应该离开的人却没有离开,展昭脸上陡然全无血色,一言不发,转身而去。
“展兄?”
展昭只留下何其清淡的一句“我没事”,还有一抹永远潇洒的背影。
困惑的沈墨一脚踏上竹楼地板上浅浅的脚印,双手握紧阑干上浅浅的手印,目光仿佛和前一刻的展昭重叠。这阑干竹楼轻易就能被展昭捏碎踏裂,夺妻之恨他却只留下如此浅痕,许久许久,沈墨终于发出一声叹息:这是何其自制的一种痛苦!展昭,你心肠太软,骨头却太硬!
赵祯在自己的青史阁中正襟危坐,下首依次伏着夏竦、范希文和狄青三人,他将个物事摆在案上。
夏竦一见之下故作骇然,口中直呼道:“微臣疏忽,致使印信为奸人所盗,罪该万死,请皇上降罪。”却仍忍不住偷眼望向赵祯衫脚,想要看出些端倪。
赵祯脸上阴云密布道:“夏爱卿知道就好,幸得展护卫不顾生死夺回兵符,否则让西夏人趁机兴兵、祸乱华夏,卿家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微臣惶恐!”夏竦赶紧磕头。
赵祯话锋一转道:“西夏人行事卑鄙毒辣、令人防不胜防,此事既已化险为夷朕就暂不追究,夏爱卿可要把握机会,将功折罪!”
“请皇上示下!”
“你即刻回到延安布防,这是朕的手谕,以后延安一切事务韩琦为主,你从旁协助,不可再有差池。”
“末将领命。”
夏竦头如捣蒜,倒退着出去了。
赵祯将兵符交给范仲淹道:“希文,你文告范雍,两日内在振武军中挑选五万精兵在靖边候命。”
范仲淹道:“遵旨。”
赵祯一挥手,让他们退下,就在三人退到门前之时,又道:“狄卿家且留步。”
狄青抬眼偷望这万人之上的官家,威仪肃穆、目光如剑锐不可当,陛下,狄青真正为你效命的机会终于来了。
“汉臣,这有一封密信乃是交给韩琦,你立即派个可靠之人赶在夏竦出发之前送去。”
狄青已然明白,皇上这是要试探韩琦。
“这信中写明夏竦一到,将其软禁,你安排人手监视夏竦,看看韩琦有没有出什么花样。凡是与夏竦有接触的人都要密切留意。”
“末将领旨。”
“第二件事。你立刻通传朝野,朕巡狩边关,不及回朝,主祭太庙之事请太后代劳,朕要向太后谢恩,遥祝太后老人家万寿无疆。”
“是。”
“第三件。夏竦派些老弱病残前来接应朕,其心可诛,你设法在振武军中挑选精锐找个机会玩个换人大法。”
“末将立即去办。”
“且慢。这些事都非常重要,出不得半点差池,但你切不可亲自去办,因为狄爱卿必须留在朕左右以策万全。”
“这。。。。。。”狄青眉头微皱,如此重担能让谁去办呢?
赵祯也在观察他的表情,只见狄青转瞬又复坚毅,“末将定不辱命!”,他才略略放心。
手上无兵愁,如何用兵也愁,为人君者着实不易啊!
个个坞的清晨。
田神医来到绿蚁楼请展昭去为白玉堂疗伤,这门却久叩不开,就在她寻思这大清早的、人上哪去了的时候,背后一阵凉意袭来,她回头一看,一尊石像就立在阑干之后,似乎千年万年的在此眺望远空。
田神医大讶道:“展护卫,你不会在这里站了一夜吧?”
展昭不答,只是拄着湛卢望向空处,身影脆弱飘忽得仿佛是湛卢撑着他,田神医从昨夜睡前在四周巡视之时他就如此站着,一直站到了天明,他出什么事了?以至于走过他的时候让人感觉不到半分生气。
“展护卫,今日要为白少侠疗伤,你可有不便?”田神医担忧道。
展昭一言不发,提着湛卢越过浅湖,田神医看着他的背影皱起了眉头。
沈墨已经等在了白玉堂身边。
田神医道:“请两位各伸一掌与我相抵。”
她一触到展昭的手掌便摇头道:“展护卫,你真气顺逆无序、紊乱不堪,若是勉强运功只怕会让我们四人一齐死在这里!”
展昭道:“田神医不必忧心,我是展昭。”
他此言一出,田神医和沈墨同时感到他的真气立时恢复正常,虽然不知展昭出了何事,可他的自制力着实惊人。
田神医引导着沈墨和展昭的真气在自己体内运行,不断的指点他们控制强弱、试验收放的时机,反复多次之后她终于道:“可以了。白玉堂在完骨、风府、天柱三处各有一团淤血阻塞气脉,大小不同、位置不同,一会儿你们听我的指挥行事。我说一,请展护卫运气;二请沈大侠运气,三请两位一同撤出真气。我说强,请二位以此力度冲击淤血,我说弱,则减轻到这种程度。我说左旋或右旋,就请两位将真气转成旋流。”
展昭和沈墨分别抵住白玉堂两只手掌,田神医则以一根红线系在白玉堂腕上,远远探脉,掌控一切。
“展护卫,你开始吧!”
展昭将真气缓缓送入白玉堂体内,感到一股逐渐增强的抵抗,田神医命令道:“强!”
展昭突然发力,一鼓作气突上完骨穴,果然穴位处阻塞不畅,他催动真气如洪流冲刷,白玉堂的经脉在不断扩张、淤血遇冷又在不断收缩。
“二!”田神医道。
沈墨即刻替换展昭,真气如瀑流直下趁势包裹住淤血,淤血在冷热陡转之下突然四裂,很快抵不住沈墨的攻势,消弭于无形。
田神医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下,起码她已经证明华佗《青囊书》中的记载并非虚言。
“完骨和天柱两处的淤血较小,用刚才的法子已经足够,可风府穴的淤血是最大的一块,需要两位用旋流冲开,一会儿请听我的指令。”
田神医指挥两人顺利冲开了第二处,开始向风府穴发起进攻。
仍旧是展昭先动手,一开始他就让真气高速、强力的冲刺进入白玉堂的气脉,“左旋!”,在田神医的命令下,真气陡然加速旋转,猛烈冲击白玉堂的风府穴,白玉堂已经有了反应,脸上现出痛苦的神情。
“展护卫,再坚持一会儿!”
“二!”田神医命令道。
沈墨灼热的气流即刻进入白玉堂体内预备换出展昭。
就在这一瞬间,门外响起一声清脆的呼喊:“娘,我回来了!”
“猫眼?”展昭心神被扰,高速运转的真气突然失控,变得无比强大,治疗性的冲击放大了千倍,变得具有强烈的攻击性,沈墨大惊,急忙运气阻拦,一冷一热两股真气纠缠旋转,如一把超级强大的电钻将淤血搅得粉碎,这股龙卷风所到之处,白玉堂的经脉无限扩张,膨胀到了极限,眨眼之间,已在白玉堂的奇经八脉运转七七四十九个周天。
随着这种运转,真气的速度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强,裹挟了白玉堂每个穴窍的内力,已经快得、强得超过他的极限,白玉堂全身剧痛,豆大的汗珠如雨而下。
沈墨再看展昭,展昭已将所有真气注入白玉堂体内,而他竟然不能完全掌控自己的真气,沈墨既惊讶又恐惧,这意味着这集合三人内力以雷霆万钧之势扫荡白玉堂周身的气流不是在白玉堂体内泛滥成灾,就是要另寻突围之所,可是又让谁来做这泄洪之地?现在三个人的结局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
沈墨大喝一声,田神医手上红线震断,后倒在地,免受这巨浪袭卷,三人合流的真气如滚滚巨龙呼啸而至,沈墨只觉得自己被狂潮淹没,这狂潮之中有被激发的火山熔岩冲天喷射、也有龙卷风不顾一切裹挟而来、更有巍峨过泰山的冰川轰然碰撞,他强逼着自己忍受着这变幻莫测的剧痛冲击,让这巨龙在体内同样运行了七七四十九个周天。沈墨忽而极寒、忽而极热,甚至有时半身极寒半身极热,在天堂和地狱、雷暴和疾风之间拉扯飘摇,就要被撕成碎片。
他勉力将三股不同的真气融合在一起,渐渐的真气不再极端的变冷变热,越来越温和,可是这股真气在流转之中呈几何级数的增强、放大,把他的经脉挤得快要碎裂,仿佛要穿透他的百会穴井喷而出。
“交给我。”展昭知道沈墨再也没有办法支撑片刻。
强大的气旋已经由河流汇聚成汪洋,呼啸着要把展昭淹没,汪洋中心飞速旋转的漩涡毫不留情的包裹住他,压得他无法呼吸,体内的经脉又急剧的膨胀,两下里逼他,若不是还有四肢百骸被钻骨取髓般的剧痛,他会以为自己已经变成微尘,烟消云散。
是让这洋流无限膨胀、最终将三人吞没还是征服这脱缰的野马、将其收归己用?展昭苦思不得解救之法,只知道自己已在爆炸边缘,突地从胸腹之中涌出一股咸液,他无法抑制,喷出一阵血雾。难道我们要死在这里?
死念一生,展昭想起微山湖的冰下那死里逃生的微妙,立时有所了悟,只守着灵台的一点清明,全身上下极度放松,不论正经奇经统统张开了怀抱,在被气流张大、压逼、穿刺、啃噬的同时,贪婪的吸取着强大的真气,将丰沛的水源毫不客气的藏在了一个个湖泊之中。
待他将这股真气回传给沈墨之时,真气竟已温驯了许多,沈墨也依样画葫芦将这如春风春雨簌簌而下的真气收纳到经脉之中,最后再还给白玉堂。
三个人的身体都经历了巨大的冲击,耗尽了所有的精力才勉强收服脱缰的真气,此时皆已虚脱,同时倒地昏睡过去。
“娘,我回来了。”猫眼一进自家院子就呆住了,三个窑洞之前一字排开十个士兵,领头的一个魁梧如山,手持一把水龙长刀,在院中立得笔直,双目之中冒出寒光来。
最最最叫猫眼喷血的是,这人太帅了!!!
猫眼也不是没见过帅哥,可是这个,这个绝对是展大哥那个级数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狄青?
“田姑娘请留步。”狄青上前拦住猫眼道,“展护卫和沈大侠在屋里为人疗伤,不可打扰。末将狄青奉命守卫,还请姑娘见谅。”
猫眼一颗心跳得乱七八糟,不敢与之对视,垂首道:“但凭狄大哥吩咐。”
欧阳差点笑出声来,这狄青的魅力看来是无远弗届,见者必中,最妙是男女通吃,张载的脸色更是精彩纷呈,比染坊里的染料内容还要丰富。
他轻咳一声,过去揽住狄青道:“汉臣,桑城现在是什么情况?”
两个人跑到一角低声细语起来。
张载打量着猫眼的家,被窑洞前挂着的那首诗所吸引,忍不住朗声读道: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隔重城。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好一个李义山!猫眼,你娘亲是江南人?”
“嗯。”猫眼走到他面前,手指轻轻勾勒着那个“尘”字道:“这个字我认识,这是灰尘的尘,展大哥教过我的。”
张载知道自己伤了猫眼的自尊,向她靠近一步道:“我教你。。。。。”
“不要。”猫眼别过头不理他,就算你是大宋第一流的才子,我也不要你教。张载不敢再说话,两人近得长长的发丝能拂在对方的脸上身上,气氛有些异样,可谁也不愿意先退开一步。
田神医的声音传出:“快进来帮忙,他们昏过去了。”
猫眼冲进窑洞,只见白玉堂、展昭还有另一个绯衣男子躺在地上,展昭胸口一团血污触目惊心,紧闭着双目,生死不知。
猫眼大急帮忙扶起展昭,为他把脉:“他的脉息真气怎么会乱成这个样子!”
“把他安顿到绿蚁楼,麻烦狄大人把沈墨送回碧玉楼。猫眼,你跟我来帮忙。”田神医又对欧阳和张载道,“你们看好展护卫。”
猫眼帮着田神医配药、熬药,关切道:“娘,展大哥怎样了?会不会。。。。。。”
“他和沈墨已经帮白玉堂疏通了淤血,可是刚刚三人的真气集于一处,强行扩张了他们的经脉,若是这次能够醒来,就可因祸得福,他的内功从此寒热均一、平静冲和,经脉又再经锻造,以后功力的进境不可限量。若是醒不来,那就是经脉俱断的下场。”
“怎会如此?”猫眼被吓到了。
田神医道:“你还说,若非你在院子里大呼小叫,展昭也不至于走火入魔。”
猫眼万分委屈道:“以展大哥的定力,怎么可能会被我干扰心神?”
“我哪知道个中究竟!”田神医道,“对了,刚才你在院子里说什么认字什么的?”
猫眼道:“是啊,你不肯教我认字,展大哥教了我。我写给你看!”
她伸出手指蘸水在桌上写下“塵柄”二字,田神医看也不看一眼道:“我说过不许你识字,你偏偏不听。”
猫眼气道:“娘!你有没有想过这样我会给人看不起的。”
田神医怒道:“识字又有什么了不起?娘是为了你好!”
猫眼撅嘴不睬她。
“猫眼,老子说无用之用方为大用,有惊世才貌、方有红颜薄命,有盖世武功、方有马革裹尸,有绝世医术、方有身首异处。杨玉环、项羽、华佗的故事为娘已经给你讲了八百多遍了,你就是听不入耳。为娘只是希望你平平凡凡,嫁给一个普通人,不要才高八斗、也不要武功盖世,过最简单的生活,平安到老,真能如此,娘也就安心了。”
猫眼嘴唇嗫动,她不忍伤娘亲的心,却从心底不敢苟同她的看法,终是说了出来:“娘,你一心要保护女儿,想让女儿按你划好的路走,可你又没有想过,这样我会不会快乐?!”
她向门口走去,田神医转身叫她,却正好看到桌上的水字,一直瞪大了眼睛看到这两个字消失了为止。
“你站住!你说这两个字是谁教你的?!!”田神医气得声音都有些发抖了。
“展大哥教的,又怎样?”
怎样?田神医鼻子都气歪了,怒道:“他怎会教你这。。这两个字的?”
猫眼简直觉得老妈大惊小怪,没好气道:“我看到了问他,他就教我了呀。有什么好奇怪的。”
“看到了?”田神医追到她面前郑重问道,“你们是不是曾经坦裎相对?”
猫眼想到自己好像看到过展大哥洗澡,点头比划道:“就坦了这么一点点。”
田神医已经爆血管了,火箭一般冲出厨房,猫眼问道:“娘,你去哪?”
“我要去杀了他!”
展昭你这个禽兽,居然敢欺负我女儿!!
田神医冲到了绿蚁楼前,几乎要踹门进去,就在她抬脚的一瞬间,突然钻出一个念头来:如果猫眼嫁给了展昭,岂不是可以跟她的父亲一起生活?那我走也可以走得安心了。
她一下子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太冲动了,以展昭的为人,怎么可能真的轻薄了猫眼还能若无其事?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真的可以顺理成章,假的可以陷害栽赃,展昭,你跑不掉了!
就在田神医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把猫眼嫁给展昭之时,背后破空声响,一支响箭直逼她背心,她反手拿下,却见箭上绑着封信:
展兄如晤,初一酉时、长城烽火台、不见不散、不死不休。卫慕天。
田神医忧上心头,展昭万般皆好,可做他的妻子注定了要为他担惊受怕,陪他一起饱经生死忧患。
我的猫眼,能受得了吗?
宥州。
卫慕天刚刚派人向展昭去下战书,元昊便派人来传他觐见,却见王兄一脸难色。
“王兄,那帮老家伙又阻挠你的计划?”
元昊无奈的叹气。
“这次他们又是什么理由?”
“普珠、那设、可哈等人都推说天气太冷,贸然出兵冻伤减员太厉害,会得不偿失。”
“他们没有说错,可是大王,我们现在只是打一个小小的伏击战,对方最多也才数千人,给我三万兵马,我保证捉到赵祯,就算有少数兄弟冻伤冻死,可比起赵祯这条大鱼,这些代价绝对值得。”
元昊仍是黯然:“赵祯一死肯定会有大仗连场,普珠老匹夫这句话驳得我哑口无言啊!除非。。。。。。”
卫慕天精神一振追问道:“王兄有何良策?”
“你可听说过青囊书?”
卫慕天一愕,不知王兄为何突然提及此书。
元昊道:“相传华佗在青囊书中留下了一副防冻治冻的秘方,疗效神奇,若是能请田神医献出秘方,我就能说服各位族长出兵。再者,若是此秘方先落到了宋军之手,对我军将会是沉重的打击。”
“若真有此物只怕已经到了宋军之手。”卫慕天已知王兄的打算。
元昊期待的抓住他的膊头,用力道:“若当真如表弟所言,本王更是非取此秘方不可,否则大夏危矣!本王知道你对田神医有救命之恩,与敏言又有兄妹之情,由你出面必定事半功倍,此事事关我大夏国运,拜托了。”
卫慕天深知这个任务恐怕不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么简单,田神医的脾气哪里肯就范!更何况这么多年大王都从未提过此事,为何此时此刻却。。。。。。他是从哪里知道了这个消息?
卫慕天直觉到,此事殊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