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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人生若只如初见 ...


  •   月娘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赵祯脸色亦是一变,捂住她的嘴,将她整个人固定在自己怀里,月娘就止步在窗前,她疯了一般猛踩赵祯,赵祯死不松手,咬牙忍痛。

      透过撑开的窗缝所看到的一切叫两人惊诧莫名,渐渐的都忘记了动作。

      黑衣人听到惨叫先后赶到发出声音的农舍,可进去的人全都不再出来,似乎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外面的黑衣人开始怕起来,低声商量了几句,分成三组去堵门和窗。

      天,很冷很冷,风雪严酷无情,所有的黑衣人、连同稍远处的赵祯月娘同时都感受到人间极度的冰冷,那是从人心开始寒起的冰冷,除了血,无物可以温暖。

      沙沙的鞋底摩擦雪地的声音,让每个人心里一阵寒战,一股肃杀之气随之越逼越近。

      一个黑衣人一步一步走出农舍之外,他一把拉开脸上的黑布,那张脸久历风霜却俊朗如昔,同时右手拔出一把比夜空更加暗黑的长剑,剑鞘如流星回归无垠的天际。

      月娘紧紧盯着他,盯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魅惑的紫色光芒就像浩瀚的宇宙一般深邃,深邃得神秘、深邃得无情。

      “锵!”长剑回鞘,就在这一瞬间,剑下已经无一活口,所有包围他的西夏人一剑封喉。死人一个个倒下的声音竟是如此接近心跳声,似乎在诅咒活着的奢侈。

      月娘和赵祯都是倒抽一口凉气,月娘突然觉得眼前人好陌生好陌生:刚才的那双眼睛和现在的这双眼睛,真的很不同很不同,这双紫色的瞳膜似乎没有半点人气。。。。。。

      赵祯轻声赞道:“展护卫果然智勇双全!”

      “你的脸!”他一回头正看见一脸惊异的月娘。

      月娘惊道:“我的脸怎么了?”

      “就是没怎么才恐怖,”赵祯眼见展昭越走越近,急道“你没戴帷帽!”

      月娘这才明白,已经来不及藏起来了。

      赵祯一把把她拉到身后。

      “微臣救驾来迟,请圣上责罚。”展昭眼中紫芒褪去,恢复正常,对着赵祯一拜到地。

      “展护卫平身,你击杀强敌将朕救出险境,朕嘉许都来不及又怎会责罚?你怎会跟西夏人一道的?”

      “微臣赶到延川府衙之时,府衙内已经只剩下死人,微臣以为要尽快找到失散的同伴莫过于扮成黑衣人混入收尸的人中间。”

      “果然是朕的御猫,智计过人!”赵祯赞道。

      展昭眼神递向赵祯身后,赵祯心跳陡速,展昭道:“臣有两样极之重要的东西要呈给皇上,请皇上屏退左右。”

      只是屏退左右而已?展护卫,你差点吓死朕。

      赵祯极亲热的揽住展昭肩头,带着他背转身朝外间走去,边走边道:“展护卫所言极是,咱们出去说。”

      哪有皇帝如此屏退左右的?展昭诧异的回望,赵祯一双手将他的脸掰了过来道:“展护卫,朕在跟你说话呢。”

      “是。”展昭被他摸得一身鸡皮疙瘩,真是受宠若惊,只不过惊吓比惊喜多得多了。

      避到外面,展昭跪下,双手将兵符举过头顶,赵祯疑惑的拿过来,惊道:“夏竦的兵符怎会在你
      处?”

      “这枚兵符臣也是偶然得到,来历并不清楚,可是为了这件东西臣可以说是九死一生,此物背后必有阴谋。”

      赵祯道:“在我大宋,想凭一块兵符造反根本绝无可能。”

      “可用这块兵符挑拨皇上和夏大人、韩大人的关系,借刀杀人、造成我军混乱已经绰绰有余。”

      “展护卫所言不无道理,此事朕自有定计。还有一物是。。。?”

      展昭递上去一封信,赵祯展信一览。

      “展护卫,你想用崔宇烟一封信就让朕相信朕被绑架出宫之事与太后无关?”

      “皇上,太后是被京城的形势所逼,不得不以帝服祭庙,绝无称帝之野心。公孙先生和崔姑娘已经赶回京城劝阻太后。”

      赵祯摇头道:“展护卫,太后已经被人逼到了悬崖绝顶,退一步便会死无葬身之地,可进一步却不知道能不能收放自如。她已经别无选择,任谁去劝她,她也是万万不会收回成命的。”

      展昭急道:“皇上。。。。。。”

      赵祯微笑道:“展护卫不必焦急,朕又怎会不相信太后,她待朕尤胜亲生。”

      “陛下圣明。”

      圣明?赵祯暗暗嘲笑自己,现在朕这个一代圣君身边除了月娘和展昭根本无可用之人,可这两个人一个还需要自己保护,一个根本不知道能不能信任,朕有什么资格去怀疑太后、去怀疑夏竦?展昭啊展昭,你不知道朕已经穷途末路了吗?

      他再看展昭,展昭脸上仍然一派恭谨诚恳,对待自己的态度丝毫未变,也许,此人真如月娘所言,值得托付?

      “展护卫,朕预备前往靖边,你可有办法护送?”

      展昭拱手道:“微臣一早准备了一辆马车,免得皇上受风餐露宿之苦。”

      吃尽了苦头的赵祯眼圈都红了,执着展昭的手道:“展护卫你对朕真的太好了。”

      展昭赶忙缩手告退,去牵马车。

      赵祯的感动都还没过去,却惊见展昭牵着马车停在了之前那间农舍前,暗呼不妙,赶忙扑了过去。

      “展护卫。”此时的赵祯不知道自己红着脸,极为忸怩,“还有一件事,可能要委屈一下你。”
      “里面的姑娘乃是沈太妃的侄女、朕的表妹,这宫中女眷实在不方便与外臣相见,所以。。。。。。”

      “请皇上宽心,有这位姑娘在,微臣绝不睁眼。”展昭坦坦荡荡,立即闭上双眼,做出一个请上车的手势。

      月娘就从他鼻子下面走过,被赵祯扶上了马车,这中间只有三步,每一步都有一个声音在说:你只要说一句话,他就会回到你的身边,月娘这三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当她坐到马车里,已经是泪流满面。

      展昭驾车的背影就在眼前,可她知道他绝对不会回头看上一眼。

      原来这个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两个相爱的人永不相见,而是他就在你的面前,你却不敢,哪怕是一声呼唤。

      赵祯知她极痛,无从安慰,一只手为她抹去脸上挂着的眼泪,一只手在她背上轻轻写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忍字。

      月娘不敢再看展昭,索性闭上眼睛,可漆黑的脑海中全是他,怎么赶也赶不出去,她没有办法,又睁开眼睛,可展昭的背影就在被风卷吹得一荡一荡的门帘中隐了又现。

      就在月娘睁眼闭眼,不停的挣扎中,马车在雪地里颠簸而行,留下一道又深又长的车辙,穿过疏林、村庄和冰河。

      “吁——”

      马车突然停下,赵祯探头去问:“展护卫,这么快就到了?”

      “不,皇上,西夏人很狡猾,微臣怕他们沿着车辙追上来,所以把马车弃在这里,委屈一下皇上,要步行穿过这个山头,微臣知道前面有个小镇,可以换一辆马车。”

      展昭的法子确实比较安全和周详,赵祯很想夸奖他两句,却实在是夸奖不出来。弃车?月娘怎么办?朕的双宿双栖计划怎么办?

      展昭似乎看出他的为难,一指山上的一处土屋道:“上面有间看林人的房子,请皇上上去稍事休息,待微臣将马车驾远一点。”

      赵祯允了,又道:“展护卫既然要去弃车,能否想办法弄顶帷帽回来,这样沈姑娘行动才方
      便。”
      “是,臣自当尽力而为。”

      赵祯这才略略宽心,待展昭闭上眼睛,才带着月娘往那屋子去了,背后的展昭驾车飞驰远去。
      月娘呆呆的坐着,一动不动,似乎连眼睛都不会眨了。

      “喝点水吧。”赵祯实在看不下去了,他把水囊喂到月娘唇边,月娘无意识的微张嘴唇,赵祯一时没控制好力道,水漏了月娘一身。

      这样的寒冬腊月,水很快就结成冰渣子,让人冻得发痛,月娘却浑然不觉,根本不擦一擦,只是向赵祯拜托道:“受益哥,你可否帮我问展昭一件事?”

      “什么事?”

      “刚才他杀西夏人的情形很不妥,我很担心他,你找机会帮我问问他用的是什么武功,怎会如此狠辣?”

      赵祯愕然:“朕怎么没觉得有什么不妥?那些西夏人在大宋杀人放火,本就该死。”

      “你问不问?”这种直觉月娘根本无从解释。

      “问。朕一定好好关心一下展护卫。”

      有这层担心月娘有些坐不住了,当她在赵祯眼前转完第一千零一百八十个圈的时候,皇帝陛下终于忍不住抱怨道:“沈姑娘,你就不能消停一下吗?”

      月娘没理他,开始转第一千零一百八十一个圈:“展昭已经去了很久很久,他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赵祯手搭凉棚,远眺了一番道:“朕已经用千里眼看过了,展护卫哪里是有什么危险,他只不过是遇上十七八个美女一时脱不开身。”

      这醋吃得香飘万里了,月娘哪有不趁机气他的,语气亲昵道:“这样我就放心了,不管是十七八个武林高手,还是十七八个美女,我家昭昭都不在话下。”

      赵祯为之气结,反击道:“请教沈姑娘,怎么个不在话下?”

      “你想到哪里去了?”月娘眼前浮起一幅限制级的画面,大窘。

      “你又想到哪里去了?”赵祯若无其事。

      “微臣参见陛下。”远远的展昭的声音响起,一眨眼已经到了门外。

      “展护卫辛苦了。”

      赵祯一见展昭手上的帷帽便很是喜欢,天一般湛蓝万里的颜色,很衬月娘的气质,娴静中几分明丽,清朗而又开阔,帷幕不长不短,正好露出月娘尖尖的下巴和若隐若现的红唇,这别样的诱惑荡人心魄。

      帷帽遮住了月娘的视线、挡住了她的脸颊,却同时揭开一扇久远而鲜明的记忆之门,福广楼上掀起帷幕,那一声清脆的“不,现在是丁月华”如魔咒开启了展昭和她之间的封印,而今日,彷如轮回,她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最后盈盈向着展昭一拜。

      谢谢你,还记得那个明媚的早晨,对不起,用你的痛明媚了我的一生。

      展昭没有料到,这顶他连想也不用想就买下来的帷帽戴在这位沈姑娘的头上,活脱脱就是一个丁月华再世,这款款身影让他心跳也为之而停。

      赵祯指着月娘介绍道:“这位是朕的表妹,沈月娘沈姑娘。这位是展护卫。”

      展昭整个心神都被这句话所牵引,目光最后停留在月娘唇间,所有的温暖、甜蜜、芬芳“嗡”的在脑际炸响,她,是丁月华再世还是月娘再世?

      “展护卫?”

      展昭赶忙拱手致歉:“微臣失仪了。请沈姑娘见谅,只因展昭过世的未婚妻也叫做沈月娘,展昭一时不能自已。”

      月娘吃惊得下意识伸手捂嘴,手举到胸前又匆忙放下,他的月娘竟然也姓沈?世上怎会有这样的巧合?

      “什么?”赵祯也感惊讶,自己随口编个名字,又被钱明逸加上个沈姓,竟然会是展昭未婚妻的名字,这一瞬间他脑中冒出四个字来:缘定三生,他赶快立即果断抹掉。

      这下展昭的目光再也挪不开,有意无意的把月娘扫描过来扫描过去,CT都照了百八十次了,月娘又慌又怕,比她还慌的是赵祯。不行,不能就这样被展昭打败,他暗下决心,捍卫自己的双宿双栖计划。

      “来,月娘,吃点东西。”赵祯格外温柔体贴,将饼掰碎了一点点喂。

      这过份亲热的举动让展昭的头发都僵硬了,他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月娘微张的红唇、轻启的贝齿,体内如风雷鼓动的真气让他益发感觉到那熟悉的吻又回来了,细细密密缠绕着他,驱走千尺冰封的寒冷、隔绝暗无天日的永夜。

      展昭再一看,沈姑娘的手裹着厚厚的白布正被皇上轻轻牵着,肩并肩的两人根本是一对璧人,他们。。。。。。?这一瞬间,他几乎肯定这位沈姑娘绝非得肺病死去的月娘,更加不是死在越州的丁丁,她,是皇上的表妹,沈太妃的侄女。

      他的头脑如此判断,可心却不知被什么抓了一把,抽搐着收缩,一阵酸一阵疼,好像自己倾心的女子已经爱上了别人,而这个该死的别人,肆无忌惮的牵她的手、亲她的脸颊、抚摸她的长发、把她搂在怀里、吻她、甚至。。。。。。各种乱七八糟的影像铺天盖地灌顶而来。

      展昭双手捏得湛卢欲断,咬紧了牙关、蹙紧了眉头,黑色的眼中耀出紫色的星辰,赵祯被他的目光看得遍体生寒,怯生生道:“展护卫?”

      “臣在!”展昭赫然起身道,“若皇上和沈姑娘休息够了,微臣护送你们翻过此山。”

      赵祯一边道:“好,可以出发了。”一边火速收回放在月娘手上的爪子,要是让月娘看见了真的要吃不了兜着走。

      展昭带着两人专拣山上的小路穿行,雪下了整夜,终于在后半夜停了,可积雪的山路更加举步维艰,月娘一直坚持不让人扶,几次差点滑倒,一段下坡路上,月娘果然再次脚下一滑仰天向后倒去,这一倒后背触到一个温热的身体,腰上被他长长的手臂紧紧环扣,一个低低的男声在耳边响起:“沈姑娘,小心了。”那熟悉的男性气息准确的击中她的颈窝耳际,月娘的整根脊柱都像通了电,一直电到了脚尖,她连忙弓起脊背收缩全身,可这样随着呼吸起伏两人的身体不住贴合、分开、贴合、分开更加要了她的性命。展昭的情形也并不好得许多,和怀中人微妙的若即若离让他失了魂魄,手心微微起汗,他咽下一口唾沫,只要此时月娘拧头过来偷望他一眼,他就会不受控制的狠狠吻她。

      月娘却不敢回头,也忘记了挣扎,任由展昭带着她腾云驾雾般越过这片陡坡,快摔到地上的时候,展昭护着月娘将她轻轻放在雪地上,自己的身体却是重重的压了上来,眼看两人就要鼻子贴着鼻子,嘴唇触着嘴唇,月娘大急,急中生智,在帷帽滚落的那一刻,装作挣扎起身,却抱住了展昭,她抱得很紧很紧,紧得让展昭忘记了挣开来看看怀里的这张脸,他心乱如麻,脑中耳中只剩下两人雷鸣般的心跳声。

      展昭奇怪的发现,原来紧紧相拥的时候,心靠得很近却再也看不到对方的脸,他完全沉浸在两颗心按照同一节拍越跳越快的疯狂之中。

      “展护卫。”赵祯从雪坡顶慢慢滑下来正见到这一幕,肺都气炸了。

      展昭浑然不觉。

      “展昭。”

      展昭还是没听见。

      赵祯怒吼道:“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

      展昭如梦初醒,从月娘身上爬起来,却见赵祯为月娘扶着头上的帷帽,正对自己怒目而视:“展护卫,朕已经警告过你,不得对宫眷无礼,来。。。。。。”暴怒的赵祯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几乎要吼出“来人!把他拖出去斩了”。

      月娘情急下挽住他胳膊不住扯他,展昭见着眼前亲昵的两人,深恨自己的失控,更恨自己对这个酷似丁月华的女子没有半点抵抗力,否则,刚才已经看到了她的真面目。

      “微臣情急救人,以至有僭越之举,请皇上责罚。”

      “哼!”赵祯一拂袖。

      展昭走在前面带路,赵祯插在中间,严格的把两个人分开,月娘落后半步,脑中一片混乱:时而觉得刚才被揭穿了多好,时而害怕被他看到,时而又陷入对片刻温存的回味,当真比一锅腊八粥还要乱。

      终于可以远远望见那座小镇,一队人马突然朝他们奔了过来,为首一个头发披散状似疯魔,被头发半遮半掩的脸上还刺着字,一眼望去极为狰狞,而他身后至少还有四十个步兵。赵祯和展昭紧张的对望了一眼,这些人是何来历?

      马上之人一跃而下,向赵祯行礼道:“末将振武军指挥使狄青叩见皇上。”

      展昭暗忖:原来是欧阳的同袍,莫非也是和他一同谋反?

      赵祯见是狄青略为放心,但仍是退上一步道:“平身。”此人在班直当差十年,朕刚刚将他提拔到振武军中,应该对朕仍有几分忠心。

      (班直,近卫军。)

      狄青禀道:“夏大人已经知道皇上在鄜延路遇险,传令振武军保护皇上,末将能够再次随侍皇上,荣幸之至。”

      “狄卿家果然忠心耿耿,”赵祯吩咐道,“朕要即刻见到夏竦。”

      狄青道:“夏大人刻下正在桑城。”

      又是桑城?展昭不禁皱了皱眉头,怎会有如此多的巧合?

      赵祯等人在狄青陪同下进了镇上,月娘见到狄青的样貌,忍不住叹息:上苍造物端的无比神奇,都是最英俊的男子却是如此各个不同的气度。狄青的脸孔五官精致得就像自己调制的名香,多一分俗,少一分涩,脸上的刺青不仅无损他的英伟,反而令他浑身散发出逼人的野性,一双眼睛便如野兽般虎视眈眈。展昭的脸容正如他的气质,灵秀温柔,像是这空中若有似无的风,平时清淡得很,你却少他不得,狂暴之时可以袭卷万物,炙热之时足以熔化身心,而自己就像被他熔了再铸过一般。至于受益,唉,他的脸就像一本书,好看是好看,可是翻脸比翻书还快,还是□□的。

      她正想着脸的问题,那张噩梦般萦绕不去的脸果然又出现了,只不过,这一次是在担架上,狄青禀道:“末将率人赶到的时候沈墨正被大批西夏人围攻,救下来就已经是如此,请皇上治臣救援不力之罪。”

      月娘心头不禁狂喜。

      赵祯摇手让他不要再说,径直上去掀开沈墨身上的布单,果然浑身浴血,他抬手直指月娘道:“你,跟朕进来。”

      沈墨就横在他们暂时歇脚的客房里,赵祯将他的上衣除去,强健的身体上满布刀伤,赵祯指着这身体,对着月娘怒道:“你自己看看,他这些伤是在你昏迷之时保护你跟田神医落下的,是在护着我们逃命的时候帮我们挡的。”

      月娘的眼里却只有欢喜,畅快。

      赵祯的怒火更是火上加油:“你知不知道这个人对大宋有多重要?去年一年大宋因为远洋贸易税入三千万贯,沈墨就贡献了四分之一,几乎所有的远洋船只都出自沈墨之手,他是我大宋造船业的钜子。失去他,朕拿什么让我们的茶叶丝绸瓷器继续风靡东瀛、天竺、伊兰、拜占庭?朕跟他倾心结交,不是因为他是沈丞相的孙儿、沈太妃的弟弟,只是因为他是沈墨,他是真正的白手起家,十数年间就富甲天下,如果你以为他是个靠榨取青楼女子的血汗钱发家的败类,那你就大错特错!他,也是一个英雄,一个绝对不输展昭的英雄。”

      赵祯竟是真的动情流泪。

      月娘怎么可能投入他的这种感情之中,讥讽道:“别拿他跟展昭相提并论,展昭是一个人,他是一个禽兽,难道因为他会赚钱就可以沐猴衣冠?就算他把所有的家产都送给皇上也洗刷不了他的罪孽。”

      “罪孽?朕不知道你们有何恩怨,可他对你是仁至义尽!我们这一路被人追杀关他什么事?他不在东京打理他的生意,安享太平,只不过为了这么个东西。”赵祯从怀中取出那枚铜钱,放在沈墨心上。“他对崔宇烟的情意难道你看不出来吗?这样一个慷慨仗义、一诺千金的男儿,你以为宇烟真的能对他毫不动心吗?你这么做难道不负朋友之义?”

      这句话猛的刺到月娘的痛处,为什么?为什么有的人能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宇烟和沈墨就像是自己心上的爱与恨,如果他们真的血肉相连,自己手上的刀割断的就是两个人的咽喉。。。。。。

      “啪!”赵祯竟然一巴掌打在月娘脸上,她瞪大了眼睛无法相信。

      赵祯的眼中也闪着泪花。

      “可朕气的不是岁入,也不是你不择手段,而是你借刀杀人却不该借西夏人之手,你是宋人,把自己的同胞推到敌人的刀下杀戮,你真的痛快吗?”

      月娘的脸上指印鲜红,她手腕支颐,重重的点头:“你就当我不懂什么国仇家恨、什么民族大义,我只想说,我是真的痛快!”

      “沈月娘!”赵祯的失望到了极点,沈墨之死、月娘的这些话已经是对他这个一国之君、一族之长最大的羞辱。

      “你们不要再争了,”沈墨竟然“死而复生”,他拍拍赵祯的肩膀道,“没想到皇侄子竟然是沈墨的知己。”

      “沈月娘,原本我装死只是想告诉你,杀了人未必可以复生,老天爷不会给你很多次机会后悔,如果你还当崔宇烟是好姐妹,就请你给沈墨一条生路,给宇烟一条生路。不过现在看来,不必了。你想杀沈墨尽管放马过来,看看沈墨和崔宇烟会不会害怕!”沈墨将银链重新挂在颈上,整理好衣衫,拂袖而去,留下赵祯和月娘在昏暗的房中相对怔忡。

      在山的另一边,卫慕天仰视着横亘在两镇之间的崇山密林,皱紧了眉头。

      流沙镇上传来消息,赵祯已与狄青会和。

      这怎么可能?

      展昭故意用一辆空车引我去追,实则带人翻越此山,可车痕的深浅已经出卖了他,这一点我绝不会看错。

      所有的大路、小路、甚至没有路的密林,我都一一派人搜索,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

      卫慕天审视这群暗卫,一个一个的要看透他们的眼睛。

      “报——”一骑飞驰而来,“将军,大王军令!”

      卫慕天拆开一看:“天弟,速至宥州。”

      王兄此时召回?

      卫慕天倍觉愧疚,已然错失活捉赵祯的良机,不得不飞身上马,向着西北面奔去。

      他万万想不到的是,前路等待他的是一个又一个早已“注定”的失败。

      耳朵冒着风雪疾奔,突然一跃而起避开一根倒下的枯树,在骏马两侧扶着欧阳的猫眼张载措手不及,欧阳栽倒在地上。

      猫眼连忙上去查看,欧阳气息急促、双目微张露出一条缝隙,让人见着眼仁的惨白,更叫人担心。

      “他恐怕坚持不到桑城了。”猫眼看着张载,急乱无措。

      张载镇定得多了,提议道:“猫眼,既然你是你娘的亲传弟子,为什么你不试试自己给欧阳疗伤呢?”

      猫眼连连摇手道:“我从来没有自己独立处方过,都是抄我娘的方子,万一。。。。。。”

      “可是现在,除了你根本没人能救欧阳。”

      “我娘不让我单独给人看病的,我不行。”猫眼在这件事上毫无信心。

      张载鼓励道:“你先稳住欧阳的伤,起码拖到见到你娘。凡事总有第一次,你不试永远不知道自己行不行。”

      猫眼似乎被张载说服了,静下心为欧阳把脉,又解开他衣衫查看伤处,反复几次之后才取出银针为欧阳针灸。

      “我先护住他心脉,然后就用黄芪。。。。。。”

      张载打断道:“你才是大夫,想好了就骑耳朵去前面镇上抓药,我背着欧阳尽快赶上来。”

      猫眼上马之时仍是犹犹豫豫,直到那一声“驾!”呼出了气势,这才一骑绝尘的飞驰而去。

      张载背着欧阳发了狠的跑,当他大汗淋漓的出现在客栈的时候,猫眼吃了一惊:“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我的药才刚刚熬好。”

      张载和欧阳一同摊在炕上,喉咙干得说不出话,猫眼连忙递上去一碗水,张载这才缓过劲来,大叹一声道:“我尽了全力了,下面看我们田大夫的了。”

      猫眼扶起欧阳把自己开的药灌下去,然后坐在床边目不转睛的望着欧阳,等他醒过来,可这画面像是变了截图永远都不会再动,她急得就快要把自己的手指拗断,张载就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琉璃般的眸子焦虑的闪动。

      欧阳这一觉睡得太久太久,久得一夜未眠的猫眼再也熬不住,倚着张载的肩膀睡着了,张载这下更是睡意全消,挺直了腰板一动也不敢动,直到欧阳醒来他才把猫眼摇醒。

      猫眼一睁眼,见到欧阳竟然真的醒了,还对着她笑,她高兴的拉住他的手叽喳着:“欧阳,你可是吃了我的药醒的,我把你救醒了!你放心,很快你就会痊愈的。”

      欧阳笑道:“没想到田大夫的药跟毒一样灵,厉害!”

      “那是当然。”

      欧阳又看着坐在一边的张载,不动声色道:“没想到你还真把张公子给追回来了,这个更厉害!”

      猫眼大窘,红着脸分辩道:“你胡说什么呢?张公子也是我的好朋友,就像你、展大哥、卫慕大哥一样,他是专程来找你投军的。”

      欧阳转而问张载:“张公子今年贵庚?”

      “张载乃是天禧四年生人。”

      欧阳喜道:“欧阳也是,以后你我便是并肩作战的兄弟。”

      猫眼拍掌道:“你们都比我大两岁。”

      欧阳道:“嗯,正好合适。”

      猫眼隔空一掌打向欧阳:“你再说,我把你打回原形。”

      欧阳再次倒在炕上道:“我死啦!看谁推荐你的张公子给夏大人。”

      猫眼红着脸吼他:“欧阳!你再说我真生气了。”

      张载也被欧阳逗得红了脸,起身道:“投军的事请欧阳兄费心了,张载下去请掌柜的送点饭菜进来。”

      猫眼待他出去,才拉着欧阳的衣袖眼圈一红道:“欧阳,你不要再开我跟张公子的玩笑了,人家是大才子,根本看不上我,我们两个都挑明说了,我死心了。”

      欧阳诧异道:“还有人敢看不上咱们猫眼的?那真是瞎了狗眼了。”

      “你怎么这么说人家?人家不喜欢我又不犯法。”

      欧阳一听,嗬,敢情这丫头还在帮着某人说话,不行,得帮她赶快忘掉这个臭小子。

      他笑道:“犯法!怎么不犯法?不喜欢猫眼就犯了我欧阳山川的军法。你放心我们振武军中好汉多的是,我们新来的一个指挥使,叫狄青的,帅气得连我都要甘拜下风,就是年纪大了点,跟卫慕天同年的,不过绝无婚配,我一早就打听好了。”

      猫眼好笑道:“你打听这个干什么呀?”

      欧阳一脸无奈:“你以为我想啊,凡是认识我的女子全都来托我打听,那会儿我还没成亲,也不想想我的感受。”

      猫眼差点乐得笑晕在地上。

      张载这时正好进来,猫眼一见他马上敛去了脸上的笑容,拘谨的接过漆案,张载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为她的突然敛容犯了嘀咕。

      “欧阳,你刚刚醒过来,别为了哄我费那么大劲儿,吃点东西,再吃一次我的药。”猫眼把热腾腾的面片儿递到欧阳手上,又端起一碗递给张载,张载接的时候触到猫眼的手指,脸瞬间就红到了脖子根儿,连忙将面片儿往嘴里塞,还连呼:“好烫好烫。”

      窗外传来一声凄厉的马嘶,猫眼闻声冲出门去:“是耳朵。”

      耳朵被她拴在客栈门口的树上,此时一群十岁上下的顽童正用石头扔它,猫眼一冲出门便见到“耳朵”的耳朵真的被这帮孩子割断了,半片垂在脸上,血已经顺着脖子染湿胸口,前蹄愤怒的乱刨着,鼻孔喷着白气,发出低低的呜咽。

      猫眼气急,唤出竹叶青来吓唬这帮坏小子,孩子们连连后退,她快步追上,谁知脚下被人下了绊子,连着竹叶青一起摔在地上,帽子滚在一边。

      那些孩子远远的朝她扔石头,把她的帽子当球踢来踢去,还大声起哄道:“光头怪、会耍赖,赖在地上不起来!”

      只要猫眼追过去,他们又逃得远远的,猫眼管不了他们,赶快去给耳朵治伤,一边眼泪滴答,一边跟耳朵说对不起。

      张载冲过去把孩子们吓得四散逃开,又捡起帽子走到猫眼身边,猫眼的动作一下子僵硬得不能再僵硬了,她一把抢过帽子把头捂得严严实实的:“谢谢。”

      猫眼垂着头,搂住耳朵一点点给它擦拭身上的血迹,张载对着猫眼的帽子顶半天找不到话说,终于道:“你两只手也擦破了。”

      “没关系。”

      “我给你洗伤口。”

      猫眼突然大声道:“不要。”

      她牵着耳朵转身往客栈里走,却看到倚着门还在喘气的欧阳,哭着道:“他们怎么能这么对耳朵。。。。。。”

      “没事的,没事的。耳朵会好起来的。”欧阳哄孩子般哄她。

      “耳朵很有灵性的,很温顺的,这些孩子太残忍了。”

      张载眼看着欧阳安慰猫眼,觉得自己简直多余,越退越远,一直退到客栈门前的旷地中央,这里孤零零的堆着个雪人。

      猫眼背对着他哭得更厉害了:“欧阳,我是不是很丑很丑?”

      欧阳竟然在这个时候实话实说:“只有一点点而已,不要紧的。”

      猫眼点着头抽泣:“我就知道,他更加不可能会喜欢我了。”

      欧阳继续实话实说:“其实不喜欢和更加不喜欢本来就没有区别。”

      猫眼哇的抱住他大哭道:“你骗我一下会死啊!”

      张载看着他们,很生气很生气,却不知道气谁,一拳砸在身边的雪人上,雪人的头整个榻下来,他被里面的情景吓得呆住了,马上叫道:“欧阳、猫眼,你们快过来看看。”

      猫眼扶着欧阳一步一步接近这个雪人,探头往里面一看,吓得尖叫一声捂住了眼睛,里面是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

      欧阳靠在张载身上,两人合力扒开外面的雪,当他们一点一点扫落那些已经浸成了红色的雪粉之后,一个穿着红色过年新衣、冲天髻上还扎着一根红头绳的小娃娃就这么孤零零的站在雪地中央。

      这个小娃娃才刚过两个男人的膝头,只有两三岁大小,欧阳和张载都蹲了下来,尽量平视这个孩子,如果他还活着,他们都会掏出些零钱给他做压岁钱。

      现在,他的天灵盖不知被什么击穿了,脑浆迸裂涂了满脸,嘴角不知被什么撑裂了,张大了小嘴合不上,小手已经没有了一半的手指,虎头鞋也浸出血来。

      猫眼的眼泪反而收了,再也流不出一滴泪,她指着孩子的耳朵道:“肯定是那帮坏孩子干的。”

      欧阳和张载看去,这个小宝宝的一只耳朵也被利器割断了一半,垂在脸上,此刻还在寒风里微微的摇晃。

      猫眼不再看,回头问围成一圈的当地人:“这是谁家的孩子?他的爹娘呢?”

      有个大娘道:“他的爹娘都被西夏人掳走了,平日是他舅爷爷在照看。”

      猫眼递上一张交子,一揖到地:“那就请你好好安葬他。”

      张载忍不住问道:“大娘,你们镇上这些十来岁的孩子都是些什么人,怎么如此无法无天?”

      大娘急了:“呸!你可不能诬赖人,这些孩子都还小,将来长大还要做人的,照你这说法那是要
      杀头的。”

      张栽道:“那我们赶快去报官,官府总不能诬赖人。”

      大娘道:“我们这些边陲小镇纳粮的时候有官府,平日里哪里有什么官府!”

      “难道这孩子就白死了吗?”张载大怒。

      大娘再不搭理他,径自抱起那孩子道:“小猪宝、小猪宝,早点去投胎,投胎不要做宋人,万一做了宋人不要做个边民。。。。。。”

      看惯了热闹的当地人很快就散开了,留下张载欧阳猫眼还呆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

      回到房中,欧阳吃药躺下,猫眼张载分坐桌子两端,大家一致的沉默,人人心事重重。

      “我要离开这个地方。”猫眼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欧阳张载都好生惊讶。

      “我要离开宋国,回兴庆府去。离开这个可以逼人自尽、可以见死不救、可以虐杀幼童的鬼地方。为何我要生成一个宋人,与禽兽同类!”

      “禽兽”二字激得张载羞愤难当,抬首道:“我们都是宋人!”

      欧阳最听不得有人说西夏半个好字,更何况贬得宋人一文不值,怒道:“何止我们,展大叔也是宋人,田神医也是宋人,大家一起都做了禽兽,倒是在我大宋杀人放火、劫掠掳人的西夏人成了好人?!”

      “展大哥和我娘见了这样的惨事还不是一样会引以为耻!西夏人的恶事我没有亲眼见过,可宋人干的这些禽兽之行桩桩件件都是我亲历!”

      欧阳道:“不是亲眼所见就没有发生过吗?张载,你告诉咱们在兴庆府长大的田大小姐,你为什么要来投军!”

      张载道:“张载祖上是开封人,我十五岁的时候父亲在涪州任上病死,寡母带着我和弟弟护送灵柩返乡,到了横渠再也没有盘缠,就把父亲葬在横渠,留此安身立命。在我十五岁之前从来没有离开过蜀中,更加没有见过西夏人,可是蜀中的伙伴只要听到西夏人、辽国人在北疆肆虐,人人都是义愤填膺,恨不得杀上战场,报仇雪恨,所以张载一直勤练武艺,希望有朝一日可以保家卫国。后来搬到了横渠,这里离边境有千里之遥,可是逃难而来的边民络绎不绝,尤其是夏初秋末,妻离子散的哭声不绝于耳、安葬父兄的丧事日日发生,张载这才知道什么叫切肤之痛。我一听到朝廷任命范大人为陕西经略副使,就把自己日夜苦思所得写成边议九条呈给大人,谁知道。。。。。。”

      (涪州,今重庆。横渠,陕西横渠。 )

      说到这里,张载有些沮丧,欧阳却突然低声诵道:“择帅之重,非议者得言。本朝以武臣典強藩,轻战忘患,故选用文臣节制,为计得矣。然寇讎入境,则举数万之甲付一武人,驱之于必战之地,前后取败,非一二而已。然则副总管之任,系安危胜负之速,甚于元帅,而大率以资任官秩次迁而得,窃为朝廷危之。”

      “欧阳兄。。。。。。”张载听他将“择帅”一策一字不漏的背诵出来,顿生知己之感。

      欧阳不假思索,又是一口气铿锵而出:“城池之实,欲其牢不可破;甲盾之实,欲其坚不可攻;营阵之实,欲其虏不可搖;士卒之实,欲其人致死力;讲训之实,欲其伎无不精;兵矢之实,欲其中无不殼。今众物备具而事不可期,盖实未始讲而讲不致实。今朝廷未假塞外之功,徒欲自固,然尚且忧形庙堂而民不安土,则讲实之说,岂容一日而缓!盖亿万矢之利,其致利也必自一矢而积;亿万人之能,其尽能也必自一人而求。千里之防,必由一锸而致坚;江河之广,必由一勺而浸至。今欲物一作均。求其实而阔步高视,谓小事无一有伤字,一作小无事。而忽之,恐卒不见其成也。本朝之论,虽必以大计为言,至于讲治之精,亦不可不思虑而至。”

      田敏言瞪大了眼睛,仔仔细细倾听这传说中的万字平戎策,欧阳气息虽弱、语音虽轻,可一字一字吐出来皆是有力,犹如弓弦振鸣在耳,她每一个字都没有放过,虽然是,有听没有懂。

      欧阳赞道:“大宋自诩才子之人不知凡几,能够明白我大宋以文臣节制军队之弊、知道练兵守城之功必须务实方能因细节制胜者不在少数,可是只有张兄,敢以布衣之身拦截封疆大吏,慷慨陈词、千里投军,被范大人故意百般折辱而毫不退缩,欧阳佩服。”

      他这一捧,张载却连连摇头道:“我乃一介书生,明知症结所在却无解决之法,只能凭一股血气之勇试试能不能螳臂当车而已,范大人说我书生意气并没有说错。”

      欧阳不言,嘴角挂上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好一个螳臂当车,张载,你可知欧阳也已伸出手臂要推一推这历史的车轮。

      张载转向猫眼劝道:“田姑娘,你一走了之只是自欺欺人,难道西夏就没有丧德败行之人?难道你这一走大宋从此就是平安乐土,外无强敌环伺,内无人心危亡?”

      猫眼被两个热血男儿的光芒耀花了眼睛,垂着头道:“我留下又有何用?猫眼既不像张公子那么有学问,也不像欧阳满肚子的计谋,只能求个自在清净,眼不见心不烦。”

      她起身一福告辞,却撞偏了桌子,猫眼摸索着往隔壁去,张载还不明所以呆站着,欧阳一脚蹬他:“快去扶她,她看不见了。”

      张载连忙抓着猫眼的胳膊,托住她的手,猫眼小手冰凉却很软很软,她从袖中抖出一支青竹杖熟练的探着路一直走到隔壁客房。

      猫眼道:“今晚欧阳就拜托给你了。”

      “放心。”

      张载还拉着猫眼的手没放。

      “你还有话说?”

      “没,没什么。”张载有很多很多的问题,很想很想问。

      “我要休息了。”

      “需要我帮忙吗?”

      “不需要,我已经瞎了十五年,都瞎成习惯了。”

      张载悄悄退出房门,经过桌边之时,他念着她需不需自己帮忙灭了油灯,犹豫了半晌终是就这么出去了。

      猫眼人躺下了,眼前也是一片漆黑,可睡不着就是睡不着。

      今夜,谁又能成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7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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