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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半面财神 ...


  •   话说赵祯和丁月华在越州被钱彦远追杀,生死一线。

      钱彦远从袖中取出一柄短剑,剑锋向下,指向丁月华背心,狞笑道:“丁月华,你今日拼了性命想救这昏君,可他若真是不死,终有一日展昭定会死在他手上,我倒想看看那时你是什么表情。可惜我永远看不到了,我把展昭这么大的秘密告诉你,怎能让你再活在世上?永别了。”

      寒光一闪,剑锋直下。

      “住手!”一声暴喝竟然从地下传来。

      丁月华暗骂黄受益糊涂,不顾剧痛的双手扑上去死死抱住钱彦远的双脚,钱彦远提脚对她一记狠踹,将她一脚飞出,丁月华在地上滚了几圈,迷糊中见到一道人影,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钱彦远掀起青石板,黄受益全身湿漉漉的站在水道中,很明显也在骂自己,钱彦远很是意外,意外得大笑起来:“皇上,这次真是你自己送上门来,休怪臣下了。”

      短剑直逼黄受益咽喉,黄受益闭目受死,短剑却没刺过来,他一睁眼,一柄窄而长的血红软剑已将那精钢淬炼的短剑拦腰削断,以肉眼无法分辨的速度不住抖动,每一下都向钱彦远传递出一种火热的绵绵之力,叫他欲舍难离,要弃剑已经迟了,要进攻却是不能,进退维谷之间,钱彦远难受的吐出一口血。

      黄受益的日子也不好过,那抖动的剑身不偏不倚全都拍在他那多灾多难的大鼻子上,打得又红又肿。

      “钱子高,我两艘货船上四十七个兄弟,价值十万两银子的货是不是由你负责?”沈墨一剑逼退钱彦远,站在两人之间。

      钱彦远功亏一篑,眼中恨意一闪而逝,笑道:“四弟不要听人挑拨,这事你要么找子飞、要么找君爻,跟我有何关系?”

      “我用了四天时间在润州调查此事,你以为我是游山玩水么?你是我姐夫,我不能要你偿命,钱子高,你准备一百万两白银,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一百万?老四你可真会开玩笑!”

      沈墨森然道:“开玩笑?我只是来知会你一声罢了,反正我自有办法叫你把这笔钱呕出来。”

      “沈老四!”

      “你可以滚了!”

      “我若非身上有伤,怎到你来嚣张!”

      沈墨哈哈大笑道:“你不说这话还能留点气势,这句话就真是水仙不开花——装蒜。我还是给你留点面子,姐夫大人,请滚吧。”

      钱彦远就快要气得心脏病发了,走了两步,还听见沈墨小声,又不够小声的跟黄受益道:“子高就是这样,明明只配给子飞提鞋,还什么都要跟子飞比,这不是自己找堵吗?”

      他果然又气血攻心,喉头一甜,连忙强行将这口血咽回肚子里。

      黄受益没好气的看了正跟自己起劲八卦的沈墨一眼,怒道:“国舅爷,你的剑法未免太差,你看看朕的鼻子成什么样了?!”

      沈墨伸手去捏那红得跟柿子似的鼻子,黄受益痛得大声惨叫:“你想弑君啊?”

      沈墨双手一摊无辜道:“剑法都是针对一般人,谁会去练一套专门救大鼻子的剑法呢?皇上应该检讨一下这个鼻子的尺寸问题。再说,不听一听你的惨叫,我怎能确定你就是常常被我气得吐血的皇侄子呢?”

      黄受益真的想吐血,吼道:“沈老四!”

      沈墨此时友善的伸出手拉他:“皇上,请!”

      丁月华躺在一个很黑很黑的地方,一睁眼只见到沈墨的脸逼近面前。

      这张脸本来就不应出现在人间,这是一张魔鬼的脸。右脸的沈墨皮肤堪比女子、眼成丹凤藏在长长的睫毛后面难以捉摸,弯翘的嘴角笑起来热情自然使人如沐春风。

      可他左边脸上尽是烫伤后的疤痕,如一条一条肉红色的蛆虫在脸上爬行蠕动,不住蚕食,被烫成这样已是足够凄惨,可面上还横七竖八交错着许多刀痕和犬牙交错的缝线,这般形状叫人看过之后绝对不敢再看第二眼。

      若他本身是一个丑陋不堪的人,一张脸如此血肉模糊也便罢了,偏偏他的右脸完好无损,还是个剑眉凤眼、英气逼人的美男子,这两相比衬更叫人觉得诡异可怖。

      光是这张脸已经让丁月华瑟瑟发抖,她颤抖着问他:“你为什么要杀我?你我根本素不相识。如果是见色起意,你为什么要把我的脸毁得不成样子?如果你对我是恨之入骨,你又为什么要侮辱我?我在梦里问过自己无数次,我不明白、我不服气、我死得不甘心。为什么?为什么?”

      沈墨弓身伸手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丁月华拼命后退,退得无路可逃,沈墨拽住她的头发,把她的脸拉得很近很近,鼻子对着鼻子,那声音从地狱而来:“因为我的心里住着一只魔鬼,它时不时就要跳出来吃人,我也没有办法,我也很可怜。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只魔鬼,你没有吗?你没有吗?”

      那句“你没有吗?”在丁月华耳边咆哮,越来越大声,她似乎被捉住灵魂拷问,恐惧、羞愧,侮辱和被侮辱、伤害和被伤害,她被卡在夹缝之中,却越来越没有容身之地。

      “不!”丁月华从肺腑之中大吼一声,终于睁开了双眼。

      可噩梦却远没有醒来。

      沈墨的脸还是在眼前,永远带着他那折磨人的浅笑,一眼刺穿你所有的卑鄙,丁月华想撑起身子,赶快逃离这里,逃离这场噩梦,可她的手呢?

      她惊讶的发现严重受伤的手一点都不痛,一点都不痒,她根本感觉不到自己有手,我的手呢?

      丁月华抬起手臂,两只裹得严严实实,真真切切存在的手却完全从自己的感觉世界里消失了,从此与自己无关。

      她看着沈墨,不知道这两件事哪一件更加恐怖,丁月华猛地一脚踹向沈墨,可脚已在他的掌握之中。

      “丁姑娘,你没事吧?”沈墨笑得诚恳,“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只是想来看看你醒了没有,顺便向你解释一下为什么救你们的人会是我,而不是展大侠。”

      展昭是她的药,她马上镇定下来,缩在床角戒备的听着。

      “船难之后,展大侠不是没有找过你,他沿着江南河找了很久很久,始终找不到你,也许他以为你已经死了,而他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所以他把找你这件事拜托给了钱子飞,子飞知道你跟展昭正被通缉,不敢用你的真名,便谎称你是他离家出走的侄女,悬赏三千两黄金四处寻人。”

      “原来他是受展昭之托。”丁月华念起黄受益说过的话,一片迷茫,钱明逸,你究竟是善是恶?是真的想杀我,还是无心之失置我于死地?

      “京口船难之中,我跟崔宇烟的损失都非常之大,这一次我来江南调查,结果发现此事是钱子高所为,所以追到越州,没想到会救了你跟受益。”

      沈墨说完要说的话推门出去,留下丁月华一个人,空旷的房间很冷很冷。丁月华不想这么呆着,爬了起来,走在花园里,不知是怎么了,偌大的花园一个人都没有,让她觉得更冷了。

      坐在冰冷的石凳上,丁月华想哭却笑了,这个世界实在太荒谬,心爱的人一句请托差点再一次让自己万劫不复,救了自己的却是奸污杀害自己的凶手,自己一直看不起的怯懦自私之人却在生死关头舍生取义,而自己,自以为的善良根本是伪善,自以为的承诺根本是欺骗。徐非烟,你的伪装沈墨也会,装得比你更好!

      笑着笑着,丁月华的脸上不知不觉已经湿了。

      “呜呜——”

      这时却听到别人的呜咽声,她从树叶的缝隙中,见到另一个哭泣的人。

      “受益哥?你在这儿哭什么?”

      黄受益正哭得跟癞蛤蟆夜鸣一般,这下正巧被丁月华撞个正着,他难过道:“朕哭的是朕怎会如此糊涂,明明决定了躲起来却忍不住吼那一声,朕完全把我大宋的百年基业、太后父皇的谆谆教诲抛诸脑后,心里只想着月娘不能死、月娘不能死。朕是个昏君,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君,朕正在这里深刻反省,绝不能再重蹈覆辙,连累你做个亡国妖姬。”

      丁月华一愣之下带着泪狂笑道:“我们两个人居然哭的完全相反。我哭的是连皇上在生死关头都能舍生取义,可是我却放纵了自己心里的魔鬼,变成一个跟沈墨一样的人,一个连自己都恨之入骨的人。”

      “你在说什么呀?”黄受益没听懂,“朕是一个绝对不能舍生取义的人,更是一个绝对不能为女人昏头的人,朕大错特错!”

      丁月华初时以为他在说反话,可他的样子绝对不像,原来不同的人的是与非可以截然相反?深恨自己自私残忍的丁月华对深恨自己善良仁懦的黄受益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有的人被磨难逼出了心中的魔鬼,可有的人却磨砺出了善良,受益哥,你本性如此,逃无可逃。”

      “不,朕不想做一个所谓的好人,朕要做的是一代明君,能王道、能霸道,有仁心更有权术,江山是父皇交给朕的江山,朕绝不能让任何人夺走,哪怕是太后!”黄受益宣誓般的斩钉截铁。

      丁月华不能相信:“太后怎会有谋反之心?”

      “怎么不可能?她已经临朝称制,已经要取代朕帝服祭庙,只差颁行律法、修改国号罢了!”

      这样的事已非丁月华所能理解,难道太后想要报复先帝?

      黄受益却道:“本来以父皇对太后的情义,朕是如论如何不能相信她会谋朝篡位,可事实俱在叫朕不能不信。”

      丁月华半点也不相信这些皇家的情义,花蕊夫人的惨事、刘娥的惨事言犹在耳,脸上尽是不屑。

      黄受益怎会看不出来,愤慨道:“父皇待母后是真正相濡以沫的夫妻,而不是皇帝对皇后。太后出身奴婢,连字都不认识,父皇手把手的教她认字写字。咸平元年,父皇登基,想方设法要给太后一个名分,太后已经三十多岁,自古以来从没有这么大岁数入宫的妃嫔,父皇为此成了宫里宫外的笑柄。立后之时,朝中大臣纷纷支持初入宫的沈妃,她才十四岁,丞相孙女、美冠京师,太后已经四十岁了,出身卑微、没有子嗣,父皇为了让她能做上皇后费尽心机,向八贤王抱养了一个儿子为嗣,那个孩子就是朕。父皇驾崩之前,不让任何亲王大臣摄政,亲手将朕和大宋江山托付给她,将至高无上的权力交到她手中,父皇对她的这份情义、这份信任,无人能及。”

      丁月华的心都在滴血,先帝有情有义,那郭槐又算什么?她起而怒道:“这样的有情有义未免太残忍,禁锢了别人一生、剥夺了别人的幸福。。。。。。”

      黄受益淡淡一笑道:“你说的是郭槐?”

      “你知道郭槐的事?”丁月华惊呆了。

      “朕知道,先帝也知道。知道又能如何呢?我们是富有天下的君王,可命运已成,我们除了尽最大努力的宽容,又能改变什么呢?”

      丁月华眼泪夺眶而出:“你们就这样几十年看着一场悲剧吗?”

      黄受益平静的看着她:“我们也身在这场悲剧之中。我只能说父皇已经在命运许可的大限之内竭尽全力,他所付出的并不比郭槐少,他所得到的也并不比郭槐多。”

      丁月华哭道:“怎么会有这样的感情?为什么要这样去爱一个人?”

      黄受益点头赞同:“所以父皇临终之时还拉着我的手对我说,爱一个人有时候是放手,他只恨自己懂得放的时候已经太迟。”

      丁月华流了好多泪,可仍觉得还有许多许多堵在心口叫自己透不过气来。先帝这一生在忍受着怎样的遗憾啊?就算到了撒手人寰的时候他还在忏悔,忏悔自己的一念执着。从郭槐入宫那一刻,所有的错已无可挽回,到先帝死去,所有的错已无法弥补。

      丁月华看着黄受益没有办法被伪装的眼睛,明亮的眼眸里有许多的软弱,她深深懂得了他沉默的悲哀,那叫做无能为力。

      终有一日,她会把展昭也推到这样的无能为力之中,然后自己在临死之前深深忏悔:爱一个人有时候是放手,只恨自己懂得放的时候已经太迟。。。。。。

      徐非烟,这就是你拼尽全力为自己和展昭争得的结局吗?

      她不停的摇头、摇头。。。。。。

      命运的无可挽回时常叫人痛彻心扉,徐非烟在痛彻心扉之后募然回首,终于发现无可挽回的只是自己的命运。

      如果爱是放手?

      她和黄受益并肩坐在冰冷的石凳上,呆呆的、呆呆的坐了很久很久。。。。。。

      “皇上,我想请你帮个忙。”许久的沉默之后,丁月华突然道。

      “刚才我以为必死的那刻,想到桐姨,我对不起她,答应她的事一件也没有做到。我们这一路上必定九死一生,方家的绝学不可以在我手上失传,我会口述出来,请皇上御笔记录,交给崔宇烟,让她代我收徒,将宫梳名篦发扬光大。”

      “朕答应你。方桐对朕的救命之恩朕本来就要报答,只要这次朕不死,一定让方家世世代代、极富极贵。”黄受益轻轻的拉住丁月华的手道,“月娘,你真的要嫁给一个从来没见过面,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

      “是,只要他愿意。”丁月华看着黄受益并不太规矩的手,自己却没有半点知觉,这样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了的废人,如何能够拖累老大?

      黄受益道:“朕有一个提议。如果你下定了决心要嫁入方家,又何必让展昭再痛苦一次呢?”

      丁月华用手臂的力量才能挪开手,点头道:“你说得对,展昭以为丁月华已死,现在突然死而复生,却要让展昭亲眼看着他的丁丁嫁作他人妇,这对他未免太残忍。”

      “所以,丁月华不嫁给老大,也不嫁给展昭,她已经死了。”

      “死了?”

      “活着的是沈月娘,我会请范大人为你和老大准备一份婚书,等你找到老大就跟他成亲。”

      丁月华无奈一笑,如清风拂面,老大又怎会娶一个素不相识的废人为妻?皇上自然会为他寻找更好的归宿,而我,正好乘此机会还白玉堂一个公道。

      她困惑的看着黄受益,思疑着:他怎么可能对我成亲的事如此热心?

      黄受益正暗暗为自己的打算得意:到时候展昭以为丁月华已经死了再也不会来纠缠,老大那里更好办,朕为他选一个才貌人品都是上选的好女子,何愁他不动心?而朕就将沈月娘娶回宫中,从此双宿双栖,哈哈哈。。。。。。

      “受益哥,有什么好笑的?”丁月华看他神情诡异。

      黄受益连忙解释道:“朕不是觉得此事有什么好笑的,是想起刚刚收到一个消息,你的手也许还有救!”

      “真的?”丁月华大喜。

      “嗯,你的手是世上最灵巧的手,朕想尽一切办法都要把你治好。朕听说延安府有位田神医,她的医术非常高明。”

      丁月华惊道:“我们不是明天一早启程回京吗?”

      黄受益道:“不,不找到田神医给你医手,朕绝不回京。”

      丁月华眨巴着大眼睛看他:“你真的是为了我才不回京城的?”

      黄受益脸上一红,悻悻道:“京中现在乱作一团,太后有没有参与钱家的谋逆尚是未知之数,所以我们在这里的消息绝对不能让太后和崔宇烟知道。而且朕还需要陕西路的兵马支持,还有,田神医能解朕脸上的易容术。。。。”

      “那你说是为了我?”丁月华好不无辜。

      “朕觉得这么说你会开心一点。”

      丁月华勉强挤出个笑脸道:“你满意了吗?田神医的事是谁告诉你的?”

      “沈国舅。”

      “沈墨?”丁月华大怒,“太后是不会谋反的,崔宇烟更加不会!你不相信他们,跑去相信沈家的人?”

      黄受益道:“月娘,你很聪明,可宫廷斗争你是一窍不通,在权力的诱惑面前,人心不能以常理揣测,朕这个决定是权衡利弊之后最稳妥的一个决定,并不是朕就相信了沈墨。”

      丁月华冷笑一声道:“我是不懂你那些宫斗,可我就没打算要懂,上天赐给每一个人的聪明是有限的,我宁愿想出一个新的发髻、一款新的口脂、一件新的衣裳也不要去精通那些尔虞我诈。你不用管我了。”

      她拂袖而去,看来只能自己另想办法回京了。

      黄受益叫住她:“喂,你还要不要记录你的《宫梳名篦绝世秘笈》了?”

      丁月华白了他一眼道:“你说呢?”

      黄受益一夜未眠,帮着月娘整理她的秘笈,快天亮了才睡着,月娘等他一睡便溜出越州府衙,往码头而去。

      码头不远,只要一上了船,一日之后就能到汴京,到了汴京就可以将观海听涛双珠合璧,一切就可以重新开始,非烟的心很痛,她知道自己真的就要离开人世,永远看不到展昭,可她下了这个决定之后,心里无比的安定踏实,她再也不会害得白玉堂和丁月华天人永隔,再也不会害得展昭矛盾挣扎,就让一切到此为止吧!

      月娘鼓足了勇气,冲到码头售票的地方,吼道:“给我一张去汴京的船票。”她正要请求旁边的大叔帮她把交子从系在胸前罗带上的荷包里拿出来,结果——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咆哮道:“你没看我们排队吗?”“有没有搞错?插队?我们都排了一整夜了。”“像这种八婆就该丢到运河里填河!”。。。。。。

      月娘的脸皮哪里经得住这么猛烈的围攻,一步步倒退,想看看这队的尾巴到底在哪,一个长相比较和善的书生对她道:“姑娘,你是回汴京啊?”

      “是啊,怎么会这么多人的?”

      那书生抹了把汗道:“姑娘一定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连春运都不知道),马上就要过年了,去哪儿的人都多,你想买哪天的票呢?”

      “今天早上的。”月娘确实没怎么出过远门,更没有大过年的出门的经历。

      书生非常吃惊:“你知不知道连五天以后的票都卖完了,你买当天的票,怎么可能?”他本来以为这位姑娘只是天真而已,现在开始怀疑她有点疯了。

      “啊?”月娘脸如死灰,极难过道,“那我要怎样才能回家呢?”

      书生看来买票的经验很丰富,买不到票的经验也很丰富,指点道:“你可以包一辆马车回去,可能要花三千钱的样子。”

      “那么贵?”

      “嗯,还不一定能找到合适的马车,你知道啦,过年之前连马车都很抢手。你还可以骑马回去。”

      “我?骑马?”

      “对啊,去年就有个妇人为了回去看儿子,骑马骑了三千多里,好像还得到了皇上的通报表彰。”

      月娘举起包成了哆啦A梦的双手道:“你看我这样子还能骑马吗?而且我没有儿子,也不想被表彰!”

      书生一脸歉意道:“这样的话,你还可以坐远洋船先到东瀛,再从东瀛坐远洋船到汴京。。。。。。”月娘的眼睛瞪得比船票还大,问道:“我只是回个家,还要到东瀛去走一趟?!!”

      “我所说的这些方法都是对于没关系的人而言,其实还有捷径。”书生的脸上出现了讳莫如深的表情。

      “还可以怎样?”

      “你有没有在船运社的亲戚?”

      “哪家船运社啊?”

      “哎呀,我们大宋还有哪家船运社?沈氏船运啊!只要你有亲戚在里面,你的亲戚官足够大,让他们给你留票,不要说今天的船,就算是昨天的船也可以给你拉回来。”书生很困惑这姑娘是不是跟自己同一个时代的人,怎么无知至此。

      沈月娘点点头道:“我有个叔叔在里面,可我不想去找他。”

      “姑娘,你叔叔是哪位啊?”

      “沈墨。”

      那书生一跳三丈高,惊呼:“半面财神沈墨?你不会就是沈月娘吧?”

      月娘亦是大惊:“你怎么知道?”

      那书生立即牢牢的抓住她,激动得自己姓什么都忘记了,三千两黄金啊、三千两黄金啊。。。。。。

      可惜,刚才起码有超过二十个人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立即分成两派。

      “什么?你是沈墨的侄女?”那些排了N天N夜都没买到票的人群情汹涌,把丁丁和书生团团围住道,“你是沈墨的侄女?我们要票!我们要回家!要票!回家!”

      “要票!回家!”他们的口号喊得响震云霄,月娘严重低估了老百姓对富二代的仇视程度,看来沈月娘这个头衔也不是好戴的。

      另外一些对票并不是那么急切的人,围成一圈把月娘保护起来,三千两黄金呐,被撕碎了可能比羊肉还不值钱。

      月娘此时只恨自己跟了展昭这么久半点轻功都没学到,只能等死了。

      正在这时,一个冰冷的男声在人丛中响起:“你们还想不想回家了?我已经紧急调了十艘船,保证这里的每个人都能在过年之前回家!”

      众人疑惑的看着说话的瘦长男子,双目炯炯如箭,模样却十分恐怖,吓得众人噤若寒蝉,,只有个别胆子大的问了句:你是谁啊?

      “在下沈墨。”

      众人一片低低的议论声:原来他就是半面财神沈墨啊?听说他比皇帝还有钱呢!他怎么长得这么吓人呢?。。。。。。

      沈墨不理这些闲话,一把拉起月娘,几个纵跃来到江边的一艘船上。

      “多谢沈老板!”“沈老板大恩大德啊!”

      身后一片颂扬之声。

      “你是我的侄女,想要回京又何必要买票呢?”

      “你来干什么?是不是黄受益叫你来抓我回去?”

      “他叫我抓我就抓?我又不是他养的狗!”沈墨坐下来喝了口热茶。

      月娘退到舱门边问他:“这里四下无人,你要杀我正是时候。”

      沈墨被一口茶呛到,无奈道:“我说过很多次,我绝无杀你之意,我真的不知道你对我有什么误会让你如此恨我。你想要回京,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你送我回京?”月娘难以置信,此人会这么好心?“那皇上和范大人呢?谁保护他们?范大人手下连一个真正的高手都没有!”

      沈墨一耸肩道:“他们的生死与我无关,离开汴京之时,崔宇烟给了我一文钱作为定金,让我做一次保镖,保证将你平平安安送到她面前,我已经接下这笔生意,只有把你送回去才能收得到尾款。”

      “一文钱?”月娘悲摧得想哭,崔宇烟你真做得出来!

      沈墨从脖子上拉出一根银色链子,上面正是挂着这枚铜板,他笑道:“你别觉得自己身价低,定金只有一文钱,可我相信尾款一定很丰厚。”他那得意的样子,好像只要把丁月华平安带回去崔宇烟就会嫁给他一般,月娘心头一紧,决不能让他有任何机会娶到崔宇烟。

      “我不需要你护送,我有危险只不过是因为跟皇上在一起,现在我一个人,像我这样的小人物求人来杀人家都懒得动手。你可以安心回去保护皇上了。”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没有责任要保护他。”

      “你如果护驾有功的话自然有许多好处。。。。。。”月娘竭力说服他。

      “真没想到宇烟最好的朋友能说出这么没有志气的话来。”沈墨诧异的看着她道,“我原来不叫沈墨,我父亲给我取的名字叫做沈默存,他说我们沈家家道中落,叫我学会‘默默者存’。你相信他这种说法吗?”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可你现在问我,我一定说沉默的人不一定能生存下去。”月娘答得肯定,因为那个默默无闻、一生善良不欺的徐非烟已经死了,谁说“默默者存”的?

      “不错,默者从犬,每一个沉默的人都在像狗一样生活,有时候摇摇尾巴,有时候吠上两声,还要埋怨主人为什么把他们当狗一样看待。所以我发誓,我这一生绝不做狗,绝不跟在任何一个主人的屁股后面摇尾乞怜,我是沈墨,我只做我觉得值得的事,崔宇烟的一文钱和皇帝之间,我永远只会选前者。沈墨等了很多年,终于等到一个可以和我比肩的女子,我绝不会错过她。”

      沈墨的右眼放出灼热的光芒,狂热而圣洁,如果不是他的左脸上因激动而颤抖的肉红色疤痕时时刻刻在提醒月娘,月娘几乎相信了他的誓言。

      这是一个魔鬼,沈月娘重复着。

      “如果你一定要和我一起回京的话,那我宁愿不走。他是你的皇帝,却是我的朋友。”月娘有一万个理由把沈墨留在越州。

      可是人在越州,双珠合璧怎么办?如果让崔宇烟去做的话,势必要把皇上在越州的消息透露给她,这又违背了受益哥的意愿,除非。。。。。。除非逼她跟包大人合作。

      月娘转瞬之间已经拿定了主意。

      沈墨大笑道:“我早就料到你不会走。不过我不得不替宇烟提醒你,以帝王为友,非常危险,别忘了,伴君如伴虎。”

      “不用你管,只要你记得你要保证我的安全就行了。”月娘快步下船。

      沈墨,我要做的事就是千难万险,你也拦我不住。

      她领着沈墨兜过越州的市集,许多铺子才刚刚开门,她站在碧云轩的越州店门口仔细看人家做生意。

      “你想帮宇烟巡铺子?”沈墨问道,“其实我已经帮她来看过了,她家的顾掌柜打理得还不错,就是眼光差了些,这里的生意还可以更好。”

      “这是你的分内事,我的分内事是帮她选一件称心的礼物。”月娘大步走了进去,一进去就伸出圆手指着一件锦绿斗篷向伙计吩咐道:“我要这件斗篷,不过要把这里的花边改成这句诗:梅海无涯香万里,黄泉有尽情难祭。”

      沈墨跟在身后听得万分不解,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跟崔宇烟的事你管得着吗?总之我保证给你一份独一无二的礼物。”沈月娘冷冷道。

      “独一无二的东西还是值得等一等的。”沈墨极耐心的站在店里看货。

      “我失陪一下。”月娘往内堂去了,伙计以为她如厕连忙引路,她却让伙计直接带她去了绣房见改斗篷的师傅。

      “师傅见谅,这是给崔大小姐的礼物,所以我不得不特别谨慎,容我查一下这衬里填充的驼毛。”月娘让他们将衬里挑开,自己已暗暗把右手上的伤口压得裂开,血流向手腕,她背对着师傅和小伙计用手腕在衬里上写出“上在人閒”四个血字,又用左臂将驼毛覆上,点头赞许道:“果然是西域的上等驼绒,你们可以缝上了,这片竹叶一定要用同色的绿线,绣大一点。”

      “是。”

      当沈墨拿着这件斗篷的时候,盯着她看了很久,道:“你真的让我把这东西当做礼物送给宇烟?”真的很丑啊!

      “是,我保证她会非常喜欢。”

      沈墨很怀疑:“惊鸿的东西真是你的手笔?十五慢?荷杏?”

      “是,做生意你们在行,可你不能怀疑我的眼光。”月娘极自信的样子终于说服了沈墨。

      沈墨不由得怀疑自己起来:“我真的落伍了?”

      (不得不承认,就算是时尚大师有时候也是会乱来的。)

      两人走近越州府衙,府衙的后院冒出浓烟,钱彦远果然没有放过这次的杀人良机,沈墨左手一把抓住月娘,右手轻弹腰带上的机簧,赤隐剑龙吟出鞘。府里乱成一团,衙役们纷纷围住范仲淹,黑衣蒙面的杀手人数众多,一拥而上,杀得衙役们毫无还手之力,人人身上挂彩,已经支持不住。

      沈墨的突然出现让黑衣人阵脚一乱,他的赤隐剑左右闪烁,血光四溅,将月娘藏在背后,如脱兔在战场上腾跃,立时解了范仲淹之围。

      “受益呢?”沈墨问道。

      “他不见了。”范仲淹和一众衙役没人知道皇上的下落。

      月娘道:“受益哥非常机敏,一定没那么容易被人找到。”

      沈墨拉着她疾奔到西厢,西厢的黑衣人正一间房一间房的搜索,沈墨大喝一声,挺剑直攻,黑衣人同时聚拢包围他们,几个人互相交换一下眼色,全都向沈月娘招呼去,沈墨赤隐剑一扬,将这十数杀招一一接下,冷哼一声,他心知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必须对这几个黑衣人造成重创才能带着不会武功的月娘和黄受益脱险。

      黑衣人再次剑指月娘,沈墨手臂一夹将其中两剑拖到身前,脚上发力,两个黑衣人弹出三丈之遥,另两人的长剑被赤隐剑吸住,大力牵引,赤隐剑红光一闪,已切断两人咽喉。另外三把剑已经要刺到月娘,沈墨匆忙回剑,堪堪截住进攻的三人,独力支撑来势汹汹的三记杀招。赤隐剑被运足真气之时坚不可摧,沈墨突然撤走真气,赤隐剑一软,三人同时前倾,沈墨侧身让过,往三人后颈猛斩,登时颈动脉被切断,殷红的鲜血飙出。

      沈墨收剑站在院中的井边,刚刚出尽全力真气未稳,正暗暗调息,沈月娘突然发难,用尽全身力气从背后撞向他,沈墨的武功又岂是月娘能够偷袭,他本能的步法一转,月娘顿时扑空,沈墨顺手一推,月娘往井中栽去。

      沈墨一出手便已懊悔,马上抓住月娘双脚,那两个被踢飞的黑衣人趁此良机,拔出匕首一齐攻来。月娘大吼道:“放手!”

      沈墨道:“你自己说的啊!”真的即刻松手,此时那突袭的黑衣人已划伤他的左臂,却没料到他真的突然松开双手,赤隐剑出鞘,两人同时毙命。

      沈月娘站在井里大为惊讶,这井水只有及膝深,黄受益正蹲在她旁边,原来这水井本来就是个避难之地。

      “沈月娘,你是不是疯了?”沈墨探头对里面吼道,“你保证不再暗算我!”

      黄受益小声问她:“怎么回事?”

      月娘大声回应道:“沈墨,只要有机会我必定置你于死地。”

      一个俯视、一个仰头,月娘和沈墨两双血红的眼睛狠狠对峙,可怜黄受益莫名其妙在井里冷得哆嗦。

      “你们到底决定没有?”黄受益好奇怪这两个人的眼睛怎么能眨都不眨,坚持那么长时间!

      范仲淹的人也纷纷围了上来,沈墨终于妥协,丢下去一根绳子,把月娘和受益吊了上来。

      “我们必须马上出发,趁钱彦远还没有新的部署,把他们甩掉!”沈墨道。

      “我们早就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范仲淹一挥手,两个衙役领命出去。

      黄受益拉过月娘,给她戴上帷帽,对范仲淹和沈墨一字一句道:“我和月娘一辆马车,从今日起,丁月华在混战中伤重而亡,我们身边的是沈月娘。”

      范仲淹引路道:“沈姑娘请。”

      沈墨笑道:“月娘侄女,从今日起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月娘目光如剑隔着朦胧的帷幔刺向沈墨,这是最后的为自己报仇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半夜了,月娘仍是瞪大了眼睛,抱着一把从衙役手中借来的长剑,倚着舷窗坐着,晒着月光。黄受益已经睡醒了一觉,见她还是呆坐,端来杯水喂她,问道:“你去不去更衣?”

      月娘白了他一眼道:“不去。”去也不用你帮忙!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半夜都不睡。”

      “我在想怎样才能杀了沈墨。”

      黄受益似乎觉得这个话题有点无聊,叹气道:“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会?你对他是恨之入骨,他反而三番两次的救你,如果他不是富甲天下的半面财神,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傻了。”

      “他是个伪君子。”

      黄受益认真思索着:“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伪’的君子呢?你是不是有什么没查清楚?他到底做了什么坏事?你是不是真的证据确凿?”

      “我没有证据,就算有我也没办法报官抓他。可是我有证人,我的证人就是汪大海,就是我自己,可惜。。。。。。”

      “可惜什么?”黄受益进一步八卦。

      月娘不答,催促他道:“你去睡吧,不要妨碍我等人。”

      “等人?”黄受益毛骨悚然,你不会等汪大海吧?!!

      她等了整整一夜,该来的人还是没有来,她终于沉沉睡去,也许,那件斗篷还在路上,也许,宇烟还没有破解自己出的字谜。。。。。。

      一天晚上、又一天晚上,月娘等出了两个硕大的黑眼圈,黄受益给她扑了三层粉都盖不住。这天早晨他们已经在延川的衙门里休息,黄受益极兴奋的来找她吃早饭:“月娘,田神医到了,我的脸有救了!”

      月娘却不在房里,黄受益问了问门口的衙役,衙役说沈姑娘出门抓药去了。

      “抓药?”黄受益极度困惑,“田神医就在衙门里,她去抓什么药?”

      衙役指点他道:“我们延川最大的一间药房就在东门上。”

      其实月娘从晚上开始就小腹胀痛,而且痛得厉害,她心知自己这个月的经痛可能会特别严重,一大早就出门去预备一点药,谁知在药房抓了药出来就跟一位老婆婆撞上了。

      月娘习惯性的想上前扶起她,可一伸出手才想起自己这双手根本使不上半点力,一下子怔在原地,不知道怎样去适应现在这个没用的自己,她心里一慌转身便跑开了。

      背后“撞人啦、撞人啦”的惊呼声一阵阵传来,她跑得更快了,突然一只熟悉的手紧紧牵着她的手腕道:“跟我走,别回头。”拉着她快步避到一条小巷子里,两个人肩并肩的靠墙喘气。

      “怎么了?”月娘有些惊慌,难道是碰上钱彦远了?

      “展昭在后面,差点发现你。”

      月娘呼吸都停顿了,手脚突然冰冷,虚脱得再也支持不住,顺着墙根滑下来,蹲在地上。

      她抬起苍白的脸庞凝视黄受益,满脸皆是惶恐,摇着头道:“我不能见他。”

      “展昭是我的药,也是我的瘾,只要再看到他一眼,我就再也不愿意闭上眼睛。受益哥,你要帮我戒了这个瘾,把我管住,不能再让我看他一眼、再听到他的声音。”

      月娘蜷成一团,把脸深深埋在膝间,只见肩头耸动,黄受益抚着她的肩膀,想帮助她镇定下来,反而把自己拖入了同她一样的矛盾惶恐之中:

      “月娘,你是朕的药,也是朕的瘾,谁又来帮朕戒掉这个瘾呢?”

      “月娘、月娘!”

      沈月娘身子渐渐软了,向一侧倒去,黄受益将她搂在怀里,掀开帷帽,只见她脸色白得煞人,黑眼圈大得吓人,额上一层密密的冷汗,牙齿都要将嘴唇咬破了,不知是哪里痛得厉害。

      黄受益摇晃她两下,人不仅没醒,连半开合的双眼都不再睁开了,他再一看,月娘黄色的襦裙上慢慢渗出好多血,他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先是唤她:“月娘,你怎么了?月娘,你怎么了?”然后打横抱着沈月娘疯了一般往府衙跑去。

      范大人正和田神医喝着茶等他们回来,人没到,先听到黄受益惊天动地的叫声:“神医、神医,快来看看,月娘流了好多血,她快不行了!”

      田神医一给月娘把脉,再看月娘的手腕上系着包药,发出一股很重的红糖味道,心中一下子亮如明镜,再看黄受益那张本来就极丑的脸上露出了极度的惶急害怕,显得更丑更可笑,她突然冒出个鬼主意来。

      田神医脸色一沉道:“赶快把沈姑娘抱到房里来,再不诊治她就没命了。”

      黄受益赶忙将月娘抱回房中,一大一小的两只眼睛眼巴巴的望着神医,竟然异常明亮,田神医却还不动手诊治。

      “神医,怎么了?”

      田神医慢吞吞道:“黄公子,我的规矩是一次只会医一个病人,如果你救了这位沈姑娘,你的脸本神医可就不管了。”

      黄受益脸色未变,可眼睛里弥漫出强烈的失望。

      田神医再接再厉道:“施在你脸上的易容术非常罕见,天下间只有我能治,就算是御医也只有束手无策。”

      这一句话把黄受益彻底打垮了,他木然的退出门外,门缝越来越窄,就像那天一点点封上的青石板里,月娘苍白憔悴的脸一点点消失,他正痛得不知所措,田神医的声音传来:“你要尽快决定了,沈姑娘的病最多能拖上一炷香的时间。”

      “你怎么了?皇侄子。”沈墨见他出来之时已经三魂不见了七魄,问道。

      “田神医说要救月娘就不能医朕,朕该怎么办?”黄受益望向沈墨,想从他那里要一个答案。

      沈墨却冷冷道:“你这张脸对你能否还朝确实至关重要,一手是江山社稷,一手是挚爱红颜,除了你自己没有人能够定夺。”他说完竟背转身就走了。

      黄受益在院中石凳上坐下,把脸揉在掌心里,整个人像一坨面团被揉扁搓圆,丢到油锅里炸,炸得火花四溅。上一次是一时冲动,可这一次老天爷没有给他一时冲动这个借口,逼他思前想后,作出取舍,他不住催促自己:要快、要快,万一决定了月娘却死了。。。。。。

      他一想到月娘死了,再也坐不住,笔直冲到房里,对着田神医大喊道:“你快救月娘吧!”

      田神医目瞪口呆的看着气质高大伟岸、样貌却猥琐不堪的黄受益,半响无言。

      话说黄受益在院子里倍受摧残的时候,田神医用力掐了掐月娘的人中,月娘马上醒了过来,她一睁眼就看到一张灿烂的笑脸,眉毛眼睛笑起来弯弯的,让人甜到了心里。

      这张脸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我姓田,你可以叫我田夫人,也可以叫我田神医。”她冲上碗热腾腾的红糖水,让月娘喝下去,“好些了吗?”

      “好点了。”

      田神医又取出银针道:“我给你针灸镇痛,很快就没事了。”

      “谢谢神医。”

      田神医语重心长道:“沈姑娘,本来经期略痛是很正常的,你这次会痛到晕过去、而且血量如此之大是因为你长期劳累、气血两亏再加上心情抑郁造成的,如果你不想以后每个月都痛得晕过去就得听我的好好调养,要不然以后对你的生育也会有影响。”

      “我明白了,”月娘拼命点头,“走过夜路还不怕黑吗?”

      她突然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位田神医,呼道:“五年前。。。。。。”

      此时脚步声传来,田神医把月娘按在了炕上,盖好被子,叫她不要出声,月娘莫名其妙,想要挣扎,田神医却伸出手指“嘘”,示意她闭上眼睛,月娘只好乖乖的躺着照办。

      黄受益红着眼圈儿冲进来大呼:“田神医,你快救月娘吧!”然后又冲了出去。

      “我早就知道你一定会救她。”沈墨端着壶酒来敬黄受益。

      黄受益愤怒的看着这个超级马后炮,低低咆哮道:“沈老四!”

      “七尺男儿生来就要保护女子,要成就皇图霸业靠的是自己的智慧手段,如果要牺牲心爱的人才能得到江山,不要也罢!”

      黄受益昂然道:“就算朕已经面目全非,还是一样能保住父皇传给我的大好河山!”

      “男子汉大丈夫,一张脸又算得什么,我沈墨八岁起就已经面目全非,还不是赤手空拳建立不世之业。依沈墨之见,什么鸿图伟业都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只有红颜知己一生难求,遇到了就绝不能放手!”

      黄受益攥紧了拳头,低头祈祷。

      月娘闭着眼睛,装作昏了过去,脑海中往事一幕幕浮现。

      五年之前,一个很冷的冬夜,自己混在一个梳头姐妹的送亲队伍里郁闷:第三次送亲了,据说送亲三次就再也嫁不出去了,从这一年开始徐非烟就会被登记在册,每年要交一百钱的“超龄税”,有合适的还有谁会不嫁的吗?皇上啊皇上,为什么你要在我的伤口上撒盐呢?

      半路上,送亲队伍就被一个衙役截住了。

      “天明有位女囚要行绞刑,谁愿意去为她梳头作福?”衙役问道。

      原来永丰镇上所有梳头的姑娘全都来送亲了,衙役也是没办法,可这事多晦气呀,大喜的日子半道上被截去干这差事,说不定以后真的嫁不出去,姐妹们你看我、我看你,没人做声。

      衙役只好道:“算啦,由着她吧!”

      徐非烟出列道:“我去。”哪一个女子不希望走的时候是漂漂亮亮的呢,哪怕就为了在奈何桥上的一瞬回眸。

      当非烟走到牢房里,见到一个蓬头乱发、神色憔悴的女子,约么二十几岁的年纪,如果不是杀了人,她以后的路还很长很长。

      “你就是来给我梳头的人?”

      “是。”

      “梳完头,天一亮我就要死了?”那女子眼圈红透。

      “是。你还有心愿未了?”

      “我的女儿还小,又身患重病,我死了她怎么办?”那女子无助的低泣。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杀人呢?”

      那女子道:“谋杀亲夫,若是以前我听说了也要咬牙切齿的说该死,可是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知道杀人者的可怜。你有没有耐心听我讲一个故事?”

      “小女子洗耳恭听。”徐非烟垂首道。

      “有一个小姑娘,在她十四岁那年嫁给了父亲为她说的一位医士,可她没有想到,自己的丈夫嗜酒如命,一喝醉了就打她为乐,如此过了四年,她终于忍无可忍逃了出来。”

      “那是一个冬至的夜里,到处都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她一个人在人群里游魂似的逛着,形只影单,突然听到一个人在喊:有没有大夫?有人晕过去了。她赶忙钻到人堆里,已经有一个书生在为那人把脉,可晕过去的是一个女子,他不便细看,那个小姑娘就出手将人救醒了,”那女子突然叹气道,“不,她已经不是一个小姑娘了。”

      “后来呢?”

      “因为这件事她认识了那个书生,那个冬至是她一生最快乐的日子,他们携手同游、一起猜灯谜、一起喝酒,一个悲剧已经结束了,而另一个悲剧还没有开始。这个对的人出现得太迟,可是她不愿意屈服,撒了一个弥天大谎,骗那个书生她是逃婚出来的。他们一起畅游名山,切磋医术,填词作对,被撕裂的人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另外一半,后来有些事就顺其自然的发生了。”

      “如此天造地设的一对又怎么会分开呢?”

      “你应该能想到,故事都是这样的。她的丈夫找到了她,她自己可以忍受任何的辱骂,可她不愿意这些肮脏的词汇加诸他的身上,那样清白的一个人,怎么能承受这样的事?她跟他坦白了一切,然后一走了之,回到原来那个噩梦里,从此永不相见。”

      “可是这件事已经永远的改变了她的一生。没多久,她发现自己有了孩子,她欣喜若狂,这是天的恩赐,给了她一点希望。就在孩子满月的时候,她发现这个孩子的眼睛看不见,这个孩子一生下来就有一种罕见的怪病,在受尽折磨之后还是活不过两岁,这一次她真的要疯了,想尽办法医治这个可怜的孩子,终于,让她配出一种药可以为这个小宝贝续命。”

      “这个孩子就是你跟那个书生的女儿。”

      “是,我错了,可我绝不后悔,如果没有他们我这一生根本就不必存在。你可以想象,我的丈夫该有多恨我,就像我恨他一样,所以,你迟早都会在这里看到我,这场悲剧一开始已经注定了结局。”

      非烟不再做声,默默的给她梳头,几乎每一次为死囚梳头的时候都能听到一个故事,这些故事让年轻的非烟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另外一面。

      徐非烟抬头去看牢房里昏黄的灯火,一直以来她都想问一问,这些死囚内心的申诉除了她这个无权无势的梳头女还有谁在倾听?还有谁能看到这个世界光背后的影?

      “一梳天地阔,二梳福泽深,三梳举案齐眉,四梳儿女成群,五梳昭昭日月,六梳天下升平。”

      她诚挚的祝祷,夫人,若有来世,愿你能与这个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和你们的女儿平平安安的一起生活。

      突然一股黑色的暖流袭卷而来,一个黑衣蒙面的高大男子将徐非烟箍在怀里,牢牢捂住她的嘴巴,对那女子道:“夫人,我是来救你的。”

      徐非烟心头一热,仰头看那男子,原来自己问的问题有人听到的、有人看到的,她一点都不害怕,反而浅浅的笑了,那黑衣人似乎感觉到她的善意,松了手。她对那黑衣人道:“你们赶快走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黑衣人装作挟持了她,带着那女子和她的女儿一起冲了出去,一直跑到城外,徐非烟道:“你带着他们两个有多远走多远吧,我回去跟那些人乱说方向,让他们追不着。”

      徐非烟在呼啸的北风之中看着三个背影渐行渐远。。。。。。

      月娘一睁眼,田神医明媚的容颜就在眼前,她问道:“田神医,到底怎么回事?”

      田神医低头尴尬道:“沈姑娘,我这次真的玩笑开过头了。我本来只是想捉弄一下黄公子,所以跟他说你们两个只能治一个,等他决定了给自己治病的时候,再刺他两句,没想到能把给他急哭了。”

      “结果他宁愿不医自己也要让你救我?”月娘有些意外,皇上啊皇上,你这是怎么了?

      田神医点点头:“他倒是有情有义,可叫我怎么跟他说我只是开玩笑呢?”

      可怜的皇帝陛下,月娘微笑道:“不用,既然已经骗了那帮男人,不如就——”

      “怎么?”

      “——骗到底。”

      黄受益亲自到厨房监工,好吧,其实是学习熬药,范仲淹站在厨房门口摇头兴叹,很是纠结自己要不要说出真相。

      作为男人帮里的内奸份子,范大人此时扮演的其实是个托儿的角色,就在黄受益极马虎的将包药纸丢掉的时候,范大人眼明手快一把接住,呼道:“哎呀,皇上,你中奖了!”

      黄受益吓得倒退一步,范仲淹将那张包装纸平平整整摊开,只见正中写着“再来一个”四个大字。

      黄受益困惑道:“中奖?这是什么意思?”

      范大人解释道:“田神医给人治病虽然是求医一次只医一人,可在一千张包药纸中会有一张写着‘再来一个’,谁要是煎药之时看到了这张包药纸并将它交到田神医手中,田神医就会再医一个。”

      “还有这种事?”

      “有,当然有了。”范仲淹当托儿的经验还是太浅,表现得太希望别人相信,皇上果然起疑。

      他连忙改正,一把拿过包药纸道:“皇上不信就算了,老范还要留着自己用呢!”

      黄受益一把抢过来道:“你还想老来得子?恐怕没那么容易。”

      当皇上带着自己中奖的奖券出现在田神医面前的时候,田神医又眉飞色舞的炫耀了一把自己的医术,好好的点评了一番黄受益的这张脸。

      “杰作啊!杰作啊!要把它毁了,我还真有点舍不得。”

      “您千万别舍不得!”黄受益道。

      “瞧这大小眼,简直是黄金搭配!”

      “您可以在自己脸上试试!”

      “瞧这鼻子,能做到这么大是很考手艺的。”

      “您不觉得很浪费材料吗?”

      “这脸上的坑,坑得多自然!”

      神医,您是真神!黄受益很想说出这句话来,可惜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皇帝也要会忍!

      “帮我准备醋、酒、剪子、热水、白布等等,其他物品参见了《怜花宝鉴》!”田神医吩咐道。

      皇上心头一紧,随即释然,不是《葵花宝典》就行了。

      田神医花了足足两个时辰摆弄皇上的龙颜,当真相一步一步揭开的时候,这个妙手巧夺天工的神探居然看着自己的杰作发起呆来。

      高鼻深目,一张脸极有立体感,微抿的嘴唇竟然有几分性感,身姿挺拔矫健,还带着家族遗传的武将风采,可气度却温文儒雅,一见便知饱读诗书、满腹经纶。

      月娘用衣袖给田神医擦擦口水,咳道:“你也不要这么-赤-裸-裸-啊?!”

      田神医顿觉遗憾,若是黄公子还没有心上人,能把猫眼托付给如此品貌的人,自己也可以安心了。

      猫眼的左耳朵突然很痒很痒!

      一个衙役在门外禀道:“田神医,有位田敏言姑娘想要见你。”

      田神医大喜道:“猫眼回来了,你们俩自己歇着,我去接女儿了。”

      月娘垂着头,在想那个才十岁的小姑娘现在是什么样子了呢?她起身想去偷望两眼,沈墨却拦着她道:“月娘,你该喝神医开的安神药了。”他一指桌上黑乎乎的药碗。

      月娘可以不听沈墨的,却不能不听神医的,乖乖把药喝了,即刻开始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赵祯连忙为她打水洗脸,又服侍她睡下,他等着月娘熟睡带上门出来,沈墨侯在门外道:“你猜跟田敏言一起找上门来的是谁?”

      赵祯双目射出寒光:“展昭?”如果不是他,你又怎会此时来叫月娘吃药?

      展护卫,如果你真是帮钱彦远做事,朕绝对不会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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