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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宫梳名篦(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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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醒醒!”
丁月华实在太需要休息了,睡得很沉很沉,却在梦中被菱儿摇醒。
“怎么了?”
“出事了。外面冲进来好多生人,见人就打,见东西就拿,你快点找个地方躲起来。”菱儿又急又慌道。
丁月华直直坐起,惊得脸色一白,难道是冲着皇上来的?
想到这个,她一跃下床,顾不得梳洗,穿上冬衣,披头散发的冲了出去。
她躲在墙角,远远见到一队壮汉,约么二十几人,手上拿着棍棒,见到屋子就砸烂门冲进去,跟着屋里就平平砰砰。
菱儿道:“忠伯领着所有的家丁和丫鬟都聚在一起待在天梳阁和另外一队流民对峙,那里最安全,我们只要能平安跑过去就成了。”
“桐姨呢?”
“她在前厅。”
“那黄受益呢?”
菱儿一呆,道:“我还真没见过他。”
“好。”丁月华听完转身往后面跑去,对菱儿道,“你回天梳阁,我去找他。”
好在这园子很大,丁月华机警的避开流民,略一思疑,径直往老大的房间跑去,可走到一株大松树后面,就见着几个痞子冲了进去。
丁月华生怕皇上出事,壮着胆子摸到靠花园的那扇窗下,手上抓着块石头以防万一。
她从窗缝偷瞧,皇帝陛下居然还在仰面呼呼大睡,房间里已经是不知经过几轮洗劫,衣服散落、书页也被撕破,只有头顶的水桶和屋角的招财猫还完好无损,可这回进来的这帮人摔无可摔,怎么会放过可怜的招财猫!
果然,为首的一个见这里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操起招财猫向黄受益脸上砸去,丁月华霍然站起,举起石头,只要他敢砸,她就敢扔。
谁知里面却传来那流民的喃喃自语声:“敢情这人已经被砸过了。”又把招财猫放下,随手扔在床上。
一伙人极其失望的离开了。
丁月华赶忙进屋,看着黄受益的这幅尊容,那确实,是个人都砸不下手,她正要叫起,黄受益却挺尸般突然坐了起来。
丁月华和他鼻子对鼻子,差点没晕过去。
黄受益一把抹去这迟来的冷汗,道“这是第四批了,每一批进来都说——敢情这人已经被砸过了——我才逃过一劫。这张脸还是有好处的。”
丁月华心中一定,问道:“你怎么会睡在这里?”
“因为你睡在这里,所以我就睡在这里。”黄受益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反而还质问她:“可是昨晚你怎么没睡在这里?”
“因为我知道你会睡在这里,所以我就没睡在这里。”
黄受益万分同情的对丁月华道:“能够侍寝,是多少人烧香都求不来的,你知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一个大好机会?”
丁月华恶心感又上来,自从和皇上同行,自己的肠胃就一路的坏了下去,可能得了不治之症。
“哇!”一声明目张胆的呕吐声从门外传来,两人转头一看,一个眉清目秀,衣着艳丽浮夸的少年正站在门口。
“你是谁?”
“在下方少甫,刚才两位说的话实在是。。。。。。。,唉,在下也不知如何形容,总之方某平生从来没有佩服过谁,可论到要和牛比脸厚,这位仁兄确实是奇才、奇才!”
黄受益立即暗下决心,对于此人,满门抄斩,这个可以有。
丁月华其实深有同感,问道:“你是方家的人?我们一起逃到天梳阁去,那里人多,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她拉着黄受益奔出门外,经过那方少甫跟前时,自己披散的长发一阵吃痛,被人往后猛拉,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勒住了小蛮腰,另一只手卡住了她的喉咙,丁月华立时透不过气来。
“你干嘛?”如此突变让黄受益措手不及。
方少甫毫不理睬他的问题,只是凑到丁月华的颈子深深一嗅,陶醉道:“姑娘,你真的好香啊!”
黄受益立即血气上涌:朕还没动手,你竟然敢。。。。。?
偏厅密谈
“叔叔,有礼。”
一个须发尽白却目光灼灼的老人起身回礼道:“当家有礼。”
正是方桐的族叔,方于陆。
方桐道:“叔叔一大早登门造访,不知有何贵干?”
方于陆道:“昨日当家不在坊里,钱二爷差了人来传话,让江南河沿河州府全力找寻这位女子。”
他拿出一张画像。
方桐见画一凛,竟是月娘,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来头,连钱二爷都惊动了。
她不动声色收下这幅画道:“知道了,我会多加留意的。”
方于陆见她毫无反应,加重语气道:“当家,此事恐怕不是多加留意便可善了的。钱二爷为了找这个侄女,悬赏三千两黄金,找到的人重重有赏,提供线索的人也有奖赏,若是隐瞒不报的人。。。。。。”
他故意停下来看方桐的反应,仍是不冷不热,似听未听的样子。可方桐实则心中一阵波动,她是钱明逸的侄女?
“钱爷没有明说,可你见过得罪了钱爷还能在江南立足的人吗?当家的,你可不能拿方家上上下下千多口人的饭碗开玩笑啊!”方于陆急道。
方桐意味深长的看了叔叔一眼,毫不着急:“我是当家,我自会料理。”
方于陆拍案而起,高声道:“当家,有人亲眼看见你收留了这女子,我可是煞费苦心的压了下来,你若还是隐瞒不报,传到钱二爷耳朵里,我们方家就是弥天大祸。”
“你待怎的?”
“请当家交出这名女子!”方于陆已是急得老脸通红,吼道“你若是不交出来,我就带人进来搜!”
方桐一怒而起,大喝:“放肆!别忘了谁才是当家,想进来搜?你大可试试!”
“你别以为我这个当叔叔的不敢!”
方桐悠然坐下,喝口茶道:“叔叔,你打的什么主意大家心知肚明,你要搜的只怕不是什么女
子,而是天梳阁里当家的信物。你想这当家的位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方于陆摘下大义凛然的面具,冷哼道:“桐儿,这当家之位你霸了快三十年,也该够了。如今你后继无人,就该退位让贤,多给年轻人些历练的机会。少甫也有二十五岁了,你在这个年纪已经做了十年的当家。”
“若是没有五年前假梳之事,我只怕早已将当家之位传给少甫,是他自己证明了自己不配。”
“年轻人犯的小小错处,你怎能抓住不放?”
“小小错处?以染色杂木充正宗黄杨木,既骗客人又骗方家,中饱私囊,若不是我截住,我们方家三百年声誉就要毁于一旦。一个人贪钱还可以管教,可是染色的木梳会让人百病丛生、危及性命,少甫不是不知道,可他还是照做不误,他良心何在?人性何在?”
“少甫年少无知,早就后悔莫及,日日反躬自省。。。。。。”
“反躬自省?你自己看吧?”方桐从袖中拿出一把梳子摆在案上。
这把牙梳已然齿崩,梳背上的花纹被磨得乱七八糟。
“这不是吴越国戴王妃的牙梳吗?”
“是啊,少甫在青楼耍乐之时拿来垫了桌脚,人家给我们送回来的。梳篦乃是我们立身的根本,他何尝有半点敬畏之心?我告诉你,我现在还年轻,也许没多久老大就会给我抱个聪明伶俐的孙子,等到我孙子都成人的时候,我还是有心有力,少甫想做当家,这一世都不用再做梦了!”
方家二叔已气得青筋暴起,决眦欲狂,抓起桌上的茶杯猛摔在地。
萍儿慌慌张张进来禀道:“夫人,外面来了好多人,拦都拦不住,一进来就砸东西、到处乱窜。”
方桐目如利锥,直刺叔叔,冷然道:“二叔,你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一个好借口,可以名正言顺的进来长长见识。只可惜,你决计拿不到当家信物,就算拿到了,没有我的同意,少甫也成不了当家。”
方于陆志得意满道:“我敢走到这一步,当家的信物就只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有当然好,没有我也可以造一个。哈哈哈!”
他得意的长笑。
笑声突然中断,他被一根漆黑的钢针顶住了咽喉,钢针只有半截,露在半把黑色的木梳外面。
“针蜂在手,见血封喉。二叔,当家的信物就在面前,可惜你却不能好好看一眼,你只要稍微动一动,破点皮,马上就会七窍流血立毙当场,你要不要冒个险?”
方于陆不敢说话,连大气也不敢出,僵直身子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方于陆早已脚麻酸软,冷汗一滴滴从额际渗出。
忠伯领着梳篦坊的总工头杨宏进来禀道:“夫人,老三、老五、老七都领着自己的人来了,正和二叔公的人在对峙。”
“很好,”方桐道,“二叔,马上叫你的人滚出去!”
一阵轻佻的笑声从屋外传来,是方少甫,他得意道:“姑姑,还是叫你的人滚出去吧!”
方桐轻蔑的一哼。
方少甫已经走了进来。
月娘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中,一只匕首凉凉的在她颈子上晃来晃去,搂着她纤腰的一只手还在不规矩的乱动。
月娘脸上的嫌恶和恐惧顿时令方桐整个胸腔都燃烧了起来,她将针蜂对准方于陆的喉咙,喝道:
“我们一起放人。”
“啧啧啧啧,姑姑,我手上的可是钱明逸的侄女,她死在你的地方,钱明逸报复起来,方家家破人亡、指日可待。”
“我手上可是你爷爷。”
“你手上可是你叔叔。”方少甫大笑道,“你若是真能下手杀他,你还是方桐吗?”
“你以为我不敢?”
“你不是不敢,是不能。而且你杀了他对我只有百利而无一害。”方少甫笑得惬意。
方桐低声对方于陆道:“你现在可算是明白我不让他做当家的道理了吧!”
方于陆哼笑道:“做大事本就应该不择手段,就是你的妇人之仁,我们方家才无法发扬光大。”
方桐终于明白这根子是坏在了什么地方,她问道:“你想怎样?”
方少甫道:“我要你召开家族大会,让我跟你的传人比试,胜者便是当家。”
“我没有传人。”
方少甫哈哈大笑道:“我正是欺你没有传人,这比试我是赢定了,到时候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坐上当家之位。”
方桐脸色铁青,让这畜生做了当家后患无穷,可月娘。。。。。。
“方少甫,我可是钱明逸的侄女,你敢如此对我,让叔叔知道了你有十条命也不够赔的。”虽然
丁月华始终想不明白自己怎就成了钱明逸的侄女了,可此时不狐假虎威,更待何时?
方少甫淫-笑道:“你别着急,我自有办法收拾你。”说着肆无忌惮,亲在丁月华脸颊上。
方桐横眉怒目,却又无计可施,道:“我答应你。”
“好,”方少甫得意道,“你选谁来比试?”
方桐一指他手上的丁月华道:“就是她!”
方少甫惊愕不已,她竟然找个外行?
丁月华大声道:“我愿代桐姨出战。”
方少甫手上一松,丁月华得脱魔爪,回到方桐身边,方桐也松手放了方于陆,双方怒目相视,仇恨之深,倾东海之水亦难以洗清。
“忠伯,通知知府大人、族中各位大佬、其他三大行的当家,明日午时方氏梳篦坊比试,方家要另选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