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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如此夫妻(下) ...


  •   这艘船一次就能装下八万石粮食,非常巨大,在顶层的船舱里有间很大的饭厅,白天没有掌灯,能透进来的光线太弱,里面阴暗沉闷。

      足可围坐二十人的长桌前两人对坐,气氛剑拔弩张,压抑得令人窒息,钱彦远高冠博带,长衣广袖,衣饰雍容高贵,端坐在一张宽大的雕花椅上,一瞬不瞬的望着对面的欧阳,目光里充满了不屑。

      钱彦远约三十来岁年纪,面容英挺俊秀,不留髭须,带着江南子弟的儒雅温柔,又有中年男子通达世情的沉稳周全,嘴角勾起的浅笑仍是魅力十足。

      相较之下欧阳则一身黑色劲装,尽显英气勃勃,既有北方人的浓眉大眼,又有世家子的唇红齿白,眼神忧郁却清澈,只是瞪视钱彦远时,难掩一股厌恶和仇视。

      丁月华不由细看走在前面的沈君爻,她本就天生丽质,有着不让崔宇烟的倾城之貌,保养得也很好,仿佛二十出头的样子,妩媚而又端庄。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的眼光很好,这两个男人都是万里挑一的出众,如今为了她,正要做生死之搏。

      这样诡异而又强劲的气场,非展护卫不能抗衡,他一走近长桌,另两个男人立即不约而同的看着他,他完全成了主角。

      展昭只是穿着一件船工的灰布长衣,手持一柄外表漆黑粗陋的长剑,他的气势不霸道不张扬、微笑温和诚挚、眼神正直淡然却不咄咄逼人,他的英俊也许只是无数种英俊中的一种,可他站在那里,不用言语动作,已经告诉所有人——我是展昭。

      沈君爻对着钱彦远恭敬的一拜,道:“老爷。这位是大名鼎鼎的御猫展昭展护卫,这位是展护卫的未婚妻丁月华丁姑娘,他们是小艾的朋友。展护卫这次前往杭州向丁姑娘提亲,正好我们的船顺路,所以妾身擅作主张,邀请他们同行。”

      钱彦远颔首道:“夫人的朋友便是本府的朋友。展护卫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君爻提,她会妥当安排的。”

      对沈君爻编出来的这番说辞展昭默认下来,只是道:“多谢钱大人盛情。”

      他不再客气,大马金刀的在钱彦远与欧阳之间坐下,丁月华连忙随他入席,沈君爻则径直在钱彦远身侧落座。

      沈君爻首先起筷,夹着一夹荷香鱼柳往钱彦远碟中一摆,示意开席。

      人人拿起了筷子却都不下筷,展昭暗叹宴无好宴,人人以自己马首是瞻,便一道道菜试来,却是没有任何异样,大家都松了口气。

      钱彦远向在座之人举杯道:“在座诸位来自天南地北,今日在这汴河之上相聚,如此缘分,实在应当浮一大白。”

      言罢,钱彦远不见任何动作,酒杯凭空飞掷而出,竟有破空之声,显然暗藏内力,逼向欧阳,欧阳也毫不示弱,双手藏在桌下,台面上的酒杯突然弹起,极快的旋转,带着螺旋劲气迎向钱彦远,眼看两只杯子相碰就是个杯碎酒泄的残局。

      展昭随意抬手举杯,口中道:“确是缘分。碰杯又怎能少了展某。”

      他平平常常举杯,手中杯竟像磁铁吸住了铁末一般,将堪堪飞过的两只酒杯吸了过了,“叮”一声三杯相碰之后,衣袖一拂,杯子突然就不见了,一眨眼,又突然出现在钱彦远和欧阳面前,一
      切都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展昭的出手快得桌上的人没有一个能看得清。

      钱彦远不禁露出膺服之色,再看欧阳,更是钦佩。

      三个人同时一饮而尽。

      这餐饭丁月华是吃得战战兢兢,食不知味,好不容易等到散席,沈君爻却要陪着他们回房。

      “展护卫既然害怕丁月华出什么意外,那么君爻安排两位同住一间应该没有问题吧?”沈君爻问道。

      “没有问题,再加一张便榻即可。”展昭一口答应,丁月华忙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有脸红。
      欧阳的房间与展昭相邻方便照应,四人刚刚走到门口,欧阳突然吐血跪倒,展昭大惊,连忙将他扶到房内。

      沈君爻把脉细察,面色苍白,怒道:“中了钱彦远的诡计。”

      展昭问道:“难道是鬼合欢?”

      “不错,”沈君爻道,“这里只有欧阳有严重外伤,在服用我的疗伤秘药,里面含有透骨草。钱彦远一定是在什么地方下了鬼合欢,鬼合欢一遇上透骨草便会使内脏出血。”

      “我来给他逼毒。”展昭连点欧阳数处穴位道。

      “不必了,”沈君爻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盒子,盒子里有一只拇指大小、还在不停蠕动的绿色小虫,命令欧阳道,“吞下去。”

      欧阳毫不犹豫一口-活吞进肚子,丁月华差点把刚刚吃的饭菜全吐出来。

      “这是九域幽螟,专吃鬼合欢,你有了它在肚子里,就不必怕了。”沈君爻道。

      丁月华奇道:“有这么条怪虫子在肚子里,那才要害怕呢。”

      沈君爻狠狠瞪她,道:“到时候我自然会给他引出来,你慌什么。”

      丁月华求助展昭,展昭帮腔道:“巫蛊之术能不用最好不用。”

      沈君爻笑道:“欧阳都没意见,你们两个废话什么。”

      展昭面色一寒,不理她只问欧阳:“你什么时候受的伤?”

      丁月华答道:“他拉我到马腹之下时,背上中了黑衣人一箭。”

      欧阳淡淡一笑道:“不要紧,只是皮外伤,若非这鬼合欢,早就没有大碍了。”

      展昭神色复杂,蹙眉道:“你好好休息,我跟丁月华就在隔壁,有事叫我。”带着丁月华回房去了,没想到沈君爻也没有留下照顾,怒气冲冲的一起走了。

      丁月华一回到房间拉住展昭低声道:“我知道钱彦远把鬼合欢下在哪里了。”

      “在哪里?”展昭也没有想通。

      “我们都以为菜里面会有毒,其实他是涂在沈君爻的口脂里了。沈君爻用的是惊鸿的槐蜜,我一看就知道颜色和气味不对。她跟欧阳一定有过肌肤之亲,结果反而害了欧阳。”

      展昭闻言一惊,道:“钱彦远好狠,他不止是要害欧阳,还要让沈君爻莫名其妙的死掉。鬼合欢会长期积于体内,只要沈君爻受了外伤用过透骨草,随时会内脏出血而死。”

      “可是他应该知道沈君爻有九域幽螟啊。”

      展昭道:“如果沈君爻服食的鬼合欢分量太多,只怕真的出事时,神仙也难救。”

      丁月华倒抽一口凉气,问道:“我以为沈君爻已经很可怕了,没想到还有更恐怖的人。他们究竟是什么人?沈君爻不是欧阳的妻子吗?怎么会又冒出个钱彦远来?”

      展昭道:“这位沈夫人在朝中是大大的有名。公孙先生告诉过我,她是先帝时的丞相沈伦的孙女,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姐姐嫁给先帝,就是现在宫中的沈太妃,二十年前沈太妃跟刘太后争夺皇后之位失败,沈伦随即病故,沈家从此没落。钱彦远的叔叔钱惟演正是刘太后的亲信,若非钱家的支持刘娥也未必能当上皇后。如此一来,钱沈两家结下了仇怨,势不两立。所以沈君爻和钱彦远成亲在朝中是轰动一时,两边家族都拒不承认他们的婚事,整场婚礼只有钱彦远的弟弟钱明逸参加。沈君爻的父亲活活气死,继母故意把葬礼安排得与她婚礼同期,钱家的人宣布取消钱彦远继承家业的资格,还扬言要让他永远出不了头,从此钱彦远果然仕途坎坷。”

      丁月华道:“我想我有点明白他们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了。可能就是成亲之后太不顺利,他们开始怨恨对方,互相伤害,本来极相爱的人竟然可以彼此恨到这种地步。。。。。。”

      展昭接着道:“可是钱沈两家的缘分还没完,沈君爻的妹妹沈君冉居然嫁给了钱彦远的弟弟钱明逸。”

      “啊?有这样的前车之鉴他们都还敢成亲?”丁月华不禁咂舌,“沈三小姐的胆子可真不小啊!那欧阳又怎么会和沈君爻扯上关系的?”

      “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女人恐怕会毁了欧阳。”

      丁月华看一眼隔壁,道:“我是觉得她不止会毁了欧阳,还会毁了我们,跟她同行太危险了。带
      我回开封府自首吧,你总不能一直背着钦犯的罪名跟我亡命天涯。”

      展昭反对道:“不,如今我们都背着重罪,势成骑虎,不查个水落石出,我绝不会让你回去送死。”

      送死?怎么会说到送死的?丁月华愕然了,解释道:“其实是昭。。。。。。”

      “其实是昭财猫的事,包大人怕我有危险才把我关起来的。”

      后面的话被展昭极其突然的一吻淹没了,展昭手指沾上茶水,在桌上写下八个字:隔墙有耳、将计就计。

      唇分。

      展昭看着红着脸却皱着眉的丁丁,怯生生问道:“你生气了?”

      丁月华按住砰砰乱跳的心脏,看着桌上的字,涩涩道:“你说呢?你可真会找借口。”说完自己也不禁失笑了。

      展昭爱怜的捏捏她的脸颊,为了证明展大侠要亲丁丁哪里需要什么借口,他猛地捧起丁月华的俏脸,狠狠吻了上去。

      这不是冰河之吻的神圣,也不是刚才的蜻蜓点水,而是热烈、绵长、深切的吻,饱含着超脱生死、劫后重逢的欣喜,暮然回首、有你等待的感激。

      丁月华初时还瞪大了眼睛无比惊讶,慢慢,沦陷在他猛烈的温柔里,合上眼睛,去享受这一刻,呼吸着他的呼吸,存在于他的天与地,那么这一生就没有白白活过。

      “带你去一个地方。”

      展昭和丁月华站在船头,一根二十余丈的桅杆高高耸立。

      展昭一手扶着丁丁,一手拉着升帆的长绳,借力飞升,稳稳立在桅杆顶端,因为顺流而下,所有的帆都已经收起,桅杆顶上露出一截横杆,正可容人站立。

      两个人携手并肩,俯视临空,不甚阔也不甚急的汴河似乎平凡自然如春天的花、夏天的雨,亘古永存,河上一条条巨舶头尾相衔,向着东方日出之地蜿蜒而去,承载着两岸生民的富庶、大宋东西的繁华。

      只有那些深知这条运河如何结痂成茧的人才明白他的雄奇伟大。他的每一滴水都浸染鲜血,每一处堤岸都埋藏尸骨,在大河的两岸永远漂浮着为之牺牲的亡灵,因为她的乳名叫做通济渠。

      隋炀帝征夫百万、以累累血肉在神州大地硬是凿出一条命脉来。为了他的横空出世,有多少人长眠于此?有多少人揭竿而起、成王败寇?又有多少人平平凡凡的世代守护着这条运河,让她在五
      百多年后的今天仍然通行无阻?

      丁月华眺望大河南北,再看展昭深邃多情的眼眸,他就好像这条命运多舛的河流,浴血而生,一早看淡了历史烽烟、红尘名利,默默守护着一隅静好、刹那繁华,将轰轰烈烈、快意恩仇的往昔轻轻放下。

      展昭收回辽远的目光,为眼下的处境一声叹息道:“如今危机四伏、敌友难辨,只有这里高高在上,不怕隔墙有耳,我实在是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你。”

      丁月华亦道:“我也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跟你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们究竟——说你杀了谁?”展昭突然问道。

      丁月华满面凄然,神思飘回那悲惨的冬至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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