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汴梁初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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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
天寒霜雪重，长眠一身轻。
天色漆黑如墨，重重深压，白雪纷飞如盐，铺满整个苍茫大地，黑白分明的天地之间，北风肆虐，寒雪袭卷，在泾渭之外另成一片混沌。
今年开封的第一场雪，千挑万选，在冬至这天袭来。
西山银装素裹，若非暖光隐现，根本不易察觉山腰上有一间破败的山神庙，四壁的残垣皆可透风，屋梁已被顶上的积雪压得不堪重负，似乎随时会倾塌。
四周道路上积雪光滑如绸，没有半点行路痕迹，可庙里已经坐着一个人，手里一杯一壶，正自斟自饮，一派的怡然自得，只是额上大汗淋漓，似乎热得厉害。
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绒毯，椅子乃是整段楠木雕成的龙宫奇景，连这杯子酒壶都是晶莹剔透的翡翠，价值不知凡几，四壁的烛台上不见蜡烛，却是八颗璀璨明珠，照得山神庙珠光迷离，不似人间。
如此残破的山神庙里竟是这般豪奢风光，那饮者却平静如水，不兴波澜，仿佛眼中只有美酒。
这不是南侠展昭又是谁？
没有一丝声响，几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展昭面前，显然俱是轻功高绝，全是黑布从头到脚裹住，手和颈都不露半点，只露出一对眼睛，为首之人步态婀娜、身姿曼妙，显是一个女子。
她举手投足之间全无做作，大方端庄，可自自然然流露一股柔媚之态，面对展昭坐了下来，只是把眼波对他一横，便是万般风情，直教人酥到骨头里。
“怠慢贵客，展护卫见谅。”她的声音却如怒枭夜鸣，尖锐刺耳，显然是用内功逼出来的假声。
“夫人客气了，如此美酒，还是怠慢的话，我这个不速之客又当如何自处？”展昭浅酌一口。
女子的头微微一偏，应是在浅笑，一拍手，十个黑衣大汉抬着五个大箱子一字排在展昭面前，箱子一开，一室金光灿烂。
黑衣女子道：“展护卫，这里是十万两黄金。”
她又一拍手。环佩叮咚，一个妙龄美人除了脸上裹着黑色锦缎，全身上下只以黑纱轻裹，裸-露在外的纤腰扭得几欲折断，她就站在展昭面前，黑纱滑下。
黑衣女子端着酒杯来到她面前，在肩头滴下一滴，美酒从她如锦缎般光滑夺目的肌肤滑下，经过坚-挺的胸部、紧实的小腹、修长的玉腿，酒滴凝聚不散，毫无半点停滞。
这绝对是一个任何男人见了都会血脉喷张的尤物。
展昭绝对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黑衣女子那刺耳的声音又响起：“展护卫，你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黄金醇酒美人就都是你的了。”
“一杯酒一个问题已经绰绰有余，黄金美人如此厚礼，展昭反而愧不敢受。夫人不必问了。”展昭富有磁性的声音给这迷醉的空间注入一丝清朗，他目光毫不躲闪避让，冷冷的看着那赤-裸的尤物，好像看着开封府公堂上的一桌一椅。
“果然是展昭，你不听，我怕你会后悔。”黑衣女子突然猛推那裸女，小姑娘向前扑跌，整个人跌在一排黑色铁柱上，娇嫩的皮肤上立即烫出一条条红色血痕，发出恻人的惨叫，碰得最久的小臂上竟已隐现白骨。
“你！”展昭愤然怒视。黑衣女子冷漠道：“她既然连让南侠耐心听完我的问题的本事也没有，那就只配拖下去当柴烧，这是这种人的命，我也没有办法。” 她把剩下的杯中酒泼向那铁柱，登时化作一缕雾气。
展昭和黑衣女子之间隔着一排从屋顶直通到地下的铁柱，密密麻麻只有拇指宽距离，任你有通天的缩骨神功也插翅难飞。黑衣人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在地下升起火来，山神庙外寒风凛冽，庙里却是越来越热，地板亦是铁铸，踩在上面，连脚都仿佛要烧起来。
展昭问道：“你们从陈家偷偷摸摸抬出来的是什么？” 他正是发现陈府附近的可疑人物，尾随而来，谁知竟是一个请君入瓮之局。
“展护卫，这里不是开封府，你没有提问的资格。”黑衣女子冷然道，突又转而妩媚温柔，“见是你，我才破例答你，那是些我称之为柴火，你称之为尸体的东西。”
全无人性！ 展昭怒目圆睁，巨阙直指那妖妇，道：“在展某眼中，夫人只是一具狰狞丑陋的红粉骷髅，连做柴火的资格都没有。”
黑衣女子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拧头问旁边的黑衣人，“咱们这次捉展昭花了多少钱？”那人毕恭毕敬低头道：“两万三千五百七十四两。”
“展某累夫人破费了。”展昭讥诮道。
“不不，我会证明花在你身上的每一分钱都是值得的。”她笑道：“这里上下四壁全是玄铁所铸，外面的庙子不过是个障眼法，你已经试过了，巨阙能对付我这玄铁吗？没想到这老鼠笼子今天竟然捉住了猫。”
黑衣女子突然厉声问道：“展昭，你最好告诉我，你在陈家换走的瓷猫，现在在哪里？”
“展某不知道夫人在说什么。”
黑衣女子勾勾手指，让后面一个瘦如竹竿的黑衣人人向前两步：“你帮展护卫回忆回忆。”
那人捧着一个厚厚的本子，念道：“十月二十六，午时两刻，展昭丁月华于御街官窑铺子瓷风买一只瓷猫，此猫已被陈夫人订下。”
“十月二十七戌时，展昭另买一只同款瓷猫，上门与陈夫人交换，被拒。”
黑衣女子问他：“展护卫，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非要那只瓷猫不可呢？”
展昭潇洒的一耸肩，道：“那夫人可不可以告诉展某，你又为什么非要那只猫不可呢？”
那女子面色一变，语气冰冷森然，道：“展昭，我根本就没指望从你的口中能掏出什么来。在这个世界上，只要出现过的东西，上天入地，我一定会把它找出来。既然你不肯帮忙，我也不必对你客气。给展护卫一点惊喜。”
竹竿捧着那厚厚的本子，念着：“今日戌时，丁月华、梅娘、崔宇烟在婵月别院冬至祝节，丁月华着一件浅黄新衣，梳同心髻，髻上簪六把小银梳，被崔宇烟取笑她春心动了。”
“戌时三刻，包拯仍在房内漏夜批阅公文，公孙策送来一盘煎糕，包拯赞好吃，连吃三块。”
展昭骇然心惊，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头，连刚刚发生的这些最体己的话也能知道。
“展昭，我能捉住你，要捉公孙策丁月华甚至包拯，都是易如反掌。你说公孙策在这铁笼之中能待上多久？丁月华又能在这烙铁上挨上几下？不是人人都有你这样一副铜皮铁骨。”
展昭抬起头，清澈的目光投向那黑衣女子，轻蔑一笑道：“展某无话可说，你劳师动众把我困在这里断不会只为了我一句话，要杀我，展昭的命已在这里，又何必扯上别人。”
不再理会那女子，他低头把玩一只银钗，钗在指间如蜻蜓翔转，快得迅疾无伦。
随着每一秒的过去，空气中的炙热感也越来越强烈，这个笼子，已经是一个蒸笼，展昭的汗早已浸透冬衣，又被烘蒸一干，再被汗水浸透，来来回回，已经快要无汗可流。
黑衣女子咬牙恨道：“你别忘了你是肩负重责的展昭，你说，还有一线生机，不说，那就只有两条路可选：死在这里，或者，和丁月华公孙策一起死在这里。”
银钗越转越快。展昭只顾玩手上的小玩意，毫不在意道：“展某的职责正是挫败恶人，看你气急败坏、无计可施的样子，我也算是恪尽职守。”
黑衣女子气得浑身发抖，怒道：“我给你半个时辰考虑，如果你还能再撑半个时辰的话。” 她转身欲走。
“不必麻烦。”展昭已有决定，你叫我往东，我偏偏要往西，总之绝不让你如愿。
黑衣女子转回身一望，展昭左手剑鞘激丵射而出，正好穿过铁柱缝隙，挟着一往无前的剑气刺向那女子头部。
黑衣女子毫不惊慌，连眼皮都没有一下跳动，身旁的黑衣人拔剑斜挑，“铛”一声脆响，剑鞘飞出。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剑鞘之后竟暗藏银钗，钗尖一现已是粗如杯盏，逼近眉心，黑衣女子亦是大吃一惊。她反应奇快，突然下蹲，银钗贴着头皮刺入鬓上，真是险至毫厘，失去重心之下，她“扑通”跪倒在展昭面前。
黑衣女子盛怒之下，反手拔出银钗射向展昭。展昭眼尾也没有扫她一眼，背转身，巨阙挑起酒壶，扬在空中，美酒如线从壶嘴泻下，展昭仰头大饮一口，赞道：“好酒。”
银钗虎虎劲风，没顶而入，展昭颓然跌坐椅上，酒壶跌落绒毯。整根银钗贯穿脑部，只余钗尾在鬓发中隐现，展昭此举已抱着必死的决心，只有鱼死网破，绝无与敌媾和，好一个温润如玉、性烈如火的男子。
如此壮烈决绝，黑衣女子亦不禁骇然，她本就是要逼死展昭，如今，他已死在眼前，可这一幕是不是来得太快、来得太易？
她让人停了加热，打开铁栅，走近展昭，鼻端没有一丝气息，他死了，又搜他身上，一个钱袋，五十两纹银，令牌印信之属，一根碧绿的翠管，还在散发着淡淡的杏香，还有一封信。
黑衣女子拆信一看，不禁笑了，竟是欧阳春所写，便将其他东西都放回他身上，只把信收在怀里。
此时，一个黑衣人跑进来道：“夫人，白玉堂找来了。”
“噢？看来今天我们的收获不止于此，展昭的尸身留着钓锦毛鼠，等他们都死了，正好做柴火。机关复位，等着抓耗子，所有人四散埋伏。”
“是。” 黑衣女子走到地毯边缘，看到火红的地毯上竟有一朵翠绿的冰凉，她拾起细看，竟是一只小巧的碧玉蜻蜓，她看看展昭头上的钗尾，不知何时这东西掉了下来，赶忙将碧玉蜻蜓小心放在怀里。
“走！” 黑衣人从容撤退，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连那些极其豪奢的饰品都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西山脚下，白玉堂裹挟着汴梁古都的千年风雪扑面而来。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汴梁初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