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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永堕轮回 ...

  •   徐非烟三个字就像一记重锤自身后而来,砸碎人肺腑,碾出血来,徐非烟呆呆的回头看刚才说话那人,他正圆睁了双目恨恨的等着。

      “你怎会知道?”

      这个秘密的泄露意味着永堕轮回,难道我和丁月华终是逃不过这宿命?

      “我昏迷之时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丁月华,她对我说你是如何对她的,我不信,世上怎会有人残忍至此?可你刚才的表情告诉我,这是真的。”

      徐非烟被人一把揭去画皮,从脸子以下火辣辣的疼,心虚得以至全身都虚脱了,歉疚、掩饰、逃避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半晌问了句:“你待怎样?”

      白玉堂的目光就要刺穿她的脸,寒意蚀骨,向她一步步逼近:“还我丁月华的命来!”

      徐非烟被逼得一步步倒退,脚上已软几乎就要跪下,她艰难的说:“对不起,我。。。。。。”

      白玉堂眼中是灼然的期待。

      徐非烟背后撞上一个人,这个人用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牢牢扶住她的双肩。

      是他。

      “白玉堂,有任何事都冲着展昭来。”

      “哈哈哈!好一个展大侠,我现在就要她偿命!”白玉堂再上前一步逼视道。

      展昭更加用力的把徐非烟护在怀中,发誓般道:“这个女人的所有罪孽,展昭一力承担!”

      展昭这句话好像黑暗中伸出来的勾魂长索,迅速把徐非烟绑得牢牢的,眨眼间拖入无底深渊,所有事在她脑中炸开来,她好像抓住了什么,可又并不真切。

      还魂、永堕轮回、月娘、永丰镇。。。。。。还有一力承担。。。。。。

      “我不答应!”她几乎是吼出来。

      “夺人性命的凶手是我,与展昭无关。一人犯错,一人承担,足矣!”她奋力掰开展昭的手,想要离他远远的。

      展昭死命不肯放手:“你以为你的事还是你一个人说了算么?”

      徐非烟抬头凝视他,眼中无尽温柔:“展昭,我并非你想象中的柔弱,我自己做的错事,就让我自己来承担吧?”

      “从景佑四年九月初三开始,展昭已经不会放手。”他的手在颤抖,捏得非烟有些痛了。

      “你不放手的不应该是我。我是徐非烟、也是沈月娘,唯独不是你的丁月华。”

      展昭一个闪神,徐非烟已退到五步之外。

      展昭看她的眼睛,盈盈泪光之中更见晶莹剔透,彷如初见。

      “你叫什么名字,展昭不在乎。”

      “可这对我们每一个人都很重要。”徐非烟对他福了一福道,“展护卫与徐非烟,从前没有瓜葛,以后也不会有什么瓜葛,大槐树下,南柯一梦罢了。”

      她泪如泉涌,以嫁衣长袖用力拭去,对白玉堂大声道:“白大侠,请给非烟一个机会亲口道出此事原委,明日开封府大堂之上,我一定将整件事和盘托出,劳烦包大人和公孙先生做个见证。”

      徐非烟甚至没向包大人和公孙先生那里望上一眼,因为她不敢。

      “击掌为誓!”白玉堂伸出手来。

      “必不违诺!”徐非烟感激的伸手与他重重的连击三次。

      “小女子告退。”

      她背对展昭,一步一步越走越远。

      华丽的青色嫁衣拽着长长的鱼尾,每一步都是一朵涟漪,月光洒在雪地上,如秋池清波荡漾,这个女子就这么从他眼中一步步走入涟漪,化作尘沫。

      崔宇烟就站在曲廊尽头,看着她眼神空洞的从自己身边走过,魂魄似乎已不在人间,宇烟的心被利刃洞穿,一种对未来的恐惧掩袭而至。

      她走到白玉堂面前,含着怒气喝道:“白大侠,借一步说话!”

      崔宇烟领着白玉堂出了开封府,越走越僻静。

      她突然止步。

      白玉堂眼看要撞上她,却拧住她手腕,折在背后,“哐当”一声一把短刃落地。

      “你想杀我?”白玉堂一把将她推开。

      “你该死。”崔宇烟悲愤不已,“我见过无耻之人,却没见过比你更无耻的。你竟然用一个女子被人侵犯之事来要挟她,你还是人么?”

      白玉堂脸色大变,扯住她手臂问道:“谁?你说谁被人侵犯?”

      崔宇烟惊愕至极,想从白玉堂脸上找出答案。

      “白玉堂,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在使诈?!”

      “你在说丁月华么?是她吗?啊?”

      崔宇烟又恢复那温温柔柔的模样,轻轻一句:“你明日便会知道真相,又何必急于一时!”

      白玉堂定在了风里,完全的不知所措了。

      真相的丑陋不堪总是让最勇敢的人也难以承受。。。。。。

      不知道的时候汲汲以求,知道了,你又该怎么办?

      ========================================================================================

      后半夜了,闹元宵的人们都已经回了自家的暖被窝里,空荡荡的汴梁城只有月下的徐非烟拖着长长的影子徘徊。

      她带着重重心事漫无目的随意而行,不知不觉越行越北,隐隐约约传来些刀兵之声,北校场竟然还在练兵?

      徐非烟一路往校场走,路上居然没有一个哨兵,校场上灯火通明,将士们正加紧操练,她听到靶场上呼呼箭响,心头一动,使力爬上靶场背后的土坡。

      站在这里,有一种做了靶子的感觉,对面弓弩齐发,一支支利箭迎面呼啸而来,似乎随时透体而过。

      “你在这里干什么?”狄青站在坡下吼道,“下来,这里危险!”

      徐非烟还望着靶场,痴痴道:“我只是想习惯习惯万箭穿心的滋味。”

      狄青跳上坡去,坐在她身边。

      “这里不是危险吗?”

      狄青嗤笑:“狄某麾下没有脱靶的儿郎。”

      “没想到你们元宵节还要出夜操。”

      “那是当然,有人安然入寝,自然就有人枕戈待旦。”

      狄青疑道:“倒是丁姑娘怎会深夜出现在这里?”

      “我无处可去。”

      “丁姑娘似乎心事重重?”

      “沈墨对我有恩,宇烟对我有义,展昭对我有情,可我却要做一件事来伤害他们所有人,我心中实在踌躇难定。”

      狄青一笑。

      “你笑什么?难道你从没有踌躇之时?”

      “自然有,可狄某乃是功利之人,做事只问利害,不问情义,于大宋有利者为之,不利者除之,绝对不择手段、不留情面。”

      “好个只问利害!”

      大公无私的私原来不止私利,名誉、生命甚至原则无所不有,狄青所为恐怕无法以善恶衡量。我所面对的事不也是无法衡量,也许只凭利害反倒快刀斩乱麻。沈墨之恶贻害无穷,岂是一己私仇,此子不除还不知会有多少人受害。

      开封府。

      展昭送走了狄青的亲兵,已经上床合眼了。

      “砰!”崔宇烟强闯了进来,王朝都拉她不住。

      “你出去!”她硬把王朝推了出去。

      “展昭,徐非烟在哪里?我已派人翻遍了全城都找不到她!你一定知道!”

      “你找她做什么?”展昭这才起身穿衣。

      崔宇烟大怒,斥道:“展昭,你当真不管她了么?”

      展昭仍慢条斯理的:“一直都是她自说自话,她说毫无瓜葛就毫无瓜葛了吗?她的事展昭必定一管到底。”

      “那你赶快告诉她,她什么都不必说,白玉堂根本就在使诈,他什么都不知道。”

      “展某真的不知她在哪里。”

      “那你就去找啊!你和她,我和沈墨,本来好端端的,可她一说出来,我们没有一个人会有好结果。”

      “原来如此!”

      崔宇烟拍案而起:“你以为我是为了自己?你可知道非烟要告沈墨这条路有多艰难?以民告官,不问缘由,要先领二十杖。她还要在公堂之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她爹是怎么被人杀死,她又是怎么被人奸污之事一遍一遍的说出来,她怎么受得了?沈墨又岂是好惹?这种事他会怎么攻击徐非烟你比我更清楚。。。。。。”

      “你说什么?”展昭陷于震惊。

      “这件事瞒你瞒到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了。如果,你不想让她再受一次伤害,身败名裂,你就现在去阻止她、保护她,而不是在这里蒙头睡觉!!!”

      “你出去!”

      “展昭!”

      “出去!”

      “你会后悔的!”崔宇烟撂下这句话,冲了出去,不管展昭怎么做,她都必定会阻止非烟阻止到底。

      展昭轰然倒在榻上,如泰山之倾。

      许久许久之前,那个清冷的月夜,她说过的话一刀一刀的捅到展昭心底。

      “丁月华,你是不是受过很深的伤害?”他深恨自己为什么曾经这样去问她。

      “你们竟用梅娘作饵?那她该是何等惶恐无助?即便没有失身于赵国栋,可此番经历已经足以成为夜夜梦魇。你们这么做实在有欠考虑。”

      “所以你思疑我是不是受过什么伤害,才有见死不救之举?才会指责你们有欠考虑?”

      “没错,刀刺进心里拔出来,刀没了,可疤还在。”

      “自从在地牢见识了展护卫的遍体鳞伤,我心中就有一个疑问,你受过那么多次伤,难道就不觉得痛?痛过之后,下次与人交手难道就不会犹豫恐惧退缩?”

      她如小刺猬箭拔弩张的表情那时只觉得可爱,可她一颦一笑背后深深的痛苦,我何曾细想?何曾深究?

      展昭,你的爱、你的保护太廉价,竟然只敢爱太阳的万丈光芒,不敢进入那灼热的熔炉,真正和她熔为一体!

      展昭,你竟然去教她结痂成茧,这个女子远比你更加勇敢!

      “一人犯错,一人承担,足矣!”

      “我是徐非烟,也是沈月娘,唯独不是你的丁月华!”

      他仿佛听到伤疤被一片片扯下来的“嘶啦”声,这声音鲜血淋漓。

      展昭痛极,却没有起身,他握紧了枕边的湛卢,要从它身上汲取无穷的力量,去对抗内心的冲动。

      崔宇烟可以去阻止她,展昭不能。

      这个女子柔弱到了极致,也刚强到了极致,早在认识展昭之前她已经是一棵参天大树,知道自己的根要往哪里生长,知道自己的枝叶要往哪里延伸,展昭是她的空气,却不能代替她活着。

      展昭相信她,相信她能做出正确的决定,正如她总是毫不犹豫的相信展昭。

      展昭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休息。明天终究会到来,一切终究会改变,可爱与信任始终如一,永不改变。

      天明。

      徐非烟走到太平兴国寺已被崔宇烟堵个正着。

      “你被白玉堂骗了,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必说。”

      “真相终究会大白于天下,又何妨让我来捅这个篓子?”她继续往前走。

      “徐非烟,这一去,你和展昭此生再无可能。”崔宇烟紧随其后。

      徐非烟凄然一笑:“我跟他已无此生,何来什么可能?”

      崔宇烟大声质问她:“徐非烟,九死一生得来的感情你就这么轻易放弃吗?”

      徐非烟停下脚步。
      “茫茫人海之中能找到一个倾心相爱之人何其难得?哪怕千夫所指、哪怕付出一切代价,你都不应该说放弃。这只能说明你胆小、懦弱!”

      徐非烟回头,扯出她脖子上的银链子,链子上是一枚天圆地方的铜钱。

      “这枚铜钱怎么在你这里?”

      “这不是一枚,是一对。”

      徐非烟绝望的松手,哽咽着探问:“你跟沈墨。。。。。。?”

      “沈墨之于我,正如展昭之于你。除了沈墨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能让我动心,只要能跟他厮守一生,我不怕不择手段、不怕对不起任何人,包括你。”

      “他是一个杀人凶手,衣冠禽兽。。。。。。”

      “住口!我相信他,他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我也绝对不会冤枉他!”

      “就不许你错了?如果你有证据你早就告他了吧?”

      “如果你相信他是清白的,你又怎会在这里拦着我?”

      崔宇烟指着开封府门前高高的惊堂鼓道:“你只要敢敲这惊堂鼓,你我再无什么姐妹情谊。”

      “若是如此,我更加要当着你的面揭穿沈墨的真面目,绝不会让他再伤害任何一个人!”徐非烟大步向前,高举起鼓槌。

      “咚!咚!咚!”

      鼓声隆隆惊破汴梁城的宁静。

      崔宇烟盛怒之下,一挥短刃,割下整片长袖。

      鼓停。

      “你我恩断义绝!”

      袖子就掷在徐非烟脚边,王朝出来,正一脚踏上去。

      “何人击鼓?”

      “小女子徐非烟请包大人伸冤!”

      她倔强的背影消失在开封府大门之内,崔宇烟无语仰望苍天,天,又雪了。

      后堂

      王朝入禀:“大人,徐姑娘已在堂上候着。”

      “好,升堂!”包拯吩咐,却对展昭道,“展护卫,你内伤未愈,本府准你休息,今日这堂你不必上了。”

      展昭抱拳道:“大人,属下内力尽失可办案经验仍在,让属下与闻此案必能对破案有所助益。”

      公孙策道:“展护卫,你知道大人不是这个意思。”

      “大人的好意属下明白,可若要展昭置身事外展昭只会更加寝食难安。”

      “好,你们都随本府出去,会一会这位扑朔迷离、身世成疑的徐姑娘!”

      徐非烟低头跪着,只盯着膝前巴掌大的地方,嫁衣仍是昨日的嫁衣,云髻有些乱了,脸上脂粉已残,不出声已处处透着憔悴。

      展昭只作未见,径直站在自己位置上,咫尺之遥不敢稍顾。

      包拯一拍惊堂木喝道:“堂下所跪何人?”

      “民女徐非烟。”

      “你何事击那惊堂鼓?可知擅击堂鼓须得杖责二十?”

      徐非烟此时抬起头来,目光凌厉:“民女知道。民女要状告当朝国舅沈墨,告他杀人纵火、□□民女、毁尸灭迹。”

      “大胆!沈国舅仁善侠义闻名于朝野,岂容你攀诬?以民告官,不问缘由,仍是杖责二十。这二十杖绝不易挨,本府劝徐姑娘三思而后行!”

      “小女子不怕这些皮肉之苦,只求包大人还民女一个公道!民女所告诸般详情已记入此状子之中,请包大人明察!”徐非烟将诉状高举过头顶。

      公孙策接过状子一展开,脸色一变,连忙呈给包拯,展昭见此情形不禁忐忑。

      包拯再拍惊堂木:“这就是你的状子?”

      他将状子一张一张展于公案,竟然是一张张白纸,只余纸面上一枚枚鲜红指印。

      前夜书写时落下的斑斑泪痕犹在,墨迹却仿如从未着笔。

      她明白了。她和丁月华为地府所禁言,一旦说了地府的猫腻出来,便是永堕轮回之苦,然而她连主动承受这所谓永堕轮回也不可得。

      徐非烟向着包拯抱拳行礼,口中痛呼:“包大人,民女的状纸为何如此,民女也不得而知,可是我所述沈默罪行无一字不真,请求大人一一查证,将此恶徒绳之以法。”而后重重磕头,匍匐于公堂之上不再起身。

      包拯望向展昭,却抚着状子问她:“那本官再问你一次,堂下所跪何人?”

      她沉声答道:“民女徐非烟。开封府辖下荣安村人士,父亲乃是教书先生徐广志,母亲早丧。年方二十,以梳头化妆为业。”

      公孙策捧出荣安县案牍,声线平直无波,手却颤抖:“荣安县的徐广志和徐非烟均于景佑四年正月十五元宵节的夜里死于一场火灾,尸骨无存。”徐非烟起身含泪激愤呼道:“大人,那不是什么火灾,是有人毁尸灭迹,请大人明察。”

      “去年三月初三女儿节的晚上,民女与父亲在自家院里煮酒谈心,谁知道来了一个黑衣蒙面的强盗制住了民女,民女的父亲奋力反抗,被那人捏住脖子高高举起,活生生掐断了气。民女就躺在三尺外地上亲眼所见,爹爹临死前怨愤不甘的眼神,民女永难忘记。那强盗一脚踢散了小火炉,滚了一地的炭火,他就拽着民女的头发将民女的脸摁到炭上,那肉焦的呲呲声今时今日还常常在我心里烫得人千疮百孔。他把滚烫的酒整壶浇在我背上,抄起院里的长凳一下下往我背上砸,我只觉得骨头都碎了。这个强盗一边打我,一边念念有词,他说,打死你个贱人,打死你个□□,你害我的,我必千倍偿还。”

      徐非烟说这话的时候,把眼盯了空处,仿佛往事历历皆在眼前,那表情、那语调,残忍、凌虐,有着变态的满足,模拟得惟妙惟肖,不知在心中在梦里重复过多少遍。

      展昭之痛绝不输给非烟,硬生生都要把指节捏碎,几次想开口阻止她再说下去,又强咽了回去,揭开已然溃烂的伤疤,剧痛固是必然,可直面那溃烂的丑恶之处更是需要惊人的勇气,她已经竭尽全力的勇敢,展昭必须比她更加勇敢,才能真正的帮助她、保护她!

      “徐姑娘,你还能继续吗?”

      徐非烟仍伏在地上,语气却是不屈:“能。若是今日不一口气说完,民女恐怕再也没有勇气面对。。。。。。”

      “那个恶人是个疯子。他把民女折磨得遍体鳞伤,然后、然后便□□了民女。。。。。。”徐非烟将脸深深地藏了起来,肩头耸动,隐隐恸哭。

      她是那样的屈辱无助,强行抑制的低泣更让人撕心裂肺,展昭恨毒了自己,除了世上最温暖的目光他什么也给不了她,只能像木头一样呆呆的站在她身边,无能为力!

      徐非烟却不能永远哭下去,她必须要把最重要的细节说出来,哪怕她此时恨不能永远昏过去再不醒来。

      “就是在这个时候,我见到那个恶人的左腿内侧有两块钱币形的印记。”

      徐非烟的声音低下去,丝丝缕缕:“被这恶人凌辱之时,我做了一个这辈子最后悔的决定,我以为他蒙面行事、掩藏身份,得逞之后会放我一条生路,所以我屈服了。”她突然又昂起头,怒目瞪视包拯,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愤世嫉俗的表情,“只怕包大人会说,依我大宋刑律只要有半丝情愿,便可算作和奸,小女子今日还要受牢狱之灾。”

      包拯心知实情如此,痛心疾首之下只能啮唇不语。

      “包大人,这律例错了。面对恶徒,拼死抗争固然是勇敢,可忍辱偷生,也实在是无奈,岂能因此便扣上通奸之名,如此恶法害得多少女子含辱自尽,又害得多少女子忍气吞声,不敢揭发!”

      到了如此地步,徐非烟反而豁出去了,直身跪起,心头之痛早已盖过了皮肉之苦,她大声道:“可是我也错了,这个恶人从一开始就立下灭口之心,非烟除了死路还是死路。他用柴房里的柴枝插透我双掌掌心,又用腰带勒实我脖子,像拖一条狗一样拖着我走,两只手硬生生被柴枝割得稀烂,我很痛很痛,却被他禁了声,喊也喊不出,我透不过气来,全身死命挣扎,地上烤得通红的柴和炭烫得我身上的皮肤处处都是焦烂。终于,他折磨够了,用腰带缠紧了我的脖子,一点点收紧,还在我耳边说,你终于可以解脱了。是,我那时根本不想活了,就盼着他给个痛快。我闭上眼睛,听着颈骨的咯吱声,失去了所有知觉。”

      堂上众人大讶:“那徐姑娘岂不是死了?”

      “是,我死了,死得连尸骨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徐非烟冷冰冰的一句话,满堂皆惊,展昭的三魂七魄瞬间被抽了个干干净净,脑子里陡然间一片空白,他还睁着眼,却看不见任何人形,一切糊成一团,他还勉强站着,却靠王朝马汉暗施援手才不致当场倒下。

      徐非烟隐过地府奇遇不提,只说:“我回到汴京第一件事便是要找出真凶,为自己和父亲报仇,所以我女扮男装混入如意淘当上了搓背小厮。”

      说到这里,徐非烟终于忍不住偷偷看了他一眼,自上公堂以来的第一眼,那一天仿佛就是昨日。

      包拯道:“因为只有在汤池之中男子才会宽衣解带。”

      他与公孙策对视一眼,了然于胸,还有青楼楚馆,难怪她会去那惜春院做梳头教习。

      “可惜,我一直没有任何发现,再加上如意淘中我结识了汪大海,他是一个一诺千金的好男儿,有他代为寻访我十分放心,便离开了如意淘。我寻思,既然找不到凶手,我便只能从受害女子方面入手。这个凶徒犯案如此疯狂凶残,善后又如此滴水不漏,他绝对不会只有我这一桩,所以我便开了惊鸿,借此对京城里的年轻女子细细查访。”

      “你有何发现?”

      “开封府近五年失踪、死亡的年轻女子有可疑的不下十人,民女几次想开棺盗尸看看她们是不是也是被虐杀而死,不过。。。。。。”

      “此举干犯刑律,徐姑娘幸而悬崖勒马!那徐姑娘是如何会怀疑沈国舅的呢?”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位仗义疏财、乐善好施的半面财神,直到冬至那天。”

      那天发生的事倏忽闪过,展昭心头比尝了苦胆还要苦涩。

      “那日民女、到城东甜水巷给穷人施些衣食,巧遇沈国舅与崔宇烟姑娘。”徐非烟深吸一口气,知道有些人是绕不过去的,又从头再说。

      “那日民女与展护卫来到甜水巷之时,正逢其中一幢屋子塌了梁,沈墨正撑住屋梁,让屋内之人转移,可整幢屋子仍是塌了。。。。。。”

      包拯亦知此事,诧异道:“沈默几乎为屋顶积雪所埋,幸得展护卫出手相救。此事与本案有何关联?”

      “沈墨当时双腿为积雪深埋,汪大海找来衣物为他替换,见到沈墨身上的印记。”

      包拯道:“这不会是巧合吗?”

      徐非烟眼圈一红,银牙暗咬,恨道:“巧合?汪大海正是这般劝说,说是只凭这印记还算不上证据确凿,要再去查证,可就在这天夜里,他便遭了毒手。他这头说要去找沈默杀人的证据,那头就被人虐杀惨死,大人,这也是巧合吗?”

      “徐非烟,你的状子本府收下了,你所述的桩桩件件公孙先生已经记录在案,本府一定会收集证据将真正的凶手绳之以法,你受了杖刑且回去等消息吧。”包拯面色沉重,此案涉及的是沈默,是皇上正在倚重的沈默,告状的徐非烟身世离奇又没有证据,要办沈家谈何容易。

      “张龙、赵虎!你二人将徐非烟杖责二十,不得轻忽!”

      “是!”

      展昭心知张龙赵虎必会对她手下留情,可沉闷的杖击声仍一记一记敲在心上,她的额头上渐渐渗出些汗来,兀自咬紧了衣袖哼也不肯哼一声。

      展昭只恨不能以身代之。

      徐非烟一瘸一拐地从开封府出来,行得很慢,道路两侧洁白的祆庙和红墙金瓦的太平兴国寺都一步步成了模糊的背景,熙熙攘攘擦肩而过的行人都失了焦,唯余她纤瘦的身影、小巧的侧脸和哀伤的双眸。

      展昭就这样远远地跟着她,一路过了御街,一条河阻隔了两人,他就隔着河遥遥望着她,删除不了她的记忆,也不能让时间倒流,他只能这样无力地守护她的平安。那条河蜿蜒而清澈,温情脉脉地伴着两个人远远地同行,一直到河流隐于地下,一块大篆碑文立在尽头-------鸿沟。

      徐非烟转过桥就要消失在南门御街,展昭疾步想要跟上去,一个身影却出现在远处河的对岸,这个人影让展昭捏着湛卢的左手青筋暴涨,快跑几步赶到,与之隔河并行。一身紫衣,半边脸戴着面具的沈默也见到了他,一红一紫两个长身玉立的男子,隔着鸿沟相对。

      沈默突然开口道:“展兄,沈某将要远行,在此向你道别。”

      闻言展昭的双目之中喷着怒火,显然沈默已经知道徐非烟在开封府告状的消息,此时他的远行不正是畏罪潜逃?

      "锵!"湛卢出鞘。

      展昭人剑合一仿如一道火红的闪电直刺而下,要将人一劈两半,沈默有节奏地抚着腰间的赤隐剑柄,浅笑相对,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就在湛卢剑锋将及的刹那,沈默由极静而动,倒飞而出,剑锋与衣袂只差毫厘,一红一紫两人仿若相伴飞行,迅疾没入人丛之中。

      此刻展昭陡然清醒,闹市之中如此相斗必然伤及无辜,更何况轻易杀了此人反倒叫他留着清名,叫丁月华白白受了冤屈。

      回剑。

      沈默此时朗声道:“展兄,沈某有要务在身不得不离开汴京,我一旦事了会立刻回来,与丁姑娘作个了断。况且沈默绝对没有做过丁姑娘所言的恶事,不知丁姑娘为何对我误解如此之深。”

      展昭见他一脸真诚,绝非作伪,只能苦笑,他不是不信沈默,他只是更信丁月华:"沈兄,丁月华绝对不会攀诬任何人。"

      沈默料到如此,轻叹口气,转身离去,突然又回头唤展昭:"展兄,沈某若当真做过如此恶事,自当不得好死。"展昭闻言愕然,半面财神岂是如此赌咒发誓之辈

      沈默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潇洒依旧,展昭却从中读出了淡淡的怅然。沈默这番话平添了他的疑惑。

      "展大人。"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唤他。

      展昭惊喜交集,前面店家的屋檐下竟然站着白如梦和申小红。

      白如梦那和沈月娘极为相似的容颜让展昭又苦笑了一下。

      小红口里打着招呼,眼睛却看着沈默离开的方向:"展大人,我们两个本来是来投奔丁姑娘的,谁知却在惊鸿听了她的消息,所以赶着来寻她,没想到却先碰着了你。"

      展昭想起丁月华和小红的约定,看看她圆润的样子,想来是孩子大些了,她能走动便回了汴京。

      他先抱拳谢过:"你们来了就太好了,丁月华正是艰难之时,还请两位多多照顾。展昭多谢了。"

      白如梦凤眼一挑,暧昧地冲他一笑,这家属托付的模样,看来是和丁姑娘有谱了。

      小红却是心神不属,试探着问他:"刚才跟你一起的可是人称半面财神的沈默"

      "正是。"

      申小红踌躇了片刻道:"展大人,有些事我不知道跟丁姑娘的案子是否有关,不过、我。。。。。。"

      "沈夫人但说无妨,但凡能有一点线索也是好的。"展昭与小红的丈夫沈漠飞交过手,这个沈漠飞或许与沈家有些渊源,他见申小红似乎欲言又止,连忙引着两人进了福庆楼的厢房。

      申小红见四下并无外人,垂下头又犹豫半晌,方才开口:"展大人,你可知我先夫沈漠飞与那沈默乃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这句话惊得展昭瞪大了眼睛。

      小红知道此事匪夷所思,沈漠飞乃是一个可怜的杀手,而沈家富甲天下、权势滔天,又岂是一路人

      "小飞乃是沈默继母之子,为沈家原配所出的四姐弟所不容,他母亲后来疯了,不知所踪,他便流落江湖,自生自灭。"

      展昭点点头,必是如此:"展某冒昧地一问,沈默的脸真的是被令家姑所害吗"

      小红默然半晌,终于答道:"是。所以小飞从来不与沈家往来,终究是家姑对不住他们。"

      "你可以将令家姑如何弄伤沈默的情形详细地告诉展某吗"

      小红很是惊讶,再望向展昭确认,展昭极肯定地点头:"拜托了。"

      小红嗫嗫着:"其实我也不知道很多,那时候小飞很小的,他隐约记得家姑是用烙铁硬生生烫烂了沈默的脸,二姐进来阻止她又烫伤了二姐。"

      "后来呢"

      "沈默和二姐都大病了一场。"

      "展昭再冒昧地问最后一个问题,令家姑的闺名是不是叫凌紫烟"

      小红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点点头。

      展昭待小红和白如梦离开,才沉着嗓子说:"你听墙角听够了么"

      窗外立起一道人影。

      而后推窗而入。

      正是白玉堂。

      "哐当!"

      他将一本金色封面的书重重扔在了桌上。展昭知道这是丁月华收集的客户画像,她在寻找沈默害死的其他女子,也许被害人就在这些女子之中。

      白玉堂翻到了其中几页,展昭抬头与他对视,两个人似乎同时都想到了同样的事。

      这三个姑娘都十分美貌,她们的名字里面都有一个烟字,她们都在最近两年里面遭遇不幸,有的是淹死的,有的是遇到山贼,有的是火灾,但是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死不见尸或是尸体面目全非。

      难道这些姑娘都是被沈默所害可是沈默怎会是这样的人还是此事另有蹊跷

      =======================================================================================

      展昭一路苦苦思索,一直回到开封府,踏进府内花园,包大人和公孙先生竟已在花园亭中等候,两人俱是神色凝重。

      "展护卫,沈君冉刚刚招供近五年来杀死了七名女子,这七名女子中就包括徐非烟。"公孙先生递上厚厚一摞纸。

      "不是沈默吗"展昭才刚刚想通了一些事,这下又对不上了。

      "她说沈默因为少时被继母凌紫烟虐待,毁去容貌,每每遇到名字中有烟字的女子总是易被触怒,每次争执过后他总会旧病复发,身上创口剧痛无比,往往数日方能恢复,所以她对这些名字中带烟字的女子怀恨在心,就尾随其后施加报复。"

      "包大人相信她此言吗"

      包拯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沉吟片刻才回答:"老夫也存着疑,所以命令王朝马汉张龙赵虎按照她的供词去寻找尸体和证据,今晚就会有答案了。"

      "那汪大海。。。。。"

      "她也认下了,汪大海发现了她杀人的证据,被她杀了灭口了。"

      展昭脚步沉重,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并不需要等待王朝马汉带回的证据,只是有些事还没有想通。

      他换回了蓝色的那身便装,带上了巨阙,又将湛卢包裹严实,往惊鸿去见丁月华。

      他的脚步从来没有这般沉重,仿佛这条路的尽头就是这一生的尽头。

      待他站到惊鸿蓝色的帘招下,还不待扣门,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丁月华浅笑着站在门前,粉色的齐胸襦裙,头上梳一个蜿蜒的灵蛇髻,髻上簪一个银铃铛,跳脱欢快得仿佛从未沾惹尘俗。她的背后正是小红和白如梦,丁月华掩口而笑,嗔道:"你倒是来得巧,我们正准备去看花灯呢。"

      展昭这才省起,今日是正月十六,三天的花灯还没结束呢。他赶忙道:"我陪你们去。只是。。。你的伤。。。"

      丁月华叹口气:"就是还痛啊,但是花灯节不能不去,我们不走远了,就近看看吧。"

      就知道你会这样,展昭了然,只好轻轻扶着她的手臂,和她一起一瘸一拐地慢慢往最热闹的御街那头去了。白如梦和小红落后一步,不紧不慢地跟着,不时掩嘴偷笑,仿佛白日那场官司并不存在,世间只有元宵节的喜乐,不见悲伤的血色。

      展昭挽着丁月华,似乎和御街上相伴看灯的一对对男女毫无区别,被两侧各式各样神奇的花灯所吸引,丁月华远远瞧见有一个很大的嫦娥花灯,那嫦娥画得美艳妩媚,衣袂色彩斑斓,飘飘如欲升仙,她拖着展昭去仰看这美人,展昭看看这个有两人高的巨灯无奈问她:“难道你还想把这个买回去吗?”丁月华拧了他一把:“才不是呢,你看对门那盏月灯。”

      展昭望向对面,果然是一轮明月造型的大灯,即刻领悟,两人相视都捂着嘴笑了,去年中秋,好一个嫦娥奔月。

      四个人一路看灯、一路吃着小吃,开心得不得了。

      直到人群中突然有一个人喊了一声:“徐非烟。”

      四个人一起转回身,三个结伴看灯的村女向他们迎了上来,直走到白如梦跟前,拉着她的手叽叽喳喳地开始东问西问。

      “非烟,我前些日子去看你,你屋子都烧了,到处在传说你死了,哪有的事,这不好好的吗?你搬到哪里去了?”

      “好些日子不来找我们玩了!”

      “就是!”

      丁月华和展昭怔愣了片刻,丁月华看着那几张熟悉的脸庞,香儿、绒莎、婷婷都是隔壁村的姑娘,往常一起玩的,她不记得自己的模样了,却原来小姐妹们都还记得。

      她压了压眼里的泪光,上前给一脸懵的白如梦解围。

      “各位姐姐,这不是徐非烟,她叫白如梦,是徐非烟的远房姐姐,”丁月华上前福了一福,轻声说道,“徐非烟确是死了。”

      展昭的手一下捏的紧了。

      三个姑娘你看我、我看你赶紧致个歉走了。

      丁月华望着她们去的方向好久。

      展昭拉起她的手,望进她的眼睛,极之专注地说:“我有话跟你说。”

      丁月华苦笑了一下:“好。”

      两人向背后的小红和白如梦挥挥手,展昭挟着丁月华转入小巷,突然发力,使发了轻功。

      丁月华想起五年前的永丰镇,展昭背着猫眼,拉着她和田神医也是这样在冬夜里飞奔,如果那时候两个人曾经停下来,哪怕互道个名姓,也许他们的结局就会不同。

      御街左近就有座望火楼,展昭挟着丁月华直上楼顶,那里没有人。两人并肩倚着栏杆而立,眼前是灯火通明的元夜东京,万千繁华、尽收眼底,展昭清朗的嗓音在灯火夜幕里响起。

      “我想给你讲个故事,你且看对不对。”

      “徐非烟死了,却又回到了人间,成了丁月华。”他甚至不是在提问,徐非烟的手动了动来不及掩住他的口。

      “这件事说不得、捅不得,捅穿了你就会永堕轮回。”

      徐非烟惊讶极了:“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展昭也许已经在轮回之中。”

      “何出此言?”

      “去年我们的初见根本就不是我们的初见。五年前的永丰镇,我救出田神医和猫眼那天,我就见过你,甚至,那一眼我就已经动心。可惜那时的我不知道,可怜此时的我也才刚刚知道。所以我一直将那张脸视作我的未婚妻,所以我一直对你梳头时的祝祷有一种刻苦铭心的感觉。”
      徐非烟已经满脸是泪,轻轻念着:“一梳天地阔,二梳福泽深,三梳举案齐眉,四梳儿女成群,五梳昭昭日月,六梳天下升平。”

      “直到刚才,我才知道白如梦是长得像沈月娘,更是长得像徐非烟,因为沈月娘就是徐非烟,展某一直以来认定的未婚妻根本就是你。”

      徐非烟已经听懂了这个故事,她痛苦地摇着头,不想接受。

      “为什么展昭的记忆是错的,为什么会凭空给自己一个自以为的未婚妻,正是因为,我已在轮回之中。也许从我们初识开始,到我们分离结束,展昭会永远在这一年里轮回。”

      徐非烟拼命摇头,“不会的,不会的,不会是这样的。”

      虽然她心里早已起疑。

      “展昭,地府会惩罚的人是我,不是你,是我将丁月华永远的锁在了听涛明珠里,也是我泄露了地府的机密,永堕轮回的人应该是我。”

      展昭仿佛已经预料到了,摸摸她的头,用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捧着她的脸说:“我说过,你的所有罪孽,展某都一力承担。”

      徐非烟哭得肝肠寸断,拼命摇头:“不,我不要你承担,我自己会放出丁月华回去交差,我不要你承担。这是我的事、这是我的错。你不要…..”

      展昭抬起她的脸,望着她:“你听我说,我们已经在轮回之中,现在、这一刻,不是你说不要就不要。”

      徐非烟泪眼婆娑:“那怎么办?”

      展昭郑而重之地对她说:“徐非烟,我们也许在一个永远都不会醒的梦境之中,可是我们还是我们。真正的凶手就必须将他绳之以法,该还给白玉堂的公道就必须还给他,答应了卫慕天的事就必须要做到,决定要履行的职责就必须要履行下去。”

      徐非烟傻傻地点头,是的,不管是在怎样颠倒的世界里,我们还是必须是我们,所有的任性、放纵、自私都必须收起来。

      展昭将她的头摁到自己的胸膛里,他知道她懂得,知道她懂得他们两个人的缘分之浅,浅到了擦肩而过,哪怕在一个梦境中,都必须克制、忍耐、和对方告别;他们的缘分又极深,深到了彼此已经交换过灵魂,确认过他们是严丝合缝、不可分割的一对白璧。

      展昭没有说出来的是,他已经猜到了,猜到了徐非烟死亡的真相,沈默正如沈君冉所言在被名字中有烟字的女子刺激之后会发狂,疯狂到侵犯这些可怜的姑娘,然后就像凌紫烟对待他一样,将这些姑娘烫得面目全非,活活折磨而死。而最后,必定是沈君冉来收拾这个残局,甚至她根本就一直瞒着沈默,沈默自己都还是一无所知。

      他的下巴温柔地磨蹭着怀里的姑娘,这个姑娘少时丧母,孤苦无依,又遭遇了人生最惨痛的苦难,死了都不得安宁,要来陪伴他历经千辛万苦,遭受内心的纠结折磨,而他无以为报,这个轻轻的拥抱已经是他最大的温柔。

      远处烟花绽放,人间的万紫千红叫人如此眷恋,幸而可作一世艰辛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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