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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不论生死 ...

  •   太阳照常升起。

      孤城、大漠、风沙,依然故我。

      秃鹫盘旋、乌鸦哀啼,无定河又一次积尸如山、流血漂杵,破碎的冰河中间千疮百孔,浮起许多遗物。
      也许死于非命的亡灵太多太多,空旷的天地间竟让人觉得壅塞。

      元昊聚拢残兵,在卫慕天的护送下撤回兴庆,西夏人溃散之迅速,尤胜于他们的出现,无定河南北只剩下几路宋军。

      护送赵祯回京的马队在金光铺就的大地上蜿蜒南行,蹄音、脚步、轱辘声辚辚交错合成了一支哀歌。

      一行三骑飞奔而来进入队中,却是已有了延安府的消息。

      狄青神色凝重。

      “狄大人,韩琦韩大人作势折返延安府,威吓可哈吉吉,可哈吉吉连夜撤军,浪厄遇移不敢恋战,延安之围已经解了。”

      狄青暗感遗憾,可惜我军亦是元气大伤,否则伏击横山羌兵必能有所斩获,可叹惨胜之哀尤甚于败。

      未几,从兴庆传来消息,元昊已抢先宣布战胜,竟在庆祝大捷了!

      狄青顿时各种滋味涌了上来。

      举目四望,原野上宋军夏军的尸首混杂一处,谁也不比谁的伤亡更轻,元昊当真无耻至极,这般落荒而逃也敢言胜!

      他又自嘲宋军何尝不想报个统万大捷,可皇上深陷昏迷之中,大宋国的命运便如悬于孤丝之上,报捷随时报出个千古笑话来。

      皇上若驾崩,大宋内战不可避免,辽夏吐蕃必会趁机瓜分,平静安逸中生活了七十余年的大宋子民又将重被战乱蹂躏。

      狄青眉头紧锁,推开御驾舆车的木门,门缝里丁月华倚在榻边彻夜未眠,神色萎顿,只有望向赵祯的目光依然殷切。

      “丁姑娘,皇上如何了?”

      “仍是高烧不退。”

      狄青不禁又失望一次。

      “丁姑娘,”狄青就站在丁月华身后,在她头顶沉声道,“重伤皇上的究竟是谁?”

      丁月华没有回答。

      狄青弯下腰,就在她耳边逼问:“除了丁姑娘,目睹此事之人尽皆昏迷不醒,不仅狄某,外面的诸位大人无一不望姑娘说出真相,一解心中之惑。”

      “月华无可奉告。”丁月华借着为赵祯更换冷敷的手巾避开了他。

      狄青道:“丁姑娘应该知道,狄某反反复复追问绝不是为了置展大人于死地。眼下展大人乃是刺杀皇上的头号嫌疑,只要他醒来直认其事,这谋逆之罪再无转圜的余地。皇上受伤已是对大宋巨大的打击,若是展大人再牵连其中,那就正中了逆贼借刀杀人之计。”

      丁月华道:“月华明白。只有皇上醒来回护于他,他才有一线生机,若是皇上不再醒来。。。。。。那便是祸及九族之罪。。。。。。还请狄大人在诸位大人那里代为周旋,拖得一日便是一日。皇上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狄青点头担当下来,又直言不讳道:“若是皇上不幸罹难,狄某希望丁姑娘认下误杀之罪。”

      丁月华惊呼:“你要我顶罪?”

      狄青道:“你乃女子之身,即便是反逆之罪也不会累及旁人,这已是上上之策!”

      丁月华默然。

      狄青再道:“若真是到了如此不可挽回的境地,狄青会作证亲眼目睹姑娘失手错杀,无论如何你都逃不掉的。于国有用之人,留得一个算一个了。”

      此人用心之险,言语之直都大出丁月华意料,她愣在当场,狄青走到舆车门前又吩咐道:“你我对答,决不能入第三人耳。若非丁姑娘,狄某也不会直言至此。”

      他正欲推门而出,舆车外一人禀道:“狄大人,展大人醒了。”

      狄青先是一喜,而后一惊,丁月华一把拉住他道:“让我去劝他。”

      这个时候决不能让展昭承认刺杀之事,唯有沉默以待圣裁。

      丁月华踏上展昭乘坐的马车,狄青待展昭甚厚,不仅没有将他锁起来,反而让他坐了除御驾之外最舒适的一辆马车。

      掀帘而入,丁月华却被眼前的情形吓得不轻:展昭已经被逼到右边死角,左边紧紧偎着他的竟是沈君冉。

      这女人披着水色极佳的狐裘披肩,纤指拈起一粒翡翠般的葡萄正喂给展昭,展昭一脸苦笑。

      不论人还是葡萄都是极之不合时宜。

      丁月华一屁股往沈君冉腿上坐去,没好气道:“钱夫人来这里做什么?”

      沈君冉竟然不让,反而一把搂住丁月华,香软的红唇结结实实的印在丁月华颈侧,丁月华被这一电,俏脸瞬间红透,半坐半立好不尴尬。

      就在她决定不能示弱,径直坐下时,沈君冉却往旁边一挪,媚眼一横道:“奴家是好意来给展护卫通风报信的。展郎,月华妹妹真是好不客气!”

      她会有好意?丁月华讥诮道:“不知钱夫人这送上门的好意是不是还需要小妹回避回避?”

      “那倒不必,”沈君冉娇笑着,隔着丁月华强喂了展昭一粒冰凉的紫葡萄,“展郎啊,你可知道兴庆府出了大事了,卫慕王妃早两日已然薨了,元昊压着消息秘不发丧。。。。。。”

      展昭和丁月华同时极震惊的望向她,没想到她带来的竟是这个消息,这意味着。。。。。。

      “元昊必杀卫慕天。”

      丁月华又极震惊的望向展昭,这意味着,展昭必救卫慕天。

      她急道:“沈三娘,你要救卫慕天为何不自己动手?你明明知道展昭戴罪之身这个时候决不能离开!”

      她说到“戴罪之身”刻意瞪了展昭一眼,只愿展昭明白自己的一片苦心。

      沈君冉捧着丁月华的嘴唇蜻蜓点水的一香,吓得她面色更红,直躲到了展昭身上,沈君冉嬉笑道:“月华妹妹怎知姐姐没有派人去救?只是姐姐知道展郎与卫慕将军是生死之交,来报个信儿,免得展郎蒙在鼓里。”

      她又伸手摇晃展昭关切道:“展郎,你的月华姑娘好像不愿你去呢,你就听她一回,反正你去了也未必就能救得了卫慕将军,何必搭上自己的一条性命呢?”

      这沈三娘句句都抢先一步,让丁月华想阻止展昭却又无话可说,急得眼圈红透,展昭垂着眉眼径自沉思。

      “你因何反对,我知道。我非去不可,其中缘故你亦深知。”展昭须臾间已然决定。

      丁月华不再劝,亦不点头,只是睁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坐在那里。

      展昭见她似有默许之意,闷咳了两声,推门跃出车外,车外马嘶蹄切、刀兵声起,一时乱作一团,混乱之后,声响又渐行渐远,沉静下来。

      丁月华竖着耳朵,眼中的黑色流光一沉。

      沈君冉掩嘴轻笑,却被丁月华恨眼飞过去,沉声道:“不论皇上是生是死,展昭都逃不脱弑君谋逆、通敌卖国之罪了。钱夫人终于如愿以偿。。。。。。”

      沈君冉笑着截道:“何来什么不论生死?我要杀的人向来只有死路一条!”

      丁月华大惊。

      车窗外再次马蹄凌乱,嘶喊起来,一队精悍的玄衣骑士如利剑刺来,宋军乱作一团。

      丁月华脸色煞白:“嫁祸东墙?调虎离山?”

      两人都凝神于车外一切声响,混乱中仿佛失了时间,不知这乱局持续了多久,沈君冉终听见得手的哨响,满意的一笑,对丁月华歉然道:“说话功夫,便江山易主,丁姑娘善自珍重了!”

      丁月华恨极,不顾一切想要上前抓牢她,沈君冉云袖一拂,丁月华扑出车外,摔得满地打滚,沈君冉怜惜的望了她一眼,混在玄衣骑士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身上带伤又满面尘土的丁月华连滚带爬,奋力冲进舆车,车内一片狼藉,一具无头尸体横在榻上,血痕自榻上而至车壁,凝固在喷射而出的一瞬,那服色正是赵祯。

      丁月华鼓圆了眼睛,轻手轻脚靠近便榻,想触又不敢,颤抖的双手一点点逼近这尸体,哭腔发着抖呜咽出来:“受益!受益!”

      无数次死里逃生让她有种错觉,好像这么唤他他就会再起身,可惜任她如何呼唤,失去头颅的人是无论如何不会再活转了。

      丁月华终于一咬牙,抱住了他的身体,还有余温,这余温激得她痛哭出声:“你给我活回来啊,受益!”

      她把所有的怨愤化作这拼尽全力的一声大喊,眼泪夺眶而出。

      狄青侧身而入又立即掩门,斩钉截铁地下令道:“丁姑娘噤声,此事决不能外传。”

      丁月华拧头盯着他,牙关都咬碎了,眼泪还在汩汩而出,所有的悲伤恨怨全都被一瞬封印。

      那晶亮的黑色瞳仁里千言万语都化作泪水一滴滴印在榻上,仿佛有声,狄青不忍,又上前道:“丁姑娘再如何伤心也仅限这一舆之内。”

      丁月华的眼内却如同没有了他,一点点低下头去,凑近受益的“耳际”,就枕在血泊之中,自顾自对着“受益”耳语:“受益哥,你不是要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吗?你走了,叫我去跟谁吵架去?我对你的敬、爱、恨、怨都无处可放了。。。。。。”

      狄青不由叹息,转身吩咐外面的士兵把这车严密看守起来,不让任何人靠近。

      丁月华在这刀兵拥簇却形同孤岛的地方被强制冷静下来,更觉得这个救过她无数次、也害过她无数次的人必须还活着,她执着的抱着冰冷的尸体,仿佛体温可以让他重获生气,就好像剑湖的小船上他最温暖的拥抱。

      涸泽之鱼,相濡以沫,竟浑然忘了已是失去的一刻。。。。。。

      玄衣铁骑如利箭没入戈壁深处,身后留下一串浮尘,宋军并未追击,反而龟缩一处但求自保。

      为首的将领高举一团物事,一马当先抵达他们在一处沙丘之后的秘密据点,毕恭毕敬双手捧起那物事交到一个紫纱蒙面的妇人之手。

      “欧阳幸不辱命,请夫人验明正身。”

      紫裙狐裘的妇人正是沈君冉,她提着的正是赵祯血肉模糊的人头,大宋君王的头颅在她眼中仿佛已不值一文,她随手放在一个匣子里,并不细看,紫色水袖反手一拂,隐在袖中五指成爪,眨眼间就要扣上欧阳脉门,口中却平静至极:“他不是赵祯。”

      欧阳山川吃了一惊,仿佛巧合一般向她拱手告罪,刚刚避过沈君冉的指风。

      “割一颗人头而已,何至于弄得如此血肉模糊,难以辨认。”

      沈君冉再次伸手扳向欧阳的肩头,欧阳不敢稍动。

      “哼!先生秘法传信,说你已然叛投赵祯,我竟还抱着一丝希望,想再给你一次机会。”沈君冉目光温柔,他却半边身子如灼透一般,“没想到你竟存心欺瞒还想故计重施,你实在太令我失望了。”

      欧阳山川抬首与之对视道:“欧阳并未背叛先生。此番大战,论军力宋夏两败俱伤,论形势却对大宋有利。可哈吉吉不顾一切撤回横山 ,不惜被范大人韩大人沿途追击,损兵折将,无非是怕被赵元昊端了老巢,横山兴庆已然势成水火。元昊纵容宠妾毒杀卫慕王妃,与卫慕天也再无回旋余地。西夏正逢乱局,只要夫人一句话,欧阳山川愿率飞云骑直下凉州,就算战死也绝无怨言。”

      沈君冉不正面答他,反而问道:“先生伤势如何了?他自己倒是只字未提。”

      “先生伤得很重,武功尽失,短期内绝无康复之望。”欧阳十分沉重。

      沈君冉双目透出尖利的光芒,脸上却不动声色:“你据此断定我会放弃原来攻占凉州的计划,让飞云骑护送先生南下夺位,索性先下手为强,控制了先生,胁迫于我?”

      欧阳见她得知先生伤势的模样,突然恍然大悟,哪有什么先生密信,她在诈我!

      他沉住气再次说服沈君冉:“欧阳只是希望夫人能够遵从先生的心愿,不要轻易放过夺下甘凉的机会。”

      “看来赵祯也没有兵马可以交给你执掌,否则你现在已向凉州去了,”沈君冉笑得甚苦,“除了飞云骑,各路宋军不是劳师疲兵便是鞭长莫及。。。。。。”

      “只有飞云骑战力远在其他宋军之上,即便连日苦战仍可奇兵突出,夺下凉州之后,先生大可割据一方,宋国不论最后谁掌大权都不得不行招抚之策,这才是能实现先生心愿的上策!”

      沈君冉默然,子飞曾与她计议上中下三策,却无一策有割据之说,胜则全胜,败则全身而退,破碎江山君冉与子飞根本不屑。难道今日竟要真的应对以下下策吗?

      展昭,重伤子飞、坏我大计这笔帐我迟早要与你清算!

      “欧阳山川听令!”她摸出一块令牌道。

      欧阳接过令牌奋然应诺。

      “现命欧阳山川率领一千士卒驰援卫慕天。”

      欧阳山川大失所望,急道:“夫人,你别忘了。。。。。。”

      “先生还在你手上?你若是想大宋四分五裂,你就对他动手吧!你以为李代桃僵能骗过我?赵祯已经死了!事到如今,只有先生才能收拾残局。”

      欧阳震惊不已,手上的筹码竟似全落了空。

      “你还不知道兴庆的情形有多危急吧?赵元昊预备以卫慕王妃的遗孤为饵,诱杀卫慕天,他已是危在旦夕,你这个有情有义的兄弟怎能不救?”

      欧阳呆在原地。

      若是赵祯、先生和卫慕天同时死了,谁会成为渔利之人?因这场大战牺牲的一切岂非都成了为赵元昊作嫁?

      沈君冉厉声道:“卫慕天若是不死绝不会放过赵元昊,西夏便会陷入内战之中,若你能从他二人手中夺得世子阿诺,我大宋加以扶植,他日必成遥制西夏的利器,足以让元昊几十年都不得太平。这笔帐竟还要我来算给你听么?!”

      欧阳似乎颇为意动。

      沈君冉目光殷切,循循善诱:“欧阳,你也是为了大宋才做下这等糊涂事,我和先生是不会计较的。只要你服从军令,安心为先生效命,我可以保证凉州迟早是我们的。你想想,西夏若是内战岂是一两日能干休?我们和先生一起杀回汴京夺得帝位,再回头慢慢收拾元昊,你还有大把杀敌立功的机会。。。。。。”

      欧阳山川低头道:“欧阳领命。”

      “好。”沈君冉终于舌灿莲花说服了欧阳山川,却也半点不敢轻忽,连忙追问,“那么先生现在何处?”

      “先生在热谷之中借温泉疗伤。”欧阳似乎不再隐瞒,奋蹄向西而去,卫慕天,你等着。

      十余里外,欧阳奔过一个诡谲耸立的风化孤岩之后,那里突然转出来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青衫男子,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青面客策马相向而立,其中一个取下面具,露出一张英俊至极的脸,脸上的刺字赫然入目。

      沈君冉待欧阳一走马上下令:“将赵祯遇刺身亡的消息立即传回宫里。”

      二叔收到消息会请求太后立宗室幼子为新君,刘后老迈再非当年,我钱家自可挟天子以令诸侯。

      这是迂回的下策,但至少可与刘后达成妥协,不必当场兵戎相见。

      沈君冉吩咐停当,马不停蹄的往热谷奔去。

      这是一个双重调虎离山之计,一个卫慕天骗了展昭、欧阳去救,然后先杀赵祯再救子飞,局势虽危,仍在她沈君冉指掌之间。

      展昭跃出马车,一声呼哨,耳朵自群马之中昂首嘶应,一人一骑会合,往西北方向飞奔而去。大漠上的沙丘像是波涛,起伏跌宕,无休无止,展昭伏在马上孤注一掷的往兴庆方向狂奔,耳朵仿佛感受到主人的虚弱,四蹄如轮飞转,身子却平稳非常,饶是如此,展昭牵住缰绳的手仍是一点点松了,也不知还能再坚持多久。

      就在黎明前,耳朵奋力冲上一处陡坡,在赤裸裸的陡坡之巅俯视而下,月光如霜洒满了整个大漠,白沙如雪,砾石处处彷如珍珠,珍珠卧雪是怎一番景致!

      坡脚两路人马隔着十步之距对峙,闪烁的刀兵之光比月光更加耀眼,近坡一队约么二十来人,着夏军服色将一辆马车团团护在当中,另一队一身黑衣,约么十来人,其中一人突地发出一声尖锐的哨响。

      不好,敌人在招呼同伴!

      展昭眉头一皱,大喝一声:“展昭在此!”一夹马腹,耳朵俯冲而下。

      黑衣暗卫陡然闻得此声,莫不是心惊肉跳,再看高坡之上,一道烟尘滚滚逼来,仿佛有千军之势。

      “散!”为首一人扬手招呼,十余暗卫瞬间消失在暗夜里。

      展昭暗暗庆幸借着自己余威犹在,好歹用这空城计吓跑了敌人,他直冲上那马车,掀帘道:“此地凶险,不宜久。。。。。。”

      最后一字硬生生被他吞了回去。

      处境虽险,却险不过卫慕的伤去。

      卫慕天侧卧在马车里,高大的身躯委屈的蜷着,胸口赫然插着一柄黑黝黝的长剑,已然穿肺而过,从后背伸了出来。

      正是湛卢!

      见此情景,展昭愤然喝道:“卫慕天,你起来!展某还有许多话问你!”

      他这一喝,卫慕天还是一动不动,只眨巴了两下眼睛,睡在他身侧的一个一岁大的孩子却翻了个身,梦呓着:“妈妈。”

      这是?卫慕天之子不是已经两岁了吗?

      展昭已有些预感,上前喝问:“是不是元昊?”

      车外伺候的一名亲兵闻得这名字,含泪跪下,哽咽道:“展大侠,元昊这个禽兽,弑母杀妻,卫慕家三千余口一夜之间都遭了他的毒手!他为了斩草除根,竟然以自己的儿子为饵暗算卫慕将军,将军才会。。。。。。请为卫慕将军报此血海深仇!”

      这一番话让展昭的胸膛都要炸裂,卫慕天紧闭双目,忍痛摇头,展昭贴近他,不能置信的问:“你不愿我为你报仇?”

      卫慕天点头,却英雄泪染了鬓角。

      展昭满脑皆是初见那雄姿英发的卫慕,何曾见过他如此。。。。。。

      有话不能说,有仇不能报。

      展昭对赵元昊的恨倾尽天下之水亦无法洗清。

      “那展昭还可为你做些什么?”

      卫慕天嘴唇嗫动一二,此时外面喊杀声四起,展昭顾不得查看,再追问卫慕。

      卫慕费尽全力,微抬起上半身,用手拉住那婴孩的小手臂,展昭连忙上前倾听,生怕错过了一个字。

      卫慕天胸肺受伤,要吐出一个字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他前襟剧烈颤抖,仿佛震裂了肺腑才从胸中发出四个字:“展昭之子!”

      展昭面色大变,退了一步,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他是你灭族仇人之子!你竟让展昭。。。。。。”

      卫慕天强撑着身子,目光坚毅如铁,逼视展昭,可展昭所见尽是走投无路的以死相哀,坚毅背后此恨不绝!

      这也是卫慕家唯一的血脉。。。。。。

      他能如何?

      快意恩仇?不能。

      断情绝义?不可。

      还要为这无辜稚子,在临终之前,英雄气短、苦苦哀求!

      展昭这刻仿佛化身卫慕天,含泪仰天惨笑!

      “我答应你,必视此子为己出,保他一生做个凡人,绝无父子相残、兄弟阋墙之事。”

      卫慕放了心,重重的倒下,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一双眼睛还在直勾勾望着胸前那柄会认人的上古神兵,眼中坚毅褪尽,竟全是哀告之意。

      展昭知他在等什么,许久才能把手扶上湛卢。

      猛抽湛卢。

      卫慕天剧痛之下大力捏住婴儿之手臂,那婴儿哇哇痛哭,清亮的嗓音惊破尘俗。

      急急的脚步声在展昭背后戛然而止,欧阳山川发自肺腑的惊呼震耳欲聋:“卫慕天,我来迟了!”

      “可以死在湛卢之下,展昭之手,卫慕将军可以瞑目了。”世间所有声响仿佛一瞬汇集于此,展昭的声音融合其中,又超然其外,平淡、温和,如流水淌过,无意中治愈了人世间重重伤痛,拂去了深藏于心的千般无奈。

      卫慕天终于合上了双眼。

      还能自由呼吸的两个人却还没有得到喘息之机,向着他一跪一立,外面的二十几个亲卫跪了一地亦没有一个说得出话来。

      许久许久,那为首的亲卫拔刀指天,用西夏话大喝道:“兄弟们,此仇不报、誓不为人!跟我来!”

      二十余人同时翻身上马,向着东北面绝尘而去。

      展昭转身,望着这些血性汉子的背影,把满腔堵塞的愤懑化作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震动了大漠烟尘、长河朝日。

      展昭,你只能站在这里,像个傻子般站在这里!

      展昭大仇难以得报的愤懑已至于斯,那卫慕呢?他似乎更加了解卫慕天之痛,双拳攥紧难置一词!

      欧阳山川同样转身面对大漠辉煌瑰丽的日出,仿佛又回到了昭阳湖上。千金散尽,须发成霜,红颜白骨,尚有知己酒暖可慰,那么韩信死,谁解萧何之悲?

      他摸摸颈上永远不能消除的自刎红痕,敛容收了悲戚,大步向马车里那啼哭的婴孩而去。

      一只手拦在面前。

      手心亦是血痕触目惊心。

      “你背了一身血债不就是为了今日兴庆之乱吗?你还能等?”

      “要这个孩子是为了往后十年二十年的兴庆之乱,欧阳志在必得。”欧阳山川金刀出鞘。

      展昭把湛卢横在胸前,上面卫慕天的血尚未干。

      “展昭重伤之余,几乎武功尽失,你今日要带走这孩子就从展昭的尸首上踏过去。”

      欧阳苦笑,无奈还刀入鞘连退数步,招呼人马往西北而去。

      展昭把耳朵系上马车,一抖缰绳往南驰去,身后传来欧阳的问询之声:“展大叔往哪里去?”

      展昭扬声道:“天下又有几处埋骨之地配得上顶天立地的卫慕天?”

      婴孩坐了起来,寒冬之中单衣薄被亦毫不畏惧,显得十分健壮,粉嫩的小脸哭得通红,展昭回首看他,心头百般滋味,每一个冒险来到人世的孩童都不会知道前面这条路有多么的艰险。

      沈君冉带着一个千人队快马向桑城热谷进发,无论如何要赶在欧阳转回头之前攻入热谷,将他救出来!

      往桑城去的路上有一处险关,名叫狼牙峪,狭窄仅可通人,两侧崖壁仿佛有千刃,头顶悬崖犬牙交错,人置身崖底似乎被衔在饿狼口中。此处极易被人设了埋伏,可如果要绕道就要多花上一天的时间,若是被欧阳抢了先。。。。。。

      沈君冉当机立断,让千人队绕道而行,自己一个人去闯那狼牙峪,胜算就大得多了。

      她骑马立在崖口。

      崖顶的狄青屏息凝神。他没有直接炸断悬崖将狼牙峪堵死逼沈君冉改道,他想赌,赌一赌在这里能不能连沈君冉一同炸死。

      沈君冉停了片刻,打量这光秃秃一片荒凉,似乎什么也藏不住的西北荒山,突然一抖缰绳,胯下骏马如利箭穿刺而过这狭长的山道,狄青早她数十秒点燃了引信,嗞嗞的火药燃烧的声音微弱却致命。

      “轰!”

      随着一声巨大的爆响,狼牙峪两侧的乱石纷纷滚落,如雷霆隆隆作响,沈君冉一手拖缰,一手拔出腰上软剑,登时软剑坚不可摧,她抖动手腕,迎上乱石,一时间剑舞如幕竟将滚滚乱石一一击飞。

      马蹄声声向前,乱石在狼牙峪的出口越堆越高,眼看就要将她封在里面。

      头顶上再添爆炸声响,一块巨石垂直落下,就要将崖口堵得严丝合缝,沈君冉催动□□神驹,如肋生双翼一跃而起,将将在巨石落下的瞬间从崖口高高的石堆上越过。神驹骏勇,但落地之时也不免一个趔趄,沈君冉还没有立定,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带着呼啸之声直冲她后背,她两腿打马,并不回转头,反手一抄,把箭抄在手里,此时转头挑衅地睨向狄青,谁知正好将呼啸而来的连环第二箭纳入眼中。翎羽声响破空逼来,她连脸色都来不及变,箭已经射入马儿的腹中。马儿一声嘶啼,剧烈挣扎,她连忙提气轻身退到一丈以外,连环箭的第三支正好落在她脚边。

      沈君冉冷笑一声,欧阳山川,看来你是真的要痛下杀手了,她转身几个腾跃消失在山间。

      狄青收起弓箭,惋惜道:“让她跑了。”

      沈君冉靠着内力用两条腿一路狂奔,自然没有骑马的脚程快,待她到达白于山密道入口之时,已经耗去了整整一个白天,好在这条密道直通热谷小筑。

      她已经料到这条密道绝不易行。

      密道入口在一个山洞的侧壁,移开一块巨大的山石,一个黑漆漆、冷飕飕的大洞就出现在眼前。

      沈君冉不敢冒进,拔出靴中短刃,挥着短刃前行,不到三步,刃尖划上金属,磔磔有声,她急忙后退,可那网子一被触及立即裹身而来,被这金丝网缠上再难脱身。幸而她经验丰富,一边起身在半空飞快倒退一边已将火折子拿在手中,用火去燎那金丝网与洞顶相扣之处,金丝网一触火马上松脱。

      她收起短刃以腰间长剑试探,又燃起火折子,小心翼翼地摸索前进,就在她平安无事地走了一小段,快要松懈之时,软剑所触及的地面突然翻转,她用剑顶开那翻板,底下的深坑里,密密麻麻的尖锐木齿让她后背一阵寒意。
      这条密道以前并没有这机关,欧阳山川为了要杀她也是煞费苦心了。

      再往前走,一道木门将坑道封死了,她知道木门一触动就是数十只长矛飞射过来,所以她取下腰间的金丝网,退后五丈,脚尖飞起一块碎石撞上木门。

      果然木门翻转,数十支长矛如数十只猎鹰袭来,是飞速旋转袭来,沈君冉仍是吃了一惊,舞动金丝网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罗网,长矛触及金丝网嗞嗞声纷纷落地,但还是有一个矛头蹭破了沈君冉的手指。

      矛头淬了毒。

      剧毒凤翎眼。

      沈君冉心寒至极,子飞,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学生,好厉害的手段。她取出风丹万净丸服下,先压制住毒性,待来日慢慢解毒。

      这条密道短短数日间竟然增加了十一处机关,除了这金丝网、翻板陷坑、生死门更有鬼手阵、软绳阵种种毒辣手法,欧阳果然是青出于蓝了。

      密道的出口在挂着宋夏辽局势图的小屋,就在地图背后。沈君冉不敢推开旋转门,一脚直接将整副门板踹倒,小屋里的情形还是大出她意料之外。

      子飞一个人悠然自得地坐在沙盘前捏着小旗,此时似笑非笑地望着一身狼狈的她,好像早就料到了她一定会在这里出现,以这样的一副尊容。

      沈君冉气恼地嗔怪他:“你倒是在这里偷懒,难为我东奔西跑都要累死了。”

      “累了?过来歇歇。”钱明逸拍拍身边软塌,沈君冉娇笑一声,脆脆地应了。她举步轻盈,心里却十二万分警惕,这每一步不知有没有陷阱。居然顺顺当当地坐在了钱明逸身边,她正生起疑惑,外围悉悉索索出现了声响听得这声响,沈君冉脸色一白,她太熟悉这样的动静了。果然,小屋的外墙一点点拆下来,屋子本身就在一个铁笼之中,这本是她惯用的伎俩,如今自己做了笼中的老鼠,这滋味可是只有自己才明白。她不怕这笼子,可怕的是飞云骑中的工兵营已经尽数倒向欧阳山川,欧阳山川很可能已经取代他们掌控了整个飞云骑,而不是假传命令这样的低劣手段。他什么时候做到的?怎么做到的?这才叫人不寒而栗。

      她明白了,赵祯没死。欧阳山川将计就计让赵祯诈死罢了。

      小屋很快拆完,工兵们将铁笼的范围缩小到仅限软塌,站立在四周等待命令。沈君冉猜想欧阳山川只怕是会将他们作为投名状献给赵祯押上汴京,她将手放在腰间软剑上,谁敢上前便要谁的命。

      欧阳山川出现的时候,仍然是一袭青衣,青面獠牙的面具,竟然沉静如山,沈君冉甚至有些想不起来那个稚气的他是什么模样。

      “夫人,先生的伤很重,请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了,汴京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两位怎么就去不得了?”欧阳山川语音平缓,没有一丝感情。

      沈君冉冷哼了一声。

      欧阳下令:“搬走。”

      沈君冉软剑出鞘。

      欧阳袖中弩箭四支连发全是冲着钱明逸咽喉而去,钱明逸显然无法挪动,沈君冉云袖一罩收了弩箭。

      两个人冷冷对峙,倒是钱明逸仿佛毫无所觉一般。

      “夫人救不了多少次的。”欧阳拂袖而去。工兵营一拥而上将铁笼搬上马车又做好掩饰,沈君冉攥紧了手中剑却坐回了软塌。

      “子飞,我不信他困得住你,你为什么这样由着他?”

      钱明逸微笑着安抚她:“有些事我们谁做都一样。”

      沈君冉笑了:“他要杀我们!”

      “你真的这么想?”

      沈君冉回想这一路遭遇,不由反问:“难道不是吗?”

      钱明逸得意的仰天大笑:“哈哈哈哈,这个学生不会辱没了我。”

      沈君冉自然不同意:“正是因为他已是青出于蓝,当然知道成大事者必得心狠手辣。”

      “不如我们打个赌?”

      “赌就赌,就看他会不会杀了我们。你想赌什么?”

      “若是我输了亲手给你做一副银丝耳环。”

      沈君冉兴奋的往他怀里一扑:“一言为定。”

      数日之后,飞云骑与振武军遭遇,狄青自导自演,一人分饰宋军和飞云骑,打得热火朝天,激战不休。

      同时,欧阳昼伏夜出,秘密行军,打起振武军的旗号向凉州发起突然袭击。

      夏军大败,弃城而逃,狄青一夜之间奔袭八百里,两战连捷,成为传奇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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