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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统万之战(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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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在1038年2月的这场战争,宋国称之为统万之战,夏国称之为无定河决战,它叫什么名字对那些把生命留在了这片土地的人已不再重要,这些躺在大地仰视万物的人忠诚的践行着生命的诺言,他们与俯视苍生的主宰两相对视,却永远看不懂对方天马行空的游戏,而正是这些看来与他们毫不相干的游戏决定了他们的命运。
他们就是我们,可以叫我们苍生、可以叫我们老百姓、也可以叫我们人民。
陈桥崖海须臾事,天淡云闲古今同。
1038.2.8 8:30((宋宝元元年正月初二辰时)
回到宝元元年的正月初二
统万城
两相对峙。
赵祯道:“展昭,你一个人走吧,朕放你一条生路,月娘交给朕,朕绝对不会伤害她。”
展昭不答,默默的看了眼丁月华,丁月华看着外面密集得恶心的箭林一言不发。
这尴尬的沉默,持续了很久,丁月华终于向赵祯道:“皇上以天下为己任,月娘求一家之圆满,为何我们不放彼此一条生路,莫非玉石俱焚比两全其美更好?”
“月娘,你回到朕的身边才叫两全其美。”
丁月华冷冷道:“你放箭吧!”
“你!”赵祯大怒,真的举起了手臂,弓箭手即刻拉开了弓。
箭已在弦上。
展昭牵着丁月华并肩躲在窗后。
赵祯的手有些颤抖,放还是不放?手开始攥成了拳头。
统万城之南,无定河之南,一片黄沙漫起,那尘土有着遮天蔽日的势头,马踏黄沙的轰响如洪水涌来,脚下的土地开始战栗。
对峙的双方脸色同时一变。
来者何人?
围城之夏军?抑或驰援之狄青?
统万城外突然扬起尘头,赵祯心里竟然一松,让弓箭手放下了手中箭。
杀人并非乐事。
“朕要进来了!”赵祯步入民居之中。
展昭仍旧行礼道:“参见皇上。”
“展护卫,你马上带朕和月娘离开这里。”赵祯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交与展昭道,“展护卫受委屈了,朕不得不依从沈君冉锦囊之计,否则,今日你我三人如何能从她的魔爪之中全身而退。”
展昭没有答话,只因许多心思一闪而过,若不是这突如其来的敌情,皇上说不定已经动手,生死毫发只在一念之间。
他打开锦囊,只见上面清雅娟秀的四个字——毒杀展昭。
“臣恕难从命。”
赵祯大怒道:“展昭!难道你与那疯婆子本是一伙的?!”
“皇上此时说走已经迟了,西夏人岂是易与之辈?大漠之中看来平静,可何处没有杀机?”
“你我三人都着士兵服色,混在士兵中间四散而逃,以你的武功难道还无法突围而出么?”
“不错,夏人猝不及防又真假难辨,展昭确有机会可以带着皇上回到宋国,可其他兄弟就都会沦为夏人的奴隶,而且。。。。”
“什么?”赵祯不解。
“夏人声势浩大而来却一击扑空岂会空手而回?他们尾随我们南下,永兴秦凤两路的百姓难免生灵涂炭,皇上于心何忍?”
“我们这五百来人无异于杯水车薪,难道真能挡得住夏人的铁蹄?”赵祯冷笑道,“你怕是真的认为沈君冉言之有理吧?”
“有理无理都已经是兵临城下,我们只能死里求生罢了。”
赵祯转身,两人互相瞪视,除了火药味,更是在不断交互着怀疑与信任。
“报——”一个箭手在门外禀道,“皇上,外面来的队伍亮出的是宋字旗。”
“是狄青!”赵祯大喜,“朕并不是非你不可,展护卫!”
“让狄青速来见朕。”
“皇上。”狄青一进来便见着赵祯三人和和气气的站在一处,不由一愕。
“狄卿家,你马上护送朕南返大宋。”
“皇上不可。”
听到狄青亦是如此说,赵祯立即龙颜不悦。
“末将自南面而来,竟然在路上与夏兵遭遇,他们有上万人,皇上此时南返,实在危险。”
“你们没有交战?”展昭奇道。
“我是赶着来护驾,夏兵也一定有重任在身,所以对峙了半个时辰,他们就放我们北上了。”
“这可真是奇事。”赵祯与展昭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是不解。
展昭道:“我们可能已经被敌人包围,除了据城坚守别无选择。”
“是,”狄青摊开一副地图,指点道,“南面的敌人距统万八十里,我估计西面也有相同数量的敌军,东面的横山山麓之中藏着约两万人,只有北面应该没有敌人。”
赵祯道:“可是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向北,那可是兴庆方向,这和自杀没有区别。”
狄青道:“夏人潜伏城外等我们出城之后再动手的打算已经被我撞破,他们必定会改变计划,我估计一个时辰之后他们就会围上来。”
赵祯拳头一紧,星眸一亮,命令道:“准备守城!传朕口谕,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暂任夏州城守,振武军指挥使狄青为副守,戮力同心,固守待援。”
“领命!”
同一时间夏营
元昊在宥州城中得到消息:“我南路军潜伏之时正巧被狄青撞破,宋军龟缩统万不出,待敌出城再发起攻击的计划已经失败。”
“南军为何不立即吃掉狄青?还让他北上与赵祯会和?”
“回大王,南军统领没罗埋布不知宋军深浅,不敢擅自下令以免误了大王的计划。”
“哼!他已经误事了。”元昊不满的瞪了来人一眼道,“这笔账本王跟他记下了,让他将功补过。”
“命令!”
那传令兵马上记录。
“令妹勒即刻以极大之声势围困统万,威慑敌军,城外休整一日,明日等待本王指令集中力量攻击西城门!明日本王一定要见到赵祯,人、或者人头!”
“领命!”
元昊又秘密召见了一名暗卫。
“统万城中的暗卫有何消息?”
“大王请看。”
元昊接过一封蜡丸。
“宋军于统万城中立足未稳,末将方有机会送出此信,此信之后恐难再传递消息。末将在宋军之中煽风点火,军中怨气日益累积,一旦夏军略施压力,宋军哗变已是水到渠成。”
他不动声色复了一封回信。
“尽早策动宋军哗变,以孔明灯为号,妹勒一见此灯便会倾力攻城,时机卿自行把握。”
元昊目送暗卫离去,心中志得意满,卫慕天惨败之后一日我便可一战建功,高下立现,天意亦在助我一臂之力,此关一过,称帝自立顺理成章,大宋陷入乱局,中原的万里江山便可任我驰骋。
元昊深吸了一口冷夜里的空气,向长生天祷告,蛰伏已久的大夏终有出头之日,我元昊终要建下不世之业。
他向北跪倒:苍天厚爱,报以不负此生。
1038.2.8 8:50((宋宝元元年正月初二辰时)
统万城中
狄青道:“展大人,这城咱们怎么个守法?”
“狄兄十年行伍,论经验比展某丰富得多了,如今我们只剩下一个时辰备战,就不要浪费时间讨论,狄兄放手去做便可。”
“是。”狄青本有此意,只是这话无论如何不该他来说,幸好展昭也是个务实之人。
展昭登上角楼,这里既可以远眺四野观察敌情,又可以看着狄青安排守城事宜,尽得地利。
狄青清点人数之后,将队伍一分为三,一队被派往西城外镇守外城郭,一队在城内搜寻各种容器、木材、岩石之属,一队分别登上东南北三面的角楼和城头,负责对付逼近城墙的敌人,而狄青自己则跑遍全城甚至是附近城郭战壕,绘制地图。
事毕之后狄青才上来解释道:“统万城西城完全倾颓任何敌人都会以此为主攻方向,所以我们在这面设立三层弧形防线,从外城郭开始,然后是城壕,最后才是西城门,有计划的一步步退守。”
展昭观察,这队士兵已经在狄青的命令下开始准备绊马绳、用木材制作鹿磐,擦拭盾牌。
“其他三面利用光滑高峻的城墙作掩护,占据高处,只需把爬上城头的敌人打下去即可,不虞敌人破城而入,所以用弓箭手进行远射。”
展昭细看那些负责守城的射手,各自在清点手上的武器,弓箭手都是一色的黑漆弓配上铁骨丽锥箭,箭袋中都是满满当当超过三百支。弩手在调试各种弩的机括,有单兵的黄桦弩、诸葛连弩,箭支要比弓箭用的短上一半,还有用脚发力的跳蹬弩,以脚控弦射程更远,再大些的是一个小型的床弩,要七个人发射,射程可到千步,是令夏人辽人最为胆寒的守城利器。
这方面展昭相当满意,可还是憾道:“可惜这次守城我们最大的敌人不是西夏人,而是粮草、食水还有严寒。”
“末将已经命人四处搜寻,把能找到的枯枝、木料都集中到了一处。”
“存放木料的地方必须要派人看守,一定要防止士兵为了取暖发生抢夺内斗。”
“是。”
展昭注视着那堆木材,突觉不妥,问道:“这些木料都是在哪里找到的?”
“是散放在城中各处,士兵们拣回来的。有何不妥?”狄青也跟着紧张起来。
“这其中大半为龙血木,这种树木只在南方生长,除非附近有温泉。”
“末将已经将统万城搜了个遍,绝对没有温泉。”
“那这些龙血木就是有人刻意安排。这又是为什么呢?”展昭紧缩了眉头。
“汉臣,你的士兵中有没有南方人?有没有人可能是夏人的奸细?”他问道。
“有没有奸细我不敢打包票,所以仅有的几个大点的守城器械和火器我都用蒙布藏了起来,不敢外泄。但是元昊的探子里绝对没有南方人。”
“那就好,我们猜不透,元昊也猜不透就行。”展昭担心的是,沈君冉留下这些龙血木究竟想干什么呢?
“元昊的细作能不能查得出来?”
“我不敢查,这时候正是大敌当前,一查反而乱了军心。”
展昭道:“你说得对,稳住阵脚为上。”
在赫连勃勃的皇宫里,丁月华坐在之前的瞭望台上,赵祯就坐在她的身边,展昭从西面的角楼望去,正好看见两人的侧影。
“朕。。。是不是把你吓坏了?”赵祯问得有些胆怯。
“你说呢?”丁月华笑道,“就算我们事先知道这不过是一场戏,却不知道你会不会弄假成真。”
“朕很感激。”
“什么?”丁月华惊讶道。
“感激沈君冉让朕扮演了一回自己想做的那种人。”
“那你感觉怎样?”
“任意妄为果然痛快。”
“既然痛快,你又为何悬崖勒马?”
“朕自幼受太后的教训便是克制、谨慎、仁爱,守成之君一切但求四平八稳,这些观念早已根深蒂固深入骨髓,岂会轻易改变?”
“那我和展昭岂非托了太后的福?”
“若朕真的杀了展昭又焉知朕不会后悔?也许是朕托了太后的洪福亦未可知。”
丁月华与赵祯相视一笑。
“你是个很好的人。”
“你会不会忘记朕?”
“你说呢?”
赵祯大笑:“这点信心朕还是有的。”
他转头从丁月华身后望去,正和展昭目光相触。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夏军没有出现。
展昭向着西面远望,地平线上的黑影起伏,也许是白于山、也许是渐近的敌人,他很快就要和传说中神出鬼没的西夏人短兵相接,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出现?他们会有多少人?其中会有卫慕天吗?
他不能不去想。
展昭想不到的是,妹勒接了元昊的指令竟然并不发兵,他在等,等宋军先乱了,因为比压城的敌人更加可怕的是看不见的敌人,看不见听不着正是谣言滋生的温床。
等到第三个时辰,在寒风中瑟缩了六个小时的士兵没有不满是不可能的。
展昭已经开始听到各种议论。
“他妈的,皇帝老子追婆娘追得咱们兄弟在这里喝西北风,算他娘的求一回事。”
“忍忍吧。这算好的了,一会儿西夏人来了,还喝风?流血杀头就有你的份!”
“去他娘的,咱拼命,他风流快活,我呸!”
“夏人怎么还不出现?”
“你说这展大人和狄大人有毛病吧?这会儿不把队伍拉回永兴路,等什么呢?”
“我们算是倒了大霉了,跟了这么个不会打仗的主,等什么?等死!”
1038.2.8 16:05(宋宝元元年正月初二申时)
隆隆的雷声突然在地平线外响起,烟尘模糊了天与地的界线,是鼓声还是脚步声造成如此大的声势,城头上的士兵纷纷举目眺望、城里的士兵都竖起了耳朵,可惜,他们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出。
惶恐中,一刻钟仿佛有一个时辰那么长,一排黑衣战士,人人骑着黑色的骏马,人和马儿都披着黑色的盔甲,突然冒起然后潮水般涌向统万城下,从天边到眼前,只需要一眨眼功夫。
宋军呆住了。
一声短促号角,铁鹞子全体立定,钉子一样扎在了外城郭前,与守城的宋军只差五米,一根锥枪可至。
如沸的喧嚣过后,战场一片沉静,连一声马嘶也听不见,城外黑压压一片大军像沉默的海洋,如此的两军对峙叫人心里渗得慌。
夏军突然暴起一阵狂笑,展昭和狄青在角楼上望去,他们似乎在表演阵前杂剧,一个满脸胡子的老兵竟然穿起了女装,依依呀呀,跟另一个男兵拉拉扯扯。
如此滑稽,他们这是干什么?
“他穿的是汉服。”狄青道。
展昭恍然大悟,他们在演皇上月夜追月华呢!
“真他妈丢脸!”
有宋兵在暗骂。
一时低低的议论声此起彼伏,看来对此事不满的还不在少数。
狄青道:“妹勒果然是老手,他在瓦解我们的军心,我们再忍下去不用打自己就垮了。”
“打!但是必须一击即中,若是落了空就更是动摇军心。”
展昭看着远处问道:“那是什么?”
“填壕车和火车。”
(过城壕和烧城门的大型攻城武器)
展昭嘴角微微上翘道:“就拿它们开刀!”
“如果要用火的话一定要快,可能会变天。”狄青望着暗黑的天边一团团絮状云道。
“英雄所见略同。”
“就是不知道会是雪还是雨。”
“是雨就好了,起码我们可以添些饮水。”展昭招呼道,“走,下去挑人!”
展昭和狄青两人才下到一半,狄青的一个心腹亲兵叫小四的急冲冲来报:“狄大人、展大人,出大事了。”
“什么事?”展昭上前一步急问。
那小四反而有些吞吞吐吐。
狄青吩咐道:“展大人面前有什么话直说。”
小四道:“死人了。有个士兵因为冒犯了丁姑娘被处死了,现在兄弟们都往南市涌呢,大家都很激动。我怕有人误伤了丁姑娘已经派了几个人去秘密保护她。”
“这事出的时机未免太巧。”展昭皱起了眉头对狄青道,“你马上去皇宫保护皇上,我去南市看看。”
“好。”
展昭排开一众怒潮,钻入人群核心,一个十七八岁的士兵仰面躺着,被一剑斩断了喉咙,周围的士兵不顾上下之分,大声的拿话给他听。
“又是为妖女而死。”
“这算什么,我们全都要为这个妖女送命,一两个人算什么。”
“嘘!展大人面前,你们怎么能说那妖女的坏话呢?还想不想活了?”
展昭鼻子里一声冷哼,清冷的声响让所有人鼓膜一刺,霎时静了下来。
“他叫什么名字?是谁杀了他?”
人丛中有声音道:“他叫曾大丰。好像是皇上身边的亲卫动的手。”
众人一阵议论。
展昭又问:“谁看见了?”
只迟疑了两秒钟,同一个声音又道:“我们都看见了。”
这下士兵们纷纷应和着,“我们都看见了”几乎成了口号响成一片。
喧哗之中展昭的声音直透每个角落:“既然无人肯出面作证,此事显是谣言,请大家各归其位,展某自会彻查清楚给大家一个交代。”
有人叫道:“展护卫,你也差点被妖女害死,又何必一味包庇她。大伙儿的眼睛是雪亮的,任谁也休想一手遮天!”
“请大家冷静!”展昭功聚双目冷冷的扫视眼前一张张激动的脸庞,一道同样冷冽的目光在其中一闪而逝。
“我们不要冷静,我们要公道!兄弟们,我们请皇上处死这个妖女,还欧阳和曾兄弟一个公道!”
呐喊声随着人流一起沸腾起来,向着中央的皇宫方向涌动,展昭立在原地,眼看着宋军落入圈套自乱阵脚,自己却在狂澜中无能为力。
“杀妖女,清君侧!”
“妖女不死,誓不出兵!”
口号声此起彼伏,统万城中乱作一团。
“报!”西门上退下来一个伤兵大呼,他贴近展昭耳侧细声道:“妹勒向西城发起猛烈进攻,第一次冲锋,兄弟们就已经快要抵挡不住了。”
展昭大喝道:“大声报来!”
那伤兵“哗”的一顿军靴,大声报道:“夏军狂攻城西,我第一梯队死伤过半,请求支援!”
人潮陡然安静。
“你们都听到了。统万城危在旦夕,一旦城破西夏人会将这里夷为平地,你我身首异处、妻儿沦为奴隶。”展昭故意将声音压得很低,所有人都在倾听。
他突然高声力呼:“还有半分血性的大宋男儿跟我来!”
他转身往城西飞奔而去。
身后一个声音道:“大家不要乱,我们可以死于敌人的刀枪,决不能死于妇人的暗箭!为了活着的兄弟,坚持到底!!”
一道森寒的紫光将这人的话拦腰斩断。
展昭人还在向前,身后湛卢旋风般扫过,杀人于转瞬。
他厉声道:“祸乱大宋者死!兄弟们,勿信奸人谗言,他们是要绑了皇上、卖国投敌,不想做千古罪人的跟我来!”
展昭埋头向前甚至不敢回头一望,生死关头有多少人还能保持一分清醒,做出正确的判断?
统万夏宫
狄青拜见赵祯。
“外面什么情况?”
“有人杀了士兵嫁祸丁姑娘,说是那士兵因冒犯丁姑娘获罪。现在城中士卒群情汹涌要求处死丁月华。”
“城中必有奸细。”
“展大人已前去处置。”
“敌人处心积虑,他又能有什么办法?”赵祯忧道。
“皇上。。。。。。”狄青欲言又止。
赵祯疑道:“你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狄青“嗵”的跪倒在地乞罪道:“请皇上恕狄青直言。为今之计只有杀了丁姑娘以挽回军心。”
“放肆!”赵祯大怒,又低低自语道,“她是无辜的。”
此言已入狄青之耳。
“末将亦知丁姑娘无辜,可是统万城中五千士卒难道不是无辜?永兴路、秦凤路数百万边民难道不是无辜?大宋万里江山、千万百姓难道不是无辜?皇上,只有丁姑娘一条性命换来统万城上下同心对敌,我们才有一线生机啊!”
赵祯在伏地的狄青面前如蚂蚁般微步辗转,心里比火烧了玉清昭应宫还急却拿不定注意,那个杀字无论如何说不出口来。
小四冲进来报道:“启禀皇上,夏军全力进攻西门,第一道防线伤亡过半,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狄青大惊,不顾礼仪站起身来,愤然道:“时机掌握得如此之妙,果然是里应外合!”
又问:“展大人呢?”
“展大人说动了四百来个人支援去了,其他的人还在观望。”
赵祯一怒之下拳击石柱,击出一手鲜血淋漓。
“皇上!”狄青急道,“展大人数百人之力绝对抵挡不住妹勒上万人的全力攻击,请皇上尽早定夺。”
赵祯带血的手颤抖着伸进怀里摸出一个锦囊,打开一看上面触目惊心的五个字:火祭丁月华。
沈君冉,你竟是料到了吗?
赵祯一个踉跄跌落锦囊。
狄青向前一步跪倒接个正着,大声呼道:“末将领旨。”
赵祯跌坐在地,狄青转身捏紧了锦囊急急奔出宫去。
赵祯望着狄青的背影张了嘴却没有出声,眼看着他越走越远消失在曲廊之外。
丁月华正在南市的一间小屋里,这里还有另外的五名士兵,都是年纪较大或是身有疾病之人,大家按照狄青的交代将一匹匹白布撕成一块块长条。
丁月华做得极认真,她并不用剪子,目测一下然后双手撕开,便是一块又长又直的布条,尺寸分毫不差。
呲呲的裂帛声在整个屋里此起彼伏,机械的嘈杂却衬得这角落安详宁静。
门外喧哗起来,一个四十来岁的瘸腿大叔开门张望了一番,门口立着两尊门神,门缝里传来了疯狂的叫嚣声:“杀妖女,清君侧!”“妖女不死,誓不出兵!”
丁月华也听到了,抬首茫然道:“怎么了?”
“没什么,不知道外面闹什么,总之我们安心撕我们的布条,多问无益。”大叔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气回到位置上。
“哦。”丁月华似乎受了他的感染也事不关己起来。
一时之间这方寸小屋在呲呲声中化身桃源。
展昭以最快的速度奔向西门,待他立上城头,城下的火把汇成了汪洋,妹勒故意将全部一万五千人堵在了西门,外城郭的弧形壁垒之后宋军的将士只有七百余人,还有许多躺在鹿磐和三角叉后面无法动弹,若非需要防守的战线较短令得敌人无法全面展开,根本不可能支撑到现在。
展昭回头望去,向着他跑来的人如一条飞蛇快速向他移动,可也不过数百人。
15000:1000
展昭突然仰天长笑,笑声刺穿了高高在上的玄色云霾:“西夏狗受死吧!”
他双臂张开如翼,直生生从城头落下扑向外城郭,举起的湛卢化为一道紫色的闪电,雷鸣之后闪电即至。
不仅西夏人吃了一惊,宋军将士也似乎被电劈中,呆了一瞬,没有人想到展昭真如天兵一般从七十余尺高的城头一跃而下,眨眼间一个西夏军官已经命丧湛卢之下。
宋军士气大振,展昭挟此一击之威漫天大喝一声:“没带彩的跟我来。”
他自己以锥枪之势投入敌阵,剑出如风,紫光到处血色四起,后面的宋兵举起盾牌跟在他身后步步收复失地。
就在宋军气势如虹,西夏人被他们这一轮反击打懵了的时候,展昭大喝一声:“撤!”
挥手间将身边的一个矮个子小兵飞掷回宋军阵中,直达第二道防线——城壕。
其他宋兵立即明了,迅速退守城壕之内,展昭一人断后,直杀得西夏人不敢寸进。
“外城郭战线仍然太长,我们集中力量守好城壕。”展昭向战士们吩咐道,“我们现在站的这块地方只能寸步不让,西城没有城门,我们就是城门!”
“是!”战士们轰然应诺。
西夏人被展昭的一进一退打怔住了,待补充了一名军官又再卷土重来。
展昭将湛卢系回腰间,执起一把黄桦弩,透过望山逼视敌阵,西夏人,来吧!
“砰!”
丁月华抬起头正看见狄青破门而入,她颔首为礼又再继续手上的活计。
狄青一言不发冲到她面前,扯掉白布丢在地上,一手箍腰,一手捂嘴,斜拖着她出去。
丁月华惊吓不已,一双手拼命抓向狄青捂脸的手,口中呜呜的发出声声哀鸣,她的指甲在狄青手背上划出道道血痕,狄青沉着脸只当她是个毫无生命的物件,径直向南角楼拖去。
角楼高近百尺,阶梯回环而上,丁月华双脚乱蹬,脚跟在石梯上一寸寸磨上来,角楼下围观的人越聚越拢纷纷仰望。
角楼之顶的瞭望平台上已经准备好一个高高的柴堆,狄青将丁月华在柴堆中间的石柱上绑得结结实实,又封上嘴巴,丁月华已经知道他要怎么对付自己,惊恐不已,眼泪啪嗒啪嗒的染湿了封口布。
她努力要说出话来,却尽数拦在了口边。
她不用出口,狄青已知她要说的话:
展昭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