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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消失的一天（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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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军兵多将广，熟习战阵，弓弩火器俱优于西夏，却屡屡被夏军折辱，何故？我们输在没有对方的机动灵活，夏军可以一溃千里，因为他们有广袤的大漠可以藏身，我们则寸土必争，因为身后就是千万子民，再深入就是都城汴梁。我们想要抓住夏军予以重创，除非，让他们自己放弃溃散之机，必须与我们决一生死。”
赵祯展昭俱感失望：“元昊又不是傻子，这怎么可能。”
“这很难，却并非不可能。”
赵祯双眸一亮。
“只要我们做到三件事，元昊就绝不会放过一个千载难逢的亡宋之机。第一，辽国吐蕃自顾不暇，只能任由宋夏捉对厮杀。第二，大宋内乱，国势衰微。第三，西夏氏族纷争，元昊必须一战立威。”
“这三件事任何一件都不容易，更何况要同时发生。”
“是，所以子飞用了很多条命硬造出这样一个时势来。”
赵祯道：“今年十月辽国北府宰相萧浞卜被自己的宫分人（即奴隶）刺杀，兰陵郡王萧匹敌率兵擒凶却被以谋反之名抓了起来，这两人一个是齐天后萧菩萨哥的弟弟，一个是她的亲信。一个月之后，萧菩萨哥便在辽上京自尽身亡。这是天意还是人为？”
“请皇上记住这个宫分人的名字，他叫做谢普。大宋没能庇护自己的子民，让他在辽国做了十年奴隶，可大宋需要他庇护的时候，他肝脑涂地、百死无悔。”沈君冉红了眼圈，“萧菩萨哥两个儿子先后夭亡，她让身边的宫女萧耨斤为耶律隆绪生了两个儿子，便是如今的辽帝耶律宗真和秦王耶律重元，菩萨哥把这两个孩子当做自己亲生的抚养，可她没想到萧耨斤心机手腕都非同小可，一路做到西宫太后，而萧耨斤野心之大绝不会让她骑在自己头上，两宫相争只是迟早的事。谢普行刺引得萧匹敌调动军队只是给了萧耨斤一个动手的借口，她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谢普被捕之后被施以砭刑，临死之前交代行刺的幕后主使就是萧耨斤，她与耶律宗真一个要专权、一个要亲政，帝后之争才刚刚开始，要不了多久谢普的供词就会成为耶律宗真手上的利器。谢普的一条命能让辽国数年偃旗息鼓，无暇南顾，也算死得其所。”
展昭仿佛亲见谢普周身遍插骨针、不住放血的恐怖场面，而沈君冉言语中的亢奋和冷漠叫他太心寒，忍不住讽道：“难道在钱夫人的眼中所有人都只是棋子？”
沈君冉锐目一翻，针锋相对道：“正如展护卫眼中所有人都是活生生的性命。”
真的只是各有看法而已？
赵祯道：“朕绝不会忘记这个人，辽国齐天后之死对宋夏两国影响实在太深远，首先便是元昊北面的压力骤减，立即着手准备称帝。”
“可惜夏国亦有许多氏族不赞成称帝，因为一旦称帝西夏原来的氏族议政必然会被元昊一人集权取代，元昊的权力大了，他们的权力自然就小了。这些氏族采取了一个策略，就是捧出一个民族英雄来与元昊抗衡，他们大肆吹捧卫慕天在吐蕃的战绩，编出歌谣广为传唱，自己不用出头，却把卫慕氏推上了风口浪尖。”
赵祯道：“其实不必他们做什么，卫慕氏本就在风口浪尖，元昊的母亲来自卫慕氏、王妃亦来自卫慕氏、世子乃是王妃所生、卫慕天的军功又太过显赫，盛极必辱，元昊必向卫慕家动手。”
展昭暗为卫慕天捏了一把汗。
沈君冉道：“元昊想动手也并不容易，毕竟卫慕家有卫慕天和他的二十万精兵，既然夏王如此为难，我们当然要为他磨上一把快刀。”
她看着展昭道：“展护卫差点死在我手上，却又能死里逃生，你固然是福大命大，可妾身也真的有手下留情。招财猫中的那块兵符其实并无大用，我们为之牺牲了那么多人命，只是为了让元昊有理由派出卫慕天争夺兵符，他想借展护卫之手杀死卫慕天，我却想借机让他二人反目成仇。”
展昭道：“卫慕对元昊忠心耿耿，对他并无半点疑心。”
“人有杀虎之意，就会说虎有伤人之心，至于真假根本不重要。卫慕天的无敌军功对元昊已经是一个很大的威胁，他有上中下三策来解决这个威胁。上策便是借宋人之手除掉这个眼中钉不伤西夏元气，可惜展护卫已经让他功败垂成。中策乃是自己打一场比卫慕天更漂亮的大胜仗，把自己捧成西夏的无敌战神，甚至故意在此战中消耗卫慕族的实力，此战之后让卫慕天在西夏人眼中销声匿迹。下策则需要付出太惨重的代价，他必须用一场屠杀，而且是对母族、妻族的血洗来换回自己的皇位。而我们要做的，就是逼他行此下策。”
赵祯道：“元昊近来在边境频繁调动，恐怕他已经在筹谋所谓的中策。”
“我估计元昊只是想率军在大宋劫掠一番，小胜几回，然后回去把自己的功劳吹到天上去，如果卫慕天知情识趣败上几仗那就更妙，元昊便可顺势称帝。元昊其人，野心极大、极其残忍寡恩，却又狡猾如狐、极擅忍耐，像这样一个永远谋定而后动，一出手则毫不容情的人子飞一直在想，用什么能诱他决战。”
“他是不是思来想去，只有朕，才能让元昊孤注一掷？”赵祯嘴角浮起一丝不易见的冷笑。
“不错。他计划请皇上亲临宋夏边境作为诱饵，才不得不冒犯君上。”沈君冉说是冒犯却一脸傲色。
“钱子飞的计划是从狸猫换太子开始的？”
“若非政局动荡又如何示敌以弱？李太后的出现必然会在大宋掀起波澜，当时很多人去对包大人明劝暗喻，提醒他请李后回宫会引致两宫相争的局面。子飞对我说过，结局定是包拯不为所动，但求真相大白，因为眼前的风平浪静固然重要，却不值得用一国一族的良心来交换。牺牲了李后，大宋的律法不存、孝义扫地，这才是国本，以包拯之远见又怎会糊涂行事！”
展昭暗暗叹息，放眼朝野竟只有这个杀人如麻的钱明逸才是大人的知音！
“此案终了，皇上果然软禁刘后、迎李后回宫，包拯则判了郭槐铡刀之刑。刘太后设计营救郭槐，我半路拦截掳人却被展护卫给坏了好事，不过三个月之后，郭槐还是落到了我们手里。子飞以郭槐要挟刘太后，逼太后请皇上宴饮，却在宴后将皇上请出了宫，皇上自然会疑心此事乃刘太后所为。太后找不到皇上只能对外宣称皇上染病，不知内情的李太后自然起疑，连召八王和包拯来问话，殊不知她这一问正中子飞下怀。辽国的两后之争才刚刚传入宋国，辽帝的生母逼死了养母，此事和我大宋现今的情形何其相似，刘太后难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李太后这个时候连连召见外臣叫她起了反击之念。数日之后，刘太后便宣布正月初一将亲自主持祭庙大典，又在临朝之时称制，又叫人赶制龙袍，大有称帝的架势。如此一来，皇上更是绝对不会回京了。”
“子飞本来打算将皇上沿运河一路送到延安府，中途却出了乱子，我的大伯钱彦远一心复辟吴越故国，皇上若是驾崩，天下大乱正好遂了他的意。他一手炮制了京口船难，想置皇上于死地，没想到皇上大难不死，还被展夫人所救，大伯又煽动方家的人夺产，他好趁乱杀死皇上，结果害得展夫人在混战之中，中箭身亡。”
“展夫人？”赵祯好不诧异的看了眼展昭，展昭双目通红，攥紧的拳头暴起了青筋。
沈君冉解释道：“方桐便是展护卫的母亲。”
赵祯一愕，半晌回不过神来。
展昭声音都已结冰，恨道：“这场祸乱钱夫人恐怕不止默许，还在暗暗心喜，甚至根本就在你的计划之内。钱彦远一边火上浇油，一边向元昊通风报信，让元昊自以为对一切了如指掌，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
“妾身是人，还没有料事如神的功力，此事确属意外。皇上的逃脱的确打乱了子飞的阵脚，子飞立即给京城的二叔（同平章事钱惟演，与刘太后乃是姻亲）修书一封，言道辽国两后相争未已，帝后嫌隙已生，恐怕很长时间顾不上宋国和夏国，元昊必定趁机南侵，请二叔早作防备，还推荐了润州的范仲淹去弹压元昊。他这个建议合情合理，二叔去跟太后一说，太后马上就采纳了。皇上果真没有选择回京，而是如子飞所料，随着范大人到延安府来赴任。妾身在此已经恭候多时了。”
赵祯听完先是哈哈大笑，突就戛然而止，木然道：“沈姨娘过谦了，料事如神你是当之无愧。如今朕已经被你给捏在了手心里，你预备如何？”
“皇上可知宋夏两国此刻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一切如你所愿。”
沈君冉却摇头道：“事情并非如此顺利。昨夜靖边大火足足烧了三个时辰，爆炸声震得百里皆闻。”
赵祯不知她为何突然提起此事，暗忖：莫非沈三娘已经发现自己趁救火之机将狄青的五千老弱病残偷偷换成五千精锐？
沈君冉道：“放火之人正是钱彦远。他行刺皇上不成，已经完全倒向元昊，这把火正是他效忠西夏的投名状。这把火烧去了保安军屯于靖边的军需库，大宋损失的箭矢、火器、甲革足以装配五万兵马，再加上他一定会把子飞的计划和盘托出，这下元昊对我方的情形了如指掌，得此吉兆，出兵之心必会更加坚定。”
“既然你的策略是示敌以弱，他这么做岂非对你有利？”
“本应是个好消息，可惜，到现在我还掌握不了元昊的行踪，无法预计他会在何时、何地出现，若是被他掌握了先机，我们之前所有的动作就都成了作茧自缚。所以，我打算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赵祯和展昭交换了眼神，狐狸的尾巴终于要露出来了。
“把元昊诱到我们预设的战场对我们会更加有利。”沈君冉指着永兴军路东北角上的一点道。
“夏州？”赵祯吃了一惊，“此处荒废了五十多年，粮草水源柴火一样都没有，你是不是疯了？”
“这里固若金汤。”
“那是六百年前。”
“这里远离兴庆、凉州，夏军在此寒冬补给不易。”
“西夏腹地今年酷寒，本就补给难继，可你别忘了，夏州东南的横山素有粮仓之称，再加上地近大宋，元昊可以洗劫宋民进行补给，你当元昊的十万擒生军是吃素的吗？”赵祯已是勃然大怒。
沈君冉却是巧笑道：“若非自陷死地，元昊怎会上当？”
“要自陷死地的人是朕！！”赵祯鼻子都气歪了。
沈君冉一双闪着流光的眼睛妩媚多情，说话的声音也婉转极了：“皇上大可试试说不。”
赵祯绝眦欲裂，一张脸涨成了紫红色，半天说不出话来。
展昭立即跪下谏道：“皇上万万不可应允，此毒妇的野心绝不止于此，这根本就是陷皇上于罗网的奸计，皇上一入夏州城恐怕再也出不来了！”
赵祯看着展昭殷切的眼神，胸口在剧烈的起伏，半晌终于从就要咬碎的银牙缝中挤出来几个字：“朕允了。”
展昭一惊起立。
“不过朕有个条件。既然沈姨娘想让朕做一回四面楚歌的霸王，那朕也要有自己的虞姬。”
“皇上请放心，这个绝无问题。”
展昭极度震惊的看着站在面前的两个人，他们一问一答竟然轻易就决定了另外一个人的命运，而这个人对所要面对的事一无所知。
沈君冉向着赵祯恭恭敬敬伏地行了大礼，转身而去，见她消失，赵祯大吼一声，一把将房中的桌子掀了个底朝天。
展昭怒道：“皇上可知就算统万一役我们能够得胜，她也绝不会让你活着回去。到时候她会宣布皇上战死，让夏竦高举勤王之旗回师汴京，把太后当成武则天来讨伐。当年太祖皇帝黄袍加身之时柴家起码还有孤儿寡母，可皇上你呢，后位空悬、储君未定，大宋江山轻易就会易主。若是范大人他们率兵反击，到时候大宋难免兵连祸结，好不容易有几天安稳日子的老百姓又要重回七十多年前的乱世。请皇上三思！”
赵祯圆睁虎目如斗牛般杵向展昭，咆哮道：“废话！朕难道不知吗！可是这个疯子已经把元昊诱到了我们鼻子底下，朕可以如何，让范仲淹狄青向夏竦开战？元昊趁乱南下，开封城一马平川无险可守，我们内讧谁来阻击他？大宋不止亡国，所有大宋子民都要沦为党项人的奴隶！”
“皇上已经决定依从沈君冉的安排？”展昭苦思良久。
“朕还能怎样？”
“那丁月华呢？她与此事有何关系？皇上怎么忍心拉她来陪葬？”
展昭的关切之色让赵祯一阵不痛快，他脸色铁青沉着嗓音决然道：“月娘是朕最心爱的女人，朕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她的身边。展昭，你敢再碰她一根手指头，朕就要你的命！”
赵祯等了半晌，展昭既未奉旨亦未领命，一言不发拂袖而出。
赵祯看他背影的眼神充满了忧思，展昭你明白朕的用心了吗？
展昭一出竹楼就被沈君冉缀上了，她果然在外偷听。
“展护卫。”她与展昭并肩而行，身姿轻柔婀娜，那亲热的样子仿似情侣一般，谁知道两人的对话却如此的腥气逼人，“皇上的用意你还没看出来吗？他知道你忠于大宋，却未必会忠心于他，所以把丁月华扣在身边要挟你，叫你非要助他守城、带他脱险不可。”
“这到底是皇上的用意还是钱夫人的用意？”
“展护卫对妾身成见太深，妾身对展护卫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劝你现在带着丁月华远走高飞不要再理这里的一切。”
“你会有这样的菩萨心肠？”
“你肯走，我就敢放。”沈君冉道，“可你若是不走，统万之战你就必须给我死守到底。皇上长在深宫、养于妇人之手，在这次出宫之前恐怕连杀鸡都没见过，两军胶着时的惨况他绝对承受不起，万一他改变主意想要开溜就会把宋军拖入万劫不复之地。你说的很对，成千上万的人在我眼中都不过是棋子，只有像我这样狠心的人才能运筹帷幄。而你，一副侠义心肠，永远都放不下并肩作战的兄弟，绝不会把大宋士兵丢给元昊屠杀而自己独善其身，以这次的守将而言，你会是上上之选。我要你做一支皇上身边的定海神针，保证他坚持到最后一刻，我们定一个元宵之约如何？”
展昭脸色一寒：“你在痴人说梦。”
沈君冉哈哈大笑而去：“你会的。因为你是展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