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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芳草无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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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看窗外,不见月光,夜色漆黑如墨,掉头问青衣,“几时了?”
青衣拨了拨灯芯,“回娘娘,已经亥时了。”
本就意兴阑珊,看书也不过纯粹打发些时间。我放下手中的诗集,“灭灯吧,皇上今日不会来了。”
明知今日是林昭容生辰,李业理应去她那里,却在不知不觉中竟然等到了夜深。由春到夏,等他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我有些困了,着了床便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恍恍惚惚梦见了些旧梦,还是那些斑驳蛇影。明明知道自己在梦中,想要赶快抽身,却又迟迟醒不过来。
梦中脚步疲惫,所幸梦境模糊不及先前骇人,但经这样折腾也还是睡得浅了些。
不知是梦中还是真实,我在恍恍惚惚中感觉到身旁有人,额头处痒痒的感觉很真实。在梦中凝神感觉,好似还有人唤我的名字,声音轻柔,令我心头一阵暖意,驱走了惊慌。
直到最后,这声音将我拉出了梦境。
终于,我摆脱梦靥转醒了,朦朦胧胧睁开眼。
房间里灯火是亮着的,有些刺眼。我晃了晃头,又抬手清了清眼,才发现李业站在床边,外衫已褪,一脸倦容。
见我醒了,他把手中的手绢塞给我,“出太多汗了,好好擦擦。”
这手绢已经半湿了,全是我的汗。我又仔细擦了擦颈间的汗,黏黏的擦不干净。把手绢还给他,“算了,还是明日起床沐浴吧。”
“皇后怎由做了噩梦。”他又称我“皇后”,似乎我睡着的时候,他叫的是我的名字。这些年,叫过我名字的人屈指可数。
重新躺了回去,“今日是林昭容生辰,你不去她那里,怎在了这里?”
“朕处理些事情,完时已太晚。她身子弱,就让她睡着,还是不要去打扰她了。”他说着,上了床。
我“哦”了一声,忽然想起那药的事,本想开口问他,但见他一脸疲惫,还是决定放到明日再问。
算来,他明日是不早朝的。
他倒头就睡着了,灯也未及灭,火焰微微跳动,印上他疲惫的睡容。他身为皇帝,就寝的时候却不喜欢宫人侍奉,这灯便没人还罩了。我见他实在累,便也未唤他,小心翼翼从床内侧起身灭了灯才睡去。
后半夜睡得极好。
翌日,当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来时,我便转醒了。揉揉眼,坐起来,见他还睡着,安安静静,不觉看出了神。
棱角分明,双眼紧闭,我脑中晃过他清眸含笑的神情。不管他是如何得如履薄冰,如何得疲惫,他的笑总比皱眉多一点。
虽然他同样爱皱眉。
看着他酣睡之态,像一张白纸,哪还有平日里的算计样,我在不知不觉中笑了。
他动了一下,睁开眼,眨巴了几下。我不及挪开看他的眼神,正好被他逮个正着,慌忙偏过头去。
暗道糟糕。
他很快清醒过来,立时便笑了,坐起来,“朕睡颜可好?是不是惹得皇后看痴了。”他这刚一醒,便是这般调笑,实在像了他的风格。
我的脸有些热了,也不知红了没,强装着迎上他笑谑的眼神,“说什么话呢,我只不过是被只蚊子吵醒。本想将它赶走,却看它停在你脸上喝起了龙血,有些不忍废了它的造化。”胡诌一句。
既然他一副不正经,我若羞答上了,只会让他取笑。
他盯着我笑得更深,摸着自己的脸说,“若真是这样,青衣她们倒该责罚了,竟将蚊虫放了进来。”
他也不管自己脸上是不是有蚊虫叮咬的包,说完便起身自己穿起了衣服。
我见他如此,笑道,“你若是去林昭容那里,便是她替你穿了,那里用得着自己穿。”
“皇后不替朕着衣,倒笑起朕来,为人妻子,是不是太不贤惠了?”他一边系上衣袋一边反问道。
方才说到林昭容,我顿时想起那药来,便正了脸色,开口问他。
他穿衣衫的手顿了顿,皱眉侧头看着我。我也不躲,直接迎上他的眼光。在我的注视下,他这下却忽然有些回避,“朕不是说过不想有子嗣吗?”
难道林昭容这些年喝的,莫不是避子的药。
见我愣了,他补充道,“是浣花草。”
我昔时在衍山,义母曾指着河边一株草对我说,“那是浣花草,女子服食有避子之用,能解多子之苦。但用多了终归不好,你生性好奇,不要误食了它。”
我想起林昭容那张惨白的脸,无力的笑,原来多少因了这浣花草。不知道浣花草的药性有多强。
“若是长期服食浣花草,会有什么后果?”我追问道。
“那药通常只是避子用的,若是长期服食,也有可能终身不能怀上子嗣。”他这话说的轻巧,但我听了心里却是一凉。
林昭容身子本也好不到哪里去。且不说她那沉疴是不是因这浣花草,单说她长期服用,就恐怕早难以怀上孩子。若是日后她无意中知晓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样的打击,无疑是去了半条命。
我这边想着林昭容的不幸,那边却忽然发现似乎哪里有些问题。
不对,如果林昭容一直服用浣花草,以至没有怀上龙种,那么沈修仪又是如何怀上的?难道李业另有打算,还是说只是由于那时候还没有想到用浣花草?
他听我如是问,说道,“既然话都说到这儿了,浣花草你也知道了,朕便还将事情始末说给你听,也免了你整日猜测。越想越偏,到时候,不知在你心里朕又会落个什么罪名。”
他伸手拉我坐回床沿,“朕的三个妃子,无一例外都是要服用浣花草的。可惜,朕算漏了一点。那沈修仪的父亲曾经是行医之人,后来才改了经商。她自小耳濡目染已会些医术,药草也识得些,能凭味辨出药草。朕一开始并未意识到,直至她怀了朕的孩子,才发现她一直都将那药偷偷倒掉。”
原来沈修仪是这般怀的龙种。她既然知道李业给她药喝,断她怀孕的机会,却未加点破,着实是有些心机的。
我猜她怀上龙种后,本以为李业会念她怀的是自己的孩子,放她一马,就算生气,也会保她母子。可惜她不解形势,不知道此举正好威胁到李业性命,要李业不下杀手都难了。况且,对李业而言,很难会容忍这样心机之人在身侧。
此刻听他将事情始末道明,才知道早前我只了解了个表面。曾经擅自觉得李业行事过于残忍,却不想,原来真相是这般。
那日,那送药的宫女非要眼见林昭容将药喝下,原因是在于现在的李业经历沈修仪之事,不容一点纰漏。
他说完,穿好衣物,见我迟迟未动,挑眉问我,“皇后还有何事?”
我本只是想着之前错怪了他,有些对他不住,可经他这一问,又想起他昨夜忙至深夜,不知他又在忙什么,遂又问道,“你昨夜所忙是何事?说出来,看我能否帮上一二?”
他随手拿起我的衣物递给我,“先穿上外衫再说,虽夏日,但晨起清凉,还是不要着凉的好。”
我接过穿上,他才开口说道,“皇后知不知道一个月后的先帝祭日?按祖制,朕是要去帝陵祭祀。”
“昨夜莫不是安排行程?”
“若安排行程,吩咐下去便可,此番祭祀,难就难在萧拓要你同去。”
“什么!”我顿时吃了一惊。
自古以来,祭祀先帝之事,女子是不能入殿的,只能由皇帝本人或携其同辈兄弟进到内殿祭祀。
父亲此番要我前去,目的非常明确。
若他的女儿进了皇家祭祀之所,那不就意味着他意欲取而代之。
“萧拓此举太为过分。此番他提出,朕便拿祖制压他,但没想到即便是祖制也压制不住他。朝堂之上,说什么祖制也是人定的,改动一下也不是什么难事。如此说辞,岂不是要我大黎也要改朝换代。”说着,他重重拍上桌案,语气听起来已是极为生气。
很少看到他这么生气。父亲这一举动不仅过分,还意欲鲜明。
“你打算如何做?”
他平下了语调,“昨日朝会后,朕便密诏苏相商议。但苏相毕竟不能久留,恐被瞧出端倪,也未商量出什么对策,只得先行回府再想。直至夜晚时分,暗使回报,才言明苏相之意。萧拓此举本罪当论诛,但朕羽翼未丰,此时反抗萧拓为时过早。左右算来,唯一的办法还是顺着他来。”
“难不成,我要随你到去?”父亲气焰嚣张,苏相主张继续隐藏,这样一来,不就是说最后的决议就是让我随行了吗。
“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他语气尽显无奈,眉头不见舒展。
他一大清早就被我招来不快,我心里觉得有些对不住他了,便暗想今日他要做些什么也顺着他来好了。想来,也无非是些诗词歌赋,鼓瑟吹箫的戏码。
只是没想到,他这次的花样与以往不同。
我这想法还当真把自己兜了进去。
“你今日不上朝,打算如何消遣?”
“何来消遣?朕虽不上朝,但戏总要演下去。皇后昨日不是说要沐浴吗?今日,看天气也热,不如皇后随朕同去玉泉轩,也好泡些冷水,清凉清凉。”
我心里暗叫不好。
帝后同去清泉轩,玉池冰水,不明摆着他沉迷美色吗。这倒是个极好的戏码,但要我脱了衣服同他泡在一起,却是万万不能的。
“泡凉水得等到下午热气上来,我可等不了。再说了,沐浴还是热说好。倒不如这样,你就叫林昭容陪你去。”我瘪瘪嘴,寻个理由否了,又推了林昭容去。
他把两手一摆,“皇后糊涂,林昭容身体欠佳,怎能受那冰水。”
看他佯装的一副无奈之色,我可真的是没了回绝的办法了,恨不得自己也同那林昭容一般病着,左右就是不想去。
见我还是犹豫,他讪笑道,“皇后难道以为朕不君子,要吃了你不成。”
怎奈自己先前想的是顺着他,他既说了是君子,我便也是无从回避了。只得点了点头,“愁苦”了脸,应了下来。